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卡芬雅克将军与交易
花与剑与法兰西 作者:匂宮出夢
这是间十分幽静的房间。
它处于这间宅邸中最深处,连主人平日里都很少来光顾。
中央有张宽大的方桌,上面铺着红色丝绒,中央是座景泰蓝壳子的挂钟,钟两边各有只银烛台。齐肘高的护壁是栗木做的。墙上挂着张精美的皮革,皮革上有压出来的凸花,天花板jīng guò 彩绘,涂金,拼接十分精巧。
种种陈设,都在想世人证明此间的主人的风格——沉静,却又不是那种单调的lěng mò 。
至少在梯也尔先生看来是这样的。
“卡芬雅克将军,祝贺您。”他笑得十分欢畅,“或者,我现在该称呼您为部长阁下?”
【路易欧仁卡芬雅克(louiseugèneac,1802-1857),法国军人,政治家,早年从军,后成为将军。在七月王朝末期被任命为驻阿尔及利亚总督,二月革命爆发后辞去军职回国,在选举中当选为制宪会议议员。
在5月17日,他正式被任命为政府的陆军部长。】
“随您喜欢,我个人并不在意。”此间主人的面孔,仍旧严肃而且冷淡,“而且,我想,您特地过来拜访我,不是仅仅为了跟我探讨下称呼问题吧?想要说什么的话尽管说吧!您知道,我从军几十年了,向喜欢直来直去。”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得到梯也尔先生的拜访的,尤其是在如今他已经成为了股重要政治势力的领袖人物之的情况下。而今天的这位卡芬雅克先生。因为其新得到的职位和他的名望,正式成为了其中之。
也许他应该感到荣幸,但是。现在,这位将军的脑海里,首先是猜疑。
“这是个好习惯。”虽然感受到了此间主人的不hé zuò 情绪,但是梯也尔先生的脸上仍旧没有丝动摇或者不耐烦。
停顿了片刻之后,他jì xù 看着这位将军。
“将军,我想您已经得到了消息了吧?阿拉戈先生决定任命您为陆军部长……”
【弗朗索瓦阿拉戈,( fran?o。1786–1853),法国物理学家、天文学家,在磁学和天文学上卓有成就。在七月王朝时期。他当选为众议院议员,还担任巴黎天文台台长。
七月王朝倒台之后,他jì xù 参选议员,并且在5月当选。由于名望卓著并且基本上和各个政治派别没有冲突。他在制宪会议成立之后。被推举为政府首脑,成为第二共和国第二位临时政府首脑。
由于他对zhè gè 职位并不留恋,且自知自己仅仅是过渡人选,因此他很快就将政府首脑职位和职权都转给了继任者,前陆军部长卡芬雅克将军。他仅仅只当了个月的政府首脑。】
“我确实听到了类似的传闻,但是既然这切还没有公布,那么就不能说què dìng 。”将军冷淡地回答。
“那么,如果这切真的发生了呢?”梯也尔先生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
“我将竭尽自己所能。为zhè gè 国家服务。”将军的表情十分严肃,“直到耗尽了自己的切为止。”
“在当前的局势下。您当然知道‘竭尽所能’zhè gè 词儿有么让人难以承受,对吧?”
将军bsp;mò 了片刻,然后又惊疑地扫了梯也尔眼,仿佛是在揣测zhè gè 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当然知道,这从来都不是个好办的差事。”最后,他重新开了口,还是同刚才样镇定。“不过,我会在祖国需要的时候,尽自己应尽的义务。”
“像拿破仑那样尽自己的义务?”梯也尔突然问。
这当然有些无礼,哪怕个野心家真的想学习拿破仑,他也不可能在别人面前承认。
“像让巴蒂斯特卡芬雅克那样。”主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让巴蒂斯特卡芬雅克(jeanbaptisteac,17631829),他是卡芬雅克将军的父亲,著名政治家。大革命时代他担任国民议会议员,山岳党人,并且在路易十六的死刑判决当中投下了赞成票。】
“哦,您千万不要生气!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梯也尔又笑了出来,“我对您的父亲也是充满了敬意的,正是他那代人在8月的努力,把贵族们搅得团糟,也使得我这种平民出身的人也有了出头之日,对那伟大的代人我是充满了感激的。”
【指1789年8月,法国国民议会通过决议,废除了封建领主在原领地被出卖后,还能从后续的土地交易中收税等系列封建权力。】
“谢谢您。”在他夸张的刻意恭维下,将军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但是,您真的不想学习下拿破仑吗?我是指好的方面——他拯救了zhè gè 曾陷入片混乱国家,给它带来了稳定。难道您不希望也达成如此伟绩吗?”梯也尔先生放低了声音,“难道您会不希望名载史册吗?”
