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言 作者:来自远方

    民国五年，公历1913年2月8日,北六省军队连续三天炮击凤城,驻扎在这里的日军两个中队及部分武装侨民，几乎每天都能感受到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恐惧。

    奇怪的是，北六省的军队炮轰之后,直没有发动步兵袭击,只是每天在固定时间对日本人放轮炮,例行公事般，砸死了算他们倒霉，没死算运气。仿佛真如展长青对日本总领事矢田所说，北六省军队只是在演习，至于为何炮弹会落在日军的头上，来是他们不走运，二来炮兵手生，炮弹打在了预定的射界之外。

    饶是如此，凤城日军这三天来的损失也不小，加上武装侨民，已经有不下八十人被炮弹炸死炸伤。以至于他们各自龟缩在城内和较近的乡镇中，不敢远离华夏百姓，否则肯定挨炸。

    驻扎凤城的两个日军中队队长这几天都是万分郁闷，他们从没想到，有天大日本帝国陆军竟然会被华夏人的炮弹砸得只敢躲藏，不敢迎战！

    “都是海军的错！”山田中队长大力的挥拳头，“他们将属于我们的军费拿走武装舰队！我们就只能拿着步枪和华夏人的大炮对抗！”

    “山田君，慎言！”下村中队长连忙拦住他：“我已经向旅顺和安东分别发出了请求战术指导的电报，相信很快我们的援军就能到了！”

    “援军？”山田冷笑声：“和我们样拿着步枪的士兵吗？还是海军的战舰？他们号称无敌的舰炮可打不到凤城！”

    下村中队长沉默了。

    是啊，就算有援军又能如何？想想不久前结束的南满铁路战斗，还有在连山关为天皇玉碎的中村大队，大日本帝国陆军打败了清军，打败了俄国，如今却在个地方军阀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可惜那些内阁成员都是懦夫，竟然不敢放手和华夏全面战！

    在山田和下村满怀郁闷的时候，又轮炮击开始了，枚炮弹恰好落在距离两人不到公里的地方，大地仿佛都在颤动，屋顶簌簌落下尘土，两人惊慌的卧倒在地，房梁的断裂声就像催命符，下村反应快些，猛然跃起朝门外跑去，腿被压住的山田向他伸出手，拼命叫着：“救我！”

    可惜下村只顾着自己逃命，在生死之间，大日本帝国的勇士是完全可以抛弃同僚情谊的……

    轰！

    日军在和死神擦肩，凤城和周围村庄里的百姓却高兴得如同过年样。自从清末，凤城的老百姓就直没过久舒心日子，先是俄国人，又是日本人，自从日本人占了凤城，紧接着跟来了许日本侨民和朝鲜的二鬼子，他们空着手来，见什么抢什么，抢东西不算，还专门干畜生才干的事！他们刚来的时候，年轻的姑娘媳妇轻易不敢出门，就算躲在家里也整日提心吊胆，生怕这些畜生哪天来踹门。

    些血性的汉子奋起反抗，都被这些不是人的东西杀了。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这些日本人和二鬼子突然收敛了许，再后来，听外边做生意的人带回来消息，北六省的军队在南满铁路和日本人干上了，再后来，又听说连山关被楼少帅给抢回去了，那里的日本人都被宰了，个不剩。

    凤城的老百姓都在盼着，期望着哪天少帅带人来把凤城的日本人和二鬼子赶走，可传来的消息却是，北六省和日本人签了停战协定。

    停战，就是不打了？

    在华夏举国都为战胜日本军队欢呼时，凤城人却在默默望着连山关的方向，自己人的军队就在那里，他们为什么不打过来？杀死这些日本人和二鬼子？！

    些经历过甲午年的老人坐在门口，看着连山关的方向，看着看着就开始流泪，这里是华夏的土地，他们是华夏人，可为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的却是日本人和二鬼子？！

    如今，这些隆隆的炮声听在凤城人的耳朵里，就像是在告诉他们，自己人来了，这些整日里不干人事，骑在他们头顶上作威作福的畜生，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生活在凤城的人，百分之六十以上都是满蒙回等少数民族，比起种田擅长打猎。

    他们不习惯与人争吵，旦发生争执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拳头解决。如今，听着这些震耳欲聋的炮声，见到往日不可世的日本人露出的虚弱面，股暗潮悄悄开始在凤城内涌动。

    终于有天，这股汹涌的暗潮喷发而出，凤城人压抑了年的愤恨终于找到了宣泄之处。

    连山关指挥所内，各部指挥官听到凤城方面传来的消息，面面相觑。

    “凤城里的老百姓袭击了日军中队指挥所？”

    “是！”负责盯紧凤城方面消息的特务营侦察兵语气中难掩饰激动，“他们的行事很有章法，由几个猎户带领，杀死了落单的日军和武装侨民，抢夺了武器，趁我军炮击时摸到了日军指挥所，虽然行动失败了，但也给日军造成了不小的恐慌，以为是咱们的军队摸进了城里。”

