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夜的喧嚣在天蒙蒙亮时归于安静，太阳照常升起，晨光驱散了薄雾，生活仍要jì xù 。

    当早起的bǎi xìng 战战兢兢推开家门，只见薄雾散去，眼前依然是如往常的熟悉街面，小鸟在啾啾叫着，老牛在吱呦吱呦拉着收粪车，挑着早餐担子的小贩扯着惯常的语调叫卖着：

    “五香鸡蛋……爆炒牛肚……回卤干……二陈汤……卖喽……”

    切都是这样的平静如常，仿佛昨夜的隆隆炮声、喊杀惨叫，不过场噩梦而已……然而在大明朝上层，昨夜掀起的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呢！。

    太子东宫。

    虽然皇帝北巡，太子监国期间，百官是不用上朝的，但这天早晨，留守京城的文武官员、勋贵公卿，还是齐聚东宫正殿，他们或是面色jī dòng 、或是满脸忧虑。不管立场如何，所有人都迫切想弄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正主还都没来，但已经有不少消息源源不断的汇总而来……

    “听说昨晚上，北镇抚司和府军前卫倾巢出动，把锦衣卫在京城内外的势力连根拔起，铲除的干干净净……”武将勋贵圈子里，建平伯高福脸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我怎么觉着自己像在做梦呢？”

    “这是真的。”安平侯李安叹道：“早晨起来我特意骑马溜了圈，什么城南的黑虎堂、城西的丐帮、xiōng dì 会、城北的铁手盟……现在都是应天府的人在桩了。”说着脸啧啧道：“这些帮派这些年攒下的家底，全都便宜应天府了，啧啧，箱箱的往外搬，加起来还不得上百车！”

    “哇，这么有钱？”众武将登时瞪大眼道：“听说这些帮派的后台老板都是纪纲，这下这小子还不得尿血？”

    “谁说不是呢，昨天夜里可把咱们纪大人急坏了，可北镇抚司的人贼滑贼滑的，特意选了个他出不去皇城的时间下手，纪纲拉着汉王起，都没叫开洪武门呢！”

    “啊？不会吧，洪武门守将王铁，可是汉王的老部下，还敢忤逆汉王殿下？”

    “王铁当然不敢，可当时洪武门城楼上，还着个太孙殿下呢……”

    “哗，这就算对上了……”武将们纷纷惊叹道：“王爷没发飙么？”

    “按说该发飙来着，但不知为啥，昨天王爷只骂了太孙几句便转回了……”李安压低声音道：“也不知王爷是怎么想的。”

    众武将闻言都是脸不知所谓。毕竟是起扛过枪的交情，他们向来都是旗帜鲜明的支持汉王殿下来着，虽说跟他起造反不大可能，但真要是汉王和太子对上了，他们定是毫不犹豫在王爷这边的，自然不愿意看到朱高煦连朱瞻基都不敢惹……

    另边文官们，不像武将们这么粗线条，对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们都要担忧坏了……

    “胡闹、瞎胡闹！”礼部尚书蹇义气得的老脸发白道：“竟然敢调动军队，还、还在京城开炮，简直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是啊。”众文官附和道：“昨晚事变、京师震动，百官心惊不说，消息旦传到北京，让皇上怎么想？会不会把罪责都算到太子殿下头上？！”

    “zhè gè 王贤，本来是用他勇于任事，却不是让他胡作非为、给太子惹祸端的！”又名老臣痛心疾首道：“这下好了，大错铸成、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有激进分子tí yì 道：“我们待会儿要力请太子逮捕王贤，然后立即向皇上写奏章解释清楚，如此，方能避免见疑于君上，全太子于险境！”

    “有道理……”这种建议竟然得到了众文官纷纷附和，可见王贤昨夜的举动，在文官眼里是何等的危险而不可原谅。这倒也不难理解，对脆弱的文官来说，稳定的秩序是他们安全感的由来，王贤调动军队还放炮，严重挑逗了他们敏感的神经，让他们产生了强烈的不安。

    正说着，殿外突然声通禀：“汉王殿下驾到！”

    众文武忙停下议论，都到殿外恭迎汉王殿下的大驾。说起来，这还是汉王殿下遇刺以来，头次出现在公众面前，文武百官自然要隆重迎接、问候钧安了:

    “看王爷龙行虎步，必然是痊愈了，真是谢天谢地！”

    “看到王爷康复，咱悬着的心下就落回肚子了，hā hā哈，太好了太好了……”

    “hē hē ，诸位别来无恙……”朱高煦面上罩着层阴云，此刻也不过是稍稍露出丝笑容：“托父皇的洪福，孤又是条好汉了，却让某些人失望了，hā hā哈……”说话间，他冷冷瞥眼蹇义等众文官，众文官只觉yī zhèn 冷飕飕，全都低下了头。

