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揽辔命徒侣 第八十一章 摧锋(一)
扶风歌 作者:蟹的心
无论是丁绍还是陆遥,对敌人的估算都不能做到尽善尽美。
原以为河北贼寇将会在后rì午时到达,但事实上,石勒的用兵比预估的加快捷。第二天清晨起,就有来自东武城、清河、贝丘、博平、聊城等地的许溃卒涌向广宗。据他们所说,自从丁绍病危的消息传到前线后,各座城池的晋军守军都感到十分慌乱,有些部队的斗志全无,出现了士卒逃亡的情况。而就在这个最危险的时候,贼寇冒着狂风暴雨、动用了相当的兵力,在东西距离百六十里的五座城池同时发动了夜袭。
这样的猛烈攻势是过去数月相持阶段时十分罕见的,几乎夜之间,贼寇就夺取了这五座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城池。而这只不过是真正血战的前奏罢了,贼寇们马不停蹄地继续向西,将满怀恐惧和慌乱情绪的溃卒们像牛羊般驱赶向广宗。
从清晨到傍晚,越来越的溃卒蜂拥而来。他们中有许伤员,又因为恶劣的天气和巨大的心理压力,不少人都发了热症。还有难以坚持数十里长途奔走的人,已经沿途倒毙于路,或者被河北贼寇追近之后虐杀而死。能够坚持到广宗的溃兵,基本体力都已耗竭,jīng神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如果丁绍确实病重,这些溃卒们的情绪想必会像瘟疫般迅速蔓延到整个军营,使得冀州军本已低靡的士气再度下跌。可惜贼寇们的计划根本不可能实现。冀州军在鲧堤后方靠近广宗县城的地方修建了临时营地安置败兵,又紧急调派了数十名大嗓门的士卒,在营地里宣扬丁刺史身体十分康健的消息,用来安抚人心。
丁绍本人则亲自率领扈从甲士,大张旗鼓在鲧堤上巡视,借以提振士气。他担任冀州刺史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善于经济,兼通律法,遂得“政平讼理”之效。各地世家大族都对他的治理手段满意,而许寻常百姓赖他的公正裁断得以存活。短短的两年间,他便积累起了相当的威望,所到之处,本来因为他的病情而焦虑的将士们都欢呼雀跃不已,甚至有士卒热泪盈眶、不能自己的。
当天傍晚,紧随在溃卒之后的河北贼寇大军也到了。
绵延了四天的灾害天气这时候渐渐好转,铺天盖地的雨线显然变得稀疏了。军营里星星点点地打起了松明火把,有人试探着将火把探到露天,火焰虽然被雨水压得飘摇,却没有熄灭之虞。但云层还是那么浓厚,好像块层叠的黑sè幕布,牢牢地拉拢着,隔绝了来自天空高处的亮光。
这样的天sè,哪怕点起再的火把,也不足以照亮远处,因此将士们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从平原的尽头有大块大块的黑sè出现。那些黑sè的形迹就是河北贼寇的军队了,他们就像是密集的蜂群那样,纠合、分散、涌动着前进,越来越近,渐渐地铺开阵势。
石勒掌握河北群盗的指挥权之后,特别重视军队的令行禁止,试图将贼寇们逐步统合成支有力的、部署严密的军队。但毕竟时rì太短,他的威望也还远没有树立,此刻出现在冀州军面前的贼寇们,仍然是副乱哄哄的样子。
他们毫无顾忌地在冀州军眼前行军,边前进,边调整着队列。有的队伍在前进过程中被另支交叉行进的队伍挡住了去路,不得不在混乱中停下脚步耐心等候;应当向左翼前进的队伍在黑暗中失去了方向,随着别的队伍绕到了右翼;有的贼寇们在行进过程中呼朋唤友,接纳了另些小股的贼军,变成了支规模大的队伍;还有的在前进过程中发现道路不平或者有什么障碍,于是便自作主张地转向另个似乎好的方向去了。
如果朝廷的军队用这种方式行军的,那定是不堪击的弱军,但这个指标却不能用来判断贼寇的战斗力。毕竟他们是流贼,早就习惯了混乱而缺乏计划的行动,甚至也习惯了从这种全无指挥可言的乱局中暴起发难,兴高采烈地发动进攻。
相比于这些乱哄哄却悍勇善战的贼寇,冀州军除了些应募而来的豪族部曲可以作为骨干以外,其余的士卒们都是临时征召的农夫,战斗力实在是不如。冀州军上下都有同样的认识,因此他们并不觉得有必要利用这个混乱状况,来个半渡而击的行动。他们只是固守着自家营垒,借着入夜前微弱的亮光观察贼军的动静。
“看见那支骑兵了没有?头盔上缀有白羽的那支!”名士卒攀在刁斗的半截高处,向对面的敌人指指戳戳。他是冀州军中有名的斥候,对贼寇的背景也颇有些了解:“那便是吴豫的骑兵。吴豫那厮是月支人,本来是河北赤龙牧场的牧奴,后来随着石勒骑兵,号称是什么十八骑之,可是员勇将!嘿,可惜没有早杀了他,留到现在作恶!”
“太暗了看不清啊……哪有什么白羽?”他的同伴抱怨了句,将耳朵覆在地面:“听起来倒是蹄声如雷,似乎他们的骑兵不少。”
“蹄声是很响,但你不觉得有些疲沓?他们的战马都累了。”另名斥候道:“从西平昌、安德那里到广宗,距离不比广宗到邺都近?何况雨天难以行路,沿途还要渡河,这可不容易。”
“渡河算什么?关键是这种天气!大雨湿寒,对马匹的伤害最大,贼寇们居然舍得动用骑兵,可真不知怎么想的。”
朝廷在河北各地设有牧场和马苑,来放养军马。比较著名的有茌平牧场、赤龙牧场等地。新蔡王司马腾在并州刺史任上时,曾经大肆捕捉胡儿贩卖到山东,许就被充做了牧场里的牧奴。谁也没料到这些牧奴有朝rì揭竿而起,别的不说,先将朝廷的军马席卷空。因为这个缘故,石勒麾下骑兵极,纵横往来无不如意。但战马对恶劣气候的忍耐是有极限的,对饲养条件也有要求。在这种大雨环境中长途跋涉,又没有jīng料喂养,很容易导致战马疲劳虚弱,进而患病。
“你懂什么?贼寇们已经被丁刺史逼到绝路了,人都没吃的,何况马?他们连入冬的草料都凑不齐!反正这次就是他们最后搏,要是打输了了百了,哪里还管得着战马的死活?”最初说话的斥候冷笑道:“不过,贼寇们再怎么样都没用。这次他们死定了!”
在他们闲聊的时候,阵阵沉闷的法螺声响起,队队的弓弩手、刀盾手、长矛手从冀州军大营的各处营地出来,汇集到了营垒正对着贼军的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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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要出差,预计五月二rì回。但这几天里我会尽量保证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