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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以下空无一物,少了一只手掌。
前世百里英经历的刀光剑影不少,在鉴定伤口方面颇有些经验。看这老妇人左手手腕处的伤口,应是几年前的旧伤,而且不是被刀剑一类的利器所伤,倒像是被石头瓦片之类的钝器敲断。断处的皮肉已经长好,结满了坑坑洼洼的肉瘤。
让百里英吃惊的是,老妇人脖子上系了一块雕工精美、造型独特的圆形白玉,玉上刻的是瑞龙纹。老妇人朝外侧睡着,玉坠子正好掉在床铺上,百里英看得仔细。
直觉告诉她,这块玉真正的主人并非眼前的这个老妇人。
百里英不自觉握紧了手掌,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了前世一直在追寻的一些问题的根源。
是机缘还是巧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前尘往事,早已随着她前世肉身的覆灭已经烟消云散。百里英记性不好,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前世她家道突变,父母早亡。六岁时在梅州街头流浪,遭到一群小乞丐围殴,被路过的公孙靖救下带回“五老峰”,拜入玄真子门下学艺。
童年凄惨,关于父母的记忆她忘得差不多了。唯一记得的就是母亲去世时交给她的一块月牙形白玉,玉上雕有丹凤纹。母亲曾告诉她,这块白玉是和她父亲的定情之物,本是一套龙凤玉,玉身可以契合。这玉看似平平无奇,实乃仙家宝贝,有常人不可言说的妙处。
前世的百里英一直戴着母亲留给她的这块玉,直到在河间地被围困,万箭穿心死去的那一天。
而老妇人颈上的那块玉,是她父亲的。
临近中午的时候,老妇人昏昏沉沉的醒来了。醒来的时候,她发现了房间里梳妆台上的一根白玉簪,霎那间双眼放出精光,鞋子也没穿,一下子扑到梳妆台上,狠狠盯着那根簪子发呆。
百里英冷眼旁观老妇人的一系列动作。
老妇人身体的行动力,比她衰败的外表看起来要年轻。扑向白玉簪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一股不可言说的狠劲。
她看着那根近在咫尺的白玉簪,伸出右手要拿,手伸出老半天,又定在空中,似是犹豫拿还是不拿。纠结好久,终于,老妇人脸上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轻轻拿起了那支簪子。
这是一件金玉珍珠牡丹簪。簪子一头有金线缠绕的玉制牡丹花,花芯里裹着一颗上好的走盘珠。整件玉簪雕工秀雅,花瓣线条连绵自如,无论从型制、纹饰、工艺、打磨、包浆等任何方面看,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百里英笃定,她昨晚关押进来的时候,案几上没有这根簪子。她想起昨晚醒来时,铁栏外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气。
老妇人轻轻坐下,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动作笨拙的把一头花白的头发挽了个髻,小心翼翼的把簪子插进了发髻里。簪子插好后,她用衣袖使劲抹去铜镜上的一层灰,然后痴痴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悄无声息的笑了。
良久,老妇人缓缓站起身,理好宽大的衣袖,打着赤脚在房间里款款绕起了台步。走过铁栏时,一脚踢翻了狱卒送过来的早饭,粥饭洒了一地也浑然不觉。
绕了两圈,老妇人甩起衣袖,开始用中州韵唱起一段戏词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百里英听得眉头微皱。老妇人这段唱词唱腔圆润,一唱三叹,音韵悠幽,似三春里枝头上云雀清丽婉转、悦耳动听的鸣叫声,根本不像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的声音。
尤其是咬字后拖音时的声腔,委婉起伏,如曲水流觞,又有幽静雅致、清丽俏皮之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只凭声音判断,旁人定要以为这是一位身姿曼妙、香腮带赤、眼圈微红、软怯娇羞的妙龄女子唱出来的。
她是谁?百里英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老妇人就这样咿咿呀呀的唱了大半天,期间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直到晚上狱卒来送饭打断她才停下来。
这里每间牢房朝过道一边的铁栏下方,都有一个小小的活动窗口,用来呈递饭食。狱卒打开窗口,端进饭食和水,看了一眼老妇人,然后一语不发、默默收走了上一顿被踢翻的饭盘。
给百里英呈递饭食的流程也一样。动作利索,一言不发。
老妇人唱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喝水、吃饭。她似乎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多了个新邻居,十分淡漠地瞧了百里英两眼,突然朝地上“呸”的吐了一口浓痰,就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百里英看着老妇人脖颈和头上的玉,摸摸衣袖,之前摘的那两枚柳叶还在,心里顿时打定了主意。
☆、春闺梦里人(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百里英不动声色的耐心等待着。老妇人比昨晚睡得更晚,一直拿着那支白玉簪子摩挲着、亲吻着,直到听见外面打过三更鼓才上床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