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长安夜 (完结)_第1部分阅读
盛世长安夜 (完结)_ 作者:肉书屋
盛世长安夜
作者:yy水月
盛世长安。
就算是在大街上,也随处可见碧眼金发,衣着大胆的胡人。
新年将至,久居长安的外国人也跟着凑热闹,统领外司省的我,自然跟着忙碌起来。
我是外司令。
皇帝管理我,我管理外司省,外司省管理全长安的外国人。
朗日,午时。
我眯起眼睛,正透过大门口冒着轻烟的火盆,看着门外来往忙碌的侍从们。
发了好半天呆,才想起方才子瑜似乎提醒过我,一会儿倭国的皇子就要来,叫我快些准备迎接……
一股股炖肉的香味从后院的厨房飘到了大堂,我在铺了波斯毛毯的软榻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地哈欠,就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结果一不小心就合上了。
哼,这些没心没肺的属下,就知道今天要来倭国的小皇子。
我这榻边的茶都凉了也没人给我换……
刚迷糊过去。
就隐约梦见小的时候师父捏着我的耳朵直骂懒。
隔了会儿,又梦见皇弟蹲在我的榻边嘻嘻傻笑,我刚想伸手去摸他的头,还没碰到,我就醒了。
刚睁眼就见侍女小梅提着一把衣裳进来。
一把打掉我盖着的雪狐大衣,将我从榻上拖起来,按在镜子前梳头,最后换上繁琐的官服。
一边收拾着我,这丫头居然一边还念道,“大人求你了不要这么邋遢了行不行啊,要是叫倭国皇子见了,可真丢咱们外司省的脸。”
吸吸鼻子,没大没小,这丫头,真是被我宠坏了。
刚才还清澈的天,似乎也听到我心底的哀鸣,断断续续的飘起雪花来了。
“下雪了,真难得。”子瑜扶我上马,一瓣雪花刚好飘到我的鼻尖上,我怔了怔,一抬头,另一片雪花顿时飞进眼睛里。
“哎!迷眼了。”
小梅惊叫,“别揉啦,大人!快吐口水!吐出来就好了。“
我连呸了三声,眨眨眼,还是觉得难受。
看来今天要倒霉。
子瑜是我的副属,外司省的东方使令,他说倭国虽小,但是这一次来的是个皇子,我这个外司令说什么也不能不去迎接。
不过一想起倭国人的发式,我就禁不住嘴角抽筋。
谁知道这一次倒出乎意料了。
下了马车的库作小皇子居然生的很好看。
尤其顺眼的是那一头披散到背后的长发,又黑又亮。额前剪了一排整整齐齐的刘海,一下子让我想起了皇弟上一次赏赐给我的扶桑泥娃娃。
再瞧他的年纪,也就不过十几岁,杏眼朱唇,宛然偏偏的美少年,我又想起徐宰相家的那小臭丫头,每次见到我都故意扯着嗓子喊我叔叔。真叫人讨厌。
不过我记得倭国年末的岁贡已经进过了。
不知这库作小皇子怎会连个随从都不带,如此低调的突然拜访。
不……
我低头喝着茶,热气迷着眼睛。
我真正惊奇的是,现在这年头,十几岁的孩子也能一个人渡海的么。
过了一会儿菜都上来了。
那小东西还挺着腰板,一动不动地端庄跪坐在团蒲上不吭声。
我朝子瑜使了个眼色,他带着下人离开。大堂里只剩下我和这小东西,隔着香气四溢的佳肴,我一边不着痕迹地抽出筷子握在手中抚摸,一边展开笑颜道,“库作皇子会说汉话不?”
小孩回神,愣呼呼地看我。
我不禁得意嘲笑道,“果然不会说吧。倭国的小毛孩,跑来我唐土作甚?这儿离皇宫可近了!那儿的妖魔鬼怪最多,小心进门就被吃掉!哈!你又听不懂汉话,若是进了皇宫,一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小孩看着我,突然用一口流利的汉语道,“那大人,您希望库作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这小畜生!
这不是听得懂么!
我正脸上黑一阵白一阵,热腾腾的不知如何是好。
“听得懂?那我就直说了……”我放下筷子,朝他勾了勾小指,见他好奇靠过来,就轻轻神秘地道,“我说,你是……那个吧。”
“那个?”小孩懵了,“哪个?”
“鬼。”
“哈!?”
