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女不淑 经典收藏版:全文+番外 第48部分阅
剩女不淑 经典收藏版:全文+番外 作者:肉书屋
是个心肠硬,不分好歹的人,要不然夏瑞熙也不会白白的就帮了薛氏。
欧二夫人感动地握住她的手:“好孩子,好孩子,我从前错待了你。”
吴氏笑道:“您睡吧,您从前也没怎么错待媳妇的,不曾打骂,也不曾少过粒米片布,媳妇知足了。”
二人正说着话,一阵细细的脚步声传来,停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吴氏还未答话,欧二夫人就强撑着挣起来:“快!快!肯定是老四回来了。”
果然母子连心,门外就传来欧青谨一声哽咽的“娘!孩儿回来了。”
吴氏忙披好衣服,那边王婆子已经开了门,欧青谨、夏瑞熙抱着沉睡的达儿,身后还跟着欧家的老老少少,一群人夹杂着一股冷风走了进来。
劫后相见,自然是大喜大悲,欧青谨、夏瑞熙给二老磕头,都忍不住流泪,一家人哭了一场。因想到这对二老的身体不好,吴氏抹着泪劝道:“大家伙儿都快别哭了,这是喜事呢。快把孩子抱过来瞧。”
夏瑞熙明白吴氏的意思,忙擦了泪笑道:“是呢,咱们达儿还没见过祖父祖母,还有伯伯们呢。”
达儿已是被哭声吵醒了,皱着眉头看着众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众人开心地轮流着抱孩子,说着吉利话,新生命给这个饱受苦难的家总算是添了些喜气和希望。
欧二老爷道:“你们怎么进城来的?天黑了有一阵了,难道没有关城门吗?”
欧青谨道:“我们刚听说战事已了,就紧赶慢赶地赶回来,到了城门时,的确已经关了门。刚好有一队军爷要进城,我和他们攀了起来,便跟着一起进了城。”
吴氏嗔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些,依我说,就应该先由青谨回来看过,若是无虞了,再接四弟妹母子回来才是。如今兵荒马乱的,路上不安全,怎么就这样大胆?”
欧青谨笑道:“已是由木斐先回来探过了,路上就要几天功夫呢,要不然我们怎会回来的如此迅速?”
身边有个来去如风的武林高手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时探听到最新消息。这些日子,木斐隔几天就会往外跑一趟,随时把最新消息带回去,赵明韬投降,刘将军上门拜访,欧家安全了的情形他们都知道。
欧青谨便和夏瑞熙商量,二人带着孩子并一些金银细软先连夜赶回来。花老虎带着其他人,把吃食慢慢地用大车拉回来。
大家说了一回别后的情形,感叹一回,唏嘘一回,见二老俱都疲倦了,方才离去。
欧青谨立在满目疮痍的院子里,心里说不出的苍凉。夏瑞熙抱了达儿跟在他身后:“我还有三万两黄金。”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那许多,拿出来大家共同度过难关才是正经的。
欧青谨接过达儿,一手拥了她的肩头,带着她一起往前走:“明日再说吧。”
“四弟。”身后传来欧青英的声音,二人身子一僵,这肯定是要问林轻梅的下落了。
第四卷:小日子第二十五章 归来(二)
因为锦绣园隔得相对较远,破坏是最小的,门窗家具相对完好,所以夏瑞熙他们还是要去锦绣园住。
欧青英接过欧青谨肩上的包袱:“走吧,我送你们过去。时间紧迫,屋子里没怎么收拾好,被褥也有些单薄,先将就着用,明日早上就让人上街去买。”
夏瑞熙笑着去接包袱:“三伯还是让我来吧。”欧青英一怔,看了自己还上着夹板的左腿一眼,苦笑道:“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做的。”他的腿医治算是及时的,夏老爷的技术也高超,只是伤得太重,就算好了,也不会恢复原状,丢了拐杖,还是瘸的。
夏瑞熙怕再坚持下去,会伤害他的自尊,也就没再坚持,笑着谢过。说实话,她刚进门时看见欧青英的拐杖和瘸腿就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听了来龙去脉之后,更是为他不值。
虽然这个男人搞婚外恋,对自己的老婆不忠,但不可否认,他对林轻梅却是一片真心真意。他和白氏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性格爱好又不和,林轻梅很有可能是他的初恋。只是可惜,他的一片真情所遇非人,付诸流水了。
欧青英慢吞吞地问起林轻梅来:“林小姐是稍后才和花老虎他们一起来吗?”
