第79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3)
大明情史 作者:东方句芒
杜氏见状不由得愣住了,不明白秦达祖这是什么意思,刚想开口问,却见走到她跟前的秦达祖对她使了个眼色,这下她立刻明白了中间有“鬼”,便抽出自己手腕上金镯子中掖着的帕子来掩饰性地擦擦鼻子,道:“哦,原来老爷方才是去请惠平了,怎么,她还是不愿意出来见这丫头么?”
秦达祖点点头,遂转身走向赵梅儿,将自己手上拿的封信还有三百两银票往她手上递,说:“侍梅,这是我见你来了去后面明珠院找惠平,要她来见你,可她到底不肯,最后在我再要求之下,便给你写了封信。她说,她要对你说的话都在这信里头了,你看了就知道了,至于见面就没必要了。还有,这三百两银子的银票也是她让我给你的,叫你拿回去好生过日子,以前的事希望你不要对别的人说,免得有损她的闺誉,将来让她和夫婿因此而不睦……”
赵梅儿听眼泪是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终于,终于听到她对自己说了如此残忍的话,尽管并不是她亲口对自己说的,而是从秦老爷的嘴里说出来。可是这话还是将她已经沉到底的心又给碾压遍,甚至让她听到了自己心碎裂的声音。
她心中痛得无以复加,手轻微抖着伸出去接过了那封信,却并没有拿那银票。将信捏在手中,她迅速地看了眼信封上头的几个字:赵梅儿启。
这笔迹她认得,的确是大小姐写的字。和大小姐在起那么久了,虽然大小姐并不经常写字,可是她经常写账册,又或者有空和自己起时,曾经教过她认字写字。有好几次,她握着自己的手写“赵梅儿”三个字,所以要说别的字她认识不,但这三个字她可是记得牢牢的,出自大小姐的手点儿没错。
她很想晓得大小姐在这信中写了些什么,就算心中已经如此绝望了,但还是想看到她要对自己说的话,好像只有这么着才能让她彻底心死。
可是她又认识不了少字,又不能让秦老爷帮着自己念,那样不知道丢脸。于是便丢魂失魄地将信捏着,往门外走,她要去街上找个专替人写书信和文书的先生帮她看看,念给她听……
“侍梅……这些银票你拿去……”秦达祖在后面喊。可是却见到赵梅儿象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似地脚步踉跄着往外走。于是秦达祖便将这三百两的银票塞到赵梅儿放在厅里圈椅上的那个小包袱里,随即拿着这包袱追出去,让院子里的个丫鬟过来,让她帮着提着这包袱送她出去,并且嘱咐她定要将包袱交到赵梅儿手里。
等这丫鬟拿着包袱跟着赵梅儿出了二进院,秦达祖才重新走回厅中坐下,看向杜氏不满道:“幸好我跟来了,不然就你这样骂那丫头,也是点儿用没有。说得不好,惹恼了她,将来把她和惠平的事情都说出去,以后还是咱家女儿吃亏。你看我这招,不言不语就让她死了心,把她给支走了。”
杜氏撇撇嘴,问:“那封信是怎么回事?”
秦达祖嘿然笑说:“你别忘了,咱家惠平是谁从小教她写字的。咱们秦家虽然是商户之家,可从我祖父开始,咱家孩子的字都是世代相传,不让外人教的。”
杜氏这才想起秦家祖上这当家的人的字都是父子相传,为的是做买卖书信来往,般人无法仿冒笔迹,便于管理家族的买卖。而自己的惠平这许年都是独女,秦达祖直都是想要把买卖传给她的,所以这家族祖传的字也是他从小就教给她的。两父女的字迹自然是样的,赵梅儿拿了封那样的书信去,肯定会认为是自己女儿的手迹。这样既遮掩了女儿不在府中的事实,又让那丫头信以为真惠平要跟她分开,真是举两得。便也不得不夸赞秦达祖:“还是老爷足智谋。”
秦达祖自得地摆摆手,随即说:“既然这丫头给咱们打发了,我这就写封信去金陵,让惠平赶快回来,能到家过年最好。不然她个女孩儿家在异乡过年冷冷清清地成什么话?”
杜氏道:“老爷说得是,惠平离家这么久了,我真是很想她了。你快些写信让人送去金陵吧。只是,她要是回来了,问起这侍梅的事情,咱们该怎么回答她?”
