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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第11部分阅读

      一骑绝尘 那只狐狸 作者:肉书屋

    包裹了起来。她不禁合上双眼,放弃所有抗拒,任那力量浸透全身。不知怎么的,她又想起另一句话来:世间咒法,皆化虚无……

    想起这些的时候,她脑海中的混沌完全消失,四肢百骸的僵硬无力也被解开。无数金光从她体内溢出,消散在空气里。她能清楚地感觉道,自己的身形慢慢变小,毛发褪去,化出肌骨。她这才记起,百年之前,她吞下普煞仙君的那口血肉之时,就得到了人身。她的真身,早已不是妖兽天犬……

    池玄看着天犬的这般变化,也有了些许惊讶。片刻功夫,那巨大的天犬,已然化成纤弱少女。只是,方才一番争斗,她已是遍体鳞伤,满身血污。她紧紧抱着他,不住地颤抖着。

    池玄轻轻拉开她,说道:“离我远一点,你才能化形。”

    绛云慢慢睁开眼睛,含泪望着他。全身的痛楚,让她连行动都困难,何谈变化身形?她摇摇头,虚弱道:“我没力气……”

    池玄正要说什么,追击的弟子却已赶到。看到眼前的情形,众弟子皆是又惊又怒。“池玄!”有弟子开口,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池玄轻轻将绛云抱起,平淡说道:“你看到什么,便是什么。”

    众弟子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池玄不再多说,举步离开。

    “慢着!”弟子中有人喊道,“我们追踪一只妖兽到此,莫非,这女子就是妖兽所化?”

    绛云听到这些话,愈发恐惧。她拉着池玄的衣襟,埋首在他胸口,不住颤抖。

    池玄停下脚步,回头道:“世上哪只妖兽,能近我身?”他说完,顿了顿,又道,“诸位不也是不敢靠近一步么?”

    众弟子闻言,心中愤怒不已,“你竟拿我们与妖兽相提并论!”

    池玄摇头,“绝无此意。”他并不多做解释,抱着绛云离开了。

    众弟子愈发愤怒,却毫无办法。这时,有人喊道:“别管他们!我们继续追!”

    得了这个台阶,众人立刻四散离开,继续搜寻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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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云头靠着池玄的肩,静静感觉着那清透灵气在血脉里的流动。护身罡气……百年之前,她挑战他无数次,每次都被这力量远远阻隔。这般平和美好的力量,为何能成为他的盾墙?她抬眸看着他,不解。

    池玄不紧不慢地走着,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其实,你前世是聚窟洲上的广昭仙君……”绛云想了想,开口道。

    “嗯。”池玄低低应了一声。

    绛云看他神情冷淡,皱眉道:“我不是傻子。”

    “我知道。”池玄回答。

    “你真的是仙君!你以前还用法宝‘净灵灯’灭了我全族!”绛云说道。

    池玄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想怎样?”

    绛云心里知道这句是询问,可是,听起来就是不舒服。她皱眉,“什么我想怎样?我当然是要找你报仇。”

    池玄诚实地回答,“你赢不了我。”

    “胡说!这辈子你只是凡人!我就不信我赢不了!”绛云不甘心地说道,“我可是妖兽天犬啊!妖兽啊!”

    池玄停下步子,低下头,看着她,“赢了之后呢?”

    “那还用说,”绛云皱着眉头,认真道,“把你碎尸万段。”

    池玄听完,说道:“我等不到那一天的,你等我下次转世再报仇吧。”

    绛云听到这句话,想要生气,可却生不起气来。她皱眉看着池玄,他的神色坦然,方才说那句话时,语气里也无半分嘲讽戏谑。就像是在说一件事实一般……不过,也许真的是事实,破不了他的护身罡气,即便穷尽她的一生,也无法伤他分毫。

    池玄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往前走去。绛云这才想起了什么,说道:“等等……我不能这样回去,不能让主人看到我这样子……”

