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夜 作者:不见何

    都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可是不入苦海，如何得度？

    东靖国，平涯城，九黎镇。

    骄阳似火，蝉鸣如噪，街道上熙熙攘攘，售卖各种商品的摊贩邻接不绝，各种好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的吸引着南来北往的商客。

    在街头的角，有处并不显眼，甚至看起来略有些寒酸的小摊位，块方巾铺在地上，上面规整的放着十几株药材，摊位后，坐了位三十岁的妇人，名唤允柔，绢帕缠头，粗布衣衫却也掩不住清丽不俗的气质，旁边个也就四五岁的小姑娘，在独自玩耍，小姑娘梳着羊角辫，水汪汪的大眼睛透着古灵jīng怪。

    “娘”稚嫩的喊声发自小姑娘的口中。

    “敏儿，是不是有些热了？就快了，卖了这几株药材，娘就带你回家。”允柔看着小姑娘，眼中满是慈爱。

    “娘，敏儿不热。”小姑娘甜甜笑，伸出小手拭去母亲额角的汗珠，同时煞有介事的喊道：“快来买哦，纯正的山参，罕见的石斛，珍贵的虫草，不要错过喽。”小姑娘喊的脆响，而且看起来那么的本正经，逗得不少来往的客人驻足而观。

    “敏儿！不可乱喊。”允柔急得跺脚，又好气又好笑，赶忙止住小姑娘的喊声，并对着注目的众人点头以示歉意。

    小姑娘脸茫然的看着母亲，“娘，把这些药材卖掉了，我们不是就可以回家了么？”

    “是啊，敏儿。”允柔看着女儿，耐心的解释道：“可是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们早都已经卖完了，只剩下现在的这么点了，而这里并没有你刚刚说的那些。”随后允柔又轻声的向小姑娘解释着各种草药的名目，小姑娘也时不时的点点头，把它们记在心里。

    小姑娘毕竟没有少耐xìng学下这些对她来说很复杂的东西，片刻后转个身又自顾自的玩耍去了。

    至于路人，也会很快的将这幕淡忘。

    不过世事无常，总是有些人会借机寻找麻烦。

    “都让开，都让开，滚远点！”跋扈的喝声由远而近，挤进喧闹的人流。

    “怎么不看路，混蛋，撞到老…”被蛮横撞到的人同样是十分的愤怒，可是在看到对方之后，话都没说完声音就弱不可闻了，而人也在刹那间闪进人群，以免吃大的亏。

    “真是找死。”尖锐的声音被拖得老长，夹带着迫人的气势似乎把人群都逼退出很远，虽然拥挤的地方已经人挤人，可是在那般气势的压迫下，人群还是让出了条道路。

    吵吵嚷嚷的声音，在缓缓的向着允柔的摊位接近。

    看着这幕，允柔微微皱了皱眉头，“敏儿，天儿太热了，娘收拾了东西，我们回家吧。”

    “可是还有这些药材？”敏儿抬起头看着母亲，只不过小脸上早已沁出细小的汗珠，这炎热的天气，对小姑娘来说，无疑是种煎熬，或许她现在本来应该在处凉快的地方避暑，再有点酸梅汤大概就好了。

    “等下次吧。”允柔边说着，边jīng心的将株株药材包起来。

    “嘿？刚刚是哪个喊着纯正的山参啊？”那尖锐的声音，似乎能把人的耳膜刺破。

    虽然允柔加快了速度，可是东西还没收完，方巾的角就被人扯住了。允柔抬起头，发现对面了十来名仆从打扮的小厮，后面跟着位mó yàng 颇俊秀的小伙子，看起来大概不到二十岁的年纪，面如冠玉，棱角分明，眉宇间透出股难掩的傲气。

    “这位小哥，”允柔心中知道对方怕是要找麻烦，可她平rì里就极不愿生是非，所以此时语气中带了十二分的谦卑，“刚刚是小孩子乱喊，还望您大人大量，不要跟她计较。”

    “哦？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们家少爷跟小孩子般见识？”