    “fèi huà 少说，本王今日所来，为的昨晚京城惊变之事！”朱高煦说着昂然进殿，扫视圈道：“我大哥怎么还没出来？莫非还没起床不成？！”

    “回王爷，太子殿下正在召见应天府尹薛居正。”东宫的太监忙恭声道。

    “他们在干什么？串供么？”朱高煦火气十足道，凌厉的气势压得殿中众人喘气都难。

    “二叔这大清早的，是吃了炸药不成？”把浑厚的声音，打破了朱高煦的气场，酷肖皇帝的太孙殿下，器宇轩昂的出现在殿中。

    “你这是跟叔父说话的语气么？”朱高煦阴下脸，拿出辈分来压朱瞻基。

    “叔父jiāo xùn 的是，不过您对兄长的态度，难道就hé shì 么？”朱瞻基皮笑肉不笑的走到朱高煦面前，他已经完全发育成熟，身材比魁伟超人的二叔也只矮了两指，已是完全可以分庭抗礼了。

    “你……”朱高煦张脸涨得酱紫，他看着雄姿英发的侄子，突然意识到昨晚自己的退让其实是个大错误……昨晚事出突然，他还没做好动手的zhǔn bèi ，自然犯不着为了纪纲拼命。但显然，自己昨晚的退让，助涨了朱瞻基这小子的气焰，竟敢当中也敢跟自己针锋相对了！

    “基儿放肆，你怎么跟你叔父说话呢！”太子殿下终于姗姗来迟，颤巍巍的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进了大殿，身后还跟着个薛居正。

    “是，父亲。”父亲出现，朱瞻基立马低眉顺目，朝朱高煦笑嘻嘻道：“二叔别当真，小侄跟你看玩笑呢……”

    “哼……”朱高煦下发作不得，只得闷哼声，转向太子道：“大哥……”

    “二弟，你怎么亲自过来了？”没等朱高煦正经开口，朱高炽便脸关切的抢先道：“才刚见好就到处乱跑，万伤口复发了怎么办？有什么事叫为兄过去不就成了？”

    “大哥放心，我这身子骨跟你不样。”朱高煦却不领情道：“之前我在养伤，让大哥操心劳神了。如今我已经痊愈了，自然要替大哥分担下了！”说着深深看着朱高炽道：“毕竟大哥的身体才是真的弱！”

    “那太好了。”朱高炽gāo xìng笑道：“你以后每天都来议事，有什么事咱们xiōng dì 合计着来，也可以每日相见。”

    朱瞻基听了心下着急，张张嘴终究没出声。

    “hā hā，大哥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嫌我烦。”朱高煦yī zhèn 大笑，突然敛住笑容道：“那咱们今天就先议议，昨晚的惊变如何处理吧！”

    “哦，昨晚的事儿啊，当时还以为二弟仍要养病呢，所以没有提前跟你说明，这是大哥的不是。”朱高炽胖嘟嘟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说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么说，大哥事先知情？”朱高煦紧紧盯着太子，抓住他的话柄道。

    大殿里，直在静静看戏的文武官员，表情终于出现了分化，武将们暗暗兴奋，文官们则dān xīn 极了，因为昨晚的事情若跟太子扯上guān xì ，就犯皇帝的忌讳了，皇帝雷霆震怒之下，废了太子都不无可能。

    “当然知情了。”大殿里，只有朱高炽那温和qīn qiē 的声音在回响：“为兄再没用，也忝为监国，这么大的事情，应天府和镇抚司岂能不先请示为兄？”

    大殿里气氛有些怪异，众文武瞪大眼睛望着太子殿下。习惯他整日畏畏缩缩的做派，还真不适应zhè gè 不卑不亢、不避不闪的态度……

    “hē hē ，大哥真让人刮目相看。”朱高煦也是暗暗心惊，却要压住太子的势头了。“不过你zhè gè 监国，重点似乎是在个监字上。概军国大事，应该先请示父皇吧？”

    “军国大事自然要先请示父皇，为兄岂敢擅专？”朱高炽本正经道：“可昨晚不过是扫除了些京城角落里的地痞è bà 而已，我想应天府知会我便足够了吧，还用得着惊动父皇么？”

    “说得轻巧，昨晚可调动军队，连大炮也用上了！”朱高煦冷声道：“大哥，你这太子当了不是天两天了，岂能不知这京师重地、乃天子王公居处，中央朝廷所在，没有旨意便在城中用兵，视同谋反！”

    “二弟能说明白点么？”朱高炽那张胖脸上，还是看不出点神情的变化。

    “说明白点，jiù shì 那个王贤犯了死罪，大哥不要犯糊涂庇护他！”朱高煦死死盯着太子，字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