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休想！”听出王贤的意思，魏知县暴跳如雷道：“老bǎi xìng 的地不能贱卖，这些地也不行！”他jī dòng 的拉着王贤的胳膊，指着那些赤着上身，挥汗如雨的民夫道：“知道平这么块田，要费大lì qì 么？每寸梯田上，都浸透着他们的血和汗，你却要贱卖了！你收了那些大户少好处？！”

    “不卖这些田，就没有粮食进库。”王贤却不为所动道：“万十天过后，赈灾粮断了，bǎi xìng 没了饭吃，大户们压低田价，到时候官府阻不阻止？”

    “当然要阻止！”魏知县沉声道，“不然天理国法何存！”

    “老师，只有架起锅子煮白米、没有架起锅子煮道理。”王贤叹气道：“我们没有粮食，拿什么阻止bǎi xìng 把田贱卖出去？难道让他们饿死不成？”

    “……”魏知县不吭声了，但仍然面若冰霜。

    “况且又不是真给他们。”王贤又小声道：“不过是让他们过过手，等咱们的粮食到了，再把田拿回来jiù shì 。”

    “这不是儿戏！”魏知县不悦道：“为师身为县父母官，岂能用欺诈手段？”

    “不是欺诈。”王贤道：“只是将契约设计的讲究点罢了。”

    “到口的肥肉，岂有吐出来的道理？”魏知县皱眉道。

    “因为他们不退不行，”王贤淡淡道：“两害权衡取其轻，他们只能乖乖退田……”。

    huí qù 后，王贤便找来帅辉和二黑，如此这般的嘱咐番。

    他竟然又让他俩去散播消息……对帅辉和二黑来说，这已经不是头次了，轻车熟路加上灾荒年景本jiù shì 谣言最好的温床。第二天县里便流言四起，说大户们联手垄断富阳县的粮食，想人为制造缺粮的局面，好以极低的价钱收购民田！

    富阳bǎi xìng 自然气愤不已，对有产的来说，那点田产jiù shì 命根子，有人却要用卑劣的手段****。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自然无法接受。没产的气愤，因为有产的好歹还能崽卖爷田换粮食，让他们这些没得卖的怎么办，活活饿死？

    街头巷尾议论四起，乡绅们气得直跺脚，说这是有人恶意造谣！并要官府追查是谁造的谣。又指天发誓说，绝不会主动买乡亲们分田！

    富阳bǎi xìng 刚松了口气，又有人出来戳穿说，这誓言对大户们点负担都没有，因为真正闹开饥荒后，都是老bǎi xìng 拿着地契上门，求告大户买地，老爷们谁也不会干那种逼人卖地的没品事儿。

    老bǎi xìng 将信将疑，说什么的都有。流言终于传到了魏知县耳中，结果jiù shì 衙门外的八字墙上，贴出了因赈灾事务繁忙，户房暂停民间田产过户的布告！

    见官府竟想从手续上卡住田产交易，乡绅们冷笑不已，这依然影响不到他们。其实有大量的民间田产交易，因为嫌官府收费太黑，是不会去户房过户的，只是私下里达成协议了事。这固然会经常引起纠纷，但大户们不会是吃亏的方。

    不过乡绅们冷眼看戏的心思，转眼便荡然无存，因为县衙八字墙上，很快贴出了另份告示——富阳官府竟决定将县里开垦出的万亩梯田出售！

    大户们之所以分外关注，是他们早就对那些梯田垂涎欲滴，二是梯田的数目不对。据他们所知，目前只开出了不到两千亩，哪来的万亩？

    于是纷纷向户房典吏吴为求证，得知出售确有其事，要出售万亩也是真的。只是这万亩里分两种，种是已经完工的，另种是未完工甚至未开工的。

    吴为从工房取来了图纸给他们看，果然有大片规划中的区域，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竣工时间‘三月中’、‘三月下’‘四月上’、‘四月中’、‘四月下’之类……

    “还没开好的梯田就能拿出来卖？”乡绅们还是头次听说。

    “这叫预售。”吴为解释道：“jiù shì 官府将正在建设中的梯田，以现在的价钱，预先出售给未来买主。未来买主要支付定金作为代价。”

    “我们为何要买还没完工的田地？”乡绅们问道。

    “因为到时候就不是zhè gè 价了。”吴为淡淡道：“诸位应该知道，本县已经到湖广买粮，短则数日，长则半月，就该返回了。”

    “怎么听说，司马先生买粮的粮船，在浒墅关被扣下了呢？”

