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在此之前,王贤只在阅兵时远远望见过朱棣眼,但那时的皇帝遍身金甲,就像朵黄菊花在高台上绽开,根本看不清真容。

    所以这次面圣,算是他和大明至尊的第次jiàn miàn ,王贤竟有些小jī dòng ,当天晚上就失眠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在帅辉和二黑的bāng zhù 下洗漱穿戴完毕,便端坐在那里,等朱瞻基带自己进宫见驾。

    “大人,您见了皇上可别紧张啊。”帅辉笑道：“听说皇上有帝王之气,举手投足都震慑人心呢。”

    “你那是戏文看了？”二黑白他眼道：“皇上也是人,吃了萝卜才会放屁。大人走南闯北见识了,哪里会紧张。”

    “其实还真有点紧张。”王贤苦笑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我可不能说错句话。”

    两人便都不吭声了,让他静下心来好好zhǔn bèi ,王贤便设想待会儿见到皇帝该怎么做,怎么说,皇帝会问哪些问题,都作了预案。

    当王贤把所有问题都推敲好,抬头看,已经rì上三竿了。二黑和帅辉在那大眼瞪小眼,帅辉问道：“大人,莫非皇上睡懒觉呢？”

    “别瞎说。”王贤也感觉有些奇怪,不动声sè道：“皇上三灯火五鸡,rì夜cāo劳的很,哪有睡懒觉的机会。乖乖等着jiù shì 。”

    几人正说着话,就听外头响起脚步声,看是朱瞻基来了,再看他那脸便秘的表情,就知道事情起了变化。

    “怎么了？”王贤起身相迎。

    “唉……”太孙殿下未曾说话先叹气,陈芜赶紧给他倒杯茶水,朱瞻基接过来刚要送到嘴边,突然面sè变,将茶碗重重摔在地上,大骂道：“我那两个叔叔欺人太甚了”

    “本来我今早应该来接你进宫,但临出门被太监叫到宫里,我皇爷爷便询问我,你有没有冒充使团,有没有冒充我娶了蒙古公主。”他气得嘴唇直哆嗦,对王贤讲起今rì的遭遇道：“我们商量过的,这些事情不能慢着皇上,不然将来露了馅,jiù shì 个大麻烦,所以我都承认了。”

    王贤点点头,听太孙jì xù 道：“皇爷爷听了后,说你zhè gè 人太胆大妄为,丝毫不顾国体,虽然忠心可嘉、也有本事,但得磨磨xìng子再用”

    “呃……”王贤不禁倒抽冷气,在官场上‘磨磨xìng子,的意思,jiù shì 让你穿小鞋坐冷板凳、而且期限不定,有可能是年半载,有可能是十年八年,甚至磨着磨着皇dì dū忘了zhè gè 人也极有可能……毕竟大明的人才太了,别的不说,明年开科举,又是数百名青年才俊呈现在御前,不能趁热打铁捞足好处,很快便黄花菜都凉了,实在太悲哀了

    见王贤默然不语,朱瞻基满腹歉疚道：“我为你据理力争,但我皇爷爷圣心已定,怎么说都没用,只给你个锦衣卫千户的虚职,让你huí qù 好好读两年书再说……”

    “噗……”王贤口茶水差点喷朱瞻基脸,“殿下,锦衣卫千户是几品

    “正五品。”朱瞻基道：“怎么么了？”

    “您数数,从不入流品到正五品,共少级？”王贤伸出两个巴掌道：“整整十级啊连升十级这种事,算得上平步青云了？”

    “zhè gè 么……”朱瞻基苦笑道：“来你起点低,升十级也不过才正五品。二来,你也不能到锦衣卫当官,所以只是领个俸禄而已,有什么好gāo xìng的。”说着叹口气道：“虽然你救我这茬不能提,但单说你带回了博尔济吉特族投奔大明,还有蒙古大汗的金印,赏你个伯爵就不为过,现在只给你个千户,你说是委屈你还是抬举你？”

    “抬举。”王贤笑嘻嘻道。

    “我知道你这么说,是为了让我安心……”朱瞻基无力道：“其实官职还在其次,关键是皇上没见你,这对你的损失可就太大了”在皇权社会,圣眷jiù shì 最大的优势,简在帝心的臣子,哪怕是才入仕途的,也会被部院大臣高看眼,争相结好。相反,要是没有圣眷,jiù shì 二品尚书也样没人鸟。

    本来王贤从漠北逃回来,在文武大臣看来,他应该成为皇上眼前的红人,颗希望之星冉冉升起才是。但现在朱棣不见王贤,下子让他的价值大跌,这也是朱瞻基最kuì jiù 的地方。