    池玄道:“我知道。”他说罢,纵身跃起。

    绛云微惊,正要分辨之时,却发现自己已身在一片青葱翠竹之中。面前,有一方水潭,潭边水仙亭亭,幽香隐隐。

    绛云认得这个地方。她曾跟褚闰生来过一次,也曾在这里,遇到池玄。若她没记错,这里叫“豢龙池”。

    池玄抱着绛云走到潭边,随后,附身轻轻将她放进了潭水里。

    绛云本以为池水必然冰冷刺骨,但身体浸入的那一刻,潭水温柔,暖着她的身体。这潭水中竟蕴着强大灵力,她全身的伤口,缓缓愈合起来。

    待绛云完全浸入水中,池玄松开了手,道:“这里的灵气,对你应该有益无害。我走了。”

    绛云手攀着岸边的岩石,仰望着他。依稀记得他说过,此处灵气极盛,常人无法承受云云。“真奇怪,为什么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你曾自毁元神,应该也是仙缘淡薄才对啊……”她开口,问道。

    池玄回答:“我并非什么都知道。只是炼化潜神,看得比别人多罢了。”他说完,举步离开了。

    “潜神?”绛云皱眉想了想,“什么东西啊……”她思来想去,还是不明白,便弃了思考,闭上眼睛,安心疗起伤来。

    ……

    另一边,妖兽作乱一事已告一段落。除了追踪的弟子之外,其他人都各自离开。

    褚闰生回到房内的时候,依然觉得头昏脑涨、力不从心。他坐在床沿,脸色苍白,呼吸微促。幻火守在他身边,满脸的担心。

    段无错伸手探了探褚闰生的额头,“怎么样?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褚闰生抬眸,道:“大夫?像梁高功一样的大夫?”

    段无错收回手,笑了笑,道:“好徒儿,你这是说什么呢?”

    褚闰生努力稳着自己的情绪,道:“我方才听其他师兄说了。梁高功最擅长的就是移魂续命。她今天摆了道坛,就是为了取一个命魂,替那叫‘小翠’的女娃儿续命……”

    褚闰生顺了口气,又道:“怪不得池玄师兄说什么‘亲恩不断,咒法不消’,还有那张画着猫儿的纸符……你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微颤,带着隐约的怒气,“什么上清派,竟用这样卑鄙龌龊的手段!你们修的是什么仙!练的是什么道!”

    段无错并不生气,笑吟吟地说道:“哟,这就生气啦?”

    褚闰生的眼神里带着忿恨,“难道不该生气?你们修道的人不是常说什么善恶承负么?今天那妖兽又做错了什么,要遭受如此对待?为了续命,就要杀生,这难道不是造恶?”

    段无错听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续命,当然要杀生。否则,你何以活到今日。”

    褚闰生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在说‘盗’……”段无错笑道,“万物皆‘盗’。人活于世,无不盗百畜瓜果来颐养自身。你前几日不也领着幻火捉野兔来着?呵呵,其实,梁高功杀生,是为续命。而你,只是满足口腹之欲罢了。相比之下,你造恶更胜啊。”

    褚闰生听完这段话,心中震惊,竟无语反驳。

    “杀生自活,是天道使然。虎吃牛羊,牛羊吃草,也是‘盗’。而天地,则盗取万物生气,致其死亡。你既是凡人,就脱不出这桎梏。”段无错继续说道,“而修仙之人,皆以少食为律,为的就是斩断循环,不取万物之命,反‘盗’天地之气,得长生不老……只可惜,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天地不仁,梁高功是对是错,轮不到你我评断。”

    褚闰生听他这么说,思绪愈发混乱起来。他闭上眼睛,努力平息自己的心绪。脑海中,翻腾着莫名的话语,但每一句都仿佛很熟悉。

    ……为何救人是善?万物生灵,无分贵贱。人也吃牲畜,那我族人杀了人类,就是救了猪羊,算不算行善?……

    ……世间万物,弱肉强食,胜者为道!龙强百兽而为王,便是循此天道!……小王就算杀凡人,造杀孽,也是人间当有此劫!……

    那无数混乱的声音中,一个声音带着悲凉响起:

    主人,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不明白?

    褚闰生一下子睁开眼睛,方才听见的种种,骇得他脸色苍白。

    段无错见他这般情状,伸手按着他的肩膀,轻拍几下,笑道:“好徒儿,你是不是还不明白?唉,有些事情不明白也好。无谓徒增无奈,自寻烦恼。”他说完,顿了顿,又道,“呵呵,对了,在为师看来,你今日的愤怒并非出于怜悯慈悲,而是因为梁高功所擒的那只妖兽跟你有渊源吧?”