欧青谨有些不忍心告诉他实情,却是瞒不过去:“她不会再来了。”
欧青英仿佛是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
该知道的迟早都要知道,欧青谨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留在了山里,以后都不会出来了。那个地方很好,有山有水,阳光充足。如果你要去看她,等你的腿好了,天气好的时候,我陪你去看她,如果想移出来,也可以选个好日子,选块近点的好地方。”
夏瑞熙紧张地看着欧青英。
在气死风灯散发出的微弱黄光下,欧青英的脸幽暗无光,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眼里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她只知道,此刻这个男人的眸色比寒冷的冬夜还要冷还要黑。
林轻梅,真的很没有福气。欧青英愿意为她付出生命,如果她珍惜眼前所拥有的,而不是去追求虚妄得不到的爱情,就算是一辈子不嫁,欧青英也肯定不会委屈她吧?
欧青英机械地挪动脚步,不发一言。夏瑞熙和欧青谨大气也不敢出,明明不是他们的错,但此时此地,他们总觉得就像欠了欧青英一大笔帐似的。
沉默良久,欧青英终于开口:“她是怎么死的?”
夏瑞熙刚要开口,欧青谨抢在她前面说:“她出去散步,遇上了山林里避祸的麻风病人,那些人不是好人,她为了保住贞洁,自尽的。”
欧青英皱眉,声音有些尖锐:“她出去散步?去了多远的地方散步?你们就一点没听见她喊吗?”
所有人都没有事情,只有林轻梅一个人有事。想起从前林轻梅向他哭诉的,夏瑞熙总怀疑她和欧四有什么,对她有误会的事,欧青英由不得不怀疑,这事儿也太凑巧了些。
人就是这样,对待自己不能接受的事情,总是无限地扩大自己的想象力,找原因,找理由,找发泄对象,通过追究别人的责任转移或减轻自己的痛苦。就连脾气一直很好的欧青英,也难以免俗。
夏瑞熙的心直往下沉,看来她担心的事情成真了,欧青英要追究他们的责任,怪责他们。尽管她不想看见林轻梅出现在她的面前,想方设法地想把林轻梅打发走,但林轻梅的死毕竟不是她所愿,她更不曾想过要林轻梅那样悲惨的死去。她理解欧青英此时的心情,却不愿他把林轻梅的死怪到他们身上。
夏瑞熙想了想,道:“三伯,山里面林子密,人烟稀少,不小心就会迷路,我们也没想到她会去那么远。当时一发现她不在了,我就立刻让花老虎去找的。”
她闭了嘴,因为她看见欧青英眼里一道锐利的光闪过,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她却很清楚地看到了怀疑和不信任。夏瑞熙被吓了一跳,欧青英不会以为人是她害死的吧?她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事若要解释清楚,势必拔出萝卜带出泥,把林轻梅去追欧青谨的事说出来。不知欧青英若是知道他心心念念,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人并不爱他,只是利用他接近他的弟弟,他会有什么感受?
欧青英突然道:“当时四弟一定不在家吧?”
欧青谨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三哥,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欧青英沉默不语,良久方叹了一口气,把包袱递给欧青谨:“晚了,先休息,有什么明日再说。”
看着欧青英蹒跚地远去,夏瑞熙突然感到很委屈。她实在是不想和一个死人多计较,但心里确实憋屈得慌,被人当做杀人凶手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她站在原地就流了泪:“三哥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你当时一定不在家?他的意思是怪我害死了她?”
欧青谨也很无奈:“莫哭了,他心情不好,难免说话难听。”夏瑞熙把头埋在他肩上,抽噎着说:“我为他考虑,他却这样怀疑我,反正我问心无愧,我不管,我要把事实说出来。”她就想不明白了,按道理欧青英既然会被林轻梅迷惑,就不会知道林轻梅对欧青谨有想法,就不该胡乱猜测她会害林轻梅才是,她又不是白氏。她哪里会知道林轻梅此前和欧青英说过的话,已是把她绕了进去。
欧青谨哄着她往锦绣园走:“别哭了,要吵醒达儿了。不要和他计较啦,你不是一向气度很大的吗?哭了眼睛会肿,很难看的,明天还要去你家呢,让你爹娘看见了,一定又得让我受委屈。”
夏瑞熙咬着他的肩头不放:“我的气度才不大呢!我小气得很!我哭我的,难看我的,关你什么事?我爹娘怎会让你受委屈?我就要说出来,让他惭愧!”
