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广昌王和他zhè gè 姐夫的关系如何？”王贤又问道。

    “感情很好,甚至好过和他嫡亲哥哥。”龙瑶答道。

    “嗯。”王贤点点头,表示自己没什么要问的了。

    龙瑶起身告退,走到门口时,却又转过身央求道：“大人,您要救救他啊,不然他会被那帮人害死的”

    “还没那么严重,”王贤淡淡道：“如果广昌王遇到危险,本官自然责无旁贷。”

    “谢大人。”龙瑶深深福,这才退下来。

    第二天,贺知府又来府上,这次还带着三口大木箱,里头不是金银财宝,而是满满的账册。按照商定的流程,王贤将以查阅相关账册作为正式办案的第步,这本是题中应有之义。

    “所有账目都在这里了,上差需要人手么？”待差役放下木箱子,贺知府很是好心道：“知府衙门还有几个账房堪用,本官让他们撂下手头的活计,来协助上差如何？”

    “谢大人好意,不过不必了。”王贤却淡淡道：“下官还力所能及。”

    贺知府心中暗笑,这小子果然还是个雏儿,就算你有举人的出身,但那跟看懂繁复的账目是两码事儿,况且这些账就算是老账房来查,恐怕到年底也捋不出个头绪来。何况双方约定,三天后,账册就将归还藩司衙门。

    “那我就不打扰大人了,要是需要bāng zhù ,随时知会声,我随时派人过来。”贺知府笑道。

    “谢府台大人,如有需要,我肯定不会客气。”王贤笑着把他送出去,关上大门回来,和二黑相视而笑。

    “那货想不到,大人是查账的祖宗。”二黑嘿嘿直笑,王贤当年是怎么斗倒李司户的,他可记忆犹新。

    “hē hē ,本官样样稀松,唯有此事jīng通。”王贤hā hā大笑道：“上算盘

    虽然说得轻松,这省的账目,可远非县可比,王贤丝毫不敢怠慢,从下刻起,他和二黑等人便关在屋子里,寸步不出,废寝忘食的开工了……

    霹雳啦啦如雨打芭蕉,王贤左手飞快的在算盘上拨动,右手则提笔做着记录。当他点点头,二黑便迅速翻页,待他写满张纸,二黑便拿到相邻桌子上摆好;待他查完本帐册,二黑便取来另本,同时将原先这本拿给外间的莫问誊抄下来……贺知府jīng明过人,却忘了王贤完全可以先把账本抄下来,回头慢慢看。只是王大会计急于了解情况,才会这么着急。

    看着王贤差不半个时辰,就能查完本帐,二黑心里不得不再次深深佩服这厮…当年在街上起混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他这么厉害呢？难道真是棍子打出个天才来？他真有种也给自己来下的冲动,只是想到半成不了天才,反而极大可能会变成白痴,他才打消zhè gè 念头。

    饶是查账天才,也用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将所有账目查完。顶着兔子似的双眼,王贤写完最后张纸,把笔丢,支撑着起来。

    “怎么样大人,有什么结论？”二黑和周勇倒班,又不用动脑子,当然jīng力如常。

    “先让我睡觉”王贤甚至没lì qì 回寝室,就在书房的小床上趟,头沾枕头,便呼呼大睡起来。

    年轻jiù shì 好,昏天黑地睡了大觉,等醒来时,又是条好汉。王贤边揉着眼屎,边问二hēi dào ：“我睡了几个时辰？”

    “几个时辰？”二黑苦笑道：“大人睡了整整个对时。”

    “哦。”王贤点点头道：“账册还huí qù 了？”

    “还huí qù 了。”二黑笑道：“那贺知府不信大人能三天之内查完,以为大人是不好意思露面呢。”

    “嗯,账目都誊抄下来了？”刚起床,王贤nǎo dài 还有点发涨,对二黑的笑话消化不良。

    “都誊抄下来了。”二黑笑道：“老莫是个仔细人,虽然比不了大人,但应该抄不错。”说着迫不及待道：“大人,快解读下结果,您画得那些桃符,实在看不懂。”

    “看不懂就对了。”王贤打个哈欠,摸着如打雷般的肚子道：“先吃饭,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饭来了”话音未落,周勇笑着端个大托盘进来,盘上碗热腾腾的大拉面,盘熟切牛羊肉,配着酱油蒜泥,让王贤食指大动。风卷残云般,吃的于于净净,连面汤都喝光了。

    拍着鼓鼓的肚子,王贤舒服的打个饱嗝道：“拿来。”