    褚闰生听到这句话,抬了头,望向了段无错。“我……”

    “呵呵,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段无错笑着,“这般偏颇,你离仙道何其之远啊?”

    “师傅……”褚闰生静思片刻,开口问道,“所谓‘仙道’,到底是什么?”

    段无错笑道:“我又不是神仙,我哪知道。”

    褚闰生不禁笑了出来,“你是我师傅啊,你都答不上来,那我怎么办?”

    段无错摸摸胡须,“悟道悟道,你得自己悟啊。”

    “如果我一辈子都悟不了呢?”

    “那就老老实实做凡人。吃肉喝酒,纵情声色,何等开心快活,也没什么不好的。”段无错回答。

    褚闰生难以置信地望着段无错,无语了。倒是一旁的幻火生气起来,不满道:“老头儿,休要胡说八道!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跟我主……褚师兄谈论仙道?!”

    “哟……”段无错惊讶地望着他,说道,“先前张高功让我教你们尊师重道,我还不以为然,现在一看,真的得教啊!”

    幻火听罢,上前一步,正要据理力争。这时,门口传来一个稚嫩的嗓音。

    “好热闹,不介意我打扰吧。”

    “梁高功太客气了。”段无错转身,笑道。

    来者,正是那身着绿袄,名唤“小翠”的女娃儿。但此时,这副身子里的命魂早已换了人,这女娃儿的神色再无半分木然僵硬,反透着聪慧狡黠。

    褚闰生看着她,不知该做怎样的表情。他稍加思忖,低头道:“梁高功……”

    女娃儿微笑颔首,又对段无错道:“我听说你徒儿被妖兽吓晕了,特地来探探。”

    段无错笑了起来,也不解释。

    幻火心中不甘,正想反驳,却被褚闰生握住了手腕。他转头,就见褚闰生看着他,摇了摇头。幻火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说出事实怕是有害无利,于是便悻悻退下,怒目看着那女娃儿。

    此时,女娃儿已走到了褚闰生面前,她伸出手,搭上褚闰生的手腕。继而笑道:“吓得魂儿都丢了么……”她说着,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褚闰生的额头。褚闰生只觉得心神一震,刹那之间,所有不适消失无踪。脑袋的眩晕也罢,四肢的无力也好,皆因这一拍解除。仿似梦魇醒来,身心复苏一般。

    “你方才命魂动脱,我替你拍回去了。”女娃儿笑得和善,“既然害怕,下次就别赶那么前头。”她说完,从怀中取出了一颗明珠,“我在后山树林里寻得这‘兵魂珠’,是你的吧?”

    褚闰生微微皱起眉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才好。只得点了点头,沉默着接过了那颗珠子。

    “我说,小师妹啊,你对我徒儿这么好,莫不是来跟我抢人的?”段无错看着气氛尴尬,调笑道。

    女娃儿笑道:“段师兄真会开玩笑。我何德何能,敢抢你的人。”

    段无错道:“小师妹过谦了,我今日所见,你的定魂咒法已臻至九层境界,上清派……不,怕是全天下都无人能及。”

    女娃儿闻言,笑得欣然。“可惜,今日被那妖兽坏事……”她叹了口气,道,“我本能救这娃娃,如今功亏一篑,她七魄渐弱,怕是无力回天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段无错道,“她娘亲如今可好。”

    “受惊过度,痴痴傻傻的。不过无妨,待我魂魄回返,替她安魂固命,应该无碍。”女娃儿道,“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坚持三载,本以为,会有奇迹……”

    褚闰生本听着段无错和梁宜融洽相谈,也不好出声打断。但听到这儿,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三载?这女娃儿这样活了三年了?”

