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你是如何替他出头的？”崔判官追问道。

    “方面，我请纪纲帮忙，顶住刑部的压力，保住张狗子的锦衣卫身份！另方面，北镇抚司也立案调查，但其实是在威胁证人、湮灭证据，把案子搅合成稀泥。”李春招供道。

    “这还是你主导的，怎能算纪纲指使呢？”崔判官沉声道。

    “起先确实是小人在主导，可后来刑部的刘尚书不同意shì fàng 张狗子，激怒了纪纲，他认为刑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此接管了主导权，小人和侄儿后来的种种行径，都是出自他的授意！”李春把纪纲出卖的十分彻底道：“而且纪纲也不是纯意气之争，他当时正因为周新的案子而灰头土脸……其实周新的案子也是如出辙，都是纪纲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污蔑陷害大臣，他向皇上强调，文官直在针对锦衣卫，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目的是挑战皇上的权威。当时周新的案子皇上时受他蒙蔽，但最后以周新获释、官复原职收场，让皇上很没面子，对纪纲也有不满。纪纲迫切需要向皇上证明，确实有官员在针对锦衣卫，就算没有zhè gè 案子，他也会利用别的机会。所以此案后来完全被他利用了，确实是他在主导。”

    阎王爷和崔判官对视眼，听张春说下去道：“后来的事情，都是庄敬在给纪纲出主意，他让纪纲gù yì 和刘尚书在午门前争吵，让zhè gè 案子惊动了皇上，皇上把他们叫到御前，询问他们到底为何争吵，两人便各执词，个坚持说齐大柱是凶手，另个则坚持张狗子才是凶手，两人争执不下，皇上只好让右都御史王彰再审此案。”

    “王彰和纪纲是山东老乡，平素关系不错，他能当上总宪，纪纲也是出了力的。所以纪纲满以为王彰再审时会偏向自己，谁知那王彰竟是不讲情面，三审时还是维持刑部原判！”张春jì xù 招供道：“但是他犹豫的时间太久，纪纲那边已经猜到zhè gè 书呆会坏事儿，纪纲早先步到皇上面前哭诉，说这些年，刑部都察院早就对锦衣卫侵夺法司的权力心怀不满了，这次他们肯定联合起来，想要借此案压倒北镇抚司，继而收回司法大权。所以都察院最后的判决，定会偏向刑部的。”

    “结果判决结果出来，果然如纪纲所言，皇上认为他说的没错，刑部都察院都是在打压锦衣卫，打狗欺主，皇上勃然大怒，立即将刘尚书和王总宪停职务，又命刑科两名给事中四审此案，若有差池、严惩不贷！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了，jiù shì 让他们推翻刑部的结论。但刑科都是些沽名钓誉的臭石头，见二位老大人都舍身护法了，他们岂能落后？依然维持原判不说，还进步，痛斥锦衣卫干涉司法、包庇犯官，要求皇上限制北镇抚司的权力，维护法司权威云云……这两个猪样的战友，本是想声援二位老大人，孰料却正中了纪纲的算计，他们越是这样喊，皇上就越生气，认为纪纲说的是对的，确实存在个想duì fù 锦衣卫，继而跟皇帝夺权的文官集团！”

    “盛怒之下，皇上将审理此案的法司官员全都下了狱，再命大理寺五审此案！庄敬说，那大理寺卿胡概，并不像那些被抓进去的人样死硬，他在意的是自己的荣华富贵。果然，胡概被吓坏了，他知道自己要是坚持原判，立马就会下诏狱跟那些法司官员做伴，接过他推翻了刑部和都察院的结论，认定齐大柱是杀人凶手，张狗子则无罪shì fàng 。”

    “那张铁匠的死是怎么回事儿？他为何也要你偿命？”崔判官追问道。

    “那是因为纪都督命我等伪造证物，帮大理寺断案，大理寺从齐大柱家附近挖出来的包袱，其实是我们埋下去的。”李春道：“而凶器则是我让侄儿在张铁匠的铺子里打的，本来并没dǎ suàn 杀他灭口，是发现严郎中的娘子在暗中调查此案，为防万，才动的手。”

    “狗贼，你好狠毒！”那七窍流血的张铁匠叫喊道：“我根本不敢泄露你们的秘密！”

    “肃静！”阎王爷拍案，喝住张铁匠的冤鬼。崔判官又问李春道：“你说此案主谋乃纪纲，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zhè gè 说法要成立，还得què dìng 关键点——你到底有没有将案件真情告诉纪纲？如果没告诉，他仍算是被蒙蔽的！”

