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回宫吧 作者:两条鱼

    鲁国公老爷子的出现，令在场之人无不是心中寒。二夫人率先白了张脸，畏畏缩缩地连退几步，到了不显眼的边上，垂手低头，瞧都不敢瞧他眼，而那身子，已经禁不住地瑟瑟发抖起来。

    老夫人先是震，脸也是白，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竟是双目瞠圆，梗着脖子怒瞪起老爷子。

    老爷子步步走了上前，到她面前，气得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会儿才咬着牙从嘴里吐出这么三个字：“你疯了！”说着，扭头看向柳雁飞，“雁飞，你起来！”

    柳雁飞这才起。起后，她就如棵高松，身板笔直，看起来好像方才那顿猛揍对她点影响都没有。她面无表情，直视着老夫人。

    老夫人对视上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光，立时又口气上来，喘了喘，怒道：“好，好你个不怕教训的丫头！”

    “你够了！”老爷子怒喝制止了她，他痛心疾首的样子，“雁飞也是你能打的？！你也不想想她现在是什么身份？！”老爷子这是在提醒她柳雁飞即将嫁入皇家的事实。

    却想不到老夫人听后竟面露讽刺之色：“她是什么身份？难道不是我们国公府的女儿？”说着，嗤笑着瞥了柳雁飞眼。却把下句话给吞了回去，并没有说出口。但那满眼的嘲讽之意完全表明了她心中所想。

    “你！”老太爷如何能不知道她心里边在想什么，顿时怒气甚，气得胡子都快吹起来了。只见他大手挥，喝道：“都给我下去。”

    所有的人战战兢兢应了声，面色各异地从这屋子鱼贯而出了。

    柳雁飞并没有说什么，也出了门去。却是与那二夫人不过相差步。二夫人在前，她在后。

    二夫人出门之时，不自觉地就回过了头。她居然想瞧瞧柳雁飞。或许没有料到柳雁飞始终正视着前方，她就这样撞上了柳雁飞的目光。柳雁飞的目光依旧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但就是这样空无物的目光，让二夫人心中生寒。她面露害怕，“唰”地就把头扭了回去。她紧紧拽着帕子的手抖得几乎不是自己的了，双眼睛里写满了恐慌。她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虽然方才之事可以全部推到老夫人身上，说是老夫人逼迫她，她才那样做的，但是，她不得不承认，棒子下去后，她的脑袋就发热了，对陈姨娘所有的愤恨就全部涌了上来，让她下就打红了眼。“都怪陈姨娘！”二夫人心底叫着。“没错！都怪陈姨娘！”她再次对自己说道。接着，她深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怕，不怕，还有老夫人呢，再说，八字都没撇！五个月，还有五个月！”

    二夫人走得很急，但是步子很不稳，歪歪斜斜地就带着她的丫鬟们朝她的院子去了。柳雁飞将她方才那瞬间的恐慌与懊悔记得清清楚楚，此刻，她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渐渐地就勾起了抹讽笑。

    柳雁飞被打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府。但很快的，禁言令就下来了，严禁任何人再谈论此事，被听到谁敢再私下讨论这个，直接乱棍打死。甚至严厉的是，若有谁胆敢将此事传出府外，除了本人打死外，其家人也要受到连坐之罚。于是，关于此事的讨论，不过沸沸扬扬了两个时辰后，就如被掐断的声喉样，嘎然消音了。夜过后，在鲁国公府内，柳雁飞被打事就好像从未发生过样，府中的人原来干嘛，现在自然还是干嘛，就是从大家的表情上也瞧不出，其实就在昨夜两个时辰内，几乎人人都在讨论这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柳雁飞休息了夜，第二天照常去京卫指挥使司上职。二夫人的那种力道，对她而言根本就是不痛不痒的。柳雁飞的力道和筋骨，除了天生的点资质外，在这么年的锻炼中，早就非常人可比。昨夜她不过令丫鬟拿热毛巾帮她稍稍敷了下，然后就躺床上去睡了，第二天起来就跟没事人样。

    柳雁飞和常青起骑着马向公门而去。

    常青打量着柳雁飞，脸惴惴不安，欲言又止。

    柳雁飞终于挑了挑眉头，问道：“怎么了？是想问我昨天被打之事吧？”