欧青谨疼得呲了牙:“他们肯定以为是我打老婆了。你爹从前不是爱满街追着地痞流氓打么?难道你也想让我尝尝他老拳相向的滋味?人活着,哪里能不被人误会?我不也常常被你冤枉吗?别管他,反正是我们俩过日子,我相信你就行了。”
夏瑞熙听他温言安慰,心里好受了不少,至少他是相信她的,转而破涕为笑:“我怎么冤枉你了?你莫要冤枉我。”就算是她冤枉了他,她也不会承认的。笑了一回,到底心头还是不爽,哼哼唧唧地被欧青谨拖着回了锦绣园。
欧青英的态度,欧青谨不是没看出来。刚听到林轻梅死了的时候,他觉得突然之际,也不是没有胡思乱想过,但是转念一想,他觉得这事实实在没有根据。
林轻梅确实遇上了麻风病人,这一点有邬大叔和好几个猎户作证。因为当时花老虎吹响了山里猎人互通消息时用的号角,把附近的猎人唤了去,有人还亲眼看见逃走的麻风病人。还是他们一起砍了柴,把林轻梅的尸体焚化的,林轻梅被兽夹夹伤的足踝,散落在附近的包袱,也是大家都看见的,做不得假。
其次,夏瑞熙就算是痛恨着林轻梅,想除掉林轻梅,她也没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把聪明的林轻梅骗到那么偏僻的林子里去,更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未卜先知,算到林轻梅会遇上麻风病人,更不可能收买到麻风病人去害她。
就算真的有问题,也只会出在花老虎身上。但花老虎却敢对着天发誓,敢拿她死去的母亲发誓,他没有说假话,林轻梅的确确是自尽的。也没有人逼林轻梅走,倒是她知道欧青谨走了,先就跑到夏瑞熙的房里去指着夏瑞熙骂了一顿,责怪夏瑞熙不该放欧青谨走,骂夏瑞熙自私狠心。
甚至于林轻梅什么时候走的,他们都不知道,还是夏瑞熙一发现了就让他去追的人。花老虎明明白白地告诉欧青谨,他当时是不愿意去追这个两面三刀,不守妇道的女人的,明知是因为夏瑞熙吩咐了,为了夏瑞熙考虑,他才不得不去。
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来源于,欧青谨更相信夏瑞熙不是那么狠毒的人。夏瑞熙爱耍点小花样,耍点小心思,他是知道的,但她不管哪一次,也不曾超出过道德底线。她精明,但是很有分寸,她帮助人的时候,也是真心实意的,并不是帮人就想要人回报,这些他心里都有数。
一个恶毒到稍不如意就随时想杀死,残害对方的人,是不会有那么明亮的眼睛的,也不会得到她身边的仆从发自内心的尊敬和爱戴。对于这一点,欧青谨对夏瑞熙很有信心。
说来说去,他只能怪自己不够干脆,不够利落,不够狠心,虚荣无聊,也许这才是直接导致林轻梅不幸的原因。事实真相要不要告诉欧青英呢?他也在犹豫之中。虽然欧青英知道了,一是可能会很难接受,也许还会因此和他生分了,但总比让欧青英一直误会夏瑞熙的好吧?
剩女不淑 卷四 第二十六章 归来(三)
锦绣园冷清清的,一进来屋里,一股不好闻的烟味和冷气就迎面扑来。
他们的房间,一切都远不能和从前比。
曾经布置得温馨舒适,一到夜晚就点起无数灯柱,照得亮堂堂的房间里,此刻为了省油,只点了一盏昏暗的小灯,只照得周围的一块地方,远处的角落里黑黢黢的。
原来放在东边墙下那块陪嫁来的,亮堂堂,精美绝伦的大铜镜也不见了影踪,所有的箱柜都是空的,她的那些首饰,漂亮衣裙,值钱的毛皮衣服,全都不见了。
床上还挂着夏天用的纱帐,烂了几个大洞还没来得及补,帐钩也没有,只随意用了一根布条系着。铺的被褥还不如她在山里面用的厚实温暖。
这是个什么世道啊?夏瑞熙的心里沉甸甸地难受,她知道自己应该知足,和欧二少爷一家比起来,最起码她还有命在,欧青谨也完好无损,达儿安安静静地睡在她的怀里。
屋里只有一个面生的女人带着个婆子在料理。婆子负责打扫卫生,烧炭,提热水,那女人则在整理床铺,忙着把被褥放在熏笼上烘烤。
见欧青谨和夏瑞熙进来,两人都停下了动作。那面生夫人带着那婆子上前给二人问好:“四少爷、四少奶奶好。”
面生夫人大概三十多岁的模样,这应该就是二少的那位外室。这次二少不在了,欧二老爷才开恩把她母子接回来的,算是正经的姨娘了。便请她坐:“不知该怎么称呼?”
那妇人歪着身子坐了,淡淡笑笑:“我娘家姓童。”
看上去很规矩,很得体,也很老实。但夏瑞熙却知道她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人,能十几年把持着二少的身心,让二少不惜与家里和发妻闹翻的女子,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呢?
