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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站在牌位之间的属于祖父的影子也消失了,只剩下窗格的光影,在地砖上分割出细小的方块,不曾照耀到谢寻瑾的身上。罚跪的人不似寻常祭祀,膝下没有蒲团,只隔着薄薄一层衣料跪在地砖上,不过短短两刻钟,便足够让膝盖变得酸软,开始感到痛苦。
在这痛苦中,谢寻瑾双手手心向外,交叠着覆盖在额头上,慢慢弯下了他的腰,一直到掌心触到冰凉砖石,才停止。
他行了稽首大礼,轻声道:“子孙不孝。”之后他直起了身,再未说过其他话,做过其他事。
他没有向先祖们请求谅解,也没有更多忏悔,只单单承认了自己的一意孤行。盖因他心知,自己注定要辜负谢家一代代积累下来的百年清誉了。
也因为是受罚,他自然是不能吃精食的,送来的只有一小碗水,和一个半个拳头大小的苞米制成的窝窝头。谢寻瑾平静吃下了。
这是他第一次进祠堂受罚,连投机取巧都不会,跪久了,便觉得膝盖里针扎似得疼,疼得久了,又觉得渐渐麻木,好像那针流淌进了他的血液里,腰部以下都与他失去了联系。
其实他也听过几位堂兄交流受罚经验,知道无人看管时自己是可以躲懒的。祖父罚得再狠,也不会是真的想废了他的腿。可是他如此坚持,未尝没有自苦的意思。
直到夜晚,谢寻瑾听见从外面锁住的门桕发出细碎声响,才变换了姿势,改为盘腿坐在地上。这时他的腿几乎已经不是他的了,行动时完全靠双臂支撑着,双腿的血肉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轻轻一动,便酸痛到了极致。
是六娘悄悄地打开了祠堂外的门桕,提着食盒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又回身小心关上了门。她匆忙跑到谢寻瑾身边,小声唤了一声:“阿兄!”只是说出这个称呼,她的鼻头便骤然一酸,眼中也控制不住地涌出泪来,说不下去了。
“我没事。”谢寻瑾抬手轻轻擦拭掉六娘眼角泪珠,却越擦越多,最后只好无奈叹息一声,放下了手,问她,“不是来给我送饭的吗,怎么光顾着哭?”
六娘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打开了食盒,边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边说道:“我从我自己的小厨房里偷偷拿的,祖父不会发现。只是我只能在大家都睡了后过来,饭菜都凉了。我还带了点心和清水,阿兄可以藏在桌帷下面,明天饿了可以偷偷拿出来吃。”她一共拿出了一小碟咸菜、一罐粥、两碟点心、两竹节清水,都是谢寻瑾寻常爱吃之物。
“六娘费心了。”谢寻瑾抱起瓦罐,低声道。
六娘的眼中就又要落下泪来。她的阿兄一向最是疼爱她,从小到大不知为她惹来了多少艳羡眼光。纵是像她的阿兄一样疼妹妹的,却没有一位比她的阿兄出色。可是如今,她的阿兄因为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受到了祖父惩罚,她心中如何能不在意?
可是她不能怨她的兄长,谢家所有人都有权因为此事责怪谢寻瑾,只有她不可以。
“我没关系的,阿兄。”六娘道,“我愿意嫁给陛下。”她说这话时,眼中还含着为她兄长而涌出的热泪,心中却一片冰凉。
所以,不要再为我犯傻了。
谢寻瑾停下了用餐的动作,他沉默片刻,才道:“兰姐儿,这不关你的事。此事很复杂,是我想错了,你不必愧疚。”他伸手拂过六娘发顶,目光温柔又愧疚。六娘是在假装睡下后,避开了睡熟的守夜的丫鬟,偷偷跑出来的,衣服都胡乱裹在身上,发髻更是完全不会输,披头散发的。
此刻她低下头,正好方便了谢寻瑾的手顺着她发丝滑下,像是只乖顺的猫。
谢寻瑾心下又痛。
月光从窗格里静静洒下,落在这对兄妹身上,像是薄且透明的宣纸一般将他们包裹,女孩子压抑地啜泣声像是轻细笔尖,在纸面上书下无字篇章。
兰姐儿最后还是入宫了。
她是位聪明的女子,知道该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这世间,也只有谢家女会认为嫁入皇宫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木已成舟,她只有顺从。
至于跟卫三郎的相遇,不过是她年少时的一场荒唐梦境。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她发现了那个秘密,这皇宫里处处都是秘密,有的秘密无关紧要,有的却可以要了人的命去。谢兰折发现的,就是可以要命的秘密。
那时她已与陛下大婚两年,膝下一直无子,好在她还年轻,又因为出身谢家,并不着急。陛下倒是有几位庶子,母亲身份都是普通良家子,谢兰折也没有从中抱养一个孩子的意思。
她骨子里终究是太过傲气,这些傲气并不留于表面,而是在她的言谈举止中不经意泄露出一丝痕迹,是故并不得陛下宠爱,只是维持了正妻的体面。但是陛下原本也一只忙于政事,少入后宫,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宠妃,所以在发现那个秘密之前,谢兰折一直乐得清闲。
她喜爱读书,常常到藏书阁借阅,有时在那里一待就是一天。藏书阁楼梯下的拐角处有一间暗室,专门用来储存一些废书,或许是因为某些原因被禁的,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