“如果您是指这方面的话,那么我必须回答,我希望。”将军的语气放缓了点,但是仍旧狐疑地看着对方,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卖什么药。
虽然脸上挂着不变的笑容,但是梯也尔先生的内心,却是冷静之极的。
他明白,第步已经成功了。
“那么,阿拉戈先生对您的zhè gè 的任命,将是您名载史册的第步。”
“得了吧!梯也尔先生,您想必也知道,我zhè gè 陆军部长,也不知道能够当到哪天。”将军微微苦笑了下,“您想必也知道。现在的政府有么不稳定。”
“如果能够得到足够的支持,它就可以很稳定。”梯也尔的声音里突然加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将军看着对面的zhè gè 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他是来劝说我加入秩序党的吗?
“我是个共和主义者!”将军断然回答。
“哦。我当然知道您是。大家都可以是共和主义者,有天我都有可能是。”梯也尔先生微微挑了挑眉头,毫不惊讶于对方的回答。“但是,有些共和主义者想当总统,有些共和主义者不想,您是哪种呢?”
“总统?”将军反问了句,十分惊奇。
他紧紧地盯着梯也尔。似乎是想要撬开他的脑子似的。
年底的总统大选,是牵动了每个政治派别的心。作为个有着基本上进心的政治家,将军就算说不关心那也肯定是假的。
“您没有想错。卡芬雅克先生。”梯也尔还是微笑着,“我认为您可以当总统。”
“只有您认为的话可不行。”卡芬雅克将军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许,但是仍旧在躲闪着试探着。
“我是代表我们秩序党的全体同仁,来向您表达zhè gè 意愿的。”梯也尔突然加大了音量。“卡芬雅克将军。我们支持您去参选共和国的总统!”
将军紧紧地盯着梯也尔。
许久许久之后,他终于开了口。
“条件是什么?”
他终究还是无法jù jué 这样的诱惑。
“条件?哦,不,我们没有条件,这不是种交易。”梯也尔先生连忙摇头否认,尽管这明明jiù shì 场交易。
“先生,我们没有条件,只有意愿。个您本身就会去实践的意愿。”
“什么意思?”
“我们需要您huī fù zhè gè 国家的稳定,这难道不是您在成为zhè gè 国家的领导者之后所必须要做的吗?”眼见到了火候。梯也尔先生开始摊牌了,“将军,不瞒您说,您自己也知道阿拉戈先生年事已高,无法在这种时候来承担国家的重任……而您,您年富力强,而且卓有威望,您是能够承担起zhè gè 重任的人选,只要您愿意,不久之后阿拉戈先生就会辞去职务,您将会成为政府的领导人……”
“huī fù 国家的稳定?”在对方抛出的诱饵之外,将军听出了对方的画外音,思考了片刻之后,他冷冷地看着对方,“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去镇压那些起义者?”
“起义者?不,先生,这是群暴乱者!现在已经是美好的19世纪了,贵族们已经让出了舞台,我和您这样的人已经可以成为zhè gè 国家的领路者,那伟大的代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还需要什么起义?这jiù shì 群暴乱者,他们威胁的不仅仅是某个王朝或者某些贵族,他们威胁的是我们所有人!他们是如今切灾祸的根源,加是未来大灾祸的引发者——如果我们不去管他们的话!”
他的话,没有激起对方的jī dòng ,将军只是陷入了沉思。
“也jiù shì 说,你们以拥戴我当临时政府首脑和总统为条件,要求我出面镇压暴民?”
不期然间,他已经换了用词。
“是的,时至今日,我们必须去镇压下他们了,如果我们还想要huī fù zhè gè 国家的正常秩序的话。”梯也尔先生断然回答,“难道您不是这样认为的吗?”
“可是……如果我按你们希望的那样做,那么我们就必须在巴黎制造流血事件,场大流血。”将军却没有轻易上钩,而是马上指出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这会让我名声大损,选举肯定无法成功,那么你们的承诺又有什么用?”
