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待严清洗刷干净，换上崭新的儒生布襟、白衫长袖，坐着诸葛车出来相见时，王贤感觉他就差把羽毛扇，便活脱脱的孔明在世了。

    “hā hā，果然是剑眉星目、人中龙凤！”王贤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严清道：“怪不得有天之娇女非你不嫁呢！”

    “大人说笑了……”严清不禁脸色微红，当年他中进士时，着实被些王公贵族相中，要招他做婿，不过他不是攀龙附凤之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逃回老家和未婚妻成婚，才免了被豪门绑去成亲的遭遇……时隔年，想不到王贤连这种花边新闻都知道。

    “好了，快请坐。”王贤请严清上座，严清自然坚决不肯，双方推让番，最后东西昭穆而坐。

    这时候，士兵端上席面来，王贤笑道：“听嫂夫人说，子廉兄是居士，因此备了这桌素席，子廉兄尝尝可合口味？”

    “在下是孔孟门徒，不过家祖崇佛，在下便自幼吃素礼佛，敬佛是在敬祖宗。”虽然对王贤的细心体贴已经深有体会，但严清闻言还是颇为感动，看着桌上道道造型精致、色泽鲜艳的菜肴，他笑道：“光看这色形，就知道绝非凡品。”

    “究竟好不好，尝过才知道。”王贤举箸相让道：“尝尝这几道菜，看看是不是样子货？”

    王贤的盛情之下，严清只好夹了筷子金针川荪卷，送入口中尝，顿觉清淡可口，香气四溢。再尝尝香菇面筋、翡翠素鸡片等几样菜肴，全都是色香味俱佳，别说这年，jiù shì 之前三十年，也没吃过这样的美味。不禁好奇道：“是哪里的素斋师傅，竟有这么好的手艺？”

    “是我从庆寿寺请的。”王贤微笑道：“再尝尝这素酒，口感十分清冽绵软，是老和尚亲手酿的。”所谓素酒，jiù shì 寺庙里供神敬佛的酒，也是和尚尼姑居士可以喝的酒。这种酒不同于米酒、高粱酒等烈性‘荤酒’，做法是没有经过‘蒸馏’工艺，只是简单的将酒糟滤除，余下的酒水，放到锅里煮开，以使酒不会变质。这样的酒不容易醉人，但口感很成问题，必须要筛过再喝。但姚广孝所酿的素酒，竟清澈如烧酒，口感甚至胜烧酒筹，让人不得不fú qì ，老和尚这种天生赢家，做什么都会出类拔萃。

    听说是姚广孝的厨子，严清登时了然，再尝尝姚少师亲手所酿的素酒，让人三生有幸。不过虽然菜肴很可口，自己也饥肠辘辘，但严清还保持着君子之风，浅尝辄止，便旋即对王贤举起酒杯道：“所谓大恩不敢言谢，大人的恩德在下铭感五内，借素酒杯敬大人！”

    “干。”王贤与他吃酒杯，又让人满上道：“我也敬子廉兄杯，给你接风洗尘，祝你否极泰来！”

    “谢大人！”严清也是饮而尽，双方推杯换盏喝了几盅酒，严清便忍不住道：“大人，齐大柱的案子，重审又遇到了难题？”

    “hā hā，今天只喝酒，有正事明天再说。”王贤笑笑道。

    “大人，咱们酒也喝了，还是说正事吧。”严清却迫不及待道：“zhè gè 案子天不翻回来，在下就天如鲠在喉，吃不下也喝不下。”

    “那就说道说道吧，”王贤笑着对在下首作陪的吴为道：“你把案情的发展简单介绍下。”

    “是。”吴为也早就放下筷子，擦手漱口了，闻言便对严清道：“在大人上任不久，贵夫人在辕门外为先生鸣冤，后来我们调查过，消息是纪纲的手下gù yì 散布给夫人的。”

    “惭愧，内子为奸人诱导，给大人添乱子了。”严清忙道。

    “不打紧。”王贤摇头笑道：“我和纪纲老贼水火不容，他jiù shì 不用zhè gè 案子整我，也会挖别的坑让我跳的。”说着真诚的笑笑道：“况且，没有zhè gè 案子，我又如何把子廉兄拉出苦海？”

    “大人原先听说过在下？”严清终于道出心中的yí wèn 。他知道自己如今文不名、满身麻烦，王贤根本不可能图自己什么，却对自己超乎寻常的看重和礼遇，实在让他满心忐忑。

    “子廉兄，你应该知道，浙江周臬台是我的亲近师长吧？”王贤微微笑道。

    “原来如此。”严清恍然，他是周新悉心栽培起来的，说周新是他的授业恩师也不为过。而王贤则是周新亲题的‘江南第吏’，可以说是周新手提拔起来的，两人也算是同门。想必周新曾拜托过他拉自己把，严清对老上司生出无限的感激，对王贤也彻底放下戒备，把他当成亲近同门看待了……

