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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牢城(三)

      扶风歌 作者:蟹的心

    行人沿着甬道发足急奔。甬道极其狭长,而且弯曲盘绕,此后又有几道狭窄门扉拦路,但都是虚掩着,并未关闭。众人通过,随后再绕了两个弯,便到甬道尽头,那处是座斜斜向上的石阶,石阶顶端有个丈许方圆的小小平台。

    平台上有灯几案,粗劣什物若干,似乎是看守歇息之处。与石阶相对侧有扇厚达尺许、包裹铁皮、又嵌打铜钉的大门。众人记得分明,经过这扇门便能到达外界。

    大门两侧的墙壁上距离地面丈许处,各开着个尺许见方的气窗,外界的光线通过气窗照shè进来。或许是因为已近rì暮,阳光中跃动着艳红sè,落在众人眼里,显得说不出的温暖亲切,适才的紧张感瞬间就消散了许。

    那扇大门并未加上门闩,似乎推便开。沈劲毫不犹豫地要去推门,却被陆遥拦住了:“不要妄动。设非万不得已,我可不希望大伙儿被新蔡王当作夺狱的罪犯。”

    他指了指那气窗,挥挥手道:“上两个人去,先看看情况。”

    “好!”

    沈劲身材高大,立刻到气窗下方。何云助跑几步,纵身跃上沈劲肩头,双手攀上气窗的窗沿,伸头向外探看。窗外的亮光shè在何云的脸上,将他的表情照得纤毫毕现。每个人都看到,何云的脸上瞬间失去血sè,变作了惨白。

    “怎么回事?”陆遥问道。

    何云跃下地来,颤声道:“死了!都死了……外面的院子里,那些狱卒、卫兵全都死了,尸体堆了地!”

    “什么?”众人不禁大惊,再有数人攀上气窗观看。

    “难道有人劫狱?”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这里可是邺城!”

    “那外间的满地尸身又如何解释?”

    众人惊疑地拌了几句嘴,却也莫衷是。

    “还是我来!”朱声攀上了气窗。

    那气窗毕竟太小,地牢的墙壁又厚,朱声向外看去,其实视野非常狭窄,只能看到院落角而已。但下个瞬间,他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击中般失去了平衡,仰天栽倒下地。

    这囚牢里的地面都是尺宽的青石条,坚硬无比。若是后脑磕个正着,只怕当场就有xìng命之忧。好在陆遥行三十人,拥在平台处挤挤攘攘,朱声这跌带倒了数人,却没有伤着。

    “怎么回事?中邪了?”丁渺拉着朱声的胳臂将他拽起来。

    “不是中邪……打、打、打起来了!”朱声猛地摇了摇头,扯住丁渺的衣襟,大声叫嚷道:“外面!邺城!杀声四起,打仗了!”

    他咕嘟声干咽了口唾沫:“是大仗!有敌军大举攻进邺城!”

    甬道之中仿佛有阵邪风吹过,那是数十人齐倒抽冷气所发出的声响。丁渺不由自主地松手,朱声咚地跌倒在地。

    朱声的耳力如何,众人俱都明白,最是可靠不过了。他既说邺城有敌来犯,绝不会错。问题是,哪里来的敌人?难道是匈奴人?不可能啊!如果不是匈奴人,又会是哪里的敌人?今rì午时还全无不妥,此刻尚未入夜,却被敌人突破墙高池深的邺城防御杀入城内……这简直是大势已去!就加当务之急的是:城内有敌军杀入,我们怎么办?是厮杀出城?还是在这里躲藏着等候局势安定?