秦达祖成竹在胸地笑,“我自然是早有准备,夫人不用担心。”
“哦……那就好……”杜氏眼有亮色。
秦达祖随即起身,“我这就去写。”说完,大踏步离去。
杜氏端起了茶,大大地喝了口,长长地吁出口气,唇边浮上了得意的笑容。忽然她猛地想起什么事,便马上让人去把管家秦安叫来,然后亲自吩咐了他件事,让他立刻去办。秦安应了,忙忙地去了,杜氏这才真正放心下来,心中只盼望着自己的独生女儿秦惠平赶紧回来,阖家团圆过年。
——
秦府西角门外,帮着赵梅儿提包袱的丫鬟,陪在赵梅儿左右直送她出了秦府,再将那小包袱塞到她手里,让她挎着,方才回去。
赵梅儿手提着包袱,手捏着信,在吴县街头茫然地拖着步子走着,默然流泪不止。街上从她身边经过的许人都好奇地要看她两眼,纷纷在心里暗中猜测这位如此伤心流泪的小媳妇儿到底是为了何事想不开。
可是就算她心里痛不可当,还是想知道秦惠平到底在信里写了什么,这毕竟是大小姐亲笔写下的,所以在泪眼朦胧中,赵梅儿还是走到了记忆中条小街上专为百姓代写书信的地方,朝着个专写书信文书的中年男子走了过去。
走到那中年男子跟前,赵梅儿抬袖擦了擦泪,将手中的书信递了过去,语带悲声道:“劳烦先生帮我瞧瞧这信上都写了些什么?”
说完,便从自己随身佩戴的荷包里掏了两文钱出来,放在了这代写书信的中年男子的桌子上。彼时百姓有不识字的,接了书信来找这种识文断字的先生读信得很,因此这位代写书信文书的中年男子便接了信,指了指自己坐着的方桌的另边的张木凳说:“这位娘子先坐,我这就给你读读。”
赵梅儿遂依言坐下,两眼无神地望着她,不断抽泣着等他下言。这代写书信的中年男子瞧见赵梅儿两眼哭得红肿,面色惨白,便也猜到自己手里头接着的这封信里怕没有什么好事。心中暗自叹息番,将信拆了,从中抽|出信纸来,展开信先看了看,见只有寥寥数语,就咳嗽了下,清了清声音,说了声:“这位娘子听好了,信里写得是,还君之明珠,谢君之尺素,赠君之慧剑,愿君斩相思,今与汝恩断义绝矣,天荒地老,永无见期。”
“……斩相思……恩断义绝……永无见期……”赵梅儿喃喃地念出了几个她能懂,又让她彻底绝望的词。念着念着,刚开始才擦拭干净的泪水重又涌了出来。她伸手把那封信从那读信的中年男子手中抢过来,仔细地望着信上那些她有许不认识的字,仿佛那些字最终幻化成了那个人艳丽明媚的笑着脸,曾经让她迷恋不已,情根深种……可是转眼,这脸就变得冷若冰霜,那个人看向自己冷冷地说和自己恩断义绝,永无见期。
她是这么厌弃自己,视自己若敝履了吗?
这封信终于将赵梅儿带丝希望的心给彻底地碾碎了。她坐在凳子上望着手上拿着的信哭得肝肠寸断,也让对面坐着的那读信的中年男子十分不忍,便不断地劝她要看开点儿,说世上的负心人本来就很,他还见过比她惨的,可是人家不还是样活吗?叫她回家去,好吃好喝,蒙头睡上几天就过去了,又说她如此年轻貌美,不愁以后找不着好男子,将来嫁个好的叫前个抛弃了她的人看看,气死他……
这劝解她的中年男子的番话倒是提醒赵梅儿了,她自从卖身到秦府为奴后,快年了都没有见过娘和自己妹妹。她就算此刻伤心欲绝,都想了此余生了,可再怎么样也要去见见自己的娘亲啊,毕竟她养了自己这么年,就算去告别,也该去瞧瞧她。
所以伤心哭了会儿后,她就把手里捏着的书信团成团,原想愤怒地扔到地上再踩上几脚的,可是临了又舍不得,便把信展开了折好,重新装入信封里面,再贴身放好。心中虽然恨极了秦惠平,可是此刻觉得自己还是深爱着她的,哪里又能放下她。遂叹了口气,深恨自己没出息,自己个儿被她玩弄抛弃了,还这么想着她。
晌午过后,吴县街头渐渐热闹起来,吃过了小年饭的百姓们都到外头来走动,购买年货。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赵梅儿挎着个小包袱,面如死灰,心如槁木,孤零零地往城东自己家里走去。
她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原先花瓣般的粉色唇瓣也干裂了,可是也许是饿过了,渴过了,这会儿她觉得自己跟个活死人样,根本不想吃任何东西。她只想回去,见到自己亲娘还有妹子,让她们的笑脸撑着自己能活下去。
不过小半个时辰后,她已经走到了原先东门外的自己家的那柴门土墙的院落外,木木地走到门前,她有气无力地去推了推那院子门,推之下却推不动。这时她才赫然发现院子门上挂着把锁。
这是?今日是过小年,按理说娘亲和妹妹莲儿都应该在家的呀?难不成她们吃完饭去逛街去了?又或者是她们去隔壁祖母和大伯家里吃饭去了?可是很快,她便否定了娘和妹子去隔壁家大伯家吃小年饭的可能,因为在自己卖身进秦府之前,两家的关系已经势同水火了,她们是不可能去他家吃饭的,这么说起来肯定是她们吃完小年饭出去逛街了。