我板起脸,“别跟大人我装,若是来唐土做些不正当的事儿,你又何必将拜帖送来外司省,既然送来了,你堂堂一国皇子,竟然一个随从也不带……所以你是鬼,从海上飘来的……”
推理还没说完,小孩已经笑成一团。
“库作只身前来长安,不过是有事相求,大人您过滤了。”
“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只身’来了。”
小孩突然不笑了, “实不相瞒,库作来唐土是为了在一个月之内找到东方的蓬莱玉枝,但是库作根本找不到蓬莱仙岛……库作所知的东方大国,就只有富饶的大唐盛产美宝,库作就跟天皇撒了谎,说要去温泉疗养,只带着十个侍卫偷偷来长安,所以库作不想见大唐皇帝陛下,只是想求外司令大人帮库作……至于那十名侍卫,已经在库作抵达长安城外的时候就被库作遣散回国了。”
“这倒奇了,当年始皇帝派了多少兵力去海的另一边寻找蓬莱求不死药,我一直都以为所谓的蓬莱就是扶桑,你这倭国皇子怎么反而找到长安来了?”
我话一出,立刻见小孩眼中闪出绝望。我这心哗啦一下就软了,忙过去拉他起来,夹了一筷子肉给他,好声道,“好了好了,冤枉你是鬼魂是我错,咱们边吃边说,你先别急。”
“那大人是答应库作了?”小孩眼睛一亮。
死小孩,就知道你装蒜。
我咬着肉,试探道,“让我猜猜,你要找的这东西,非能救人性命也不能安邦定国,莫非是要送给情人的?”
小孩脸红,“她是这世间最美的姑娘。”
果然,现在的小孩真是……“你才多大?”
“年末就十四了。”
“……”
我十四的时候在干什么来着?好像那年师兄跟着魔教教主跑了,师父气得一病不起,我又收到父皇病危的信,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再后来安葬了师父就进了宫,十六岁的时候第一次遇见了皇弟……
“大人?”
我回神。“好吧。你且在外司省住下,玉枝我帮你找。”
我承认我揽下这事儿有自己的私心。
这么多年了,我就是靠着这种各式各样的小事儿借口进宫去看皇弟。
因为我懒,又是御王的宠臣,全朝皆知我不必早朝。
不过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算日子,我都半个月没进宫了。
上一次趁他睡熟时偷偷摸他也是好久以前的事儿了,也不知道瘦的硬邦邦的他有没有长胖一点。
我是父皇在宫外的私生子,当时生下我的时候,父皇膝下只有一位公主,父皇将我交给师父养,我一直随师父姓,如今,知道我是长皇子身份的人只有三个,我难产而死的娘,我寿终正寝的父皇,我那被师兄气死的师父。
十四岁那年先皇驾崩,我进宫见了父皇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那个时候皇弟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小我五岁。御王更小,还只是个脸上拖着两管鼻涕被我揍得哭哭咧咧的小混蛋。当然,现在他是个大混蛋。
“季大人!” 管事公公向我行礼。
我脚步不停,直奔御花园,“我要见皇上,他在花园吧。”
“在呢,大人这边走。”
绕过几盆牡丹,果然见皇帝卧在花丛中酣睡,我挥手退下侍者,轻轻走过去。俯身蹲下,像梦里那样,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一直躲在我身后的小人儿,何时长成真么俊美高大的青年了。
垂下眸子,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动,摸过他额前的碎发,翘挺的鼻头,红润的唇,刚摸到下巴,他就醒了。
“你来啦。”他咧开嘴一乐,腰板一挺坐起来,嘴一嘟,“今天王贵妃将你送朕的墨玉枕打碎了,朕叫人打她 屁 股 。”
“那东西你居然还留着呢……”我心底一热,温柔道,“只要你喜欢,我做一万个给你。”
“就你对朕最好。”皇弟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
看他这样,我心痛,初见皇弟的时候,他又小又笨,别的皇子三岁就能背诗习武,他都九岁了还不会写字。
太医说他是天生痴儿,可是我觉得他这是福大命大——要是皇弟也头脑聪慧,又岂会保住性命,还登基称帝,早和当年四皇子,五皇子一样,被御太妃害死了。
想到这儿,我担忧道,“御太妃近来有没有欺负你?”
皇帝摇摇头。正要开口,却有人从后面走来,硬生打断我们的对话。
“母妃管理后宫,安守本分,又怎么会欺君犯上,做出对皇上不敬的事端,季大人,你不要信口雌黄!!”