    咳，被称作少爷的小伙子声轻咳，不悦的看着刚刚说话的随从，那随从当即把头缩，不敢言语了。

    “闲话少说，把你那山参，不妨拿出来，让我家少爷给你品鉴番，看看称不称得上珍贵！”另名随从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

    “是啊，赶快拿出来。”几名随从你言我语，把允柔的摊位围住，眼看是不拿出来就要动手的架势。

    “各位各位，刚刚是小女不懂事，我在这里给各位赔罪了，山参，真的是没有了。”允柔急于解释，又赶忙躬身行礼，小姑娘也有些害怕，偷偷的藏到了母亲身后，看着对面那身着华服的男子。

    “真是聒噪，买主上门，有好东西还不肯拿出来么？真要是给我家少爷瞧上了，你这半年都可以不用出来卖了。”轻浮的话语引起几名随从的yī zhèn 轰笑。

    允柔心中不悦，;式微，也只好jì xù 收拾东西。

    “好无礼的女人！沈少爷在这，居然这么不给面子？”两名随从边说着，伸手扯起方巾的两角，向后拉，之前被允柔包好的药材，哗啦声撒落地。

    “你们！”允柔虽然懂礼，可此时也难免心生怒意。

    “娘！”敏儿紧紧的抱着母亲的大腿。

    允柔轻轻的拍了拍女儿，压下心头的怒火，“各位，山参实在是没有了，如果各位定想要，不妨等几天，给您送到府上去。”

    “真是不识抬举，沈少爷看上眼的东西，可没有买不起的。”

    “再说了，沈少爷看上你的东西，那是你的福气，怎么还如此推三阻四的？”

    随从们吵嚷了yī zhèn ，允柔也不得脱身，围观的人倒越聚越。

    被称作沈少爷的男子，终于是趾高气扬的摆了摆手，上前两步对着允柔说道：“放心，买你的东西，我会加倍付你银钱。”

    “沈少爷，您怕是误会了，在这条街做生意，我当然知道沈家的名号，不过您要的山参，真的是没有了。何况刚刚是小女不懂事，胡乱喊。还望沈少爷不要怪罪才是。”允柔的言语中，了丝不卑不亢。

    “也罢。”沈少爷把手扬，“我也不跟你绕弯弯，实话告诉你，我知道你手里有支千年参，所以今天是特意来这里找你。”

    听了这话，允柔的心中顿时泛起波澜，这沈府的消息，不免太灵通了，可是表面上仍旧装作平静。

    “千年参，那可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您看看我这里，就这么几样普通的药材，哪像有千年参的样子？若说平常的山参，过几天也许会有，可是那千年参，可遇不可求，我可是不敢应允了…”

    “有些事，你我都是心知肚明，我劝你还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好！”沈少爷眉梢挑，还不待允柔说完，就将她的话打断。“我要是不知道点你的底细，也不会来这里寻你。”

    时间点滴的流逝，人群也越围越厚，有些人想看看千年参的热闹，有些人痛恨沈少爷的霸道、同情允柔的柔弱，当然也有些人在浑水摸鱼，看能不能捞到点好处。

    这原本只是处不大起眼的街角，却因为吵吵嚷嚷吸引着的人，三三两两的聚在起，低声议论。

    “嘿，你说欺负这孤儿寡母的，他就不怕遭报应？”

    “他怕什么报应？从来都是他报应别人。”

    “你们都小点声吧，别会先遭了报应。”

    “哼，你们也别小瞧了这女人，她可不像看起来那样好欺负。”

    “让让，请让让。”说话间，名少年费力的挤进人群，穿着领青布衫，像是大人的衣服改做的，却洗的干干净净，十四五岁的样子，头乌黑的短发，宽额头，元宝耳，大眼长眉，鼻若悬胆，唇似涂朱，虽然脸庞略显稚嫩，身体倒长得十分结实，看起来也有那么点憨厚老实。

    “柔姨！”少年高声呼喊，传过层层人群，同时艰难的往里挤着。

    原本被逼的已无退路的允柔，听见少年的那声喊，心情才稍微放松了些，回头看了眼身后早已怯微微的女孩儿，这才是她最担心最挂念的人，“敏儿，是陈哥哥来了，你先跟他回家好不好？”

