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章 第3部分阅读
盛世华章 作者:肉书屋
弯绕,只认为是上司援手,外加儿子拼着性命不要找了晋王申冤。因而他总觉得儿子也算是个神童了,说不定读个几年书,能够中个进士啥的,某个出身,光耀门楣。可晋王怎么说是救命的恩人,还是个王爷,人家的要求怎能拒绝?
想来想去,杨八福干脆就让杨鲲鹏自己拿主意。
杨鲲鹏也是犹豫了很久,原本他对自己的未来规划就是继承杨八福的千户之位,平庸而安稳的当个千户过一辈子——
对他来说,平平淡淡就是福,这种有父有母,有兄弟姊妹的日子,就是最大的幸福,还有什么可追求的?
如今晋王发话,想拒绝搪塞自然是可以,而且晋王一向爱惜名声羽翼,自己拒绝除了会被人说忘恩负义外,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副作用。可这次的经历,杨鲲鹏明显感觉到了自身能力的不足,以及武官在这个朝代的弱势!
虽说也是他爹这次比较倒霉,可是谁能肯定今后就不会再碰上这种倒霉事了?!而如今自己送上门来的晋王,就是面对未来凶险时最大的靠山……
想来想去,杨鲲鹏最终还是带着冯子震来到了晋王府。不过说也奇怪,自从一家人重新团聚之后,冯子震对杨鲲鹏简直是寸步不离。现在杨鲲鹏对冯子震倒是没有了原先的戒备,毕竟都已经是共患难过的,真情假意认得清楚了。
“过年的时候,爹爹说要给你寻一方媳妇,为什么拒绝了?”杨鲲鹏一边朝身上绑着装满铁砂的沙袋,一边扭头问着冯子震。
“大公子还没娶亲,怎么轮得到小人?”
“……”杨鲲鹏翻了个白眼,说到娶亲可是让他郁闷的不得了的事情,这时代无论男女都是十三四岁便谈婚论嫁,十六七成亲的算是晚婚,十八还没婚配的就是老姑娘、老小伙了。所以,杨八福近些日子已经开始给芳龄十岁的杨鲲鹏找对象了,而且三位母亲对于此事还是异常的支持……
“子震。”绑好了沙袋,杨鲲鹏两眼迷茫的朝着自己住的校园外跑去,“你说我要是不娶妻,行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那你怎么未婚?你可是都十九了。”
“尊卑有别,主人未婚,我怎能娶妻生子?”
“可我要是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呢?”杨鲲鹏苦笑,猛然停了下来,这句话他从上辈子憋到这辈子,憋了近四十年!
xxxx
上辈子的杨鲲鹏,依旧也算是将门子弟。从爷爷开始,一家就都是军人。在他小的时候,某一天父母一起离开家就再也没回来……
那次抗洪,先是父亲被洪水卷走,半个月后,医疗队的母亲也被大雨引发的泥石流埋在了数吨重的泥沙下。他是被爷爷养大的,这个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的精英侦察兵,如今身上还有着三块弹片。他从小就把杨鲲鹏当新兵训,为的就是杨鲲鹏未来也穿上军装,曾经,这也是杨鲲鹏儿时的梦想。
可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杨鲲鹏也在慢慢的长大,可慢慢的他发觉了自己和普通的男孩并不相同。进入青春期的他,目光追寻停驻的并非是那些青春靓丽的女孩,而是和自己同性的男孩……
他是个同性恋!从确知的那天开始,杨鲲鹏就知道自己儿时的梦想永远无法实现了。可是面对因为对自己寄予厚望,对他严苛到近乎残忍的爷爷,他却无法将逃避招兵的原因说出口。高考之后,更是私自更改了自己的志愿,进入了一所财经大学,而非是爷爷认定的军校。
结果他的秘密守住了,他这辈子最后的亲人却被自己活活的气死了……那些曾经将他视作亲儿的叔叔伯伯们,也因为他的不孝混帐而断绝了来往。
在二十七岁的时候,杨鲲鹏在一次徒步登山中被雷电劈中。死得就如同他的人生一般,完全是一个笑话!
xxxx
冯子震愣了一下,可是杨鲲鹏说完话之后飞快地转身继续跑步,甚至让他觉得刚才的那句话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杨鲲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冯子震身穿一件由女子衣衫临时改制的喜服,杨鲲鹏则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僵硬冰冷孤单的小身体,谁看见都会以为那已经是个死人了,直到离得近了,冯子震才发现他单薄的胸膛还在艰难的起伏。
第一眼,他是把他当做今生再也无缘相见的弟弟怜惜的,可当那个病弱的孩子睁开眼。他看见的却是一双了无生意的眼睛,是因为久病缠身所以才会如此绝望?可他下意识里觉得并非如此。
相处久了,冯子震就完全推翻了自己的第一印象,这是个狡猾到甚至可以称之为老辣的“孩子”。那双少有情绪波动,黑琉璃一样的冰冷眼睛总是看得他一身冷汗。冯子震甚至曾怀疑,这个男孩是不是在重病的时候被什么经年的老妖怪附身了?(虽不是事实,但是也相差不远)
那么,让他如此长久抑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好男风?可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也不对,他那时候才多大?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岁孩子,他怎么清楚自己钟情男欢,还是偏向女爱?