来人正是御太妃的独子,御王。当年的三皇子,如今的监国摄政王。
一听这话中语气带火,我立刻转身,连都不必行礼了,直接跪下。
“臣不敢。”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御王一把将我扯起来,斜眼冷道,“皇上午时不是该睡觉么?”
话音一落,花丛一边立刻有宫女跑出来跪倒在地,“御王息怒,奴婢这就带陛下回宫。”然后轻轻拉住皇弟,软声道,“陛下,该回宫午睡了。花园有风,会着凉。”
皇弟委委屈屈地看着我,被宫女拉扯离开,还直回头道,“清禾!别忘了朕的墨玉枕!”
我想给皇弟行礼,可是领子一直被御王抓在手里,抬头不是,低头也不是。
“跟我回去。”
今天御王的脸色真的很难看,一路跟着他回到王府,下了马车都不见好转。
一路跟进了寝殿的大门,我就开始不安,尴尬地站在门边,看着御王被侍女服饰脱衣,然后挥退了所有的人。
“跪下。”
我跪下。
“谁允许你进宫了?”
“倭国皇子有物相求,我只是想向皇上借……”
“借什么?”御王冷笑,“你要什么,是我没给你的?”
这话可说对了,他在别人面前,还真是什么好东西都给我,三年前还给我这个小小的太子伴读单立了一个无用的外司省,居然还位列三省六部之上,哦对了,我床底下还扔着块长安守备军的万人调军令,好像也是他当着那谁谁谁的面送给我的,气得那谁谁谁天天上奏骂我佞臣狐媚,最后惹得皇弟龙颜大怒,被斩首示众了。
“蓬莱玉枝……”我嘟囔。
“什么?”
“没,没什么。”
“过来。”
我顺从地站起来,松开腰带,脱掉官服,老老实实地趴雪梨花木雕的大床上。
还记得第一次他以皇弟的性命威胁,叫我趴在这张床上的时候,我二十二岁,御王只有十六岁。
那夜的情形我至今记得……
“我是你皇兄……”。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居然在我的喉咙间颠来倒去翻了几遍,最后也只有浓浓的哭腔溢出。
事到如今,却早就对这身上正游移的手掌麻木了。
这天下都是御王母子俩的,皇弟不过是个傀儡,我又算得什么呢。
御王将我翻过来,我的里衣在胸口半遮半掩,双腿却被他压在身下。他抬手摸我的眼角,低头含住我的耳垂,我轻轻颤抖,就听到他带着不稳的气息,嘲谑道。
“真该抬盏波斯镜,叫你瞧瞧自己现在这妖精样儿,前些日子西域进贡的那些个美少年,都不如你这老妖精媚气。”
你爷爷的!老子是男人,媚你个头!
这话我当然不敢说……
再说被御王隔着里衣玩弄半天了。我的身子又被他调弄了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反应。
想当年和这混蛋的 床 事 , 我曾经宁死不屈过,痛苦求饶过,失声痛哭过……
不过经过几次‘血的教训’之后,我早已经摸清了御王的喜好。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叫他厌恶我,我也好早早解脱。
于是我咧开嘴,做出一个夸张难看的笑容,道,“御王陛下是不是觉得我貌若仙子,连女人都没我美?没准我就是个女人。”
御王顿了一下,蹙眉道,“闭嘴。”
感受到慢慢捅进去的手指,我倒吸一口气,道,“我今天中午吃了炖肉。你快点……一会我还得去茅房……”
果然,御王瞬间被我恶心到了。
眉头刷拉就皱成一团儿,抬手就拿起腰带,堵住了我的嘴。
第二章(完)
堵上嘴之后再干那事儿就顺理成章了。
很快我就双眼一黑直接昏睡到了第二日早上。
半梦半醒之间,我迷迷糊糊的就伸手去摸身边。
刚摸到一片冰冷的床。我就一个激灵,惊然坐起来。
扶额!