    “当然告诉他了，纪纲最是精明狠毒，若是他事后知道我蒙骗于他，必然饶不了我！”李春忙叫道：“我自然是把案情和盘托出，又献出了枚碧玉西瓜，这才让纪纲同意帮我！”

    “就算他知情，那么是何时知情？”崔判官追问道：“如果他在面圣后才知情，那也算是骑虎难下，不得已而为之，还是被你胁迫！”

    “和刘尚书争吵之前，他就什么都知道了！”李春已经完全被牵着鼻子走，把纪纲卖的干干净净道：“我早就把全部情况都告诉他了，他还是和庄敬商量出这么出！他明知道自己是在蒙蔽圣心、假借威福，却点也不担心，因为伺候皇上十几年，他已经把皇上的脾气摸透了，知道皇上最忌惮臣下挑战他权柄，只要说有人要夺皇上的权，皇上就会宁枉勿纵。这手他屡试不爽，不知道用来借皇上的手杀了少人……”

    李春说得正起劲，忽然听到声震耳欲聋的怒喝，从大殿左侧幽暗的帷幕后传来：

    “够了！”

    继而帷幔掀动，个高大的身影气冲冲的走出来，再看那阎王爷和崔判官，竟然全都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起来。李春心说，我的天，还有能把阎王爷吓成这样的主，莫非是玉帝来了？

    他正茫然呢，就见那人两侧又涌出许人来，大殿里的灯也盏接盏的亮了，转眼便如白地般。李春眯着眼适应了片刻，终于看清那个怒气冲冲的身影是谁，登时震惊无比道：“皇、皇上，您来阴间做什么？莫非是……驾…驾崩了……”

    都到这会儿了，他还以为自己是在阴曹地府呢，可见严清这场戏之逼真，让李春已是深信不疑。

    “掌嘴！”他在这里云山雾罩，旁人却清醒的很，听他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登时惊怒不已，便有两个大内侍卫闪身上前，狠狠两记耳光抽在李春脸上，登时打得他鼻血长流，满嘴的牙齿掉了半。

    李春看着满地的影子，这才有些回过神来，这哪是什么阴间，阴间哪有影子啊！啊！原来我被他们作局坑了！还被皇上看了个正着，李春登时肝胆俱裂，烂泥样伏在地上。

    朱棣铁青着张脸，表情比那方才阎王爷还可怕，他虽然极力在压制自己的怒气，但胸口还是忍不住起伏，拳头攥得格格作响！其实他今天来，就有心理zhǔn bèi ，可能自己的面子要挂不住了。却万万没想到，这脸打得如此响亮——李春竟然说，纪纲已经把自己摸透了，可以自己的弱点，操弄自己的情绪，把自己zhè gè 自诩英明神武的皇帝，当成他铲除异己、威福自专的工具！

    这让向来自负的永乐皇帝，怎能不羞愤难当？怎能不七窍生烟？他实在不能再听下去了，再听下去，还不知那李春会说出什么恶心人的话来，把自己zhè gè 皇帝的骄傲和自尊，彻底践踏的点不剩！

    所以朱棣忍不住从幕后出来，粗暴的打断了这场‘精彩的表演’，此刻皇帝怒不可遏的立在大殿上，都过了好会儿，还是佛出世、二佛升天，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天子怒，伏尸百万。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跪在地上，就连始作俑者王贤也吓得心中打鼓，暗暗叫道，这下坏了，用力过猛了！万老皇帝要是面子上挂不住，要把在场人都杀人灭口了，我该怎么办？肯定不能伸着脖子让他杀？可是又怎能逃得掉呢？

    王贤正胡思乱想间，终于听皇帝开口了：“这案子就审到这儿吧，杀了zhè gè 丧心病狂的狗东西!”说罢，朱棣凶狠的瞪眼穿着奇装异服跪在地上的干人等，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道：“今日之事，哪个敢泄露句，统统杀无赦！”

    “臣等遵命，”众人忙使劲叩首保证道：“臣等句话也不敢泄露！”

    “哼……”朱棣闷哼声，铁青着脸腐朽lí qù 了。

    成国公朱勇也跟了出去，临走前朝张輗和王贤叹口气道：“你们这出戏，可真是唱出花来了！”

    “那当然，”张輗讪讪笑道：“我都说了，肯定让你终生难忘。”

    “我倒想全都忘了！”朱勇郁闷道：“你俩可把我坑苦了……”

    “hā hā，你堂堂成国公还怕这点事儿，”张輗却不在意道：“快跟上去吧，待久了让皇上以为你是同谋。”

    “那我赶紧走了。”朱勇脸色变，朝王贤点点头，便赶紧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