    “不，我要妈妈。”敏儿的眼中含着泪光看着母亲，今天的场面无疑是她有生以来第次难忘的经历。

    “哼，告诉你们，交不出千年参，你们今天个都别想走。”沈少爷玩味的摇摇头，看着眼前的母女，似乎那jiù shì 对等死的猎物。

    少年终于是挤进了人群，而且看这情况，心里也知道不妙，柔姨向来少与人计较，不会去招惹是非，而面前zhè gè 看起来锦衣华服的男子，骄横跋扈的气势，实在让人提不起好感。

    少年穿过几名随从只顾走到允柔面前，甚至没有正眼瞧那沈少爷，“柔姨，爹说今天天气实在是热，早知道不该让你们过来的，所以让我来帮你收拾了东西，咱们huí qù 吧。”

    “嗯”允柔应了声，“我也正zhǔn bèi 带了敏儿huí qù ，只是药材还没收好，不如素儿你带她先走，我收拾了东西，随后就来。”

    少年看了眼散落在地的药材，虽然没有少东西，却也有狼藉之感，“柔姨，我来帮你吧。”

    “算了，你还是先带敏儿走吧。”允柔此刻最希望的，是女儿能够平安无事的离开。

    “好烦啊。”沈少爷低声叹了句，又看了看手下的随从，下人们自然心领神会。

    “好无礼的小子，见了少爷，也不行礼？”有四名随从边说着，便把少年围在了中间。

    “素问好狗不挡路。”少年看到对方的架势，心里已经有了防备，同时弯腰去捡那些落在地上的药材。

    “臭小子，你敢骂人，你说谁是狗？”

    “当然说那些是狗的人，嗯，或许连狗都不如。”少年捡起株药材起身，看着四名随从笑了笑，

    “活腻了不是？”随从们人势众，自然不会怕个十几岁的少年，四人嘴上吃亏，当然要找回来，呼啦下就同时动手，围攻少年。

    少年并不在意，眼看四人拳脚从四面落下，却只瞧准了四人中最是瘦小的个，如猛虎般扑了上去，与对方撞个满怀，那随从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失了fǎn yīng ，少年借机左手抓住他的领子，抡起的右拳，毫不留情的落在对方的脸膛之上，霎时间满脸桃花开。虽然也挨了其他三人几下拳脚，可是被少年抓住的那名随从被打的非常惨，而后少年松开他，寻找下个目标，另外的三人明显想不到这少年如此勇猛，吓得缩了huí qù ，扶着被打的那位，与其他随从们到了起。

    沈少爷也没想到眼前的少年行事会如此果决，被打的随从捂着脸颊直哼哼，其他人也愣在了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折了面子，沈少爷声轻叱，“全都是没用的东西！”

    “打了沈家的下人，这孩子好不晓事啊。”

    “是啊，这是谁家的孩子，怕是要吃亏呀。”

    “这是沈家的哪位少爷啊？”

    “沈天文，据说在个什么大宗派修炼了好几年，前不久才回来的。”

    人群中窃窃私语，有等着看热闹的，也有替少年担心的。

    那少年倒似乎是满不在乎，拍了怕身上的尘土，大模大样的走过去，伸手牵了小姑娘，“敏儿，跟哥回家。”又看了看妇人，“柔姨，我们走。”完全是旁若无人。

    沈少爷顿觉脸上无光，肝火大盛，连说了几个好字，随即步跨出右手闪电般抓向少年左肩，少年亦有jǐng觉，不过他正要去牵敏儿，闪躲不便，又怕伤及无辜，只好身子斜，嗤啦声，少年的青衫自左肩到前胸被扯开了条长长的口子。沈少爷犹不罢休，反手扇向少年面颊。少年矮身避过，抱了敏儿往后跃，双眉紧皱盯着沈天文，“你不要欺人太过！”声音虽不大，却别有种凌厉。

    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这处角落早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沈家少爷，虽然骄狂了点，不过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受过名人指点。”