我这是在干什么……
居然去摸他还在不在。
这不是老 夫 老 妻 才有的行为么……
擦擦头上的冷汗。我慌忙穿好官服。
想当初我刚被御王压倒的那阵子,那可真是反抗的惊天地,泣鬼神。
可是这一眨眼,三年的时间就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现这副模样了……
十六岁回皇宫的第一天,我就和御王结怨了。
那时候我刚从陌生的父皇那里,得知太子殿下是个痴儿。
父皇养在病榻上对我说,你该懂事了,要知道你母亲身份低贱,你要不是个男孩,朕不可能让你活到现在。你是太子的哥哥,以后就跟着他,不许他受一点伤害。
然后便不再看我一眼,只命太监总管带我去见太子。
我一言不发地跟在总管身后,刚转到御花园,就听见哭声。
听侍女的意思,似乎是三皇子把太子骗到树上下不来了。
太监总管擦擦汗,竟然也拉住我躲在一边。
在场那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救人。
我透过牡丹看到不远处挂在树上的男孩。容貌已经出落得相当俊秀,却像个孩子一样哭号。
树下还站着个锦衣秀气的小身影。得意洋洋地仰头看太子哭。
我问,那个人就是三皇子?
总管道,看到坐在那边的人了么?
我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美丽雍容的女人。
她是御贵妃。
总管说,御贵妃是千万不能得罪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这话,刚刚还在父皇那里憋的一口气居然越来越膨大。
抑制不住,我有些失控了冲了出去。
不顾总管的惊呼。
一脚踏翻了盛放御贵妃冰点的天竺小塌,吓得那女人尖叫着站起来。然后我扭身借力飞上树,抱住太子哭软的身子就跳了下来。
太子一惊,居然吓得哭不出声了,只顾死死抓着我躲在我身后发抖。
紧接着腰间一痛,三皇子居然一头撞了过来,小手拼命往我胸口锤。
我单手就抓着领子把小混蛋提起来,左右开弓扇了两巴掌。然后将御王挂在御花园的树枝上。
一团乱,御贵妃直接喊着刺客吓得昏过去。
这一会挂在树上的换做了三皇子,方才所有躲在一边的宫婢居然全冲出来救人。
一群侍卫围住我,看到我身后的太子不敢冲过来。
原来御王三皇子怕高,不一会就在树上哭的满脸都是鼻涕。
再后来的记忆就模糊了。
隐约记得这事儿惊动了父皇。
罚我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我倒是记得关进去的第一天,个子还不到我胸口的小畜生就肿着脸半夜推门进来,指着我的鼻子说。
你敢打本王?本王记着了!
听说你师父是江湖第一高手,你武功好是不是?
本王要打断你所有的筋脉!叫你变成个废人!
……
“大人!外司省到了!”
周身一震,我猛地惊醒。
原来马车招摇过市,撞翻了几个百姓的摊子。
我好像在马车里又睡着了。
居然还梦见当年和小畜生在御花园干架那事儿……
揉揉眼睛下车,我立刻发现外司省的门口多了尊门神。
今儿这小孩倒是罩了件素气的白色外衫,只不过里面的和服层层叠叠,单看着他那领口就如崇山峻岭一般,颜色各异的至少穿了七八层。
小身子往软绵绵的团蒲上一坐,板板整整的身板,捧着杯冒着热气的上等茶,低头喝着的时候,齐刷刷的刘海就挡住了眼睛。
仔细一看是有几分可爱。
可是我只觉得他白衣黑发满身的邪气,乍一看更像个鬼。
外司省处于繁华地段,这日上三竿,人来人往的。
早已经对着门口这尊小门神指指点点多时了。
我顿时头皮发麻。打发走了马车,转身脱下从御王府顺来的貂绒披风,披在他肩头。遮挡住路人的视线。
“子瑜!大冷天的怎么让皇子坐门口了!”
子瑜忙从大堂奔出来。
我拉起库作,“皇子殿下,这冬日气寒,着了凉,我可担当不起啊。”
库作抬眼一笑,伸手摸摸披风上的貂绒,“大人昨儿下午去皇宫,居然一夜未归。”
我皮笑肉不笑地捏起他的胳膊就往屋里拽。吩咐赶来的子瑜开早饭,凑在小孩的耳边冷道,“我是大人,夜不归宿也没必要跟你解释。”
“库作只是关心大人。”
“我看你是关心你的树枝。”
“是玉枝,大人。”
这小孩比昨天放肆多了,莫非他也是个小狐狸,已经看出我这个外司令不过是只病猫了!?
吃粥的时候,死小孩眼巴巴地瞅着我。
我道,“别看我,我也没办法,昨儿没见到皇上。再说,国家宝库的钥匙也不是那么好要来的。”
死小孩双眸放光,“那大人一夜都去哪里了呢……”
我顿时微怒,摔下碗筷,“我说库作皇子,你是我妈呀?”