夏瑞熙谢过她帮忙收拾房间,又闲聊了几句,童姨娘方起身告辞而去:“热水在外间,家里的人手实在少得可怜,没法子抽出人来伺候四少和四少奶奶,二位只能自己动手了。我还得去瞧瞧信风,这孩子读起书来没个数,没日没夜的,不强迫着他休息不行。”
夏瑞熙把达儿递给欧青谨,自己笑着送童姨娘出去:“不必担心,我们在山里也是这样过来的。你去忙着吧,烦劳你了。”
等夏瑞熙回来,欧青谨已把达儿安置好,兑好了热水,把夏瑞熙洗脸的茉莉香胰子和帕子等物一溜地准备好:“你先洗。”他在山里时这些事情早就做惯了的,现在做起来也是轻车熟路。
夏瑞熙先洗了,又给他对好热水,顺手揉了帕子递给他:“可以洗了。”
欧青谨不动,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夏瑞熙不明所以:“怎么了?”
欧青谨伸了个懒腰,看着她说:“我好累,好累。”
夏瑞熙失笑,踮起脚给他擦脸:“低头!像个孩子似的。要我给你洗脸就明说好了。”
欧青谨说:“你自己想到的和我开口要来的,差别大了。你这段时间都不怎么理我,眼里心里全是那小子。”
前几日在山里,夏瑞熙正和他亲热的时候,达儿突然哭了,夏瑞熙毫不犹豫地就把他推开,转而去哄达儿。这也到罢了,他可以等。可夏瑞熙好不容易回来,却没有了兴趣,敷衍了他两下,倒头便睡,还嫌他闹腾不体贴她,弄得他很郁闷。
哟,还和自己的儿子吃醋呢?夏瑞熙笑着捏了一下欧青谨的鼻子:“那小子?那小子可是你儿子。他小么,其实在我心里,你才是老大,他是老二。”
欧青谨明明心里很得意,仍然不依不饶:“什么老大,老二,你哄我呢?他才是老大,你是老二,我是老三。”
夏瑞熙举双脚投降:“我检讨,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一定一碗水端平。”
二人一起洗脚的时候,欧青谨突然说:“那件事情你不要担心,也别难过。等花老虎一回来,我就带着他去找三哥,和三哥说清楚。无论如何,不能让你背这个黑锅。”
夏瑞熙道:“你不怕他因此对你有看法了?”她记得欧青谨一向是很看重和哥哥们的感情的。
欧青谨叹了口气:“那也没法子,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清楚,总比让他因此恨你的好。”又和夏瑞熙商量:“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啦,如今不比从前,爹和娘都病着,大哥大嫂身体也不好,又要照顾爹娘,家里就是你最年轻,最有精力,凡事你得多操些心才是。”
夏瑞熙想了想:“今年家里人少,又是非常时期,没那么多的讲究,关键是要解决吃食取暖的问题。咱们去文渊街那个院子瞧瞧,如果地窖里的粮食还在,就解决了大问题。至于钱么,咱们带来的有一些,若是不够,要不要想法子把那些金子拿出来?”
欧青谨摇头:“时局暂时还不是那么平稳,那些钱现在不宜动,先让它埋着,你也别和其他人说有这样一笔钱。等以后平稳了再说,咱们将来翻身恐怕只有靠它了。地窖里的粮食,也得想法子留下一部分来做种,开了春,我要尽量把家里的地都种起来。”
夏瑞熙应了,二人又就今后如何理家讨论了一番,才互相依偎着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长寿就来向欧青谨和夏瑞熙行了个大礼,说自己还要去给老爷、夫人,诸位少爷、少奶奶磕头谢恩,谢过主子们活了他老娘的命,又向欧青谨表了一番忠心,言明他今后跟着欧家,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虽然欧青谨带长寿走时就提前交代过吴氏,一定要看顾好长寿的瞎眼老娘。可是欧家遭了难,他老娘眼睛不便,又是遇上围城,战争,饥饿,他也没抱多少指望,以为他娘当年讨欧二夫人厌憎,又眼瞎不便,无人照管,肯定饿死或是冷死了。
但就是这样困难的情形下,吴氏也恪守诺言,没嫌他老娘累赘,不管有多少吃的,始终都匀一点给她,让她活了下来。因此长寿非常感激欧家,做奴仆的,虽然身不由己,不能选择主人,但做事情的时候,花多少力气,却是自己可以做主的。
剩女不淑 卷四 第二十七章 归来(四)
长寿恭恭敬敬地对欧青谨说:“要过年,家里该休整的地方还得休整一下。原来遣散的下人们可能有愿意回来的,今日奴才就去寻寻,捡那得力的带些回来用,可好?”
