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之活着 作者:修七

    然后,就真的出事了。

    石碾子村地少，人只有两亩半略平整的地,半亩山地。山地出产本来就不,再加上今年年景不好,共三亩地，亩产平均四百斤点,却要交百五十斤粮，剩下那么点够做什么！

    石碾子村的地本来就没有别的村子肥,产量死活上不去，却要交样的税粮。每年收税的时候石碾子村都是刺头，总想抛开那半亩山地不交。县里很是头疼，今年抽签抽到收这个村子税粮的工作人员态度就十分强硬。

    在石碾子村村民打伤两个工作人员后,连队里那个新兵吓得哆嗦，枪走火打中了个村民，正中胸口，眼瞅着就没气了。

    然后石碾子村全村都动了手，直接把死者抬到了县政府门口，旁边捆着那个被打得不成人形的小兵。

    沈越得到消息后带着剩下两个排冲过去把人抢了回去送进了医院，又给宋希打了电话。

    宋希过去的时候那个小兵的身体都开始变凉了。

    沈越蹲在医院走廊里，愣愣地说道：“他叫彭鹏，今年十九岁，本来就是因为在家里吃不上饭才来当兵的，饱饭还没吃上呢，人就没了。他才十九，十九，才十九啊！”

    沈越抱着宋希的腿，嚎啕大哭。

    宋希沉默着看人哭。

    哭完了，沈越说：“怪我，都怪我。看到打人而已，就吓得直哆嗦。这么弱，是我太放松了。全体都有，集合，五公里，立刻，马上！”

    群大兵，不管身上有伤的没伤的，只要能动的，瞬间跑到楼下集合整队，抬上死掉的战友跑步回营地。

    宋希看着被留在医院的两个重伤大兵，默默地叹了口气。

    这场冻灾几乎是全国范围的。他们这里只是减产，好地方已经绝收了。不从尚有收成的地方征粮，那些绝收的地方吃什么！全指望玻璃温室？怎么可能够吃！

    比如石碾子村，亩产平均四百斤，人三亩地千二三百斤，去掉四百五十斤税粮，剩七八百斤，确实足够个人吃上年还有剩余了。只是国家顾全的是大局，底下人又怎么会愿意把年辛苦所得白白送出去！现在钱不值钱，家人的生计就指望着这年茬的庄稼呢！交完那么税粮，明年开春买种子化肥地膜的本钱都没了！要是家里再有几个来投奔的亲友，只怕连口粮都不够。

    征税发生冲突，村民打伤了工作人员，大兵走火打死了村民，村民打死了大兵。

    这完全是本烂账，谁都不无辜，谁都无辜，都是被这个世道作弄的。

    回了村，路过大队部的时候，宋希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

    有人眼尖，看到宋希的车，马上喊了起来：“小宋，小宋停车，过来说说话！小学是老宋出钱盖的，咋处置咱们都先听听小宋怎么说。”

    宋希停车过去，看到里面两个给他做过活的南方男人，明白了。前些日子降温，后来又下雨夹雪，逃难过来的几家南方人受不住冻，就偷偷住进了小学的空教室，想来是被人发现产生了矛盾。

    老村长看向宋希，问：“小学是你爹盖的，咋处置小宋你说。”

    那几个南方人看着宋希的目光就带上了哀求。天突然就冷了，又是雨又是雪的，他们几个大老爷们皮糙肉厚没关系，家里女人孩子都受不住露宿野外了，何况还有老人呢！

    宋希没看那几个南方人，对村长说：“小学当初建来就是给村子的，自然归村里管。怎么办，叔，我听你的。”

    这种事怎么好表态，到时出了事谁负责！

    村长沉默着打量了遍那几个南方人。

    宋希说：“你们商量就是，有几个受伤的兵，我得回去给他们配些药。”

    村长看宋希不想管，就摆了摆手，也不想让他趟这个浑水。

    宋希回了家，先把沈越那边的情况说了说就去了药房配药。

    屋子里穆允峥和糖糕都沉默了。

    这次征税才刚开始就闹了这么大动静，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军人对着百姓下不了手，好百姓对年年逼着他们交粮的大兵却是恨到了骨子里的。医院里那两个下不了床的伤兵，可都被人下黑手使了阴招，有个甚至险些被毁了子孙根。那几个负责收粮的工作人员也都被打得不轻，好在没伤到性命。

    出了人命，沈越下了狠心操练手底下的兵，就抽不出兵力陪同下乡收粮了，这边的税收工作就缓了下来。

    进入十月，白谨之又派人送了第二批药材过来，里面还有两箱子活蛇，做蛇油膏用的。

    得了药材，宋希头扎进药房就不出门了，外面的事都交给了穆允峥。

    收税收到李家沟子时，宋希放下药材出去看了看，呆了。

    沈越对他手底下那些小兵都做了什么啊，怎么个个煞气那么重！

    穆允峥也皱了皱眉。

    沈越毫不在意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带着他们屠了个村子。”

    宋希惊。

    沈越说：“隔壁县个只有几十户的小村子，专做人口生意，女人小孩。”