冯子震摇摇头,他是越来越猜不透只有容貌符合年龄的小主人了。
例行晨跑回来,校园门口却燃着一盏灯笼,走近了看正是大太监刘洪义举着灯笼陪着一身短打的小世子赵璞。
“杨鲲鹏,你每日到底是几时起啊?”赵璞皱着小脸,自从被爹娘抬出杨鲲鹏的勤奋一对比自己的懒惰之后,自尊心极强的小世子就每日晨起跑来与杨鲲鹏一起锻炼。可无论他起的多早,赶过来时杨鲲鹏都是早已起身了。
“殿下真是勤奋。”杨鲲鹏眯眼笑着,却不答话,“想来殿下必定是饿了,不如我们一起用些点心,然后去找武师傅吧。”(晋王府中老资格的侍卫,如今教赵璞和杨鲲鹏习武)
“哼!”赵璞挑眉,不告诉我就不告诉!总有一天我会比你起的早!
这两年杨鲲鹏也是明白了,晋王夫妇就是怕世子太过得天独厚以致成了纨绔,因此才找来了他这么一个伴读,就是为了让赵璞有个对比。杨鲲鹏也非常尽责的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对比物……
“我看你房里收拾着包裹,你不过过年刚从家里回来吗?”两人走在去练功房的路上,赵璞扭扭捏捏的鼓着小脸问。收拾了包裹等于要离开,赵璞固然大多时候觉得自己这个伴读太可气,可他毕竟是自己唯一承认的伙伴,要是他走了,自己便又是孤单一个了。
“过几日是家父的生辰,为人子的自当回去祝寿。”
“去年你怎么没回去?”
“去年小人自然是也回去了,只是殿下没注意而已。”
赵璞一愣,貌似确实有那么几天杨鲲鹏不见了。可是去年杨鲲鹏刚来王府不久,俩人还没这么熟,而且当时对于这个在“领地”里这个突然出现,又倍受父母夸赞的男孩,他正是敌意最盛的时候,对于杨鲲鹏的小事他当时自然是高兴不已,又哪里会去注意他干什么了?
赵璞略微有些郁闷,一路上便再没搭话,杨鲲鹏自然也是乐的清净。于是这天也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两天后,也就是杨鲲鹏即将离开王府前天晚上,晋王将他叫进了书房。
说起来他进府这两年多,见到这位终极boss的机会两只手都数的过来,今天这次单独召见,倒真是让杨鲲鹏惊讶不已。接着当晋王说清了叫他来的原委,这惊也就更大了——
晋王让他带着世子赵璞一起回家……
“怎么?不愿意?”看杨鲲鹏低着头,晋王打趣的问着。
“确实不愿意。”
“哦?呵呵!”晋王摇头笑着,“你这小子,胆子还真是大,你就不怕本王一怒之下棍棒伺候?”
“王爷公正,不会因不公之事乱施刑罚。”
“那好,那你就是说孤王让你带着世子回家不公咯?单凭你这句话就该罚,不过,本王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说明白了为什那么不愿意带着世子回家,我就饶过你这次。”
“谢王爷。”杨鲲鹏拱拱手,撤步的瞬间却看见晋王身后的书架边快速闪过一只靴子,看大小明显是孩子的,显然赵璞正在后边偷听呢。抬头再看晋王表情,杨鲲鹏也是明白了,大概是赵璞纠缠着王爷王妃太过,晋王夫妇只得干脆拉出杨鲲鹏,让他自己说服。要是没法说服,那干脆臭揍杨鲲鹏一顿,他没法离府,世子也就不闹腾了。
杨鲲鹏心中无奈叹息一声,果然什么时候都是下位者倒霉……
“老父大寿,自然是该好好庆贺,到时亲朋故友乡邻子女多来相贺,乡下人家,没有银钱,也不过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叫来艺人听曲看戏热闹热闹而已。”
晋王挑挑眉,有些哭笑不得,只因为赵璞正在书架后用小手捅他,杨鲲鹏这么一说,非但没打消赵璞出去的念头,反而是让他更可好奇了:“既是如此,那为何世子不能去啊?”