长寿这一席话却是说到欧青谨和夏瑞熙心里去了,欧家如今要重新立门户,自然要添些下人。这些旧人,一来是用惯了的,做事知道轻重,知道规矩,不用再花精力教导;二来知根知底,用起来也比较放心,这比新买来的好用得多。
先不说房子院子里要重新休整,需要大量的人手,就算是夏瑞熙的身边,也得添一个领孩子嬷嬷才行。否则事情一大堆,百废待兴,今后他要主外,家里要靠夏瑞熙主内,她要两头兼顾,实在是有些难度。
但这事欧青谨二人也不敢贸然做主,还需得和吴氏细细合计,算算家里的用度还能养几人,才能下决定。省得人回来了,却又养不起,那可就成笑话了。
欧青谨打定主意,吩咐长寿道:“这样,你先去打听着,看哪些人愿意回来,都是些做什么的。至于具体要多少人,等我们先和大少奶奶合计之后再做定夺。”
说话间达儿醒了,夏瑞熙忙打发走长寿,喂饱达儿,和欧青谨抱了达儿去上房给欧二老爷夫妇请安。
吴氏正要伺候欧二夫人用药、用清粥,夏瑞熙忙把孩子递给王婆子,自己上前扶了欧二夫人,给吴氏打下手。
欧二夫人今日又比昨日多用了些粥,精神也好了许多,她催促夏瑞熙:“不是说今日要去你娘家探望你爹娘和祖母的么?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不去?”
夏瑞熙笑道:“不急,昨夜我弟弟先回的家,他们已经知道咱们平安,过去吃午饭就行了。”
欧二老爷懒懒地坐在躺椅上,拿着一个绒球逗弄琉璃玩儿,琉璃睁大了琥珀色的眼睛,伸长了爪子,机警地追着那绒球玩,偶尔还会抱着打个滚,逗得欧二老爷开心不已。
琉璃一身的毛油光水滑,精神抖擞,体型不胖不瘦,很强壮,根本不像是一只吃不饱的人家养的猫。
夏瑞熙惊异不已,她没想到高傲的琉璃居然也有它如此活泼可爱的一面,在她看来,琉璃肯定是不屑于玩这样幼稚的游戏的,结果它居然玩得很认真,很投入,尽职尽责地承担了它作为宠物的责任。
吴氏感叹地告诉夏瑞熙,家里喂的几十只大大小小,各种品种的猫,在李钺来闹的那日吓走的被吓走,捉的被捉走。只有琉璃这只猫,当时不见他的影子,却在第二日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琉璃不同于其他娇贵的猫需要喂,它自己会打食,每日里就把自己喂的饱饱的,根本不浪费欧家一粒粮食,大约是因为现在家里人少了的缘故,它反而比从前更喜欢呆在家里,也更肯陪在欧二老爷的身边,欧二夫人感慨地说它是一只仁义的猫,也就不再那么排斥它。
看着欧二老爷因为琉璃滑稽的动作,笑得白胡子一抖一抖的,精神十足,夏瑞熙感慨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了。”她这样说的时候,欧青谨悄悄握紧了她的手,他和她,何尝又不是缘分呢?兜兜转转,还是走在了一起。
正说着,王婆子就来报,崔元来接夏瑞熙和欧青谨回夏家。
欧二夫人便催夏瑞熙:“快去!快去!你爹娘脖子都等长了,原来不知和我念叨了多少遍,想看外孙呢。”又吩咐吴氏把前几日刘力子送来的四坛酒取出两坛,四条火腿取两条给夏家带过去,前些日子多得夏家照顾,有好东西自然要大家分享。
夏瑞熙推辞:“娘,我娘家人少,不用这么多。一坛酒和一条火腿就够了。”
吴氏劝道:“这些日子多得你爹娘照顾,大伙儿一直过意不去。难得有机会可以表示一下,让你拿,你就拿,何必引得娘不开心?”
夏瑞熙转念一想,便当着欧二夫人应了,出去后还是只取了一坛酒并一条火腿。倒不是她舍不得,她只是想着,一来夏家比欧家宽裕,人口也要少许多;二来就算是要还债,也得根据自家家底来,这么大家子人要吃饭,欧二夫人做大人情惯了,这些细处体会不到,吴氏就算是想到,也不好说的,因此只有靠她自己来把握。
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欧青谨看在眼里,心里却软软的暖暖的。他觉得夏瑞熙是真的在为欧家考虑,在为这一大家子人考虑,不管她的能力有多少,她都是在认真细致地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她值得他细心呵护。
欧青谨唤住夏瑞熙:“熙熙,你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马上就要去夏家,他得告诉夏瑞熙纯儿的事情,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省得她一去就要见纯儿,又从哪里找个活生生的纯儿给她呢?