子瑜咳嗽一声。
小梅瞪我。
其实这真不能怪我,年幼和师父师兄下赌场的时候还不知道学了多少的污言秽语呢,后来进宫成了太子伴读,处处要遵守礼仪,突显皇家风范,这等市井小民的粗俗话,我也只有在特别生气的时候才憋不住说了。
死小孩顿时眨巴眨巴大眼睛,蓄满泪水。
子瑜看不下去了。“大人,波斯年贡的琉璃花品已经清点完毕。下午就可以运进皇宫了。”
小梅道,“是啊大人,波斯花品是难得的珍宝,大人可以亲自护送进宝库。”
说罢,三双眸子水汪汪地一同看向我。
我叹气。
“我去。”
小梅子瑜跟着我很多年了,吃饭的时候同桌,库作是客,也凑过来。
一顿早粥,热气腾腾倒也吃得热闹。
听到小梅对小孩赞不绝口,我斜眼瞄了瞄那小孩。“你还会看手相?”
小梅接道,“是啊大人,早上皇子还给我看过。”
我吃的八分饱,就放下筷子,“看出什么了?何时出嫁?”
小梅大惊,面红耳赤,“大人,没这事儿,库作皇子只说我前世是枝洛阳白牡丹。还……”
“还修炼成精了,同个落魄的书生轰轰烈烈恩爱一场,结果老天无情,棒打鸳鸯……”
没等我胡说完,小梅已经要羞到桌子底下去了,“没有!没有!大人你别乱说。”
我笑,扭头问道,“子瑜?你的手也给他摸了?”
子瑜严肃道,“大人,库作皇子没有给属下看手相。”
我点头,“这才对。男男授受不亲,库作皇子再秀气也是个男子,小梅是女孩就罢了,你可不许给他摸手。”
子瑜一脸尴尬。
库作瞪大眸子,扬起扶桑娃娃一样的小脸,无辜道,“大人这是什么理论?”
我故意不搭理他,掀开一盏茶吹了吹道,“大唐和倭国的文化有差异。你不懂很正常。”
库作顿了顿,突然得意道,“大人放心,子瑜大人拜托库作看的是面相。”
我刚吞的一口茶瞬间喷出。
小兔崽子。
我心中骂道。
小兔崽子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的转过来看着我,然后慢慢眯起来,我居然有股说不出的寒意。
“那你看我前世是什么?”我压抑住奇怪的寒意,扯出一丝笑脸问道,“可别说我是狐狸精,这一辈子我都被人骂烦了。”
“大人怎么可能是狐狸精。”库作凝视我片刻后,突然转了话题。
午间睡意渐浓。
我爬回我的贵妃塌,钻进窝成一团的棉被里缩起来。
很快就睡过去了。
不出意料,没过一会儿就被人弄醒。
“小梅……花品一会再送,让我再睡会儿。”
刚梦见皇弟。我可不想醒过来。
“大人。是我。”
温柔的声音还带着稚气,我撑起眸子,顺势捏住扶桑娃娃因为低头而伸过来的小鼻子,有气无力道,“皇子小心,外司省的规矩,打扰外司令大人午睡者,斩。”
库作眨巴眨巴眼睛,果然憋得张开嘴。
带着鼻音儿道,“大人。听子瑜大人说,您最近嗜睡得很厉害。”
最近总被御王抓回去暖被窝,能不累么……
“深夜难眠,白日难免疲惫。”
“不过库作觉得有些奇怪……”
我干脆支着头,慵懒道,“呵,我发现你对我晚上做了什么……特别感兴趣啊?”
库作先是一呆,然后顿时涨红了一张小脸,“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露出坏笑,“那是哪个意思啊?”
小孩被我弄得面红耳赤,我正要得意,哪知道他却突然嘟囔着道,“我只是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缠着大人。好意提醒。大人竟然捉弄我。”
我打了一半的哈欠顿时停住,“你说什么?”