    常青这才吞吐起来，道：“这……怎么就突然……”

    “啊，”柳雁飞道，“说是那定远侯世子不能生育的事是我说出去的呢！”

    常青蹙眉道：“这我是知道的，这个传闻不是早两日就出现了吗？只是……”常青迟疑了下，后还是对他寄住的府邸的女主人们作出恶评，“她们未免太小人了吧！”但接着，又极其不解道，“她们疯了不成！”

    柳雁飞瞧了他眼，然后笑了下，没有对他的最后句解释什么。只是过了会儿，她问道：“‘她们未免太小人’？你知道些什么？”

    常青道：“昨个儿青荣骂了夜。”

    “哦？”

    “说二夫人借机报私仇。不就是瞧他们娘俩不顺眼。这么年来，因为将军你的缘故，他们娘俩受二老爷另眼相看，二夫人心存妒忌却无计可施。”常青说着，看着柳雁飞。

    却是柳雁飞丝毫反应都没有。

    然后常青说起了老夫人：“你弟弟说老夫人怨恨着国公爷呢！”

    柳雁飞终于嗤笑了起来，她说道：“这我看的出来，也猜的出来。爷爷常年征战，经常离家就是十几年，根本就是扔老夫人人在家拉扯孩子长大，这和让她守活寡有什么区别。看看我爷爷，去年班师回朝的时候，他都六十出头了。这几乎就是辈子了。辈子聚少离，是个女人都得发疯。还有，”柳雁飞轻叹了声，道，“老夫人的大儿子可是在我爷爷的靡下战死！儿子作为老子的手下，起去打战，结果儿子没了。”柳雁飞没有再说什么。

    常青也沉默了。半晌后，他道：“柳书海将军确实代猛将，王老将军曾经跟我说起他。不过，”常青朗声道，“作为军人，为国战死沙场，难道不是死得其所吗？相信就是柳书海将军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是啊！”柳雁飞道，“可是，老夫人作为个母亲可不这么认为，她怕是怨极我爷爷没有保护好她的儿子呢！而我呢，代替了她的儿子成为了爷爷的新宠，是让她愤恨了吧，毕竟，她觉得爷爷不该这么快就把她的大儿子给扔到了边。”

    “……柳书海将军都去了这么年了。”

    “我只是猜测而已，”柳雁飞道，“否则我真想不通她为何如此厌恶我，想过去应当是把对爷爷的怨恨转到了我身上吧！”

    常青又沉默了。半晌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将军，”他说道，“你真还不如就呆在边关。”

    “我也想啊！”柳雁飞有点无奈，“但是世事难料。”她指的是突然被赐婚这事。

    常青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只得摇了摇头。但是，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说道：“照将军这么说，我倒明白了为何青荣说老夫人最疼爱府上的大少爷了。”

    “诶？”

    “今年是官吏例行考核之年，考核之后，新的调令就会下来。府上的大少爷前年考过了秋闱，但去年春闱却落了榜，老夫人心疼他，叫他不要再考了，准备今年趁着官吏考核，去找关系给他弄个好官。”

    “啊！”柳雁飞被这个突然抛出来的消息给震到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青荣那小子说的？”

    “昨夜他大骂时讲到的。”

    柳雁飞恍然大悟。鲁国公府的大少爷，就是柳雁飞那战死沙场的伯父留下来的唯个子嗣——她的堂哥，柳青扬。柳青扬本完全能够享受萌荫，去到禁卫军里做个什么五六品的小官，但是人家偏不愿意得这嗟来之食，宁可自己辛劳苦读，去走那科举之路。但是千军万马都去挤的独木桥哪有那么好过。当然，他能过了秋闱也是很有本事的，过了秋闱，虽然后来会试落榜，没了参加殿试的资格，但在这个王朝，还是做官资格的。

    柳雁飞不觉得就笑了起来：“我就说了，这老夫人对那定远侯府未免也太过客气了点。原来如此！定远侯现今可是吏部尚书啊！”柳雁飞对她的弟弟有些刮目相看了，“这小子，耳观八方啊！消息这么灵通！明明府里头说的是，大少爷他终日埋头苦读，等着两年后的再次春闱呢！”