    梁宜望向他,点了点头,“这定魂续命之法,是为安抚死者遗族所创。这套咒法须不时取他物命魂,更要死者至亲一人日夜诵咒,焚香不断。但这复活之法,毕竟不是常理能容,大多数人很快便会放弃。这娃娃的娘亲却坚持了三载。许是精诚所致,这娃娃最近能开口说话了……真的,只差一点点啊……”

    褚闰生愈发纠结起来。他这才明白,池玄那句“亲恩不断,咒法不消”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渐渐觉得,这的确轮不到他管。

    “世间万物,各有命数。是这娃娃没有福分啊。”段无错说道。

    “其实,要怪就该怪你那个徒儿。”女娃儿道。

    “池玄。”段无错一脸了然,“他的护身罡气竟能让命魂离体,自归地府。的确厉害。”

    女娃儿笑了笑,“这个我早就知道。所以我才让那妇人看紧这娃娃,千万别靠近池玄。可无论这身子里的命魂换过多少,只要一见了他,都是心甘情愿靠过去……”

    段无错道:“心若明镜,气凝清澄。净戾气,消咒法,也难怪众生向往。上品之人哪……”

    “只可惜……”那女娃儿正要说什么,却听门外一阵吵闹,便打住了话题。

    褚闰生正听得认真,这么一打断,叫他难受万分。只可惜?只可惜什么?他想问,却也知道时机不对。他正郁闷,却听出了门外的声音。

    “是池玄师兄!”他站起身来,往门外跑去。待到了门口,却看到了令他无奈的一幕。

    那名妇人不知何时到了此处,正遇上了回返的池玄。她虽是痴痴傻傻,但看到池玄,却又似乎明白了什么,悲愤地冲他大叫大嚷。池玄静静站在她面前,任她恶语相向。妇人骂到气急之处,上前几步,扯着他的衣衫,动起手来。

    褚闰生看到这般情状,立刻冲了过去,拉住了那妇人。

    “大婶……不,大姐,你冷静点啊。”褚闰生努力拉开那妇人,见池玄全无举动,他无奈道,“师兄,你先避一避吧。”

    池玄却道:“不必。”

    “可也不能任她打骂吧?错又不在你。”褚闰生道。

    “无关对错。”池玄轻轻推开褚闰生。

    那妇人离了阻拦,一下子扑向池玄,又捶又打,又哭又骂。妇人折腾了片刻,慢慢停了打骂,她紧紧抓着池玄的手臂,软软地跪了下去,低泣着,喃喃唤着女儿的名字。

    褚闰生清楚地看见,那妇人的指甲透过了衣服,划破了池玄的手臂。淡淡的血色渗出,染在那妇人的手指上。他心中震撼不已,究竟是何等深重的憎恨,才能让指甲有刀锋般的力量……

    待那妇人平静下来,那小女娃儿走了过来,冲池玄笑了笑,道:“这失女之痛,若不发泄,心神便会无法承受。多谢。”

    池玄微微颔首,继而一语不发地回了房。

    女娃儿与众人告了辞,扶着那瘫软的妇人离开了。

    褚闰生看着面前的发展,也不知心中的感受是什么。许久,他开口,对一旁的段无错道:“师傅,你教我修仙之法吧。”

    段无错听到这句话,笑了起来,“终于真心实意地想要修仙了?”

    “嗯。”褚闰生笑得诚挚,“我想看看,‘仙道’到底有何不同……”

    段无错摸摸胡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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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妖兽之事闹腾了几日。弟子们将茅山上上下下都搜了个遍,就是没寻到那妖兽的踪影。倒是另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流传了开来,说是,华阳观弟子池玄与妖兽勾结。这消息,自然是见到池玄和绛云的弟子传出的。

    却说那日,弟子中有人看见池玄出现在妖兽现身的道坛附近,更有人亲耳听见段无错吩咐他追赶妖兽的命令。池玄能在众弟子之前追到妖兽并不稀奇,他自幼跟随华阳观主,修为甚高。但是,为何他会出现在众弟子之前,还抱着一个不着片缕的红发少女?说是行苟且之事,时间为免仓促。可是,若那少女是妖兽所化,如何能靠近池玄的护身罡气?众人猜测之际,有乾元观的弟子说,曾见过一个红发少女,能化天犬之形,与池玄也确有渊源。于是,众人恍然大悟,莫不是他早已与妖兽勾结!妖兽击伤梁高功,说不定也是他一手策划,是他觊觎华阳观主之位,着手铲除异己?

