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钱塘春潮图 第七十五章 衣锦还乡
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老子回头,不觉重添岁,孩童拍手,喜得有遇新年。
对华民族来说,节是年最重要的节rì,无论哪个朝代。
尽管太祖皇帝严格要求他的臣子,不到年三十下午不许放假。但在富阳这种县城里,过了小年之后,衙门里便处于放羊状态,每天只留个值守的。其余人各忙各年,基本不再来衙门了。
不过以魏知县之奉公守法,排衙还是要的。是以王贤直在衙门里住到年三十,听完县令人本年最后次训话,才得以回家过年。
街上,小孩拿着爆竹在街上竞相追逐,不时放个窜到天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店铺已经全都关门,铺板上贴着喜庆吉祥的联,地上还有红红的爆竹皮。家家都在zhǔn bèi 年饭,各种腊肉、蜜饯的香气飘到街上,混着爆竹的硝烟味,酿成种叫除夕的气息。
以前每逢节,都是王贤最难过的rì子,因为他没有亲人,无处团圆,只能在朋友家过年。感受着人家的团圆气氛,却不可能融入进去,因为他始终是个外人。
但今年不样了,因为他有爹有娘有哥有姐有妹子,他有家了!那种年度出现,啃噬他心灵的孤独自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种急切和兴奋——那种心灵的牵连让他不由自的加快脚步,朝着家的方向步走去!
“我回来了!”进了巷子,推开门,看到家里的墙上、门上甚至水缸上,都贴上了显眼的倒‘福’,老爹正在银铃的协助下,往门框上贴联。老娘在炸鱼,林清儿和侯氏在揉米团,王贵则在打扫堂屋。
感受到家里浓浓的年味,王贤声叫道:“我爱你们!”
惊得老爹老娘张嘴,小妹瞪了眼,林姐姐羞红了脸……
“满嘴胡话!”老娘捡起掉在地上的笤帚,扔到他头上道:“赶紧把堂屋扫了!”
“遵命,亲爱的老娘!”王贤接住笤帚,像个顽童似的挥舞起来:“扫屋扫屋,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小子,不会又犯病了吧?”老爹呆呆的看着他,脸担心道。
“呸呸!”老娘怒道:“过年的,说点吉利话!”。
待把家里收拾停当,已经过了午饭的点。不过年根下怎么会缺吃食?何况老王家今非昔比了……
胡乱吃点炸鱼熏肉填下肚子,王家村便有人来接。除夕这天,要拜祖先,还得给祖先守岁,自然要回乡下王家村去了。
王家父子如今在县里都是炙手可热。王家的亲族平rì里尚且争相巴结,如今来接他们回家过年,是你争我抢。最后还是族里最有面子的几个男女,抢到了zhè gè 光荣的任务。
王贤这才明白,老娘为啥让他提前把过年的新方巾、银湖绸直裰、黑鼠皮夹袄、粉底暖靴穿上……再看老爹老娘时,也是里外新,貂裘上身,活脱脱对财阔太。小银铃则头戴昭君帽,额佩玉花头箍,身穿粉sè的裙装,外罩丝绒披风,小脸吹弹得颇,眉目笑意盈盈,十足十美人胚子。
咳咳,原来是为了衣锦还乡啊……
王贵和侯氏自然也换穿新衣,唯有林清儿仍在丧,不宜穿红带绿,但是白裙外罩银sè披风,人虽素淡,却脱俗,和小银铃并肩在起,就好似朵白菊朵凌霄,看得王家来人眼都直了。
“咳咳。”老爹咳嗽声,踹脚那个穿儒衫、戴方巾的年轻人:“有这么看自己婶子的么?”
“唉,原来是新婶子啊,爷爷早说么,我说咋这么面生呢……”年轻人显然比王贤年长,又腆着脸对王贤笑道:“二叔,您老好福气啊。”
“边玩去。”身后个魁梧的年人,把他拨拉开,然后推金山倒玉柱、给王兴业父子磕头道:“爷爷,叔叔,孩儿接您老huí qù 过年了!”