    吴为又将上月审案的经过，简单准确的讲述了遍，末了王贤感叹道：

    “贵夫人实在是令人钦佩的奇女子，她直默默收集证据，联系证人，成功让那张铁匠的妻子上堂作证。”说着他脸惭愧道：“可惜那是本官头次开堂过审，结果因为经验不足，让那李狗子和李春有了jiàn miàn 串供的机会，结果李狗子人扛下了所有的罪责，本来必胜的局面，下子陷入了僵局。”

    严清默默的听完，便沉思起来。他思考的样子着实有魅力，眉头微蹙、目光凌峻，仿佛切鬼蜮伎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寻思片刻，他方展颜笑道：“大人，距离上次开堂已经个月了吧，想必这段时间案情又有进展？”

    “hē hē ……”王贤闻言笑道：“子廉兄是如何知道的？”

    “在下听说纪都督被困棘城将近个月，之前纪都督担心此案有变数，便想将大人并也关进去，结果还是被大人借机脱身了。”严清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道：“如此珍贵的段时间，我想大人不可能无所作为吧？”

    “也可能本官想方设法，却仍筹莫展啊。”王贤笑道。

    “可大人见了在下虽然喜悦亲热，却没有点急切，”顿下，严清笑道：“而且大人ān wèi 内子的话，显然是成竹在胸的，只是要把biǎo xiàn 的机会让给在下罢了。”

    “hā hā哈，不愧是洞若观火严子廉，”王贤闻言hā hā大笑道：“不过这话也不全对！”说着正色道：“不错，本官确实找到了能让李狗子改口的法子，但我要duì fù 的不是李春！”

    “不错，李春已经是冢中枯骨，不必在他身上费心力了。”严清点点头，清冷的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恨意道：“大人想duì fù 的应该是纪纲了。”

    “hā hā，果然不枉我苦等场。”王贤畅快大笑道：“子廉说得对，从开始，我就只想duì fù 纪纲，不然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是。”严清点点头道：“为臣者不说致君尧舜，也不能陷君父于不义！然而纪纲老贼猖狂妄为、无法无天，竟然操弄圣意、愚弄君父，误导皇上铸成冤案，大损皇上圣明，实乃大奸大恶！”说着双目寒光湛然道：“只有让圣上认识到此獠的险恶用心，方能除此国之大害！”

    “hā hā哈，有道是知音难觅，我却能遇到子廉兄，何其幸哉？”王贤拊掌大笑道：“你所言正是我所想，我jiù shì 想让皇上看清纪纲‘操陛下喜怒以逞淫威’的险恶用心！”说着hā hā大笑道：“有子廉相助，何愁不能为国除害？！”

    “大人……”严清对纪纲自然恨之入骨，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但他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反而愈加冷静权衡起来道：“纪纲老贼根深叶茂，不是须臾可以除掉的，要想除掉他，还得管齐下。”

    “愿闻其详！”王贤笑道。

    “天下人皆知纪纲奸邪，为何独皇上不知？其因有二，是君父左右皆为其收买，故而其恶行无法上达天听。二者皇上以为纪纲虽有不法，却仍忠心耿耿，故而其人仍旧可用。”严清沉声道：“是以者大人当设法铲除其宫中的耳目口舌，使君上圣听无碍。二者大人当设法揭露其欺君罔上之恶行，使君上圣心明鉴！”

    “不过纪纲过去十余年，为皇上杀人无数，他知道的事情太太，所以皇上也难免投鼠忌器，恐怕很难下定决心除掉他。”严清又道。

    “不错。”王贤点点头道：“他手下的爪牙密探何止巨万？恐怕隐藏在暗中的实力还要大，所以必须谨防他狗急跳墙，要做好完全的zhǔn bèi ，才能对他动手！”

    “所以只有个罪名，能让皇上下定决心……”严清目光清幽道。

    “你是说？”王贤手指蘸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个字。

    严清也同样手指蘸水，写了个字，两人看，是同个字！

    “好！”王贤不禁hā hā大笑，直以来，他都苦于身边没有智囊样的人物，二黑帅辉等人固然忠心耿耿，但只能听命行事，让他们想bàn fǎ 出主意，比杀了他们还痛苦。就连吴为这样最出挑的人物，也因为年龄阅历格局的原因，在商议大事时力有不逮。所以大数时候，都是王贤个人在拿主意，没有人帮着想bàn fǎ ，也没人拾遗补缺，实在是费心劳神还容易出错。

    这也是他对严清如此重视的原因，像严子廉这样进士出身、在地方朝廷都长期任职，而且政绩出类拔萃，断案如神的大才，若非极特殊的原因，是辈子也不能为他所用的。所以王贤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让严清为自己所用，绝对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