“小人说这么多,也就是一个意思,家中过寿不图排场门面。为的只是能够热闹痛快。可要是世子到了我家中,金凤凰飞进了麻雀窝,固然是纡尊降贵,天大的荣宠,可麻雀家小,却是招待不了的。”
“嘭!”大部头的精装书被扔了出来,气红了眼睛的赵璞从书架后走了出来,皱着鼻子瞪了杨鲲鹏一眼便一溜烟跑没了影。
赵璞这一跑,杨鲲鹏也不由有些后悔,毕竟不过是个任性的孩子,他这几句话有些过了。
“唉……”晋王看看儿子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仍旧躬身站着的杨鲲鹏,伸手按了按额头,“你这话虽然不入耳,可却是实话。真正想好好过日子的人家,是不想招惹我们这些皇族的。孤家寡人……说的虽是陛下,我们这些藩王却又好到哪里去?”
“……”杨鲲鹏低头,装作没听见,这只是晋王有感而发而已,和他没有多大关系。
“鲲鹏。”
“在。”
“本王原来的意思确实如你所想,并不想让世子出去。可是经过你刚刚这一闹,本王却改变主意了。这是命令,不容拒绝。”
“……是。”
“不过你放心,这次我不会让他以晋王世子的名义去你家中。你就说是和你同为伴读的朋友吧。刘洪义和武尽忠也会与你们一道,安全上倒是不用你担心。”
“是。”杨鲲鹏咬唇,他本以为自己倒霉的不会再倒霉了,可谁知晋王还有后话!
“这次我给你十日的假期,璞儿在你家,你们大可以尽情地玩耍,不用在意课业。也到了世子看看民情的时候了。”
“王爷,这些事要是想要小人答应王爷必须答应小人一个条件。否则小人就是宁愿挨打也不会带世子回家。”
“什么条件?”晋王有些不快,觉得杨鲲鹏有些贪心。
“坎儿堡勉强已经算是塞外了,这几年虽然是太平,可是隔三岔五的也有马贼盗匪的消息。要是世子一时来了兴头,想要来个塞外跑马之类的,小人可是拦不住的。请王爷给刘叔或者是武师傅一道能够约束世子的手令。”
“这倒是本王疏忽了。”晋王一拍额头,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那个儿子虽然近些年因为杨鲲鹏的存在老实了些,但过去可是无法无天的。这要是一下子放到了外边,说不准就闯出什么祸事来,“这手令不用给老刘和老武了,他们俩有些过分死板不好拿着分寸,要是太过限制璞儿也就失了本意。璞儿本王就交给你照顾了!”
第二天一早,三匹健马一匹小马踢踏着欢快的步子,出了晋王府!
008 回家
四匹马顺着官道小跑了没有半个时辰,速度就诡异的慢下来了。甚至有位嘴里叼着水烟袋的大爷骑着驴子悠哉悠哉超马尔去,留给骑在马上的人们一个颠颠的驴屁 股……
“哈哈哈哈!”杨鲲鹏忍不住笑了出来,本来他和赵璞年纪小,不该自己骑马,而是有人带着,就比如他现在就坐在冯子震的身前,两人共乘一骑。可是赵璞死活非要自己骑马,杨鲲鹏也是有心让赵璞吃些苦头,因此点头同意了(刘洪义和武尽忠也都知道一路上杨鲲鹏主事),只不过大马不能骑,让他骑出来的是一匹马驹子。
一开始赵璞是兴致勃勃,可毕竟他学会骑马没几天,长时间的赶路更是第一次,很快臀部就被颠簸的又麻又疼,两条大腿因为用力过度有些僵硬,大腿内侧更是随着马匹的跑动传来阵阵刺痛和粘腻的感觉,绝对是已经磨破了皮。
身体不舒服,赵璞本来也不想自己骑马的,可是一扭头就见杨鲲鹏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不由得又咬了牙继续忍着。可是马速却是慢下来了,而且小身子坐在马上也不老实了,屁 股左扭右扭的。
等到那骑驴的老人赶超尔去,对于赵璞的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是最后丢了里子又丢了面子的行为觉得实在是可笑,杨鲲鹏终是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听杨鲲鹏笑声,赵璞小牙一咬,一夹马腹就要加速。一边刘洪义却窜了出来,伸胳膊将他一把抱到了自己身前,另一边武尽忠顺势扯过了小马的缰绳,转身绑在了自己马鞍上。