    这个猜测有理有据,立刻得到了一众弟子的赞同。后来,有忠心卫道之人将此事告知了诸位高功,可是高功们听了这番言论,不是一笑置之,就是厉声训斥他们不可妄言。众弟子见状,便都不再提起此事了。

    这话传到褚闰生耳朵里,已是三天后的事了。几个与他相熟的师兄跟他说完此事,更百般告诫他,莫要与池玄走得太近,免得日后牵连。

    褚闰生也不反驳,只是笑笑。他心里知道,这几位师兄也不是j恶之辈,池玄当日的情状,任谁看见都会误会。何况,以池玄的性子,一开口肯定火上浇油。不过,估计他也不会把这些留言放在心上,真不知该说他不为外事所扰,还是目中无人好啊。

    比起担心池玄,他反倒更担心那个“不着片缕的红发少女”……虽然池玄说过她没事,只不过需时间养伤。但几天都没有音讯,他不禁有些担心,这才四处晃悠,借机寻找。不想,就听到这么些东西。

    他笑着敷衍了一会儿,又在上清派中绕了会儿圈子,才前往“豢龙池”。“豢龙池”乃是茅山的一处圣地,传说池水清澈丰沛,大旱不涸,传说是神龙所居之处。但此处灵气极强,寻常人在“豢龙池”旁,不消一刻功夫,便会头晕目眩,仿似生病一般。池玄也曾这般告诫过他,不过,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看上一看才能放心。

    穿过层层翠竹,便可见那幽幽池水。水色明丽,波光粼粼,与那一片洁白水仙中,更显得美丽可人。他四下看看,并无他人,不禁有些失落。他走到池边蹲下,伸手掬起了一捧池水。点点池水于他手指间滴下,激起片片涟漪。他无奈地笑了笑,正要走。忽然,水面波动,他惊讶之间,就被抓住了手腕。

    “主人!”那红发少女从水中冒了出来,笑盈盈地唤了一声。

    褚闰生被吓到了。但他的惊愕,很快便化为了呆滞。面前的少女□,曼妙的胴体浸在池水中,一如池边水仙,洁白耀眼。她笑容灿烂,双眼明净无邪,毫不避讳地拉着他的手腕。

    这时,她想到什么,改口道:“呃……不是主人,是褚……褚闰生。”她皱着眉头,一脸诚恳地说道。

    褚闰生不禁笑了出来。他垂下眼睫,不看她。略微思忖后,故作茫然地问道:“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游泳吗?”

    绛云闻言,立刻应道:“嗯!我是在游泳!”

    褚闰生点头,还是不看她,道:“不冷吗?”

    绛云答道:“不会啊,这池水很暖……”她还没说完,又想起,自己是妖兽才能受池水灵气恩泽,不觉寒冷,凡人恐怕不行的。于是,她硬生生改口道,“呃,很冷的……”

    褚闰生笑道:“冷就快些出来吧,别冻伤了。”

    “哦。”绛云算算自己的伤势也差不多好了,便点头应道。

    察觉她要出水,褚闰生立刻甩开了她的手,起身走到了一边。

    绛云有些失落,她上了岸,看着褚闰生的背影,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不禁想起先前她被梁宜困在道坛之中,更历一场恶战。若最后,不是主人的出手,她断无法逃离。她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心中难过起来。她自己大意被人掳获,竟在仓惶震怒之时,想要杀人。这份杀孽若是累及了主人,阻了主人修仙,她便万死难辞其咎,还谈什么报恩。她想到这里,怯怯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杀那个女人的……我下次不会了……”

    褚闰生听到这句话,心头一震。她所说之人,必是梁宜。想起当日情景,他心头依然纠结万分,难以平复。他身后的少女,何以能称为“妖兽”?

    “为什么跟我道歉?”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杀人是犯杀孽。”绛云说道,“我会连累你的。”

    “你犯的杀孽,怎么会牵扯到我……”褚闰生带着笑意,道,“下次若有人要伤你,你尽管杀他,不用顾忌我。”

    “啊?”绛云皱眉,“可婆婆说我犯的杀孽会记到你头上的。我很努力地忍着,你怎么能教唆我杀人啊!要是害你成不了仙该怎么办啊?!”

    褚闰生又沉默了下来,许久才道:“你做这些都是为我?”

    “当然了!”绛云不假思索地回答。

    褚闰生低头,静静笑了起来,“你说过的话可算数?”