于是她就只能在自己家院子前的块废弃的石磨盘上坐下,等她们回来。这等就是近两个时辰,直等到天色暗下来,还没有见到娘和妹妹回来。赵梅儿天水米未进,又伤心流泪,精气神儿几乎耗尽了,坐在寒风里没挪动,两个时辰下来,身上早就冻成块冰了。也许是想让身体上的痛苦来抵挡心中的苦痛,她任由自己被寒风吹着,冻得没有知觉,心里头惊涛骇浪般涌上来的都是想轻生的想法。
晌午的时候那给他读信的先生说得什么再去找个男子嫁了的话,她根本没听进去。说她是死心眼儿也好,还是蠢笨也好,她开始情窦初开喜欢的就是秦惠平。以及后来如愿去服侍她,再和她两情相悦,最后把自己完全给她,切的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的心认定人,以后辈子就是这个了,怎么可能再移情于别人。
或者她放不下心的就只是娘亲和妹妹了,想看她们眼,别的她再无牵挂。坐在自己家门前的两个时辰里,她的脑中不断想着的都是为什么秦惠平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自己哪里没做好,她才不要自己了?到底是为什么啊?她想得脑仁儿都痛了,觉得活这么大,这十几年攒的泪都在今日天流完了。没有了大小姐,她生无可恋,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瑟缩地紧紧抱着自己怀里的小包袱,她想,就这么坐下去,冻死了也好……
就在她觉得脑子昏昏沉沉,身子要歪到边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个熟悉的刻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哟,快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媳妇啊?啧啧……”
这个声音习惯性地使得赵梅儿乍然紧张起来,便忙聚集精神抬头去看,见眼前立着个妇人,正是大伯母吴氏,在她身边儿还着提着些东西的堂哥赵旺。见是这两个人,她猛地身子个激灵,立刻紧张地想起来。不过,因为她坐得太久,腿脚早就冻僵了,这之下竟然不起来,只能捶了自己的腿脚几下,待腿脚上有了点儿知觉,才扶着膝盖慢慢地了起来。
原来吴氏吃完小年饭后,便带着儿子赵旺去逛街买年货,直到天擦黑时才回来。路过赵二郎家的院子时,突然发现个做妇人装扮的女子坐在他家门口的石头磨盘上,便好奇这人是谁,随即走近了看,发现这人的模样很像赵二郎的大闺女,被卖进了秦府,后来去伺候秦府大小姐的赵梅儿。心里不敢确定之下,才说了刚才的话,待到赵梅儿惊慌地抬起头来跟她打了个照面儿时,她才发现还真是赵梅儿,便又说:“啊,原来还真是你?你这模样?要死啊,在室的女子怎么做这样的打扮?对了,你是不是被秦老爷收房了啊?”
赵梅儿看见吴氏就害怕,忙解释说:“没……没有……”
吴氏又从上到下打量赵梅儿遍,眼珠子转了转说:“没有?你骗谁?谁家没出嫁的女孩儿这样打扮自己的?”
因为见到赵梅儿穿的衣裙极其普通,连秦府最低等的下人都比她穿得好,而且看她神情哀伤萎顿的模样,便怀疑赵梅儿是不是被秦老爷收了房,然后不讨人喜欢,给撵出来了。遂又快意地笑起来,继续说:“你就是个没福的,进了秦府那样的富贵人家也呆不下来。以前你爹娘把你看成个宝,人家魏员外许二百两银子抬你去做填房他们还不肯。如今好了,你既失了身,就是个残花败柳了,看还有谁愿意拿二百两银子来娶你。你呀,也就只配到我堂哥的茶铺子里头去伺候人了,哈哈哈哈!可惜了,你娘不在这里,不然啊,今儿可有好戏看了!”
赵梅儿听她说出来这些侮辱自己的话,又羞又气,正想转身离开,可是听到她说到自己的娘,便忍不住问:“大伯母,你可知道我娘和妹子去哪里了么?”
吴氏正因为赵梅儿这种窘迫的模样而心里无比爽快,便随意道:“你娘也是个贱|货,守不住,跟野男人跑了!所以啊,你瞧,这屋子如今没人住了……”
“不可能,我娘不会的……”赵梅儿吃了惊,连忙摇头道。
吴氏哼声,正想再说两句讥讽的话,忽地脑子转,心中冒出来个想法,就是弟妹张氏和侄女儿赵莲儿既然都已经离开这里了,便没人可以管顾赵梅儿了,自己不如哄骗她留下。等到明日去找堂兄吴奎,把这赵梅儿弄到他那里去接客,凭赵梅儿的美貌,赚几个银子花可不是好。
于是便脸上堆了笑,声音和软地对赵梅儿说:“梅儿,你瞧你回来家里也没有人,这天色也暗了,不如到伯母家里去歇歇,我再把你娘去了哪里说给你听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
myth扔了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822 20:17:16
jbsp; 投掷时间:20140822 19:21:57
╭(╯3╰)╮们破费了,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