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人 作者:三戒大师

    昨个儿张輗的肠子都快悔青了，但大话已经说出去了，总不能也不试试就放弃吧？今早听人说，王宁去庆寿寺了，张輗登时像抓住jiù mìng 稻草，赶紧穿上所谓的‘家传宝甲’，赶到王宁家碰碰运气。

    哪怕是这样，但直到jiàn miàn 之前，张輗心里还点底都没有，他甚至在想，要是王宁断然jù jué 自己，那自己是不是也得想个bàn fǎ ，躲过这关去了。虽然那样会对不起王贤，但死道友不死贫道，自己没必要陪他起送死。

    谁知会见竟出奇的顺利，王宁非但坚决和汉王划清界限，还表示要跟自己并肩作战。这让张輗忍不住狠狠捏自己把，感觉十分肉疼，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

    王宁含笑看着兴奋的张輗，心里也暗暗兴奋。他在庆寿寺已经纳了投名状，就算没有张輗出现，也样得条道走到黑了。现在有了张輗的府军右卫，太子这边如虎添翼，胜算就大了。这让王宁不禁暗暗称奇，心说太子果然是有帝王命，我到他这边，居然也时来运转，回家就有强援来投了。

    就像王宁不会告诉张輗，王贤就在庆寿寺里，张輗也不会告诉王宁，他是先跟王贤见了面，才登门拜访的。结果双方都以为对方是zhǔ dòng 投靠的，这让两人都是信心大增，开始相信shèng lì 会是自己方的了。

    当然给永春侯信心的，还有张輗身上那件所谓的‘家传宝甲’。之所以说是‘所谓的’，是因为真正的家传宝甲，仍在英国公身边，被他带到安南去了。而张輗身上这件，不过是件逼真的仿制品。倒也不是这次为了骗人才临时赶造的。而是当初老太君过世后，xiōng dì 们分家时，张輗找张辅要了真品，请人秘密仿造出来，zhǔn bèi 留着传家的。大家都是张玉的儿子，张辅自然不会jù jué 张輗zhè gè 不算过分的请求。只是没想到，这厮居然这时候拿出来冒充真品了……

    要说王宁这老驸马这次可真是连连走眼，先是被王贤用伪造的道衍书信骗，回到家又被张輗用仿造的盔甲骗。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无论如何，两人都是十分兴奋，眼看到了中午，王宁也不让张輗回家去了，命厨子炒了几个淮扬小菜，两人就在书房中把盏密谈。

    边喝着酒，张輗边笑道：“早就听说，长公主府上的淮扬菜是天下绝，可惜直没zhè gè 口福。没想到今天得偿所愿了。”

    “wèi dào 怎样？”就算是在公侯圈子里，永春侯也是个极会享受之人。听对方称赞自家的菜好，王宁得意的笑眯了眼。

    “真是色香味俱全，尝口神仙都要下凡啊。”张輗说着叹口气，脸忧伤的样子。

    “既然好吃，你叹什么气啊？”王宁奇怪问道。

    “我是突然想到，huí qù 后再吃自家的饭菜，食不下咽怎么办？”张輗叹气道：“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哦，hā hā哈……”王宁先是愣，旋即被张輗的马屁，拍得全身三千六千个毛孔，无不舒坦。遂放声笑道：“那我岂不是罪过了。”

    “哎，我自作自受，怨不着世叔。”张輗苦笑道。这jiù shì 所谓的贵族范儿，甭管肉麻的吹捧，都说得本正经，让对方笑透了，自己还能举重若轻的绷着。

    “成成，总不能看你饿死，”王宁笑道：“我回头让人选两个厨子，去你家专门给你做饭。他们可都是洪武朝宫里的御厨，你不能慢待。”

    “那是当然，我当bǎo bèi 供着还来不及呢。”张輗大喜过望，起身给王宁作个揖道：“谢谢世叔了，您jiù shì 我亲叔叔。”

    “真认了我zhè gè 叔叔，保准没你亏吃。”王宁半真半假的笑道。不管从哪个角度，和对方搞好guān xì 都是有利无害的。

    “那成，我可就改口叫叔了。”张輗也样，世家子弟天生就有拉帮结派的本能。马上顺杆爬道：“叔在上，请受侄儿拜！”

    “免礼免礼。”王宁忙笑着拉起他来，使劲拍拍张輗的肩膀道：“以后可得常来，不然我可不认你这侄子。”

    “那是当然，就怕我来得了，叔和婶子觉着烦。”张輗笑眯眯道。两人zhè gè 热乎劲儿啊，就跟亲叔侄样。

    “没那回事儿。”王宁笑笑，正色道：“既然成了家人，咱们就开诚布公。咱俩都下定了决心，但太子这边人手还是不够，你去找过顾兴祖么？”王宁这种老油条，对京中勋贵们谁和谁guān xì 好，谁和谁不duì fù ，谁和谁是面和心不合，那是清二楚。