    “嘿嘿，你能看出个什么？看个热闹罢了。”

    “沈少爷是不差，不过这对面的孩子，好像是漫天陈的儿子啊。”

    “漫天陈？城南的漫天陈？他跑到这城北来干什么？还招惹沈家的人？”

    “嘿，不是他还有谁，这场热闹，可有点看头。”

    “据说沈府三延五请，都没请动这陈老头。这孩子应该jiù shì 陈老头的独子，陈素。”

    “哼，陈老头也斗不过那沈府，用不了几年，这地方都得是沈家的。”

    “哎，沈家的势力，是越来越大。”

    ……

    沈天文看了看陈素，把手中的布条扔到边，嘴角的笑容似在嘲弄，“我道是谁，如此强横，原来是陈公子。那么我的手下，被打的也不算冤枉喽？不过打狗还要看主人。这样吧，你让她把那千年参拿出来，我沈天文也给陈公子个面子，这件事，就算了了吧。”

    “沈少爷，这千年参真的是没有。”允柔看着沈天文摇摇头。

    陈素看了沈天文眼，“听见了？千年参没有，如果阁下愿意，我也不再追究你扯破我的衫子，这件事就这样算了。不然，要打架，陈素奉陪！”

    hā hā哈…沈天文仰天而笑，“陈公子，你知道么？我心里好怕啊！”

    沈天文话音落，身影闪动，双掌却直逼陈素胸口，围观的人群见到两人又动手，呼啦下让出了好大个圈子，生怕受池鱼之殃。

    陈素双目凝，没想到沈天文竟又直接动手，而且比之前速度快，下手狠辣，;也只好接招，但刚对敌，无力之感顿生，他不但比沈天文小了五六岁，经验阅历相差甚远，而且也从未受过正规的指点训练，只是偶尔跟着他父亲学些基础，可他父亲又不愿他习武生事，所教甚少。

    三招过后，陈素已经跟不上，略迟滞，被沈天文掌拍在左肩，踉跄着踏出去五六步，摔在地上。

    “素儿！”允柔见陈素动手吃亏，不由得又惊又急。

    “没事，柔姨。”陈素起来，活动下筋骨，打起十二分jīng神紧紧的盯着沈天文。

    “怎么样？”沈天文见陈素的mó yàng ，已知他不是对手，“小小年纪，能在我手下走过三招，你也算不错，只不过刚刚我只用了成力，所以还是那句话，交出千年参，今天的事，就算了了。”

    呸，陈素声轻啐，“偷袭得手，算什么本事？”虽然心里知道，沈天文就算不是偷袭，自己应该也敌不过他，但嘴上仍是不服，此时紧紧的盯住对方，十分小心的戒备着。

    “哦？既然这样，那好，再给你次机会，招，我若胜了你，拿出千年参给我，我若胜不了，此事我再不提，如何？”沈天文开出了个看似很公平的条件。

    陈素嘿嘿笑，“好聪明的沈少爷啊，你开出这样的条件，输赢你都没什么损失。”

    “小子，少爷给你这么大的脸面，你还想怎样？”不待沈天文答话，随行的几名随从先开了口，只不过再没有了之前围攻陈素时的气势。

    “狗仗人势。”陈素扫了几人眼，“我柔姨刚刚说过了没有什么千年参，没有jiù shì 没有，而且就算有，我们不想卖，你们又能如何？”

    “素儿，这参真的没有。”允柔赶忙急着解释，这事情越闹越大，终归会吃亏，“沈少爷，我允柔代亡夫的几位朋友售卖这些药材山货，已有数年，这街市上经常来往的人大也都知道，这几年，虽然有无数的药材从我手中经过，可是从来没有您口中所说的千年参。”

    “柔姨，你跟这种人说那么有什么用，他们明摆着欺负人不讲理。”

    沈天文声哂笑，“既知说无益，陈公子，可敢与我对上招？”

    当此之时，陈素也只好把心横，说了句：“恭敬不如从命！”心底又默默的念道，父亲请恕孩儿不孝，随即双目闭去，只觉心头片澄澈，依照父亲所教凝聚内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