    无数个问题在他们脑海中盘旋,可谁也没个头绪。

    陆遥竭力维持沉稳的姿态,虽然神情中却流露出丝焦虑,却并未显得特别惊惶。他单手按着包铁大门,偶尔发力推搡,那门扇纹丝不动。

    “此处乃是邺都牢城的重犯死牢,其设施不仅防备外界袭扰,要防备内间的囚徒作乱,故而这扇大门两面都能施以锁闩。显然,眼下外面的门闩完好。”陆遥再度发力,依旧无功。他转向薛彤道:“此门极其牢固,恐怕无法强行开启。老薛,你来试试……注意,此刻外界的情况不明,切勿发出太大声响、自置险境。”

    薛彤应声而上,横肱抵于门上,连连发力撞击。他的膂力较之于陆遥强了许,在晋阳自家军营中演武时,如此贴身发力,可以轻而易举地震飞数人。但这扇门,依然丝毫不动。

    “看!”楚琨眼尖,在墙角发现了几根足有小臂粗细的铁杠子。这铁杠子沉重无比,至少要三五条大汉才能勉强搬动。

    “这里用的竟然是铁门闩……”所有人的都面如土sè。用的是这样的门闩,那无论如何都不是人力所能强行击破,除非使用冲车这样的攻城重器才行。

    甬道之内片死寂。

    外间形势险恶,可是困在这囚牢里加危险。若是始终无人理会,仅仅没有饮水食物就足以将众人逼上死路。而若有人理会……来者是敌是友,谁敢保证?偏偏这道铁门难以对付,行人硬是受阻于此,没有半点办法!

    陆遥突然深深吸了口气,取了油灯在手:“你们就在这里稍等。我去去就来。”

    “道明!你这是要……”薛彤喊了嗓子,陆遥没有理会他,闪身隐没在yīn黯的甬道尽头。

    通过漫长而曲折的甬道路往下,沿着原路返回。

    先绕两个完,再经过几道狭窄门扉,步步深入地下,便来到原本关押陆遥等人的监舍,陆遥脚步不停,继续向前。随着他的前行,手中油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影影绰绰地照亮了适才有人发出怪笑的监牢最深处。

    那里同样是座监房,面积与陆遥等人所在之处类似,同样以铁栅隔开。但此处地势低,监房里积水深达尺许,视线所及,那积水粘腻浑浊、污秽之极,股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再往深处看,油灯的光亮毕竟有限,不知刚才发出笑声者隐藏在何处。

    陆遥摸索着墙头,寻了个妥善的凹槽,将油灯稳稳放置了,随即转身离去。再回来时,手中了适才用以勒弯铁栅、众人脱离监牢时弃置于地的布绳。

    陆遥也不说话,只将布绳往复缠绕在铁栅之上,又以木棍绞入其中,开始拗动,其行为如方才。待到铁栅在令人齿酸的怪声中逐渐变形,腾出个足够人进出的豁口,他才解开布绳,敛身退后半步,向牢中施了礼。

    监牢中人并无回应。陆遥也不急,只静静地等待着。

    似乎过了许久,视野不及的幽暗处才传来声叹息:“唉……”这叹息低沉、暗哑,气息虽促,却仿佛蕴含了深深的苍凉哀怨。

    陆遥再次拜倒:“还请指点。”

    “指点?哈哈,指点什么?”监牢深处有人哗哗拨水,显示出那人仿佛有些激动。

    “邺都牢城严密,我等前行受阻,恳请阁下指点。”陆遥沉声道。

    “哈哈哈哈哈……胡扯!荒谬!我若能指点你,怎还会被幽闭于此,受这无穷无尽的苦痛折磨?”牢中人的言语和喘息混杂在起。他的肺部就像个破裂的古旧风箱,吞吐时发出嘶嘶的漏风声。

    “适才我以湿衣绞弯铁栅,阁下的惊骇之情激烈之极……”牢中人突然发出古怪的笑声,而陆遥神sè不变,徐徐说来:“是以我冒昧猜估,阁下曾有脱身之术,却受制于铁栅拦阻最终未得实现。如今铁栅已开,阁下脱身无碍。若有妙法,还请施展。”

    这样的推理怎么想都显得勉强,偏生陆遥就这么说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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