    “在这呢。”二黑忙把他写的那摞纸拿过来,为了避免泄密,王贤用的是拼音和阿拉伯数字,基本上没人能看懂。

    王贤仔细看了遍自己写得东西,寻思了好久,叹了口气。

    二黑瞪大眼,他也劳碌了好些rì子,又被王贤钓足了胃口,实在想知道dá àn 。

    王贤却又叹了口气。

    “大人,您到底叹什么气啊？”二黑憋不住问道。

    “第声叹,是替你叹气,睁眼瞎的滋味不好受。”王贤促狭笑道。

    “大人的字……”二黑郁闷道：“大明朝也没有能看懂的？”

    “要的jiù shì 这效果。”王贤笑笑,弹那摞纸,眉头扬,终进正题道：“第二声叹,是因为问题之严重,超出想象。前后运抵太原的粮草,足有四百七十万石之巨,然而现在账上可查的,只有二百三十万石不到了”

    “啊？”二黑惊呆了：“那些粮食都去哪了？”

    “三次往宣府送,三次在广灵县被劫,每次损失七十万石以上。”王贤沉声道：“加上储运的损耗,现在只剩半不到了。”

    “损失这么惨重？”二黑惊得合不拢嘴道：“这里头不会有猫腻？”

    “当然有。”王贤斩钉截铁道：“而且大大的有”说着他便冷冷戳穿江西官方的谎言道：“辆马车,除掉车重,最大载重不超过千八百斤,就算所有马车,都是这样规格,次要运送七十万石粮草,需要少辆车？”

    “需要……少呢？”这种除法运算不是难为人么,二黑只好咂嘴回问道

    “四万六千辆马车以上”王贤沉声道：“每次派出的民夫和牛马车,也都有据可查,三次运输使用的牲口,次比次少。且哪怕最的次,牛车马车骡车的数目加起来,也不过才两万辆,连三十五万石也运不了,请问,出来的半,是怎么运的？莫非有乾坤袋样的法宝？”

    “嘿嘿,怎么可能。”二黑挠头道：“果然有问题。”说着笑笑道：“就算他们有乾坤袋,也没法解释为什么不长jiāo xùn 丨明知道广灵县有匪徒劫道,还每次都要满载给人家送粮,莫非山西官员是那个什么……申物流的出身？”跟王贤混久了,他连申!物流,都知道,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哪来的梗。

    结果连他这种没心没肺的家伙,都愤慨道：“二百十万石粮食啊,就这么让他们弄没了”

    “说的不错。”王贤点点头道：“但不止那些粮食,还有六万头牲口,无数盔甲兵器,弓箭枪炮”

    “现在终于知道刘子进为啥那么强大了,纯属让这帮人给喂肥了的。”二黑愤然道。

    “这些粮食车马,怕不是刘子进自己私吞的。”王贤冷笑道：“连年亏空的山西藩库、太原府库、平阳府、分州府……今年却是大丰收,基本补上了往年的窟窿”这jiù shì 王贤要似不相于的浙江藩司衙门账册的原因,现代审计学的条基本原则,jiù shì 通过纵向分析各个关节、横向分析各个部门,来对账目进行审计。

    “填窟窿于什么？”二黑不解道：“亏得又不是自己的。”

    “平时自然不在己,”王贤啐口道：“但明年可是外察之年他们当然要为自己的乌纱着想”

    “瞎,这不是县衙六房常于的事儿么？”二黑惊呆了。为了应付检查,书吏们常向地方富户借入钱粮,待事后返还。想想道：“不,他们比咱们还黑,咱们至少有借有还,他们却直接吞没了。”

    “不错。”王贤点头道：“虽然账面上看不出来,但从钱粮变化的时间上看,至少半的钱粮,压根就没往大同运,直接在太原就坐地分赃了”顿下又道：“有样学样,运到大同的钱粮,肯定还会被扒层皮,落到刘子进手里的,也jiù shì 三成最不过四成”

    “……”二黑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怕的是,”王贤的脸sè也愈加凝重道：“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必然是早就知道,粮食肯定运不到宣府去,不然对不上账,他们统统要掉nǎo dài

    “难,难道……”二黑艰难道：“他们早就打定主意,瓜分掉半钱粮,然后让刘子进来背黑锅？”

    “当然这黑锅也不白背,刘子进起码得到了三分之的物资,足够他发展壮大了。”王贤点头道。

    二黑都懵了,他知道王贤看账本的功夫独步天下,却不想他竟然从账目上,看出这么可怕的问题来。这是要官场地震,哦不,是要片人头落地啊

    王贤的眼睛里,却渐渐闪出光来,副闻鼙鼓而思破阵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