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寝殿中剩下皇家三xiōng dì 和英国公。看到汉王术后虚弱，摇摇欲坠，几人忙让太监和宫女将他扶到床上躺好后，便要告辞出来。却听朱高煦道：“文弼，你先别走。”

    张辅只好住脚，向太子和赵王歉意的笑笑，两人点点头，便先行离开了。

    朱高煦感到yī zhèn 阵虚弱无力，却依然硬撑着道：“文弼你坐。”

    “有什么事，不能等伤好了再说。”张辅叹口气，撩长袍下襟，在床边的锦墩上坐下。

    “有些话，不说出来睡不着觉。”朱高煦道：“我想，父皇应该是让你查我遇刺案吧？”

    “是，”张辅有些不解道：“王爷怎么知道的？”

    “若非如此，你老盯着我的伤口干什么？”朱高煦显出与平时的粗豪很不相称的精明道。

    张辅却并不yì ;，虽然朱高煦现在整日以副鲁莽的面孔示人，但作为从小起长大的伙伴、共同出生入死的袍泽，没有人比他了解汉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朱高煦能在xiōng dì 三人就要沦为人质时，断然盗取舅家的神骏，带着哥哥弟弟从京城狂奔千里逃回北平，为燕王斩断了起兵枷锁；他能在白沟河之战，救父皇于危难之间；于东昌之战，救父皇于败军之际；甚至在靖难之役能否取得成功的最关键时刻，亦是他挺身而出，面对盛庸军队的顽强抵抗，他毫不畏惧，敏锐的发现了敌军的薄弱之处，带领援军拼死向前，勇猛拼杀，最终拼出了条shèng lì 之路，bāng zhù 父皇扭转了战局，遂成功突破了朱允炆的最后道屏障！

    汉王能数度力挽狂澜，总是败局之中杀出胜机，没有敏锐的洞察力，高超的行动力，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张辅知道他平时不过是在扮猪吃老虎罢了……。

    “不错。”

    见张辅承认了，朱高煦愤然道：“莫非父皇以为我用的是苦肉计？”

    “王爷何出此言？”张辅忙道：“皇上知道王爷受伤，心痛还来不及呢，怎会怀疑王爷？”又解释道：“我看王爷的伤口，不过是奇怪到底何方神圣，能用什么法子伤到王爷？”

    “你也看见了，是连狗熊都能射死的三石硬弓，若非我身上穿着宝甲，又fǎn yīng 及时，”否则早跟你阴阳相隔了！”朱高煦恨然道：“那两个太医回宫后，皇上肯定要详细询问我的伤情。但他们说的话，皇上未必信，所以还得你跟皇上说明白，我这到底是不是苦肉计？！”

    “当然不是苦肉计，王爷何等英雄，岂能做那种懦夫行径？”张辅断然道：“王爷放心，我定跟皇上说清楚的。”

    “你办事我当然放心。”朱高煦这才松口气，又换上副狰狞之色道：“帮本王查出凶手是谁，我定要将其碎尸万段！”

    “是。”张辅轻声应下道：“不知汉王对凶手有何看法？”

    “那凶手定然是早就埋伏在紫金山的，箭术出奇的高，轻功也很超绝。”汉王露出回忆之色道：“而且本王去孝陵这件事很隐秘，朝中大臣都不知道，那刺客却对我什么时候去，走哪条路都清清楚楚，早就在那守株待兔。不然本王的护卫虽然吃干饭的，却也不会让他偷袭得手。紧接着本王的护卫便纵马追过去，却连人影都没看到……”

    “嗯。”张辅点点头，缓缓道：“王爷觉着谁的嫌疑最大？若王爷能有所指点，我定尽力给王爷个jiāo dài ！”

    “不错，这才是起出生入死的好xiōng dì ！”朱高煦这才露出丝笑，两眼紧紧盯着张辅道：“本王这几年名声不好，但除了老大之外，还真没什么人，既是本王的仇家，又有这么大本事……”

    “zhè gè ……”张辅登时头大道：“皇上已经说了，此案跟太子没关系，不然也不会让那王贤陪我同查案。”

    “王贤？”朱高煦嘴角抽动下，嘿然道：“老大真是狗屎运，已然要完蛋的时候，竟杀出这么个救星来，要不是他，我早就把老大废掉了！”

    张辅听得暗暗心惊，他当然知道汉王和太子水火不容，但知道是回事儿，说出来又是另外回事儿。不过他也吃惊于那王贤，竟在汉王zhè gè 敌人这边，也能获得这么高的评价。

    “你这次和他共事，要看看能把他拉到本王这边，”说这么话，朱高煦已经精疲力竭，有些迷糊了，喃喃道：“老大能给他什么，本王都给他双倍，将来jiù shì 封他个国公又如何？”

