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新御书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二卷 泠泠涧水流 第六十七章 异客(二)

      扶风歌 作者:蟹的心

    卫cāo的意思很明白:这方氏三兄弟的聒噪谈吐,非常人可以力敌;为今之计,只有弃卒保帅了。

    拼着将何云推出去顶缸,陆遥、卫cāo等人疾走脱身,总算得以安安稳稳地面见了濡源晋人流民的诸位领袖人物。何云足足过了个时辰,才歪歪扭扭地赶回到陆遥身边,看他煞白的脸sè,着实吃了点苦头。

    到了夜间,卫cāo召集掌握实力的部下百十来人,在处河滩边立起几堆篝火来烧烤,又取出珍藏的烈酒,设下粗犷但十分丰盛的宴席招待陆遥。北疆晋人在草原居住年,饮食上面的习俗趋近于胡儿,席间大块牛羊肉煮的半生不熟,洒上把粗盐就流水般端上来。陆遥原本是南方士族习惯,最受不得这种膻气极重的腥臊之味。但这些rì子以来,他率军在草原上纵横往来,饮食与寻常士卒般无二,莫说是羊肉了,就连马肉、狼肉都吃了不少,因此倒也能勉强食用些许。

    但这场酒宴上的主角并非陆遥。宴席刚刚摆开,方氏三兄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拍着胸脯定要列席陪同。席上,这三人十分主动,轮番地四处敬酒,仿佛将自己当成了主人般,先将随同陆遥前来的卫士们个不漏地敬过,又将卫cāo以下的诸晋人流民首领照顾到。伴随着敬酒的,是三兄弟没有半点消停的殷勤攀谈、谀词cháo涌,所到之处,都引起片人仰马翻。

    眼看夜sè将晚,酒过三巡,他们又奔去伺候陆遥。陆遥酒量不佳,这时候被卫cāo麾下众人连劝了几杯,便有些醺醺然,见了方氏兄弟前来,想要起相迎,时却腿脚酸软。方氏兄弟本来端着觥筹等物,眼看陆遥没能起身,顿时飞扑向前!

    这三人看似文质,但飞扑而来的动作竟快得如闪电般,吓得陆遥身后两名扈从卫士伸手就往腰间去摸刀,还当是有人行刺。却不曾想到他三人两个捶腿、个捏肩,竟然当场就给陆遥做起了按摩。

    卫士们松了口气,各自都已经骇出了身冷汗。两人对视眼,似乎都在暗骂那方氏三兄弟全不靠谱。

    方氏三兄弟六只大手在身上揉捏不止,这种感觉让陆遥也着实尴尬。他连声辞谢,想要制止这种过于亲昵的举止。但那兄弟三人也不管陆遥究竟作何想法,边卖力地给他按摩着,边不住地引经据典,没口子称颂陆将军文可安邦,运筹帷幄犹如诸葛之亮;武可定国,勇武威猛仿佛关云之长。陆遥开口说个半句,立时便有百倍、千倍的言语返还回来,将他的下半句话生生堵回肚子里。

    番言语滔滔下来,陆遥简直怀疑自己明天就该扫平北疆诸胡、重塑朗朗乾坤,否则实在无以面对方氏三兄弟的厚谊、厚爱与厚望了。总算他还没有喝醉,坚持了半刻之后,勉强挣脱三人魔手,打着不胜酒意的旗号溃退。

    这来,三兄弟便感怅然若失。三人擎杯四顾,努力寻找个可以承受滔滔如cháo言辞的对手,可惜视线所到之处,群雄俯首,竟无人可堪与战。

    方勤之面sè怅然,回顾二弟道:“陆将军,英雄也,又与我们见如故,诚是难得。正待开张肺腑,谈说大事,为何他竟然先走了?我们兄弟三人为之奈何?奈何?”