    “还没，头个就来的叔这儿。”张輗又犯了那股吹牛不上税的劲儿，大言不惭道：“不过叔你放心，我们是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交情铁着呢！”

    “你们交情好是不假，可去年顾兴祖能嗣爵，全靠汉王大力举荐。”王宁呷口小酒，淡淡道：“小顾对汉王感恩戴德，唯他的马首是瞻，比你们的交情如何？”

    顾兴祖的祖父顾成，乃是太祖皇帝帐前执掌伞盖的亲兵，随着朱元璋南征北战，累功升迁为征南将军。靖难之役前，已经晋升为左军都督府都督。建军元年，随长兴侯耿炳文北上御敌，结果在真定战败被俘。

    顾成性情忠耿，不肯归降。但朱棣知道他是员方面大将，不舍杀害，亲自给顾成松绑道：‘这难道不是皇考的在天之灵，将您赐给我的么？’说得顾成默然流泪。朱棣又向他诉说自己被迫起兵的缘由，并退而求其次，让他不用跟朝廷交战，只须在北平辅佐世子留守即可。

    顾成终于被朱棣的诚意打动，同意留守北平，虽然始终不肯统兵，也不肯接受朱棣赏赐，却还是在北平保卫战中为太子出谋划策，立下了大功。待朱棣登基称帝，论功行赏后，封顾成为镇远侯、特进荣禄大夫、上柱国、左军都督府都督，重镇西南，屡平叛乱，威震云贵。这位老将军也是高寿，去年才去世，终年八十五岁，追赠夏国公，赐谥武毅。

    顾成去世后，最大的问题jiù shì 爵位的继承权问题。顾成有八个儿子，其中长子顾统在建文元年，已经官至普定卫指挥使，深受顾成喜爱。但因为父亲降燕，与三弟顾铣、四弟顾铨、五弟顾锐同被建文诛杀。

    剩下四个之所以幸免于难，是因为老二顾勇跟随父亲出征，而老六老七老八都还是五六岁的孩子，这才没有被诛杀。不过老七老八天不假年，也走在了顾成前头。所以八个儿子里头，还活着的只有次子顾勇和六子顾亮。

    在顾勇看来，这爵位非自己莫属了，因为他是嫡子，而且还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如今已经官至都督同知。且北平保卫战时，又跟太子结下了深情厚谊。而弟弟顾亮只有二十岁，还是庶出的，不管从哪头讲，都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结果顾勇只猜对了半，顾亮确实没法对他造成威胁。但旨意下来，继承侯爵之位的，却是他死鬼大哥的儿子顾兴祖！

    见煮熟的鸭子飞走了，顾勇登时就懵了。他失态的跑到吏部去讨说法，人家不解释，他就坚决不离开。老大的年纪，从品的高官，却哭得老泪纵横，让人忍不住生出恻隐之心。后来验封司的郎中终于私下吐露实情，是皇上说纲常有序，爵位应该优先传给长子长孙……内阁大学士体会圣意，便将爵位越过顾勇，封给了顾统的儿子顾兴祖……其实顾兴祖也不是顾统的长子，他上头还有个大哥，但是已经死了。

    所以就算是立嫡不立长，大家个嫡次子，个是嫡次孙，说起来，还是前者近些。可你要真相信摆在台面上的理由就太天真了。后来顾勇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自己和太子共同保卫过北平，guān xì 直很好，为汉王所不喜，后者在皇上那里说了自己的坏话，才会有这番结果……。

    顾兴祖这真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原先是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倒霉孩子，突然就成了镇远侯。这时候，有人对他说，是因为汉王殿下帮你说了话，顾兴祖自然感恩戴德，连忙去汉王府上拜谢，汉王也没否认，欣然收下了他的忠诚。

    转过年来，他二伯顾勇竟积郁成疾，病倒了。汉王又帮顾兴祖当上了左军都督府都督，说是恩同再造也不为过。比起来，顾兴祖和张輗之间那点可怜的酒肉交情，实在不值提……

    不过张輗也是有秘密武器的，他知道顾兴祖的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永乐五年顾兴祖的大哥顾再兴，在秦淮河上和名富商争风吃醋，结果时冲动把对方捅死了。这要是在地方上，堂堂侯爵之孙杀死个人，根本不算什么。可这是在京城，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而且死者也不是普通老bǎi xìng 。

    倒霉的是，朱棣早就对恃功而骄的勋贵们心怀不满了，正好借机杀鸡儆猴！重因素之下，顾再兴竟被判了斩监候，秋后开刀问斩！

    不过没等到秋后，顾再兴便瘐死在牢里。但这并不影响‘杀鸡儆猴’的效果，后来京中那帮勋贵子弟，果然消停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