    常青道：“我倒觉得府上的大少爷不定会接受老夫人的安排。他埋头苦读的消息应是真的。想必不过是老夫人头热罢了。”

    柳雁飞听了，倒只是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了。她心道，便就是鲁国公府与定远侯府没有恶交，那老夫人通过定远侯想为柳青扬找份留在京城的好官，怕也是不可能的！鲁国公府，百年来武将辈出，自建国以来就为王朝守卫着北疆，这军权，从未旁落。武将之家，皇帝可能让他们再在文官中插上脚吗？想想她父亲柳书诚那没有实权的四品官，再想想她那庶出的叔叔三老爷柳书森，迄今不过顺天府的个小小推官。柳雁飞不觉就蹙起了眉头。她很肯定，若没有此次的赐婚，她的爷爷定会将她拴在家中为她招婿，甚至，将来叫她承袭这鲁国公的爵位也不定——这从她的爷爷跳过大房，而将世子之位传给她的父亲就可以猜出二！可是，现在……

    柳雁飞摇了摇头。鲁国公府的未来，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她的爷爷可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忧心。想起她的爷爷自她被赐婚之后，终于惴惴不安的就是哪日她毫无征兆地就嗝屁了，柳雁飞顿时就笑了出来。这个所谓的家，唯关心她的，就是她那在边关时十年相伴的爷爷了。哦，对了，差点忘了，还有那个小子，那个小小年纪拿着个苹果来到她的病床前，告诉她吃了苹果，病就会好的混小子。

    “将军，此事……”路沉默着，却是到了京卫指挥使司的大门口，两人下了马后，常青再次开口了。

    柳雁飞看着他，有些不解，后自以为是地解释道：“老夫人就算了，昨天傍晚的事就当我替爷爷补偿她的，但仅此次。至于二夫人……”柳雁飞的神色暗了暗。

    可常青却道：“将军误会了，我指的是污蔑将军之人。”

    “哦？”柳雁飞明白过来，“你说的是这个啊……”她便笑了笑，伸出手去拍了拍常青的肩膀，“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

    柳雁飞说她自有分寸，自是已经猜到是谁将定远侯世子不能生育之事捅了出来，并且把这瓢脏水泼到了她的身上。早在定远侯世子事传出来时，她就隐隐有此猜测，而待到她被泼了脏水，这猜测就肯定了起来。

    ——是那贵妃娘娘的嫡亲弟弟丁广盛。柳雁飞这般想着。

    那日城隍庙里，丁广盛叩头求饶时，不是说了句，他知晓柳雁飞大姐夫的秘密么？并希望借说出此秘密来使自己勉遭痛打。可惜，被柳雁飞拒绝了。

    定远侯世子的秘密，除了这个，还会有什么？

    正如老夫人所说，那日知道这个秘密的，也只有她们几个妇孺，为了两府双方的利益，有谁会将这秘密说出去？柳雁飞想来想去，觉得也只可能是那丁广盛了。再说了，传出去便罢了，非得诬陷是她柳雁飞说的，让柳雁飞被定远侯府和自家鲁国公府同时怨恨，这样跟她有仇的人，除了丁广盛，她还真想不出还有第二人！

    虽不知如此隐秘的事，那丁广盛是如何知晓的，但是想到必是他做下了此事，柳雁飞的双目里就闪过了丝狠色。可惜那丁广盛尚在家中休养，直没有在外头露面，否则柳雁飞非得把他抓来顿拷打逼问不可。