    “乖乖。”旅第二十八团团长赵光有拍大腿，“这要是打下凤城，谁也别和我抢，我全都拉部队里来！”

    “老赵。”第二十九团团长王立山连忙朝他使了个眼色，除了少帅，这屋里还有两个师长两个副师长十来个旅长团长，他吼这嗓子，是想被人盖麻袋吗？

    自从盖麻袋这专利技术被李谨言传授给旅的兵哥之后，便迅速在军队中发扬光大，兵哥们只要嚷句：今天盖谁麻袋？

    听到的人马上就能明白，这不是去打架，就是去打群架。

    被王立山提醒，赵光有才意识到自己鲁莽了，扫眼，果然有几道“杀必死”的目光正狠狠的戳在自己身上，干笑两声，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楼少帅沉吟片刻，询问了侦察兵凤城百姓是否有伤亡。

    “报告少帅，人伤势较重，三人受了轻伤，其余都没有大碍。还有，他们其中个领头人跟着我回来了。”

    兵哥不确定他的自作主张是否会惹怒上峰，壮着胆子仔细瞅瞅，屋子师长旅长团长，没谁有发怒的样子，连少帅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吔……好像少帅脸上直都没什么表情。

    “带他进来。”

    楼少帅的话音刚落，兵哥立刻答道：“是！”

    直等在营地外，忐忑不安的佟汉见兵哥走出来，满脸焦急的想要上前，却被哨兵持枪拦住，兵哥告诉哨兵上峰要见佟汉，指着他的枪口才移开。

    “佟大哥跟我来，少帅要见你。”

    “你，你说少，少帅？”佟汉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跟我来不就是为了见少帅？”

    佟汉搓搓手，他以为顶能见到个军官就顶天了，没承想……少帅，那个揍了俄国人，又来揍小日本的少帅？我的老天，他这是要见真佛了？

    走进指挥所，佟汉看到屋子肩膀上扛着星星的军官，大气都不敢出。个身材高大，带着身英武之气的年轻军官走到他面前，定，立正，突然向他敬了个军礼，听旁人叫这个年轻人少帅，差点没把佟汉吓得坐到地上。

    “这个，这个……”佟汉脑子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满脸通红，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楼少帅开口说道：“这礼，为凤城百姓，为佟壮士高义！我辈军人无能，竟让百姓受苦，楼某愧疚！”

    佟汉哆嗦着嘴唇，只觉得话都堵在嗓子眼，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硬是挤出了句：“少帅，打下凤城，杀光那些小日本和二鬼子！”

    “好！”

    个好字，掷地有声。

    当天佟汉回到城里，与他同行的还有名军医和两个兵哥。他们趁着夜色潜回佟汉的住处，四个受伤的猎户就被藏在他的家里，伤势最重的脸色通红，明显是发烧了。

    军医查看过四人的伤势，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几支磺胺药，“打了这个伤口就不会发炎了。”

    佟汉等人并不知道什么是磺胺，但他们相信，这个军医拿出的药绝对能救活自己的兄弟。

    “佟叔，这就是西洋人用的药？”个年轻的猎户凑到佟汉身边，“好像城里日本人开的医院里就用这个。”

    没等佟汉回答，军医已经帮几个伤员都处理好了伤势，回过头对那个年轻的猎户说道：“这个药日本人可没有。洋人想要也得和咱们买。”

    “老天！”

    年轻的猎户惊呼声，却被佟汉巴掌拍在脑袋上，“嚷嚷啥，把日本人和二鬼子招来咋办！”

    之前带佟汉去军营的兵哥从口袋里掏出几盒罐头，猪肉和牛肉都有，还有两盒桔子盒苹果，都是罐头厂新出的，最先配发到楼少帅的旅。大冬天能吃上个水果不容易，就算屋子里的人大部分是猎户，年到头也难得吃上几回肉，抓到的猎物都要拿去换钱，买粮食和盐巴。

    “几位兄弟都没吃饭？凑合着吃点，咱们商量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兵哥挨个启开罐头，又从怀里掏出了个扁平的铁盒子，打开，是和水果罐头起送来的压缩饼干。弄不到塑料包装，李谨言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铁盒子装饼干，实验了段时间，见没什么问题才配发到旅，着实让第三师和第六十师又眼红了回。

    “都尝尝，别看这东西小，比馒头还顶饿。”

    猎户们都是豪爽性子，年轻的几个早就看着肉罐头流口水，见佟汉先拿了块饼干，纷纷掏出随身的匕首，切下块罐头送进嘴里。

    食物的香味让几个伤员的肚子也咕噜叫了起来，兵哥就像是个百宝箱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了个罐子，打开，里面是香味扑鼻的油炒面，“烧壶热水，给几个大哥冲碗热乎乎的喝下去，睡个好觉。”