    “诸位从哪听说的？”吴为心说你们的消息还真灵通。他不禁以最大的恶意揣度，是不是富阳大户在暗中捣鬼？

    “传闻而已，没影的事儿。”李老爷子的儿子，李寓李秀才的叔叔李珣道：“难道真有此事？”

    “确实如此，”追问之下，吴为只好说实话道：“我家司吏大人已经赶赴苏州处理此事了。”

    “但愿切顺利。”众乡绅表面祝愿，心底却暗暗哂笑，那王二真是自不量力，仗着魏知县在富阳县呼风唤雨，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还去苏州处理……真让人笑掉大牙。

    jiù shì 魏知县到苏州，也没人会把他当盘菜，何况个青衫小吏。自取其辱罢了……。

    从衙门出来，乡绅们便聚到李珣的别业里，边吃酒边商量此事。

    “看来消息千真万确，官府果然缺粮了！”王家的外当家王员外兴奋道：“杜子腾那厮还嘴硬！”

    “是啊，不然怎么会急着卖地！”于秀才他爹于员外笑道：“连没完工的地都要卖，可见缺钱到什么程度了！”

    “行了，咱就别幸灾乐祸了。”李珣李员外抿口小酒道：“说正事儿吧，咱们该怎么办？”

    “嗯……”众人纷纷点头，于员外道：“得先看他们买的粮食，得久才能运来。”

    “运不来了。”李员外断然道：“是两浙都转运盐使司扣下的，jiù shì 浙江藩台臬台求情，都不好使。”

    “为什么？”好些人还不知情哩。

    “盐司扣下的，还能有什么原因，贩私盐呗。”李员外淡淡道。

    “原来如此……”众人相信了李员外的判断，个小小的王贤，绝对不可能解决问题。

    “周扒皮、陆大眼这帮白痴，信了王二的话，拿出全部家当去湖广买粮，这下要倾家荡产了。”于员外不无幸灾乐祸道。

    “活该。”王员外哼声道：“群低贱的商人，妄图搭上官府跟咱们平起平坐，活该zhè gè 下场！”

    “又幸灾乐祸……”李员外苦笑道：“虽然我也很快乐，但咱们说正事儿好么。”

    众人被逗得hā hā大笑，哪有人把富阳bǎi xìng 的jiù mìng 粮当回事儿的。

    “说说吧，这些官田咱们买不买？”李员外问道。

    到了正事儿上，众人都不笑了，心里飞快的打着小算盘，王员外道：“按说还是买民田便宜。”

    “但现在大老爷摆明了不让我们买民田。”于秀才他爹胆子比较小，“咱们要是硬买的话，难保他不会发飙。”

    众乡绅闻言深以为然，他们对去年冬天的事儿心有余悸，等闲不愿再惹恼魏知县。

    “怕啥，私下里买卖，不经过官府jiù shì 了。”王员外却满不在乎道：“县里总不能直不给过户吧？过上年半载的再补上就好了。”

    “只怕到时候有纠纷。”乡绅们很清楚，浙江的饥荒肯定只是时的，最半年就过去了。到时候田地涨回原价，那些两折贱卖了的田主，肯定要悔青了肠子。魏知县又是出了名的‘宁可屈了富人、也要周全bǎi xìng ’，到时候有刁民闹将起来，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虽然嘴上说不在乎，但个个都心里打鼓，终于有人小声道：“买点完工的官田也行，算是给大老爷个面子。”

    “你刚才没带耳朵啊？吴小胖子明明说的是，买亩建好的，必须同时买五亩没建好的。”王员外翻白眼道：“要是光买建好的，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是这么说的。”于员外道：“其实也无不可。八千亩梯田，最再有三个月就完工了。”

    “嗯。”众员外纷纷点头，那八千亩梯田毕竟不是没影儿的。将近万民夫在大老爷的带领下，日不停的开荒造田呢。那些民夫又不能停下来，停下来，他们就要饿肚子，就要出乱子，所以八千亩梯田基本上不会有变数。

    “但这种没完工的田，不能和已经完工的个价吧。”王员外道。

    “那是当然，起码得便宜半才行！”众乡绅意见逐渐统道：“毕竟还是有的没的，咱们担着风险哩。”

    于是乡绅们约定好，派杨员外和王员外为代表，跟官府谈价格，在此之前，不准任何人私自买田。等到谈好了价格，凑钱把田买回来，再内部决定如何分配。

    第二天，两位员外就找到吴为商量买田，吴为说按照市价，二十两银子亩田，大老爷的意思是，如今银子不能换米吃，所以不收钱，只要粮食。

    “那少粮食亩？”

    “如今县里的粮价是二两银子石，按说得十石粮食，但知道你们肯定不干，因此大老爷说，打个八折，八石粮食亩田。”吴为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