“贤弟好本事,好韧性啊。”因为赵璞要隐瞒身份,而他又比杨鲲鹏小了几个月,因此两个小娃娃就兄弟相称,从某些方面来说到是杨鲲鹏占了便宜。
“杨鲲鹏!你故意的!”赵璞浑身难受却仍旧不老实,张牙舞爪的就要朝杨鲲鹏身上扑。奈何刘洪义年纪虽大了,可是拳脚的功夫一直没放下,有他拦着,赵璞也就只能瞎扑腾而已。
“呵呵,我说的可是实话,从大同出来到现在少说已经有了一个时辰的路程,可是贤弟一路上风驰电掣,雄姿英发,真是让我好生佩服。”杨鲲鹏说的一脸诚恳,到最后表情里竟然还真的带出了几丝崇拜。
赵璞死瞪了他两眼,看来看去没看出什么蹊跷,气鼓鼓的包子脸顿时镀上了光一般,一甩头,小胸膛也挺了起来:“那当然!也不想想我是谁!我可是……”
赵璞在那一个劲的给自己脸上贴金,杨鲲鹏在旁边一个劲的帮着吹捧,刘洪义暗叹至少现在看来,自家世子是被这个杨鲲鹏吃定了,朝另外两人打了个眼色,五个人总算是能正常上路了。
骑马的速度可是比当初杨鲲鹏和冯子震逃难外带避祸用了六七天快得多了,到了第三天的中午,五个人就到了坎儿堡。
“好矮的寨墙啊。”赵璞看着坎儿堡外的土墙不屑的歪嘴,整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就是灰扑扑破烂烂的。待到了杨鲲鹏家中,看着这一眼就能看到头的院子,小世子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你们家,怎么这么小啊?”
“广厦千间,夜眠八尺;良田万顷,日食一升。”站在他旁边的杨鲲鹏在正好听见,斜了他一眼小声说。
声音虽小,可赵璞却听得清楚,一开始还得意洋洋的小脸顿时塌了下来,这话是出自《增广贤文》,他当然明白这是杨鲲鹏讥讽他看不起人。顿时一脸焦急的跟在了杨鲲鹏后边,拽着对方衣袖,小声告罪:“鲲鹏,我不是……”
“我要去见父亲。”
“嗯?”
“你累不累?”
“还好。”
“那我回来就带你去河里摸鱼,你不是早就惦记着了吗?”
“嘿嘿,鲲鹏我就知道你大度~”
“哼!”杨鲲鹏甩了袖子,转身走了,杨八福在锦衣卫大狱里的时候弄伤了腿,气温一低就走不了路,如今虽是初春,可他还是出不了屋。
进了正屋,果然三娘赵氏正带着虎子和最小的女儿杏儿与杨八福作伴呢。
“哎呀!大郎回来了?!我说外边怎么一阵吵吵呢?”杨八福眼睛一亮就要下地,虎子和杏儿则是躲在了老爹的身后,好奇的看着杨鲲鹏。
“本来以为要三四天,谁知道王爷借了我们马匹,所以提前回来了,不过我又带回来了三位朋友。老爹到时候可不要心疼酒肉钱。”
“哈哈哈,怎么会怎么会?他们可都是王府里出来的贵人啊!”
父子两个人又略谈了谈,杨鲲鹏知道老爹已经收到了兵部和户部来的公文,他已经是正式脱出军户了。
“原本我曾想拼着倾家荡产给你脱了军籍,让你去博功名。”杨八福摸着虎子的脑袋有些感叹,“大郎啊……你聪明又大胆,现在更是有了大智慧的读书人了。为父没什么能教导你的了。唯一能说的就是,晋王对咱们杨家有大恩情在,做人要知恩图报,你要报恩啊……”
“嗯。”杨鲲鹏点头,人家是堂堂藩王,可杨八福不过是个千户,杨鲲鹏现在也就勉强算是个民户,这样的人家说要向藩王报恩?杨鲲鹏不认为他老爹是不自量力,反而对这位今生的生身之父有些敬佩,自己能不能做尚且不说,可是必须有那个心!
又坐着说了两句,杨鲲鹏才告退离开,一出门,赵璞竟然一瘸一拐的朝他就过来了。
“鲲鹏,你家那养的是什么鸟啊?竟然拧人!”
“……”杨鲲鹏却是看见母亲王氏和姨娘吴氏正在将鸡鸭鹅朝鸭棚里赶,“你打开的?”
“我……我看着好奇……”
“记住了,除了狗能够看家护院之后,鹅也一样是一把好手,它们不会咬人,可是会拧人,鹅嘴可是厉害着呢。以后不要因为好奇就乱动手脚,这次是被拧了几下,小心下次让你见红。”
“哦,我知道了。”
“还疼吗?”