他没有jù jué 条件,而是指出条件难以完成——这说明他已经接近答应了。梯也尔先生心想。
很好。
“您的dān xīn 不无道理,将军。”他的脸上,仍旧是那种谦逊的笑,“所以,为了预防这种状况,我们也做了些dǎ suàn ……”
“什么dǎ suàn !”
“我们,和我们的政治盟友们,dǎ suàn 在近期内制定法律……”梯也尔先生摊开了手。“剥夺掉无财产者们的选举权,这样。总统选举就只会在有产者中间开始。那么,他们是不会忘记您保卫zhè gè 国家的攻功绩的……”
人民普选出来的议会,却想着剥夺人民的选举权。这jiù shì 第二共和国失败的根源,它的议会和它的人民根本没有连在起,连表面上、形式上也没有。
法兰西第二共和国赋予了几乎全体成年的男性公民以普选权,这些公民使用自己的权利去,选举出了个制宪议会,dǎ suàn 在zhè gè 机构的基础上将zhè gè 国家革新。
这切看上去都很美。
然而,zhè gè 被全体国民选举上来的议会。其很大部分成员,竟然是将“剥夺大部分选民的选举权”作为自己的头等大事,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其实。这并不奇怪。
即使是在21世纪,民选机构不代表民意shí jì 上也是常事。而在此时处于19世纪中期的法国,这些新得到选举权的平民绝大部分人是文盲,没有jīng guò 定的教育。大数人甚至辈子都很少离开家乡。即使国家新发生了革命。但是对他们来说,切仍旧和旧日模样。他们在旧时代所形成的固有观念,以及宗教思想,都还保留着,不会产生什么阶级斗争之类的觉悟。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最后选举出来的人,绝大数jiù shì 那些在当地卓有名望的人——也jiù shì 有钱有势的贵族或者资本家,他们在七月王朝那种没有普选的情况下。原本就能够当选,其中部分人甚至jiù shì 以前的旧议员。
而这些人。又怎么会将自己当成和平民bǎi xìng 样的人呢?
他们肯定会去kǎo lǜ ,如果直进行普选,自己以后的选举难度就会大,需要花费的精力和财力都会增加,因而他们想要取消掉国民的普选权也就不足为奇了。
原来如此!这些人竟然是这样dǎ suàn 的!
将军心里恍然大悟。
“先生,您看,现在我已经对您开诚布公了。”梯也尔先生悠悠然地看着将军,“那么您呢?您是否也能对我开诚布公?您愿不愿意顺应我们的意愿呢?”
是啊,该不该答应这家伙呢?
将军陷入了kǎo lǜ 。
这种kǎo lǜ ,倒不是出于道德上的牵扯,而是政治利害的算计。
他们真的能够办到吗?
“您放心吧,”仿佛是看出了他所想似的,梯也尔先生轻声回答,“我们说到做到,只要您做完您的,那么我们也绝对会做我们的,毫无折扣!卡芬雅克将军,只要您在这里点个头,我们保管能让您成为法兰西共和国第任总统……”
然后,他突然又加了句,“当然,如果您不愿意,那也没bàn fǎ ,我们只能去另外的hé zuò 者了……我想,临时政府首脑,还有总统,总是会有人愿意当的吧?”
“我们还需要面对很反对力量,比如……”将军仍旧在沉吟着,“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党徒们,也随时对我们虎视眈眈。”
“路易波拿巴!这家伙有个好的名字,值得我们警惕的好名字,正是zhè gè 姓氏,让他得以坐享其成,窃取原本不属于他的威望和名声,还给他的党徒走狗们挣取了不少议席。但是,他现在不是决定性的人物,也许永远都不会是。也许以后他会是我们的政敌,但是现在我们也没空去duì fù 他——而且,就算是zhè gè 喜欢沽名钓誉的人,恐怕也不会愿意见到暴民造反,把整个国家变成地狱吧?将军,我认为他是不会给我们的添麻烦的。”
“我们?”将军反问了句。
“当然是我们。”梯也尔的眼中闪过了丝狡狯,“难道您还会jù jué 如此优厚的条件吗?”
将军直看着梯也尔,梯也尔先生也回视着他,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
“好吧。”良久之后,将军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了他的建议。“您给了个让我无法jù jué 的建议……我希望您真的能够办到。”
“您不会后悔的。”梯也尔的脸上,仍旧带着不变的笑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