达儿又撒尿把尿布浸湿了,连带着裤子也被浸湿,夏瑞熙忙着给达儿换衣物:“崔管家在外面等着呢,有什么路上慢慢说好不好?”
见她已经给达儿换好裤子,欧青谨取了尿布叠好递给她:“我是要和你说纯儿的事情。”
“纯儿怎么了?她不是在我家里照顾我爹娘吗?”夏瑞熙停下来,皱起眉头看向欧青谨,她突然觉得很紧张。
欧青谨看着她:“纯儿可能已经死了,你走的第二天,赵明韬就让人假冒蓓蓓的名义来家里接人,是纯儿扮作你的模样跟了去的。以前没告诉你,是因为担心你情绪不好,影响你做月子。”
欧青谨把良儿告诉他的情况和夏瑞熙说了一遍,夏瑞熙手脚冰凉,颓然坐倒:“又是赵明韬。”纯儿是因她而死的,叫她怎么不难过,不内疚?傻纯儿啊,为什么不跑?或者是她跑不掉了?
夏瑞熙觉得自己很没用,纯儿对她那么好,一次两次地帮她,救她,她却只是为纯儿的家人做了一小点事情,还可能连纯儿的仇都不能亲手报。
眼泪顺着夏瑞熙的脸颊流下来,欧青谨心疼地给她擦去:“只是说烧死了人,并没有真正判定纯儿死了,也许她没死也不一定,说不定以后咱们还会见着她的。咱们慢慢地访着,肯定会有消息的。如果她真的不幸,咱们给她好好起一座坟,再想法子帮她寻到她的家人,好好待她家人。若是她还活着,咱们以后把她当你的亲妹子看待,好不好?”
夏瑞熙把头埋在欧青谨怀里,哽咽出声:“我到底是怎么得罪那狗贼了,他就这样不肯放过我,不肯放过我身边的人?”如果当年夏二没有因为她的缘故重新活过来,是不是就没有今天的这么多麻烦事了呢?
不过夏瑞熙无法扭转时时空,就像她当初无法控制自己不在夏二身上重新活过来一样。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想再多的如果当初,也不如勇敢地向前看,仔细想想今后该怎样好好走下去才是。
等夏瑞熙不哭了,欧青谨打水给她擦了脸,又帮她抿齐了头发:“再不出去,崔元就该着急了。”
因为打仗的缘故,西京城里马和马车多数被军队拉走,如今城里不分贵贱大多数人家要上街都是自己走路。夏瑞熙和欧青谨也只能走路去,夏瑞熙穿了兜帽披风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欧青谨抱了孩子,长寿和崔元一人提了酒,一人提了火腿跟在后面。
昨天进城的时候是夜里,看不清楚街上的情形,今天夏瑞熙才算是知道西京城凋敝成了什么样子,多数店铺仍然没有开张,街上的行人还是少得可怜,只有当兵的,肆无忌惮地在各个地方出现。
虽然没有打仗,但局势还是很紧张的。刘力子和赵明韬的两派人马,没有谁真正相信谁,各自为政,互相制衡,平静的表面下实则暗流汹涌。新朝廷一天不灭两个伪朝廷,正式一统天下,人心就不安稳,也难怪欧青谨坚决不同意把金子挖出来,也不许她说出去,宁愿过紧巴巴的日子。
夏瑞蓓经营的那个大药铺,倒是开着门,只是门可罗雀。从街上远远看去,甚至可以瞧见伙计正伏在柜台上打瞌睡,夏瑞熙看了几眼,知道是不可能看见夏瑞蓓了,便问崔元夏瑞蓓的近况如何。
崔元把他所知道的情况略略说了一遍,感慨道:“白白被打了一顿,头都打破了,欧二少爷还是被押着出去烧粮草送了命。伤成那个样子,那禽兽也不许人去瞧,老爷和夫人心里虽然恼她,却又有些可怜她,让丽娘悄悄送了些药去,幸亏芳儿这丫头还有良心,总会想法子传些消息出来,否则死了都不知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现在谁也帮不了她。三姑奶奶这是上辈子做的孽哦!”