    方勉之劝解几句:“兄长,陆将军此前历经鏖战,又长途跋涉至此,想来身心疲惫。便改rì再叙亦无不可。”

    方简之年轻气盛,立时挥臂攘袖:“何须改rì?两位兄长,今夜月sè如此明朗,我们便去寻陆将军彻夜谈说,不亦快哉!”

    方勤之正sè道:“简之,你却是想差了……月sè虽明,毕竟秋凉。我们还是在陆将军下榻所在的室内秉烛夜谈为好。说得累了,不妨便同榻而卧、抵足而眠……这才是正道!”

    方勉之、方简之齐施礼:“兄长高见!兄长明见!兄长卓见!”

    三人彼此高谈阔论说个不休,兴冲冲地从河滩侧踱过。所经之处,饮酒欢宴之辈面无人sè、鸦雀无声,并没有任何人敢于招惹他们。

    陆遥既然以疲惫为由告退,何云便跟随着他起往休憩之处去。

    卫cāo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是距离河滩不远的处庄园。庄园虽不大,但内里的楼台回廊倒很jīng致,其中不少陈设显然是耗费巨资从中原购入的。何云取了个三足四耳的铜盆打来水,陆遥用沾水的布巾覆在脸上,清凉的感觉使他惬意地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屋外有人问道:“陆将军可在?方勤之、方勉之、方简之求见。”

    陆遥把布巾揭下,便看见何云充满惊悚的脸。

    这小子显然已经被方氏兄弟折腾得怕了,陆遥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本想让何云出门去说自己已经睡了,然而陆遥有强烈的预感:方氏三兄弟近乎神经质的张扬表现,其实未必那么单纯。草原上商道两旁的累累尸骨足以证明,能够在北疆各部胡族之间往来行商的,没有易与之辈。此刻来访,或许……有些特殊的意图?

    “还不速去迎接。”陆遥轻踢了愣神的何云脚,自己重新披起外袍,向正厅走去。

    绕过屏风出外,陆遥愣。说是方氏兄弟三人来访,在正厅端坐等候的,原来只有方勤之人。

    看着陆遥询问的神情,方勤之淡然笑道:“次公和稷才正在外间与何军主闲聊。此来既是为了陈说正事,有我人足矣。”

    这人的确是方勤之,但他的神情气质,却已经和方才那个殷勤到令人发狂的古怪商人完全不同了。他将须臾不离手的羽扇搁在身旁案几上,向陆遥俯身施礼,动作稳定而丝不苟。起身时,摇晃的烛光映照在他幽深的瞳孔里,赫然便生出种沉静如海的气度。

    方勤之的状态突然与之前天壤之别,恢复到了正常人那般。饶是陆遥有些心理准备,仍旧被这巨大的反差吓得略吃了惊。

    “不瞒陆将军,身在异域与虎狼之辈为伴,再如何小心谨慎,也难免百密疏。但若因此而寡言少语、深居简出,又非执行使命的良法。”方勤之悠然道:“我们仔细想来,索xìng便胡言乱语,成rì聒噪喧闹以扰人心。这样的话,哪怕偶有疏失,只会被人当作轻佻奇异的言辞举措,不会引起怀疑。不过,那时倒未曾想到二十余年晃而逝,就算是装,也装成习惯了。”

    听语气,这方氏三兄弟对北疆胡族极其忌惮,又坦承自己的举止出于伪装。原来他们竟也是出于中原,负有使命才来到北疆的么?这些年来,北疆局势rì复杂过rì,诸部鲜卑彼此战和不定,以至于大晋北疆州郡也因此动荡。没有几分靠得住的凭籍,任谁也不敢贸然在北疆部落中随意往来,不要说是携带物资财货的商队了。这方氏三兄弟竟然能行商北疆二十余年,这份了得,较之卫德元也不遑让了。

    不知在他们身后的,是哪方势力?他们所要执行的,又是何等使命?他们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些什么?陆遥心念急转,却不忙着询问。他凝视着方勤之,半晌之后才微微颔首道:“早知三位非凡,果然如此。这份良苦用心,实在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