    宋希沉默了。这个时候的人口生意，只怕也包括了“口粮”吧！难怪那群从没见过血的兵身上有这么重的煞气了，也难为沈越费心挑这么个任务了。

    沈越把三个排都带来了。个排在大队部看守粮车，两个排挨家挨户上门收粮。

    周阿姨摸着儿子次比次瘦的脸，心疼极了，脸上却只是笑眯眯的。

    这次收粮很顺利，完全强制。遇到过几户宁死不肯交粮的，也发生过几次冲突。这回那群大兵都不退缩了，也不打不骂，直接把人捆了扔在边，收完粮再统放人。

    税粮被车车拉走，连队也撤出了村子。许人家看着空掉的粮仓犯了愁，尤其是家中有亲友投奔的。

    李大柱都快愁死了。他四亩地，又包了六亩。半亩类地蒙上大棚种了常吃的蔬菜，亩半二类地种了地瓜和土豆，没赶上冻，产量还行。剩下八亩地全部种了玉米，因为侍弄得不精心，又被冻了，亩产还不到五百斤。去掉六百斤税，才剩下三千斤出头。家中大小九口人，光吃玉米面的话就得三千斤。再加上换油，就算有地瓜土豆，今年也别想吃细粮了。

    李春妮的大姑姐去拿粮食准备往婆家送的时候发现仓房门被锁了。

    然后，矛盾爆发了。

    李春妮自然是向着亲爹的，只是碍于丈夫面上不好直接露出来。

    李大柱就和闺女的公公婆婆骂了场，互相揭短。

    几个小辈起先还劝了劝，后来见看热闹的人太揭短又揭得太狠，就都躲回自己屋子把门关上了。

    李春妮劝不动亲爹，也劝不动公婆，心里就有些埋怨。埋怨亲爹无能包不到的地也侍候不好手里的地打不出粮，也怨亲爹不会做人得罪了太人害她出门就被指指点点。怨亲爹，怨公婆。公婆手里有钱，家里有房。别的不说，盖个两亩大的玻璃温室还是可以的。实在不行，六间房子的大院子，盖个小的年也能种三茬庄稼呢。饭都吃不上了，还死捂着钱不放，也不怕到时候当纸钱烧都不值钱。

    宋希边听李宝田给做打架现场最新实况转播边处理手里的盆骨头。

    李宝田问：“这什么骨头？”

    宋希说：“蛇。”

    李宝田想起上回看到的箱子活蛇，背后的汗毛刷下就起来了，赶紧转移话题：“我丈人要给我盖玻璃温室，说盖个两亩的，家里刚好两亩类地。”嫂子的地只有二类地和三类地，侄子要到年底才能划地，估计只有三类地。

    宋希说：“你家那块地我知道，虽说离村子近，盖温室的话晚上得有人看着，个人肯定不够。你和你哥都去的话家里就剩了群老弱妇孺，又是把边的院子，不安全。地里就你们哥俩，也不安全。”

    李宝田说：“我也这么想，我爸我哥都说不要，就是我丈人非给盖不可。”

    谢晴和李宝田结婚不到三天，李茂东就催着妹妹妹夫搬家，没几天就把人给挤兑到了姑爷家。老两口怕闺女难做，不肯住西屋，就住了西厢房，盖温室也是为了给闺女添点底气。

    宋希说：“还是安全最重要，要是你丈人坚持，就盖在院子里吧。反正你和你哥房子中间也没垒院墙，叔那边也打通，整个院子盖下来，也能让你媳妇在妯娌面前挺直腰杆。小是小了点，眼皮子底下照顾着方便，只要肥跟得上，也不少出产。”

    李宝田点头：“嗯，我回去就跟我爸我哥说，他们说行，我丈人肯定也乐意。”

    宋希笑了笑，说：“盖在院子里，冬天烧上锅炉，嫌冷的话也有个地方暖和暖和。”

    李宝田嘿嘿笑。以前冻得受不住的时候，他都想干脆睡在小宋哥温室里好了，就是小宋哥不让，说湿气太重。

    现在政府鼓励各地自建温室，材料全部限价。李宝田家的小温室很快就建了起来，小小个，才三分地。不过也不错了，如果舍得烧煤，年三茬不是问题。全按玉米算的话，年能打八/九百斤。按土豆地瓜算的话，那就了。就算舍不得烧煤，年两茬也是能保证的。

    温室盖好，李茂东两口子来了，话里话外说妹妹妹夫忘恩负义，直接张嘴让人卖了房子铺子给他们盖个，被全根婶和柳叶婆媳联手挤兑出去了。

    十月下旬下了场大雪，很快就停了，白天的气温也下子跌到了零下七八度。

    雪停县里卖煤的车就进村了，直接开到宋希家门口辆。

    宋希：“……”好吧，换。

    沈越跟车来的，苦笑：“税粮进库就被上头收走了，知道给县里的百姓留了少口粮吗？按现在县里人口，人天半斤粮，只够吃到明年四月。半斤，天才半斤！”

    宋希说：“所以今年的煤只换粮，不卖钱？”

    沈越点头：“是啊，只换，不卖。而且今年的煤到现在都没拨下来，今天拉来的还是去年省下来的。知道你这里是吃煤大户，直接就来你们村了。县长说，以后县里的温室只种土豆，土豆生长期短，产量高，能活命。”

    宋希沉默着把家中能动用的粮食全都换了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