    “我说大哥，你这东西都装在哪的？”年轻的猎户凑过来，看着兵哥的衣服，就像想从上面看出个花来。

    兵哥干脆解开衣扣，也没什么稀奇，就是棉袄里的衣服上缝了两个口袋，冬天穿的衣服厚，塞进去几盒罐头，从外边根本看不出来。

    几个人吃过东西，坐在炕上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由于北六省和日本签过停战协议，又有英国人搅合在里面，若是楼少帅贸然和日本人开战，恐怕朱尔典又要找麻烦。就算之前用日本的庚子赔款堵上了英国人的嘴，但这些列强的胃口是永远不会满足的。

    这也是为何楼少帅连续几天炮击凤城，却直没有下令步兵攻击的原因。他在等，等日本人的反应，要么被迫放弃凤城，要么恼羞成怒向凤城增兵，无论是哪种，只要日本人动，他就有了借口，可以直接发兵把凤城打下来。

    如今，佟汉等人的自发行动给了楼逍另个选择。

    “兄弟放心，只要能把那些日本人和二鬼子杀干净，就算要我这条命，也尽管拿去！”

    佟汉杀气腾腾的说道，在屋子里的猎户都和佟汉样，都有亲友死在日本人的手里。他们当“顺民”当够了，该让这些畜生血债血偿了！

    2月9日，北六省军队突然停止了对凤城的炮击。

    2月10日，两个猎户同凤城的日本武装侨民发生冲突，个猎户被打伤。

    2月11日，同日本侨民发生冲突的猎户失踪。

    同日，关北的各大报刊，纷纷刊登了凤城猎户佟某张某两人，先被日本人抢夺猎物，又被殴打致伤，隔日便下落不明，恐怕已遭毒手的消息。

    2月12日，楼少帅通电全国，日本侨民无故殴打残害凤城百姓，身为军人，当以守土卫民为责，若日本当局不公开道歉并交出凶手，后果自负！

    通电出，凤城的日本守军立刻遭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领事矢田接连两天面前展长青，并提出证据指出这纯粹是场污蔑！在冲突中被打伤的不是猎户而是日本侨民！那两个猎户根本不是被日本人报复杀死而是畏罪潜逃！

    证据？展长青冷冷笑，证据完全可以捏造。这不向是日本最擅长的事情吗？

    矢田再次被气得浑身发抖。

    接连几日，关北城的大小报纸，尤其是时政要闻，于头刊登日本人在华夏的各种恶行，大到杀人放火，小到买菜不肯给钱，全部写得巨细靡遗，让日本人百口莫辩。

    2月16日，有人在凤城外找到了两具尸体，虽然脸被划花看不清长相，但从两人身上的衣服还是能够辨认出，他们就是之前失踪的两个猎户！

    北六省谴责之声再起，楼少帅再发通电，要求日方交出凶手。

    凤城日军依旧没有给出任何答复，也没有交出凶手的意思。或许日本人已经察觉，从开始这就是华夏人给他们设下的圈套！

    向擅长颠倒是非黑白的日本矬子，再次被楼少帅和李三少联手给黑了。

    日本内阁在军方的压力下，终于下令第二舰队第二战队的出云和八云两艘装甲巡洋舰开赴渤海，炮击沿岸对北六省军队进行威慑。

    不想两艘日本巡洋舰刚开过木浦，就遇上了德国远东舰队中的格奈森诺号装甲巡洋舰。

    德国人不管这两艘日本舰船是来干嘛的，直接对他们打出旗语，中心思想只有个：“这里是德意志帝国的势力范围，日本军舰不能通过”。

    僵持了会，最终还是日本人让步了，打出旗语之后，两艘日本巡洋舰掉头返航。

    青岛总督瓦尔德克收到日本巡洋舰退却的消息，满意的笑了，拿起放在果篮里的汇票仔细折好，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远东舰队总司令冯施佩同样得到了华夏人的礼物，张汇票，两千支磺胺，五十箱肉罐头以及三箱从法国人手中买到的葡萄酒。

    为了让德国人点头，李谨言几乎是下了血本，虽然在拿钱的时候肉疼，但只要能把日本人的巡洋舰拦住，切都值得！

    起初德国人并不情愿帮忙，但在李三少祭出包裹着蜂蜜巧克力的糖衣炮弹和大把的钞票后，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只是让几艘战舰在海上晃圈，遇到了日本人的舰船后把他们赶走，很简单的件事。虽然日本海军很强，但在世界第二，实力仅次于英国人的德国人面前，还是不得不缩起脖子当孙子。

    李谨言看着副官送来的电报，笑眯眯的点点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真不是句空话啊。

    2月18日，在对日本发出最后通牒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楼少帅下令对凤城日军发动了总攻。

    2月19日，凤城的日军和武装侨民除了失踪和投降外，全部被歼灭。

    凤城，回到了华夏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