夏瑞熙听得心头沉重,不管夏瑞蓓再做错了所有事情,再是咎由自取,始终夏瑞蓓救了她。如果不是夏瑞蓓传递出消息来,她现在肯定也没有好日子过,还不知身在何处,怎么受赵明韬的折磨呢。可是这样的情形,赵明韬一日不死,他们就都帮不了夏瑞蓓,只希望夏瑞蓓不要激怒赵明韬,能活下去。
“咦,那人有些古怪,他跟了咱们许久了。”长寿指着街角处一个鬼鬼祟祟地精瘦男子。
那精瘦男子见几人停下脚步,一起看向他,迅速转身而去,很快就不见了影子。
剩女不淑第二十八章新年(一)
见那人一溜烟地跑了,夏瑞熙有些紧张:“他不会是赵明韬的人吧?”赵明韬这狗贼若是知道她回来了,会不会又打什么坏主意?他憋着一口气,又坏透了,谁知道还会干出什么坏事来?
欧青谨心里也极度怀疑那人是赵明韬的人,他不动声色地把夏瑞熙护在前面:“不会。不要管他,就算是,咱们也不怕他。”
夏老爷和夏夫人远远的迎了出来,接了众人,先就把达儿接过来,左看右看,欢喜得合不拢嘴。
夏瑞熙不依:“爹,娘,你们怎么见着了他就都不理我了?”
夏夫人抱着达儿,夏老爷一手牵着夏瑞熙,一手牵着欧青谨,眉开眼笑拉着他们往里走:“都一样,都一样,他小么。”
欧青谨对夏瑞熙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连理由都一样,“他小么。”
夏夫人眼尖,看见了两人带来的酒和火腿,便道:“人来了就好,怎么还带东西过来?”
欧青谨笑道:“家母一定要让带来的,说是有好东西大家一起尝尝。”
“太客气了。我们有的,等会还是拿回去吧。”
夏瑞熙拉着夏夫人的手臂轻笑:“那哪儿行,拿出来的东西断没有拿回去的道理。本来是有两坛酒和两只火腿的,我做主一样只取了一件,二老不会嫌我女生外向吧?”
夏夫人腾出手捏了她的脸颊一把:“等会子拿两只风鹅回去,只是不太新鲜了,但好歹是肉,留着过年吃。这年头呀,拿着银子也买不到东西。”
去看了痴呆越发严重的夏老夫人后,夏瑞熙母女二人交换着育儿经,欧青谨和夏老爷说了几句话后,就拉着木斐去了木斐的房间说话。
欧青谨把路上有人跟梢的事说了一遍,和木斐商量:“赵明韬一日不死,我们就不算真正的安全。这事需要一个过程,在他死之前,必须得寻个武艺高强,合适的人随身保护她才行。无后顾之忧,我才能放手一搏,你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以介绍?”
木斐沉思了一会,想起一个人来:“我的师姑,她平生最恨这种欺男霸女的恶棍,等我去求她,她一定肯的。只是她脾气古怪,到时候你们可得多忍让一些才是。”
欧青谨性急地问:“你什么时候动身?”
木斐道:“我明天就走,最多七八天工夫就回来。那件事情,你真的下定决心要做了?”
欧青谨点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下去哪里有我们的活路?我想好了,一定要去做的。”
夏瑞熙和夏夫人说起没个正经的奶妈帮忙带达儿的事,夏夫人给她介绍了一位姓廖的妇人。
这廖氏只有二十多岁,是原来夏家铺子里一个管事的女儿,嫁了个泥瓦匠。战事起的时候,她丈夫被拉去修城墙,被冷箭射死了,屋漏又逢连夜雨,她两岁的儿子又病死了,只剩下她一人靠着娘家过活。
廖氏和夏夫人身边的真儿有旧,夏夫人从真儿口里得知,廖氏回娘家以后日子很难过。世道艰难,住的时间一长,她娘家的兄弟媳妇和嫂嫂就开始看她不顺眼,总是指桑骂槐,老人有心想维护却也没有什么法子。
夏夫人道:“廖家人没有什么坑蒙拐骗的行为,是正经清白人家。廖氏我也见过几次,干干净净的,手脚伶俐,做姑娘的时候就出了名的孝顺温柔,她如今无依无靠,没有后顾之忧,又刚刚丧子,让她去照顾达儿是最合适不过的。”
夏瑞熙应了:“那明日让她过来我瞧瞧,先用上一段时间看。若是做得好,工钱好商量。”
夏夫人笑道:“只要不苛刻她,让她能不靠娘家过活,少看兄弟媳妇的脸色,她就求之不得了,哪里会和你计较那许多?”