几个妇女也跟着跪下,那年青人却只是摆了摆样子,嬉皮笑脸道:“孙儿这刚换上的衣裳……”
他是读书人,王兴业不会跟他计较,捻须颔首道:“嗯,时候不早了,出发吧。”
家子拎着包小包的礼物出了门,跟街坊们招呼声,便径直往码头去了。
码头上,不复前阵子的繁忙,只停了几艘乌篷船,家子上了其艘,那年人解下缆绳,和王贵撑着篙,缓缓驶离了县城。
船儿行在河上,女人们在舱里说话,男人们在甲板上聊天。
那个穿着儒衫的年轻人叫王金,生得也算眉清目秀,jiù shì 双眼珠子滴溜溜转,总给人点贼眉鼠眼的感觉。他家里是富户,自小进学,人又聪明,是村里最有希望考秀才的。去岁第次进场,结果成了落第秀才,不过他还不到二十岁,有的是时间,是以依然跳脱飞扬。
那个撑船的年人叫王仝,是个王家村五个里长户之,明年就该他当里长了,此刻愁眉苦脸,几次yù言又止。
老爹都替他憋得慌,骂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唉,四爷爷,”王仝看看王贤,小声道:“我有事儿想求二叔。”
“啥事儿?”在老王家没有民二字,老爹直接替王贤问道。
“明年要重编黄册了,”王仝的年纪比王兴业小不了十岁,但没bàn fǎ ,辈分摆在那里,“二叔能不能想bàn fǎ ,让侄儿错过这年去吧。”
“他是户房的,你这事儿是吏房管啊。”老爹道:“再说里甲正役,jiù shì 相家人也不能避,他才去衙门几天,能有什么bàn fǎ ?”
王贤听了暗暗感动,老爹果然分得清楚,不给儿子找麻烦。听老爹又道:“再说了,重编黄册啊,肥的差事,你却想逃开,莫非傻了是么?”
“是肥差不假,可也是得罪人的差事!”王仝郁闷道:“看县老爷这架势,明年是要来真格的了,咱们这里管着两个村,王家村都是亲戚,于家庄咱又惹不起,上头的差事指定完不成,我只有跳河了。”
“hē hē ……”王兴业看看王贤,父子俩会心笑,便转头跟王金说话,不理会敢班门弄斧的王仝。弄得王仝面红耳赤,不得不插话道:“还请二叔帮帮忙,修黄册时把咱们这里的要求放宽些。”
“明年黄册是老爷亲自监修,动不得手脚。”王贤摇头道。不过世上哪有动不了手脚的事儿?之所以说动不了,是因为他和王仝又不熟,凭什么帮他zhè gè 忙?
“想想bàn fǎ 吧,二叔。”王仝央求道:“王家村里不是你的叔叔爷,jiù shì 侄子孙子,这事儿办成了,不仅族亲们夸你好,jiù shì 在祖宗面前都有面子!”
提在祖宗面前有面子,王兴业的态度也变了:“小二你明年看看,能有bàn fǎ 就帮帮,横竖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是。”王贤叹口气道,国家干部都这觉悟,明朝不出事儿才怪呢。不过腹诽归腹诽,忙该帮还是得帮,这可是宗法于国法的年代,维护自己宗族的利益,被看做天经地义。要是在这件上外面无私了,非得被叔叔爷侄子孙子们骂成猪头不可。“明年定下方略来,你去找我趟吧。”
“好嘞!”王仝兴咧嘴笑起来……
王家村距离县城不算远,不过顿饭功夫,船便靠近村码头上。
在船上,王贤和王贵xiōng dì 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看到村头简陋的栈桥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全村老少都来迎接四爷爷和二位叔叔了。”王仝把缆绳抛到岸上,栈桥上人接住,将船拉到岸边稳住。
“不至于吧……”王贤目瞪口呆的对王贵道:“就算老爹现在当官了,也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要是个进士还差不。”
王贵咧嘴笑笑,很有哲理的说道:“物以稀为贵。”
王贤深以为,据说明朝开国以来,王家村就没出过顶乌纱帽。
再看老爹,摘下头上的皮帽子,露出了顶乌纱……
‘我的亲爹,你能不这么浅薄么?’王贤;的呻吟道。
但老爹显然明白,父老乡亲们要看的是什么,当他露出乌纱,果然引来了岸上的高声欢呼。
王兴业第个踏上栈桥,朝三叔公并几位长辈下拜,动作还没做出来,就被七只老手同时扶住,也不知老人家们怎会如此敏捷?
寒暄之后,族亲们将王家人个个接下来,就像在搬运轻拿轻放的易碎品,这样对侯氏个孕妇也就罢了,但对老娘也这样,老娘就受不了了。
“咱能不这样吗?”甩开众嫂子搀扶的手,老娘自个跳下船道:“没听说有谁当上官太太,就不会走路了!”
族亲们自然知道她的脾气,放在以前,早与她笑骂成团了,这会儿却都陪着笑,句fèi huà 也不敢说,让老娘感到好生寂寞。
离谱的还在后面,从码头到进村子也jiù shì 半里路,族亲们竟然安排了轿子,要把他们抬huí q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