    见汉王眼皮沉重，实在撑不住了，张辅便劝几句，看着朱高煦很快昏睡过去，这才悄然起身，退出寝宫。

    待张辅来到寝宫外，见园子里已经片安静，争吵的王子们都不见了，连王贤那小子也不见了。

    张辅眉头皱了皱，正想向安静等在那里的朱瞻坦，问问王贤的去向，却见他快步走了回来。

    张辅是带兵打仗的人，很生气zhè gè 未曾请示便四处乱跑的家伙。他示意朱瞻坦不要送了，后者知道他有话要说，便行个礼目送他lí qù 。待走远了，张辅皱眉道：“你跑去哪了？”

    “下官见公爷还不知什么时候出来，杵在那里也是浪费时间，索性走访了下汉王的卫士和内侍。”王贤不紧不慢道。

    “他们能搭理你？”张辅皱眉道。

    “他们不像公爷想得那么不好打交道。”王贤笑道：“还是蛮好说话的。”

    “蛮好说话……”张辅有些无语，朱高炽治军森严，别说手下的将士，jiù shì 府里的宫女太监，也没有敢乱嚼舌头的。估计那些护卫是得了吩咐，才会透露消息给他的。不过王府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张辅低声道：“出去再说吧。”

    说话间，两人出了王府，此时王府外的人流明显减少，显然之前太子和赵王已经把众人安抚huí qù 了。

    两人骑上马，王贤问道：“公爷，咱们去哪？”

    “本公没有衙门可坐，”张辅淡淡道：“去你那吧。”。

    片刻之后，两人便坐在北镇抚司后衙的正厅中。厅中的摆设很简单，却恰到好处，居中两张太师椅，中间摆着张红木高几，下头是东西各四把交椅，王贤请英国公上座，自己却在下首的交椅上就坐，这让张辅暗暗点头，说明他还没太膨胀。

    然而开口，王贤却气得他半死……

    “既然询问了王府的护卫，那你有何收获？”吃了盏茶，张辅开口问道。

    “收获不大，”王贤嘴角挂起苦笑道：“汉王吃了凭空射出的箭，连刺客的影子都没看着，天策卫将紫金山团团包围，却只逮到几只兔子。”他摸着下巴寻思道：“以下官愚见，咱们查了也是白查。”

    “何出此言？”张辅皱眉道。

    “刺客在城外行刺，击命中，随即远遁，以天策卫之精锐，气急败坏之下仍没找到人影。”王贤道：“我们现在就算发下海捕文书，封锁水陆交通，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做？”张辅黑着脸道。

    “当然要做。”王贤正色道。

    “做什么？”张辅问道。

    “发下海捕文书，封锁水陆交通……”王贤道。

    张辅的脸色黑了，不过他自然知道，这是题中应有之义。就算明知道这些措施没用，但依然要认真去做，不然就要被视为渎职……

    “还有呢？”

    “还有jiù shì 大索全城，抓捕江湖亡命。”王贤如数家珍道：“命各地衙门将其境内神箭手解送京城……”

    “难道这样能抓到刺客？”张辅暗道王贤就这水平？配不上那么人推崇吧？

    “虽然抓不到刺客，但可以让他们辨认箭支。”王贤道：“听说那箭是前元的皇帝用箭，应该不会有太人用吧，而见过的人也定会印象深刻。”

    张辅心说这才有点意思，又问道：“这法子太慢，皇上定然近期就要问个丁卯，有没有快点的法子？”

    “快点的法子也有。”王贤淡淡道：“先不查zhè gè 案子，去查查是谁把孝陵殿前那些银杏树杀死的。”

    “你说银杏树突然死亡，是人为的？”张辅心下沉，银杏树又叫公孙树或子孙树，繁衍时生于附近，形成个树群。就像个人丁兴旺、代同堂的家族。因此很人会在自己的房前屋后种植银杏树，以求子孙昌盛。而孝陵殿前的银杏树，自然象征着皇家子孙昌盛，开枝散叶。

    这次孝陵殿前的公孙树死光了，那寓意着什么？光想想都是欺君大罪！皇帝能不光火？紧接着汉王又遇刺了，这让朱棣很难不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当然是人为的，不然zhè gè 季节连耗子都没有，好端端涨了几年的银杏树，怎么可能下全死了。”王贤沉声道。

    “你的意思是，破了杀树案，效果也样？”英国公不愧是英国公，立时就明白王贤的意思了。

    “破了杀树案，对皇上就有jiāo dài 了，那刺客的出现也可以归咎于银杏树的死掉，总算是有个说法。”王贤脸皮足够hòu dào ：“最重要的是，杀树案比行刺案要好破……”

    听了王贤这句无耻之言，久经沙场的英国公都险些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