说话间,丽娘进来禀报说午饭备好了。
午饭很简单,小米、高粱、糙米混起来蒸的饭,一碟咸菜,一碟煎得黄霜霜的豆腐,一碟蒸腊肉,小半只熏鸡,一大碗清水煮老南瓜。
夏夫人抱歉地说:“没什么菜,温泉庄子那边的新鲜蔬菜早就被糟蹋完了,这咸菜和老南瓜、还有做豆腐的豆子还是围城前藏起来的,好歹混个肚饱。”
夏夫人嘴上说得客气,夏瑞熙却根据二老总往他们碗里夹菜,自己却只扒干饭的行为猜到,肯定已经是倾其所有了。
本来古代冬天里物资就缺乏,更何论是刚刚历经战火、围成数月的西京城呢?附近的农庄早被攻城的士兵糟蹋完,交通不便,就算是远处有东西可拉来,也得好些天才行,正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
夏瑞熙不忍心吃,光吃饭不吃肉,总想给夏老爷夫妇留一些,让他们多吃几顿好的,人老了,需要营养。
夏夫人见她不怎么吃,失望地说:“不好吃吗?我记得你从前爱吃熏鸡,这鸡特意留了好久,是不是有味儿了?应该不会呀,天气这么冷”说着夹了一块熏鸡闻气味变没变。
小半只熏鸡,也特意为她留了这么久,夏老爷和夏夫人真的对她很好。夏瑞熙鼻子一酸,掩饰地夹了一块鸡到嘴里,强笑道:“好吃的,是我吃早饭吃得有些晚。”这顿饭是她有生以来吃得最香,最好吃的一顿饭。
夏瑞熙刚缓过情绪,就发现欧青谨吃得很专心,夹菜,扒饭,一样不耽误,一点不斯文,气得她悄悄掐了他一大把,他怎么这样迟钝呢?只顾自己吃呀?
欧青谨不理她,反而夹菜给夏老爷夫妇、夏瑞昸、木斐,又夹给夏瑞熙:“对好吃的菜啊,在山里我就没吃过做得这样精细的菜。今天可得多吃点,大家都多吃些。”夏瑞熙的意思他明白,但他自然有他的道理。
夏老爷就开心地笑起来:“喜欢就多吃点。”又感伤地说:“也不知道你大姐他们在东京过得如何?东京那边,想必也打得激烈吧?吃得好歹,也就不求了,只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就是上天保佑。”
一席话说得夏夫人又难过起来,忍了眼泪嗔怪:“楠儿肯定会好的。快吃饭!孩子们好不容易回来,你又说这些扫兴!”她心里却在担心,也不知道夏瑞楠有没有这样一顿饱饭吃?
木斐突然道:“我听说,东京的守备大人是新帝的母舅,一早就与伪帝撕破了脸,宣布站在新帝这边。当时伪帝曾调派周围的小股部队攻打过,可是他们早有准备,又因为偏远的缘故,不好调派大部队攻打,便不了了之。目前东京在这些地方当中,是最安全最太平的,大可不必为他们担心。”
夏瑞昸和夏瑞熙也七嘴八舌地劝:“是呀,如果不是路途遥远,世道太乱,说不定我姐早就托人送信来了。”
四个儿女,如今在身边的只得二人,夏瑞昸过了年还要被木斐带走,到时候老两口身边有空落落的。夏老爷勉强笑了笑,强自压下心头的酸楚,猛劝孩子们多吃些。
出得夏家大门,趁着长寿提着夏夫人给的风鹅跟在后面,夏瑞熙压低声音悄悄问欧青谨:“我让你少吃些,你倒好,只顾着自己吃,怎么也不想着给他们留一些?”
欧青谨叹道:“傻丫头,靠我们省那两嘴能省多少?他们特地做给你我吃,你我都不吃,不是让他们更难受吗?没听你娘说,那半只熏鸡是特意给你留的?你不吃,你娘多难受?”
夏瑞熙跺脚道:“省的一点是一点,他们平时也没吃呢。他们老了,身体不好,要多吃点好的才行。”
欧青谨笑道:“所以呀,我就拼命劝着他们一起吃,省得他们舍不得吃。”
夏瑞熙被他的这种态度弄得几乎要哭了:“连瑞昸也知道要少夹菜,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呢?东西那么少,不省着点吃,怎么够?”她只知道这样困难的情形下,得一个为一个着想,省着吃用才能共度难关,哪里管得了是不是斤斤计较,小家子气不小家子气?
欧青谨忍住笑,故意沉着脸说:“你可真奇怪了。人家都是巴不得自己的丈夫多吃些,你却不让我吃饱,别人总想从婆家多拿些东西回娘家,你也舍不得,你到底向着谁?原来和我争金子倒也罢了,现在却为了一口饭菜和我吵,真是越来越没长进,越来越小气了。将来你还怎么掌那么大个家?只怕当上三天家,人家就要喊你铁公鸡了。”
“呸,铁公鸡是你!”夏瑞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