“没什么。”死小孩高深莫测地笑。
尽管如此,一路上带着小孩递了文书,跟着子瑜进了国家宝库。
我却越来越觉得不舒服。
死小孩不说还好,他这么一提,我也觉得最近睡的有些多,见到什么都想躺下合上眼。
虽然中午的时候极有可能只是他在反击我的捉弄,故意吓坏我,可是后背上那股凉飕飕感觉,却伴随着沉重大门打开时候的‘吱呀’声,越发的难惹。
“珊瑚宝器应该在另一厢,大人,属下先送花品。”
子瑜带着跟来的四名侍卫小心翼翼地拖着贡品转弯离开。
我缩了缩脖子,躲在库作身后。
偌大的宝库安置层层木架,每架每隔都摆放了难得一见的珍宝。
库作瞪大眸子看了半天,想伸手又怕碰坏了,只好喃喃道,大唐果然是宝国,库作从没见过这么多宝物。
我只觉得这宝库守卫森严,透风不好,倒阴森森的……
“大人?”
“喂……我说……你中午什么意思。”
库作停下,弯起眸子看我,“大人信这些?”
“信不信都会怕的!”
“大人,库作的国家,皇族的子弟都必须学习阴阳术。大人初见库作的时候说过,外司省接近皇宫,多少无辜的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是大人的寝堂却连一尊佛像都没有供奉,真有些阴气缠绕,也是不能避免的事儿。”
“年初的时候才请了道士,也没说什么啊。”
我牙齿都要打颤了,“我说你个小毛孩,你你你你真能看见……那什么,就赶紧跟他们说,叫他们离给本大人滚远点……”
小孩展颜一笑,“大人生得太好看,他不肯走呢。”
他?!还好,是一个不是一堆……
“我不管!你你你你快叫他走开!”
我越发的惊恐,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一股毛毛的感觉窜上脖颈,就好像有人从身后伸出双手,紧紧勒住我的胸口。
我很清楚越来越大的呼吸声是我自己发出的。
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了。
微一抬头库作就站在我面前,双眸赤红。
就对视了这么一眼,我全身的寒毛顿时竖起。
哑着嗓子发不出声音。
库作却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推上我的胸口,我撞到身后的隔板,摔碎了一件珍宝。
倒在地上的时候,库作已经压了上来。
拉开衣襟,将冰凉的唇贴在我的锁骨上。
我吓得满头冷汗,完全发不出声音。
一是冰冷的手顺着领口往下滑。
仿佛一条冰冷的蛇将我缠住。
我睁圆了眼睛瞪着宝库天棚,觉得连那天棚也要压下来一般……
要死了!
“大人!”
子瑜一声在我耳边炸响。
我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坐起来,大口喘气,惊魂未定。
视线逐渐光明,我看清,子瑜,小梅,还有一群侍卫不知何时已经将我团团围住,满脸关切。
“大人!你怎么晕过去了。”
我一转头,就看到身后托住我的库作,目光都是焦急,“还撞碎了南海黑珊瑚,好在子瑜大人刚走不远,听到声音,连忙赶来了。”
子瑜道,“大人,要不要请御医?”
我颤抖,“库作,你的眼睛……”
“什么?”漆黑的眸子满是不解。
“没什么……”我摇了摇不清晰的头脑,“我什么时候晕倒的……”
“子瑜大人刚离开,您就……”
全身脱力,我摸摸额头,尽是冷汗。
刚才那是什么?我只是做噩梦了么?
第三章(完)
“大人,天师请来了……呃……大人?”
子瑜彬彬有礼地请来了承天观的道士,一进门就被我和库作吓住了。
不就是额头贴了一排辟邪驱鬼的灵符么,至于吓成这样?