    “比起死难的xiōng dì 们,我这算什么损失？”王贤却大度的笑道：“殿下也不用觉着亏欠我什么,于情于理那都是我应该做的,并没想得到什么。”

    他越是大度,朱瞻基就越是kuì jiù ,眼眶热道：“都怪我连累了你,你放心,早晚有我说了算的天,定十倍百倍的补偿你。”

    “臣就先谢过殿下了。”王贤笑笑道：“对了,怎么这事儿跟二位王爷扯上了？”

    “那两个王八蛋”朱瞻基闻言咬牙道：“现在对我皇爷爷严防死守,他们担心你见到皇上后,又生出变数来,便提前步在我皇爷爷面qián jìn 了谗言,这才让他老人家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们于嘛这么忌惮我？”王贤苦笑道。

    “以你在漠北的biǎo xiàn ,能将马哈木父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足以⊥他们忌惮了”朱瞻基沉声道：“但同时也说明,他们正在谋划大事,不允许出现不可控的因素。”

    “嗯。”王贤叹道：“我能做什么？”

    “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太……”朱瞻基有很想法,但王贤见不到皇帝切都白搭,他惨然笑道：“这些事就别沾了。”说着笑笑道：“对了,我皇爷爷对博尔济吉特族来归很gāo xìng,着有司厚待他们,你只管放心好了。”说完又叹气道：“可惜幼军的弟兄们,也被我连累,不仅论功行赏没份儿,转正的事情也遥遥无期……”

    看来今天对朱瞻基的打击实在太大,他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王贤又给他端上碗茶水,温声道：“殿下少安毋躁,我们定会想出bàn fǎ 来的。”

    “嗯”朱瞻基接过茶盏,脸悲苦道：“我现在是方寸大乱,已经想不出什么bàn fǎ 来了。”

    “你觉着皇上会怎样做？”王贤只好帮他从头捋。

    “不知道。”朱瞻基摇头道：“我皇爷爷做事,从来都是引而不发,发则必杀。”

    “好”王贤想想道：“殿下现在的恐惧,来自皇上的怒火,皇上的怒火来自对太子殿下的疑忌,对？”

    “是这样的。”朱瞻基点点头道。

    “那就想bàn fǎ 打消皇上的疑忌。”王贤沉声道：“皇上是怀疑太子有了贰心,借口白莲教阻断了交通,不给前线运粮,想把他和大军都饿死在外头,对？”

    “这怎么可能？”朱瞻基郁闷道：“我父亲岂是那等丧心病狂之人？”

    “我们当然不信,关键是得让皇上也不信。”王贤道：“这样就得双管齐下,先调查清楚山西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了,圣驾明rì便南下返回京城。”朱瞻基郁闷道：“哪来得及让人去山西调查。”

    “那就得先硬撑过这关,然后再查出真相,让皇上释疑了。”王贤道。

    “嗯。”朱瞻基点点头道：“怎么硬撑呢？”

    “只能找皇上信得过的人帮忙了。”王贤道：“皇上信得过谁？zhè gè 问题好耳熟。”

    “是,当时周新那个案子,你问过我。”朱瞻基道：“我回答你的是,个和尚和个道姑。”

    “嗯。”王贤点头道：“上次老和尚让道姑出面,这次怎么也不能放过他了”

    “你能说服姚师？”朱瞻基眼前亮,像抓到jiù mìng 稻草样,其实他之所以急着王贤回来,jiù shì 指望他去劝姚广孝。只是他现在真不好意思对王贤发号施令,只能让他自个开口。

    “我尽力而为。”王贤嘴角挂起丝苦笑道：“但殿下也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他人身上,还得群策群力,把能帮得上忙的,全都发动起来。”

    “嗯。”朱瞻基重重点头,两人又商量了yī zhèn ,他便匆匆去找援兵了。那边王贤也dǎ suàn 第二天打马南下,赶在皇帝回京之前到金陵找姚广孝求援。

    还有半天时间,他到军营里转了转,和将士们打了招呼,经过漠北战,他在幼军中的威望,甚至要高过朱瞻基。不论军官还是士兵,不管勋贵武将还是武举出身的军官,对他都是又敬又服……尤其是那些跟他穿越大戈壁返回的弟兄,把他在瓦剌营中戏耍马哈木,又在草原上牵着阿鲁台的鼻子走,最后率众以极小的代价穿越了大戈壁的光辉事迹回来大吹特吹,让他整个人蒙上层传奇sè彩。这从将士们看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但是他也能看出来,将士们的情绪有些不对头,显然xiōng dì 军队封赏已经下来,却没有幼军的,这让他们如何提得起jīng神？

    虽然他刚回来,大家都默契的不给他添堵,但王贤既然看出来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的。他刚要和弟兄们好好唠唠,却见帅辉跑过来道：“大人,金学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