    绛云想了想,有些不满地开口,“你……你不会还以为我是傻子吧?我不是傻子!我说的都是真的!”

    褚闰生摇头,“你不傻,是我傻,行了吧?”他吁口气,道,“我走了。”

    绛云不解地看着他走出竹林,好半天都没想明白他的意思。但她依旧放弃了深思,转而想起别的来。现在怎么才能回到他身边呢?这个样子肯定不行,猫咪也不好,如今茅山上下戒备森严,到底怎么办才对呢?她想了半日,终于想到了,她得意地笑笑,轻快地跑开了。

    ……

    褚闰生回到弟子房时,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高兴,但就是不由自主地想笑。这种心情,他从未领略。他进屋,就看到桌上堆着一叠衣物,他隐隐看见血色,便收了笑意,上前检视起来。

    “池玄师兄?”他认出这些衣物,不禁皱了眉头。这些血迹还新鲜,看衣物旁还有绷带布条,统统都是染满鲜血。难道是上次那妇人抓伤的伤口?可是,那些伤口他也见过,并不严重,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为什么还会流这么多血?难道,是新伤?

    他正疑虑,就见池玄走了进来。看到褚闰生盯着那些衣物看,池玄开口:“别乱动,我正要洗。”

    褚闰生道:“师兄,你受伤了?”

    池玄走过去,抱起那些衣物,道:“没事。”

    褚闰生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真的没事?”

    池玄的眉头轻轻一皱。只见,被褚闰生抓紧之处,血迹缓缓渗出,染透了衣袖。褚闰生大惊,缩回了手,惊讶地看着自己手心的血迹。

    “师兄,这不会是那天小翠她娘……”褚闰生问道。

    “嗯。”池玄点了点头。

    “让我看看。”褚闰生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了池玄的衣袖,待看到伤口的情形,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紧了眉头。

    那不过是妇人指甲划出的几条伤口,不深,更没有伤及经脉。一般说来,两三天的功夫,虽不至于痊愈,但止血总是不在话下。可如今,他眼前的伤口,不仅没有愈合,伤口周围更是起了一大片淤青,流血也远盛于先前。

    “怎么会这样……难道,她的指甲有问题?”褚闰生道。

    “不是她的问题,是我自己。”池玄抽回手臂,道,“宿疾罢了,不必在意。”

    “宿疾?”褚闰生愈发不解,“是什么?”

    “血证。”池玄答完,抱着衣物转身出门。

    “师兄,你去哪?”褚闰生急急唤道。

    “洗衣服。”池玄道,“还有事?”

    “你的伤……”

    “先天不足,无药可医。”

    听到这八个字,褚闰生呆住了。“先天不足,无药可医”?可是,相处这么久,他并未见过池玄有什么病征。难道,惟有受伤时,才会发病?这是什么病症,怎会如此?他心中担忧,想要问个究竟,但池玄却自顾自做起事来,仿佛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只得沉默。

    他苦思半日,依然无果。依稀想起了,段无错与梁宜曾谈起过池玄,也说过什么“只可惜”。恐怕,这病症便在这“只可惜”之中了。他便找到了段无错,想问个究竟。

    段无错本在山间替人算命,被褚闰生打断,倒也没有不悦。听得这问题,他叹了口气,道:“他不是自己说了么:先天不足,无药可医。”

    “严重么?”褚闰生追问。

    “若不受伤,倒也无事。”段无错说道,“不过,你也看见了吧。症结在血,一旦受伤,需花上多于常人数倍的时间才可痊愈。这还是小伤,若是大伤,恐怕……”

    “难道真的没有救?”褚闰生心内焦急,神色也凝重起来。

    “我曾听观主说过,池玄此病源自父母,除非脱胎换骨,否则……”段无错道。

    “脱胎换骨?……那修仙不就是脱胎换骨?”褚闰生道。

    “当然。”段无错点点头,“可只怕他撑不到那一刻啊。修仙之人讲究清淡少食,可这病症,须得食荤腥、补气血。否则以凡人之身,怎能支持。观主亦是为此才迟迟不让他入门。可他偏又天分极高……”

    褚闰生听到这里,也不知说什么好。

    段无错摇头,叹了一句,“可惜了。”

    褚闰生思索片刻,道,“师傅,你说过,我是起死回生,那他……”