“有点。”
“去我屋里给你上点药吧。”
“嗯,疼得厉害~”
“既然这么疼,那就别去摸鱼了。”
“嗯……啊!不要!我要去!我一定要去摸鱼!你答应了的,不准耍赖!”
xxxx
半个时辰之后,赵璞总算得偿所愿,杨鲲鹏喊上了他的孩儿军加上冯子震、赵璞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杀向了坎儿堡外的一条无名小河。刘洪义和武尽忠本来也要跟着,可是被赵璞赶了回去,杨鲲鹏也想着小河并不远,也就干脆顺了赵璞的意。
杨鲲鹏也是佩服赵璞,赶了一天多的路,又被自己家里的鹅追杀,走了一刻钟到河边,如今他还能和一群小子折腾着摸鱼,实在是有够精力充沛。和他们玩闹了一会,实在是觉得疲累的杨鲲鹏湿淋淋的爬上了岸。
本来想用里衣擦身的杨鲲鹏,刚低头眼前就多了一条布巾,正是冯子震递过来的:“时间这么赶你还有功夫带着这个?”
“也不算太赶。”一边说着,冯子震竟然从肩上包袱里拿出了一套换洗的干净衣服,从里到外一应俱全。
“你倒是真贤惠。”穿上衣服之后,看着低眉顺眼的青年,杨鲲鹏不由得起了玩笑的心思,一伸手,摸了一把冯子震的脸颊,顺势挑起了他的下巴,“如此佳人怎能错过?干脆,你我做一对真夫妻吧!”
“轰!”冯子震顿时从头红到脚。杨鲲鹏却是哈哈大笑着,找了处平整且阳光充足的地方换好了衣裳躺下去养神了……
冯子震却是必须要守着众多的孩子,以免有谁出了事故。没人打扰,杨鲲鹏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可因为心里有事并没有睡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谁在慢慢的朝自己接近。
睁开眼睛,杨鲲鹏看见的是一个陌生人。坎儿堡上上下下他说不上全都认识,可是至少都能够有个眼熟,可眼前的这位一脸焦黄,看上去像个病夫的中年男人,他是绝对不认识的。
看到杨鲲鹏醒了,对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尚算和蔼的笑:“这位小哥,可是坎儿堡的?”
“正是。”杨鲲鹏看着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一时又找不出来,但隐隐的已经对他有了戒心。
“敢问,你家千户大人是要在两日后过寿吗?”
“是。”
“哦~那就好那就好!我是杨千户的好友,记起他就在这几日过寿,却忘了具体时间,匆忙赶来总算是没有误了时辰!多谢小哥了!”
那人自说自话转身走了,可他走的方向分明是和坎儿堡所在的方向相反,而且,杨鲲鹏总算是知道他身上有什么不同了——
一双牛皮靴子!
这时代平民百姓大多是穿草鞋,略微富贵的人家穿布鞋,再有钱些的穿的是靴子,可并非是皮制的,而是帆布制成的高靴。皮制的靴子因为制造工艺的原因,并没有被推广,经常穿着皮靴的只有胡人,或者是长久在草原上生存胡化了的汉人……
杨鲲鹏皱着眉,他猛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朝河边跑去!
009 私语
杨鲲鹏招呼着一群孩子回了家,孩儿军们倒是听话,不顾赵璞的挽留,光着屁 股从河里跳了出来,一手拎着自己的猎物,一手拎着脏成一团的衣服一哄而散。
赵璞两手空空的站在水里,正一脸的不乐意,却见刚才一起玩耍的黑大个将好大的一条黑鱼外加几条黄鳝都拿柳条系了,竟然递给了杨鲲鹏。
“你和我一样一条鱼都没捉到,为什么他们把最好的鱼都给了你?”赵璞从河里爬上来,说话间特意在“一样”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快从河里出来吧,你和野惯了的乡下孩子不同,小心受了寒。”把鱼递给冯子震,杨鲲鹏自己却接过了对方手里的布巾,帮着赵璞擦身——
下意识的,他不想让冯子震伺候除自己之外的人,不过现在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种“小别扭”~
“喂!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这是孝敬。”
“孝敬?”
“呵呵,说明白点就是贿赂。”
“!”赵璞顿时瞪大了眼睛,然后像是被口水呛到了一般的咳嗽了两声,才哑着嗓子道,“你才多大?贿赂你?值得吗?”听他的意思倒不是觉得杨鲲鹏收贿赂不应该,而是因为自己没有收到贿赂而吃味。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我爹可是正宗的现管。可是有些事,大人做着就太过着相,相比之下,还不如让孩子之间加深感情更何况我本身就是个能说的上话的‘孩子’,日常奉上些小东西,说不准需要的时候我就能帮上大忙。”
说话间,赵璞已经穿好了衣裳,一开始他听杨鲲鹏所言还有些愤愤然,到后来却是若有所思的歪着脑袋。
“逢年过节,特别是到了我的生日,我收到的礼物偶尔比给父王母后还要多,是不是和你这意思一样?”