    “只得等过些时日，待他出来后再做打算！”柳雁飞这样对自己说道。她向沉得住气，此番也不例外。而至于被诬陷事，只得麻烦那王宗放帮忙处理了。

    王宗放性子洒脱，回到京城不过几个月，上至王宗贵族，下至三教九流都认识了不少，加上他鬼点子，当场就拍胸接下了这个任务。

    然后就有人开始绘声绘色地在街头巷尾说起，说是亲眼见到定远侯世子的贴身长随某某某，在府外吃酒时说到了自家世子不能生育的事。和柳雁飞被污蔑的时日差不长，就在这个传言疯传了三天后，又有新的传言出来了，说是丁府大少爷丁广盛的贴身小厮某某某在酒馆喝酒时，指天发誓定远侯世子得了不育之症，因为给定远侯世子瞧病的那位大夫刚好去了他们府里给丁广盛看病，不小心说漏了嘴。再后来，鲁国公府的二夫人在拜访亲友时，哭诉自家女儿命苦的时候‘不小心’将此事透露出来的说法，又疯传了遍整个京城。后来，什么鲁国公府三小姐说漏了嘴，定远侯府老夫人的贴身丫鬟说漏了嘴……各种各样的*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调剂品。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第个被传出来，是柳雁飞把事情捅出来的说法，渐渐没人去把它当回事了。而这个秘密究竟是谁说出来的，在这么种说法的轰炸下，人们对其早就麻木了。不过，丁广盛贴身小厮的那个说法，却被京城里所有的人说了又说，笑了又笑：“给定远侯世子瞧病的那位大夫刚好去了丁府里给丁家大少爷看病？听说丁大少爷自年初六起就病了，现今都躺在家里养病了，莫不是也得了这病？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这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距柳雁飞被打事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显然那日鲁国公老爷子和老夫人大吵了架，至于吵架内容是什么，只有他们老夫妻俩知道了。老夫人直接闭了院子谢客，据说终日关在屋子里砸东西，再也没来找柳雁飞的麻烦。而柳如月和离之事，则变成由二夫人全权负责。二夫人也没有找过柳雁飞，她直焦头烂额忙着不停派人去往定远侯府，同定远侯府谈判，当然，从那日她恐慌懊悔的目光上看来，怕是她根本不敢再找柳雁飞。再加上她被其丈夫，柳雁飞的父亲二老爷给狠狠训斥了顿，听闻还被甩了巴掌，她若再有胆找上柳雁飞，倒是奇怪了。于是，柳雁飞被打事好像就这么算了。柳雁飞自己也始终没有谈起，好似她自己都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倒是柳青荣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会恨铁不成钢地砸着床板，恨声道：“你也太好脾气了吧，就这么算了？”而柳雁飞则是眼中厉光闪，脸上个讽笑——仅此而已。她心中想些什么，柳青荣根本不得而知。

    这些日子来，柳雁飞如既往地在公门和鲁国公府之间两地线地跑着，生活简单却充实。而在今天这个休沐日，她则和王宗放及常青来到了昔日兄弟们起饮酒的那家酒楼。他们说起了关于丁广盛的传闻，不免三人皆是哈哈大笑。柳雁飞冲着王宗放竖起了大拇指。王宗放得意地举起酒杯准备猛灌，却被常青给阻止了。常青说起了那日在这里王宗放醉后倒头就睡，他是如何辛苦地将他弄回家。

    “你和石老弟都是个样！每回醉了苦的就是我。”常青道。但他话出口，马上就后悔了，小心翼翼地就瞥向了柳雁飞。

    却是柳雁飞把头转向了窗外，好像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似的。

    常青轻轻吐了口气。却被王宗放拳砸在脑袋上。两人互瞪了下，然后又齐齐朝对方使眼色，接着看向了柳雁飞。

    柳雁飞依旧像什么都没看见样，拿着酒杯就口喝尽。

    ——石澈，自从那日后，就都没见到了。

    活跃的气氛下就僵了下来。时间三人都不再说话。只柳雁飞人杯又杯地喝了起来。

    半晌，靠窗的王宗放无意地向下方大街上望了望。“咦咦咦？”他突然叫了起来。

    柳雁飞和常青奇怪地看向了他。

    “皇太孙殿下！天哪！是皇太孙殿下！他、他进这酒楼了！”

    柳雁飞和常青顿时大惊。“皇太孙殿下！”两人齐齐“唰”地了起来。

    王宗放也了起来，走向了他们这个雅间的大门，准备开门。他边走边道：“皇太孙殿下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不对！应该是他怎么就找过来了？难道是因为我昨日遇见了他和他闲聊了几句？”

    “闲聊了几句？”柳雁飞蹙眉。

    “啊！”王宗放回忆道，“我告诉他你前些日子被家中长辈棍罚了。”

    于是，“啪”的声，柳雁飞手中的酒杯被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