    “你有高人相助,算是侥幸。若要救他……那你也得改了他的命数才行。”段无错浅笑,道,“好徒儿,为师再提醒你一句,逆天改命,不是人人能做得到的。你不是反感梁高功为那女娃儿续命么……你现在心中所想,与梁高功有何不同?再说了,你要改的是池玄的命数,好歹也先问问他,愿不愿意改啊。”

    段无错说完,也不管褚闰生明不明白,只道:“时候不早,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闻得这句,褚闰生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回返。

    待他回房,天色已暗。池玄依旧在床上闭目打坐,幻火则坐在桌边等他。见他回来,幻火起身,道:“褚师兄,你去哪儿了?”

    褚闰生笑了笑,道:“随便逛逛。”

    “褚师兄,你下次出门,跟我说一声。我好随侍左右。”幻火皱眉,说道,“我寻了你一天了……”

    “嗯。”褚闰生点头,应了一声,目光落在池玄身上。

    幻火察觉他的视线,看了看池玄,有些不解。

    池玄察觉什么,睁开眼睛,也看着褚闰生。

    褚闰生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好。

    “她回来了,在门外。”池玄开口,说道。

    “啊?”褚闰生不明就里,但却依然打开了门,往外看去。

    之间,夜色之中,一匹骏马飞奔而来。马额之上,一撮红毛随它步伐飘曳,分外明显。马儿在褚闰生面前停下,长嘶一声,神色里竟带着得意。

    褚闰生望着马儿,渐渐有了笑意。

    “是你啊……”他伸手,轻轻抚上马脖子,微笑道。

    马儿点点头,亲昵地蹭蹭他。

    他靠近了一点,闭上了眼睛。逆天改命、起死回生、杀生自活、修道成仙……这些,他或许弄不清楚。但是,他不想失去身边的人,绝对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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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儿回来之后,褚闰生本以为可以放心,却不想麻烦又来。

    这马儿本是蓄养在客房后的马厩之后,先前何彩绫领使符闹事,马厩破损,马儿也跑了好几匹。负责的弟子苦寻了数日,唯独这匹额上有红毛的马儿没寻到。好巧不巧,这马儿还不是上清派所有,乃是褚闰生带来的驿马。

    那几名弟子恐被责罚,便一直隐瞒。数日来,倒也无人追究此事,本以为风平浪静了,这匹马儿却突然又出现在华阳观里。那几名弟子知道无法隐瞒,只好老老实实地来找褚闰生,说要领回马儿。

    虽说是自己的马儿,但上清派的规矩,马匹都是一处饲养,不可私豢。褚闰生虽是不情愿,但也不好拒绝,便要把马儿交出去。

    可那马儿乃绛云所化,怎肯从命。任凭那几名弟子又拉又拖,马儿就是纹丝不动。被逼得急了,马儿便疯跑起来,弄得一干弟子精疲力尽。直到华阳观的薛高功出面,说是让这马儿随主人行动,才止了这场风波。

    马儿得意洋洋,整日跟着褚闰生,形影不离。褚闰生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由着马儿高兴,不加阻止。

    总算待到一切平息。段无错便开始传授“修仙”之法。

    上清派的修仙之道,在于炼神。存思守静,通达神明。褚闰生本以为,自己今后的功课,也就是成日打坐罢了。不想,段无错传授的修仙之法却有所出入。“炼神”,先炼“识神”。“识神”便是人身五感,所识所知。要练“识神”,须得做到身强体健,耳聪目明,智远思睿,厚德笃行。待“识神”练成,便可炼化“潜神”,破除五感所限,引发潜能,知常人所不知,为常人所不可为。最后,炼化“元神”,返朴归真,得通天之能,长生不死,位列仙班。

    褚闰生倒也听段无错说起过,池玄已炼化了“潜神”。也难怪他心思敏锐,道法精湛。这般差距,也不知他要练多久才赶上。段无错似是知道他的烦恼似的,笑道:“为师早就说过,你是修仙奇才。你死过一次,天、地、命三魂聚合,开你灵能。如今,你‘识神’未炼,‘潜神’已成,小心走火入魔啊……”

    褚闰生闻言,无奈笑道:“走火入魔……有没有什么症状啊,我好早些发现,早治早好啊。”