“你说呢?”
赵璞依稀记得几年前王府的一个婢女送了他一只兔子,那兔子通身雪白,只脸上的两只眼圈是黑的,让他异常喜欢。过了几天,那婢女不知犯了什么错,痛哭着跑到他房里来求请。当时的他觉得“送可爱兔子的婢女”是好人,便在母妃面前替那婢女说了话。
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婢女最后虽仍旧被开革出了王府,可对外宣称的却是到了年头被放出王府的,她多年的工钱和赏银也并未克扣,让她一并带走。
现在想想,他对那个”好人姐姐“除了送兔子之外还做了什么事情并没有印象,说不准她早就知道自己要犯事,这才刻意讨好他的吧?
“你确实比我强……那么一点。”赵璞撇撇嘴,别扭的歪脸拉住了杨鲲鹏的袖子角。两个孩子从杨鲲鹏进府就明争暗斗,到了现在,总算是以晋王世子的暂时认输告了一个段落。
“对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看刚才有人跟你说了两句话,你就突然跳起来了。”
杨鲲鹏一挑眉,这小东西当时可以说是玩疯了,没想到竟然还能注意到自己。他本来有意回去之后,就让刘洪义带着赵璞连夜避出去,可如今看来,或许他可以让这个小子也跟着历练历练?
“我脸上有什么不对?”见杨鲲鹏忽然停下动作定定看着自己,赵璞被他看得发毛,不由得一个劲摸着自己的脸。
“想玩大的吗?”
“玩什么?”双眼一瞪,赵璞立刻来了兴致。
“暂时还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虽然是猜测,可是你多少还有能透露一点的吧?”
“要见血……”
“嗯?”
说完话,杨鲲鹏转身就走,被吓了一跳的赵璞正要仔细询问却正好吹来一阵冷风,配合着周围萧瑟的景物,吓得赵璞头皮发麻,再不敢问别的,只是紧跑两步追了上去。
杨家早就备好了洗澡的热水,杨鲲鹏将赵璞赶去了房里洗澡,转身请来了太监刘洪义一起到了杨八福屋里。
杨鲲鹏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只是把他和那男人段时间碰面的所有经过,事无巨细的全都说了出来。
随着杨鲲鹏越说越多,两个大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是马贼?”
“不像,如今正是春播的时候,各家各户没有多少余粮,银钱更是不多。坎儿堡虽然是个屯田堡,但也不是个小地方,男丁众多,不算是硬骨头,可也不是随便可捏的软柿子。如此没油水又不好下手的地方,马贼是不会看得上的。”杨八福摇摇头,毕竟是执掌一堡的千户,看事情比刘洪义这个内宦清楚得多。
“不管是不是马贼,这人来路不明且心怀叵测却是真的,只是不管是北狄还是金焱汗国,并没有他们动兵的消息……那么对方不是来人不多,没让各处察觉,就是来了大队人马,将一路上所有察觉到动静的可能全部抹干净了!”
刘洪义顺着自己的猜测想下去,顿时冷汗直流,他怎么想都是第二种猜测可能性更高。当下就要冲出去带着赵璞回大同。杨八福也是吓得面色铁青,要是真的胡人引大军来犯,他可是不能跑的人,不是投降做奴才,就是与坎儿堡共存亡……只是幸好杨鲲鹏已经脱了军籍,倒是能够跟着一起去逃命。
“我倒是觉得对方有些像是来寻私仇的,而且人手绝对不多。”眼看着两个大人已经失了分寸,一个面红耳赤的要出去逃命,一个浑身发颤的就要下坑去捉杨家不知道落了几辈子灰土的甲胄兵刃,杨鲲鹏一把拉住刘洪义无奈的出声了。
“你怎么能确定?”刘洪义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就是怕一时犹豫害了赵璞,如今见杨鲲鹏阻拦,声音顿时如同被踩了脖子的鸡。
“兵贵神速,若是对方大军来袭,既然一路上已经灭了无数堡宅了,何必到了坎儿堡才停了下来?想也知道这里不会是他们的最后目标。况且坎儿堡周围虽算不上是一马平川,但除了几座不大的荒山之外就都是草场平原,要是来了大股敌人,每日早晨放牛的娃子都能看到,他们还隐蔽什么?”