我不悦地沉下脸,从床头爬起来。
这位天师一头白发,估计是个狠角,进门就朝我行礼,“见过外司令季大人,贫道是承天观观主……”
“张天师有劳了。小梅,快吩咐准备祭坛。”
白发道士愣住,尴尬道,“贫道姓李……”
戏文里的道士不都叫张天师的么……
“李道长。”
跪坐在榻边团蒲的库作点头致意。
话说回来这孩子习惯可不好,从来不肯上床,就整个垫子整日往地上一跪,晚上睡觉了也直接把床铺在地上,平日里也不管大冬天的,就光着脚在波斯毯上跑来跑去。
李道长忍笑道,“大人,您灵气冲天,不必将灵符贴在头上……”
我摸摸脑门贴了的一排黄|色纸符。
昨日我从宝库回来就开始发烧,现在还昏沉,以前也不信什么鬼神,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儿,哭哭闹闹了一夜,早上打发了子瑜去请道士,顺便就吩咐了小梅到大街上买了一把辟邪的灵符回来,二话不说就往自己头上贴了一排,总觉得身子舒坦了不少。
不过道长这么说了,我也不好不给面子,一把扯下额头的一排纸,视线倒是清明了不少。
库作连忙转头可怜巴巴的看向我,他的额头上也贴了一张,是我强行的。这会儿见我都摘了,他也想伸手,刚碰到边角,我就叫道,“不成,你给我贴着。”
“为什么?库作有学过阴阳之术,不怕鬼怪。”
“这是大唐,就算是鬼,也是大唐的鬼,学了法术那也只能对付倭国的鬼,你可是我大唐的贵客,闪失不得。”
死小孩吹了吹垂到他鼻子尖儿的纸符,瘪了瘪嘴,悄悄瞪了我一眼。
“大人,祭坛准备好了。”
小梅道。
我回神,“道长,快施法吧。”
李道长摸了摸胡子,“大人多虑了,其实不必施法,方才贫道一直观大人面相,大人灵气冲旺,非一般人可比,别说鬼魅,就算是得到的妖孽都要冲着外司省退避三分。”
这么简单?
“我没有印堂发黑双目无神?”
“没有。”
“我没有鬼魂缠?”
“没有。”
“可是我都发烧了!”
“大人只是受了梦魇,惊吓过度,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我颤抖着唇,简直说不出话来。
老道士恭敬地掏出一块小巧的黑色碧玉,递给子瑜。
“不过就是因为大人灵气旺盛,总会吸引些无助的灵体,贫道这里有块黑珊瑚,可以避邪驱魔,保大人日后高枕无忧。”
我嘴角抽搐,“多谢道长,子瑜,替我送道长。”
“是。”
我接过黑珊瑚,捏在指尖把玩,这么一折腾,头倒也不晕了,小梅过来摸了摸。点点头。“烧退了。”
“退了好。”小孩赶紧插嘴,“那大人。我这头上的符……”
我斜睨他一眼,“摘了吧。”
死小孩乐颠颠的扯下额头上的纸,松了一口气。
我又躺下,抬眼见子瑜回来了。
“怎么样?”
“送了李道长百两银子,属下亲自送上马车。院子的祭坛也撤了。”
“哼!”我不乐意道,“一块破珊瑚就折腾了我百两银子,赶明儿我也剃了头,上山当道士去……”
小梅乐了,“道士不剃头。”
库作笑道,“大人家财万贯,还在乎这些?”
“别以为你刚才瞪我我没发现。”
库作一呆,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扇子,展开挡在脸前,只露出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笑弯了。
子瑜道,“承天观是属皇家,这位李天师是承天观的观主,官拜四品, 既然他都说没事,咱们也应该放心了。”
小梅道,“是啊,大人,昨日您昏倒撞坏了三件宝物,个个都价值万两呢”
我腾地一下坐起来,忙问子瑜,“什么?有这事儿!?那御王殿下有没有派人来要我赔!?”
子瑜憋笑,“那倒没有。”
那就好……
我放下心,“都坏了什么?”
“两件琉璃金银盏,不过宫婢说了可以修补,唯独一件南海黑珊瑚,粉碎得很彻底……”
我一怔,“又是黑珊瑚?”
库作突然插道,“大人。没准是它在作怪呢……”
我这刚平复的心情又毛毛起来。“皇子殿下,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库作却从怀中翻出一个布包,低着头,轻轻打开,“库作将它捡回来了。”
包裹里黑黑一片,琉璃一样冒着莹莹幽光的,可不就是和手中握着的那块一样。
我被那堆黑色震慑,不知怎的,脑中居然嗡嗡作响,似乎有什么声音在低低的说着,仔细一听,却好像什么也没有。
手一松,手中的珊瑚也落在地上。
“大人!”