    “梦识、幻识。”段无错悠然说道,“若你被此二物所扰,便是‘潜神’过强,压制‘识神’。以你现在的修为,极易失去常性。”

    褚闰生有些惊讶。这些经历,他自然有。那些莫名的梦境的幻觉,虽说还不算什么困扰。但上次使符来袭,他功力大增,还起杀念,不能不说,是失去常性了。

    “哇,能不能治啊?”褚闰生苦笑着问道。

    “能。再简单不过了。”段无错笑眯眯地说道,“学你池玄师兄啊,打坐静思,摒除杂念。心境空明,自然平和。”

    褚闰生听得此法,自然照办。只是,他心思活络,又怎是能坐得住的人。每每打坐不到一刻功夫,不是哈欠连连,就是胡思乱想。段无错看他如此,只得摇头叹气,既然存思守静无望,他便转而传授步罡踏斗、手诀和咒法。

    山中不知时节,不知不觉,已是阳春三月。茅山之上,白雪未销,惟有数株殷红山茶,缀在这一片莹白之中。

    褚闰生拿着十几个铜板,得意洋洋地走在山路上。自从仙人洞试炼之后,他也不知怎地,变成了棋中圣手,想来是那“潜神”所致。于是,每次段无错去给游人算命,他便会跟去,或找人对弈,或替人解局。半日下来,也能赚上个十几文钱。他不禁感叹,若是此能前世已有,那他定是大富之人啊。他笑得欢快,掂着手里的铜板,哼着小曲儿,步履轻快。马儿和幻火走在他身后,都是一脸无奈。

    褚闰生察觉什么,转身倒着走,笑道:“怎么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呵呵,钱可是好东西啊!”

    “钱财乃是俗物,褚师兄是修道之人,怎能被俗物所惑?”幻火皱眉,道。

    “我不是被钱财所惑啊。”褚闰生大义凛然道,“我是被钱财能换来的东西所惑。如果我拿钱去买经书,就不俗了吧。”他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买吃的也挺不错的呀。”

    幻火听到这番辩解,不禁无语。

    褚闰生也不多言,转过身继续走,他没走几步,却听一阵悦耳鸟鸣。他抬头,就见山道旁的坡上,生着一株青松,树上停着一只黄莺。许是早察春意,它婉转而唱,惹得周遭都热闹起来。

    褚闰生看着那只鸟儿,停了步子,道:“我去抓它下来。”

    幻火闻言,来了兴致,“让我来!”他说罢,就要起咒。

    褚闰生忙拦道:“别呀,让我试试步法么!”

    幻火闻言,收了手,点了点头。

    山道坡陡,松树又是百年之龄,生得高壮,黄莺停处,离地三丈有余。褚闰生踱了几步,算了算方位。闭目凝气,继而腾身一跃。

    此乃道宗禹步,乃步罡踏斗之术,蹑地飞天之法。但见褚闰生身姿轻灵,脚下步法虽还生疏,但他行动敏捷,倒是以灵巧补了不足。转眼的功夫,他已身在黄莺之上,黄莺惊觉,却已来不及飞离。褚闰生身手一捞,便将那黄莺纳入了手中。他轻巧落地,轻轻捏着那只黄莺,冲幻火和马儿笑了笑。

    幻火立刻开口,道:“恭喜师兄,师兄的蹑地纪飞天网法已臻熟练,不久之后,必能御风驾云。”

    褚闰生笑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挺会拍马屁的。呵呵。”

    幻火微笑,看着褚闰生手中的黄莺,“师兄,这是抓来吃的么?”

    “不是啊。抓来玩嘛。”褚闰生摸了摸黄莺的小脑袋,笑道。

    幻火似懂非懂地看着那黄莺,又问:“那师兄要怎么玩?”

    “呃……”褚闰生不过是一时兴起,哪想过那么多,被这么一问,他想了想,邪笑道,“唔,做个笼子关着它,留它唱几天歌来听。然后么,哪天想吃夜宵,再考虑……”

    一旁的马儿听到这里,大步上前,一下子撞上了褚闰生。褚闰生猝不及防,手一松,黄莺振翅,冲上了天宇。

    褚闰生看着黄莺飞走,笑叹了口气,对马儿道:“我说说而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