“说私仇,是因为那人虽然衣衫脏污,一张脸也黄黄瘦瘦的,可仔细对比倒是和那个王半仙有六分想像。且他提到父亲名讳时,虽尽力装的和蔼,但还是能感觉出些咬牙切齿来……”
几句话,两个大人都安稳了下来,准备与堡同死的杨八福杨千户,更是松了一口气——不用死了。
“即便敌人不多,可是就这么个……地方,来个几百号人坎儿堡也就损失惨重了,要是指挥得当,将这堡子上上下下全部杀光也不是个问题!”
刘洪义一挑眉,杨家父子很肯定他想说的是“破地方”,这不由得让老杨脸上有些不快,可是小杨倒是赞同的点点头。
“不,恐怕对方连几百人都不到,甚至几十人都没有,也就最多不出二十人。”
“哦?这怎么说?”
“要是有几百人,寻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来个突袭,坎儿堡也就完了。毕竟夜间虽有叔叔们巡夜,可这么多年来平安无事,叔叔们早就懈怠了。”杨鲲鹏也不怕得罪人,毕竟听他说话的都是自己人,这些话不怕外传,“要是几十人,虽费些周折,可一样寻个夜晚,一路潜进堡里,只要动作干净利索,一样是‘大事可定’。但那人来向我求证爹爹过寿之日,必定是认为那一天爹爹庆祝之日,众位叔叔们喝酒吃肉是少不了的,自然是越发的失了戒备,他方才有信心一招得擒。对方既然是如此小心谨慎,那必定是因为自己手里的牌也拿不出手!”
半个时辰后,杨鲲鹏和刘洪义退出了杨八福的房间。刘洪义看着杨鲲鹏叹了口气,弄得杨鲲鹏有些不知所措。
“刘叔,我有什么疏忽的地方吗?”
“这倒是没有,你小子,论起算计人来可真是满肚子的鬼心眼,杂家都有些为那些寻仇的人捏一把汗了。”
“刘叔夸奖。”杨鲲鹏摆出了一个憨憨的笑,抱着拳老熊一样傻愣愣的揖了两下。
刘洪义立刻笑了出来,连骂杨鲲鹏是个“混帐小子”,不过,他对这小子确实是异常的喜爱。太监无儿无女,处事接物都被人“另眼相看”,只有这个小子,虽然一开始接近他是为了讨好。可是相处得久了,却看得出来他却是真的被当成个叔叔对待的。这又让刘洪义如何不喜欢?
转身正要走,刘洪义忽然想起了“正事”:“你这小子,刚才看你先是款款而谈,后又排兵布阵,虽然年纪不大,可也能看得出来你胸中自有丘壑。脱了军籍对别人来说固然是福,对你来说,却不一定是福。如今有了晋王的庇护,再凭你的能力在疆场上挣一番功名,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知道刘洪义是关心自己,杨鲲鹏搔搔头皮,露出了一丝苦笑:“刘叔,实话说,我……怕死……”
“……”刘洪义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朝着杨鲲鹏拍了过去,“你个死小子!”
杨鲲鹏却是坏笑着一溜烟跑到自己房里洗澡去了。
010 完胜
杨八福过寿当天,杨家是杀猪宰羊,老杨还偷偷让家丁将一头老牛拉出去从山上扔下来摔死,朝上报了个“耕牛失足,跌入山涧致死”。然后在院子里搭起了土灶,架起大锅,开始煮牛肉。
各种肉食的香气几乎飘满了坎儿堡,刚过去没多久的新年仿佛又过了回来,大人们喧闹着,孩子们追打着,热闹到……让人头疼的地步~
可是杨鲲鹏现在却不能跑出去躲清静,一方面是担心和那些歹人不小心碰上,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小世子赵璞病了,或者说是受惊过度了——
前天晚上有人拉来了八大两小十只羊,某人还没近距离接触过山羊呢,虽然那羊臭的要命,可还是腻着玩了大半天。第二天杀猪宰羊,仍旧是某人,一开始小小的不忍最终被好奇心战胜,跑出去看屠宰了,结果……过分血腥的场面,吓得赵璞当场就吐了,现在竟然发起了烧来。
大人们都有事情要忙,冯子震已经被虎子和杏儿纠缠住了,杨鲲鹏就必须担负起照顾人的职责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平摊在床上,赵璞扁着嘴问。
“是有点。”杨鲲鹏实话实说。
“你……”明明是自己提问,可是却被实话激怒的某别扭小孩一时激愤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指着杨鲲鹏,可是刚说了一个字又因为眼冒金星躺了回去。
“以后还吃肉吗?”杨鲲鹏凑过去,揉揉赵璞的脑袋,不怀好意的问。
赵璞翻了个白眼,那个“肉”字他想起了某个不好的场面,顿时又是一阵作呕。杨鲲鹏转身,拿过一旁用自家晒的野山楂沏的水。赵璞接过,赶忙喝了两口,酸酸甜甜的糖水,总算是将那讨厌的感觉压了下去。
“其实这事没什么可怕的,想想宰了他们你就有肉吃,心情就好很多了。”
“那我宁愿以后都不吃肉……”赵璞扭过头,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总是戳到他痛处的“好朋友”。
“觉得杀生可怕,那就不杀生,甚至可以去当和尚。可是杀人呢?”