我听见子瑜惊叫。
可是我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最后看见的,是库作表情诡异的脸。
“贫道见过御王殿下。”
此刻,下了马车,李道长没有回到承天观,却跪在了御王殿。
御王高高在上,张扬着一身黑色锦衣。
“道长请起。本王听说清禾府上出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李道长却依旧跪着。
御王也不做戏,直接冷道,“你看见什么了。”
李道长不语。
御王眯起眸子,顿了顿,挥手赶走了所有的下人。
“说。”
李道长磕了个头,颤抖道,“有股极强大的妖气缠着季大人,贫道敌过不,不敢轻举妄动……”
“还有呢。”
御王掀开茶盖。
“贫道在季大人身上……看……看到……”
御王不催促,只静静等着。
李道长知道,自己今儿是个劫,说不说,都得死……
“贫道在季大人身上,看到了龙气。龙气冲天,紫光萦绕,本应该,是天子之气……”
御王本来已经将茶端在唇边,闻言猛地一震,又将茶杯重重放回了桌上。
昏沉之时,我做了一个梦。
梦见三年前,我被御王锁在寝殿的那晚。
父皇驾崩,御太妃趁机绞死了皇弟的亲娘凤荣皇后,将当年的后妃一个个的赐死,血腥后宫。
新帝继位,迫在眉睫,传位的圣旨却早已拟好,被御王握在手中把玩,然后丢在我面前。
那时我正被天龙锁绑了手脚,被人按在地上跪着。
那圣旨在我面前摊开,分明写清了赐死皇弟,传位于三皇子。
我抬头骂他篡位弑君,是千古罪人!
他却不怒反笑,淡笑着命人抬来三箱珠宝。
一一摆列在我眼前。
清禾,本王给你两次机会,选中了本王得意的宝物,本王就放过你的太子,还把江山还给他。
这三箱展开,分别是三件珍宝。
我哆哆嗦嗦地指出一件。
御王看都没看,就淡淡道,这件不好,给本王毁了。
纯白琉璃观音像在我眼前被丢在地上,砸的粉碎。
我被那声音震住,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御王一抬眼,就有会心的奴才拖了昏迷的皇弟进来,就在我脚边。
御王说,本王给太子殿下服了一日醉,半个时辰之内,清禾若不能再挑出本王可喜的宝物,太子殿下可就要永远的睡下去了。
我手尖都凉了。
我爬过去抱起皇弟,擦干他脸上还挂着的泪痕。
凤荣皇后就被绞死在皇弟眼前。
我知道御王在报复我,戏弄我,可是皇弟就在我眼前,性命就随着我犹豫的时间流逝。
我颤抖着点了一下,是件黑色的宝器,流光溢彩。
是南海新进的黑珊瑚。
我抱住黑珊瑚,不敢看御王的眼睛。
我说,御王殿下,我更喜欢另一件的天竺紫金花品,但是我喜欢的宝物,御王殿下似乎并不中意,所以我选这珊瑚,陛下可满意?
御王这一次倒是凝视了我片刻,笑道,天竺紫金本王最厌恶,来人,给本王敲碎。
碎片落在我脚边,我呼吸困难。
御王站起来,两步走到我面前,拧起我的下巴,笑道,就算本王砸碎了黑珊瑚,你也要说本王中意的是印度花品,不管选择哪一个,你都赢了,清禾,你好心思。
我将珊瑚死死抱在怀里,仿佛那就是皇帝的性命。
我说,希望御王殿下遵守诺言。
御王捏的我很痛,冷道,有这份心思,你怎么不用在本王身上。
说罢将我怀里的珊瑚打落,拖起来,一路拽到寝殿的床上。
屋外一片狼籍,有人收拾了珊瑚入库,有人给皇弟喂了解药,带下去休息。
我被摔得浑身疼。正想挣扎起来。就见御王拾来篡位的圣旨,在床头的烛火上点燃,烧成一团灰。
寝殿的大门被人关严。
我满脸泪痕,看着御王慢慢解开衣襟的带子,向我走来……
比起皇位,本王现在更想要你。
“大人……别看了……”
有双小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沉在梦里,就出不去了。”
小手凉凉的,细细软软的声音传进脑中,使我清醒了不少。
“我在做梦?”
“是我不好,害的大人入梦了。”
眼被捂住,我什么也看不到。“你是谁。”
“我就是大人救过的黑珊瑚,大人莫要怕我。”
小手松开了我的眼,我慢慢睁开,四周一片白茫,却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小女孩站在身前。石榴色的红眼宝石一样夺目。
“珊瑚?”我凝视着这小孩,她看上去也就四五岁大。“你叫什么?这阵子就是你缠着我?”
“我没有名字。”小女孩垂下头,“三年前得大人保护,珊瑚免遭粉身碎骨之痛,如今我已经修炼成魅,只不过大人三年未驾宝库,昨日却突然到访……我……我只是想向大人感恩,结果却吓着大人了……”
这话说得很彻底,我听得也很明白,只不过我有三个问题,“我何时可以醒?”
“很快。”
“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