“啊?”
“觉得杀人可怕,可是当你不杀人,人就杀你的时候,你也能这么菩萨心肠吗?”
“你阴阳怪气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鲲鹏歪头看着他,然后闭上了眼睛,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失常,可是,他没办法。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在晋王府里他每天要做的是在满足晋王给自己孩子一个合适的竞争者的同时,又不会招惹他们太多的瞩目。他在尽力扮演一个自尊心过分旺盛、勤恳、耿直的近乎迂腐的乡下小子。然后到了现在,又碰上了莫名其妙寻仇的人。
如今,面对着这个天真而不解世事,最重要的是没有两辈子牵绊的孩子的时候,他不由得嫉妒了。
“当我什么都没说。”杨鲲鹏坐在床边,靠着床头,现在在别人眼里他是从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可不是他矫情,他确实很累,作为一个重生在了一个太平世界(是不是盛世他不知道)的小人物,他没想着青史留名。当然,更不想遗臭万年。他只想平平常常的过一辈子,不想活得和上辈子一样累,可现实情况却是他现在貌似活得比上辈子还累……
杨鲲鹏闭上眼睛,知道最近太压抑自己了,而且正好他这个身体正逐渐进入青春期,身体本身的激素开始旺盛分泌,也影响了他的自控能力,此时此刻,他最需要的是倾诉。
眼前首先闪现的竟然是冯子震的脸,杨鲲鹏挑挑眉,自我感觉这个本能反应替他选择的对象不错。父母和孩子之间总是有代沟的,何况是根本不不知道何谓“青春期少年心里”的古代父母?至于姐姐们,嫁了人的她们如今更注重的是如何和自己的姊妹交流育儿以及驭夫经验,他这个小弟弟和她们之间的代沟更加严重。
只有冯子震,首先,他是个男人,其次,他嘴很严,最后,他性格外貌都让杨鲲鹏看着还算入眼。
不过……
“鲲鹏,我错了~”看着又腻过来的赵璞,杨鲲鹏皱皱眉,今天是没机会了,还是下次吧。
“你没错,是我拿你撒火,错的是我。”
“哦?这可是你第一次向我认错!”赵璞不由得眼前一亮,包子脸满是傲气的昂了起来,“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我可听的一清二楚,其实你说的其实挺对的。生在王家,我又怎么可能不染血?你争我夺虽然让人不快,可是很多时候,世事却不随人力而改变。不是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转身又躺回了床上,只是这次靠得杨鲲鹏近了些。
“鲲鹏,你虽然是我第一个正式的伴读,但你来之前,府里和我一起玩耍的孩子也有不少。他们或是仆人之子,或是大同望族的孩子。可你来了之后我就不和他们一起了,虽然你总是不给我好脸色,而且背书、玩耍、习武、骑射你也总是比我好。”赵璞别扭的歪歪嘴,“你虽然是总落我的面子,我还是喜欢和你一起。原本我不知道为什么,可现在我知道了,因为只有你是拿我当朋友,只有你是真正为我好……”
赵璞自顾自的在那感动,杨鲲鹏却是囧了,只是因为常年板着一张脸,所以从表情上看不出他此时复杂的心情——这个难道就是所谓的美丽的误会?
xxxx
一场寿宴折腾到了半夜,期间杨鲲鹏也出去帮了忙,顺便帮赵璞和冯子震拿了晚饭,无巧不巧的竟然让他在外边吃流水席的乡民里看到了那个病夫。
如此,杨鲲鹏就更确定自己的猜测了,这人显然是自己跑来探风的。
到了后半夜,吃饱喝足的宾客大多散去,只剩下三三两两的醉鬼,散落在桌椅板凳中间。
王富也躺在一张长椅装睡上,他总算是确定了,这周围除了呼噜声外再无其他声音。立刻一骨碌爬了起来,一路小跑着朝西边而去,那边的土墙,今天夏天被大雨冲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