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言 作者:来自远方

    民国六年，公历1914年1o月28日,上午八点

    北六省第三师突然出现在平壤以北十五公里,炮击平壤。个团的华夏步兵绕过北部丘陵,从南部进攻平壤，驻扎在平壤的日本驻屯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无论朝鲜总督寺内正毅还是大本营的参谋本部都有些发懵，从新义州到平壤，乘火车也需要六七个小时，如此大规模的军队调动,怎么可能没有点消息？

    就算寺内正毅再想不通,也无暇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此刻已经是火烧眉毛了,旦被华夏军队攻下平壤,朝鲜北部的门户就会大开，他随时都可能遭受和旅顺都督大岛义昌同样的命运，他可不想被关进华夏人的战俘营！据从华夏传来的消息，战俘营里的俘虏，很都被送去了边境挖矿，活下来的可能微乎其微。日本政府再抗议，华夏依旧我行我素，并声称，这是所谓的“劳动改造”。他们可没虐待战俘，没杀死他们，只是让他们用劳力换取食物，不干活白吃饭，没那么好的事！

    若是日本想要把他们赎回去，也成啊！

    日本领事面前又摆上了张价格单，上面的数字比之前矢田看到的足足高出了倍。

    至于原因？

    很简单，在战俘营期间的生活费，这已经是打了折扣的。

    日本领事只得再次铩羽而归。

    平壤的局势刻不容缓，寺内立刻下令刚刚组建的第十九师团增援平壤，同时给在平壤的驻屯军下达道死令，在援兵抵达前，必须坚守每寸土地，绝不能让华夏军队占领平壤！

    驻守平壤的日军接到命令时，华夏的战车正开进平壤南部平原地带，在步兵的防护下，攻陷了处又处日军阵地。

    此次进攻平壤，楼少帅下令调派新组建的战车第营协助第三师进攻。出于种原因，坦克的存在仍需保密，出现在战场上的，是五辆由卡车改装的装甲车。

    步兵跟随在装甲车后，随着炮声渐歇，烟雾尚未散去，就出现在日本守军的面前。

    战壕里和掩体后的日军听到隆隆的声响，抬起头就能见到碾压过来的“庞然大物”，无不瞪大了双眼。

    卡车他们都见过，但是这五辆加装钢板改装而成的装甲车，在他们眼中就像是五个可怕的怪物！

    暴雨般的子弹从车上倾泻而下，跟随在车旁的步兵每五到七人组成个战斗小组，步枪，轻机枪和手枪的火力互相搭配，几名喷火兵被护卫在中间，遇到坚固的工事或是铁丝网后的战壕，掷弹筒和手榴弹无法将守军彻底消灭，这些喷火兵会成为日本守军的噩梦。

    灼热的火焰，就像是地狱之神敞开的大门，夺走条又条生命。

    不少日军脱光了上衣，身上挂满手榴弹，对华夏的战车和步兵战斗组发起决死冲锋，他们高喊着天皇万岁！其中竟然还夹杂着不少迥异于日语的朝鲜语。

    对华夏士兵来说，无论是日本人还是朝鲜人，在战场上他们都只有个身份，那就是敌人！

    这些身上冒着白烟的挺身队，在炸毁了辆装甲车之后，就再没能起到任何作用。

    战斗持续了整整个上午，到了下午点四十分，平壤南部基本全被攻克，华夏军队没有继续向北进攻，而是留在原地，清理残敌。

    阵地上的守军大半战死，余下的不是被俘就是趁着战斗的间隙逃跑。

    战死的是日军，举手跪地投降的，大都能说口流利的朝鲜语，不少还能说华夏语，问了几句才明白，他们都是朝鲜人！

    作为先头部队的战车营营长周正龙和第三师三八团团长许成低声商量了几句，师座的命令是，日本俘虏个不留，但朝鲜人……接下来的重头戏，可是要朝鲜人配合才能奏效，这些人暂时还不能杀。

    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俘虏们声不敢出，直到个肩膀上挂着少校军衔的华夏军官走过来，问了句，他们其中谁的军衔最高，俘虏们互相看看，找军官，是要杀鸡儆猴？

    “放心，只要合作就不会杀你们，”周正龙笑得很友善，“我只是想和你们中的军官说件事，对你们来说可能还是件好事。”

    蹲在地上的朝鲜人还是没出声。

    “我的耐心有限，”周正龙收起脸上的笑容，抬起手臂，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五分钟，五分钟后，我不会再问你们相同的问题。”

    旁的华夏大兵们纷纷拉开枪栓，雪亮的刺刀对准了这群鹌鹑似的朝鲜人。

    朝鲜人这才警醒，刚才这个华夏军官说的是“合作”才不会杀他们……许人的目光开始游移，渐渐都集中到人群里的某处。

    最终，个三十左右，扛着上士军衔的朝鲜人举起手。他身上的军装并不合身，明显是临时套上的。

    “名字，军衔。”

    “李东道，中尉。”他边说，边脱下外面的军装，露出里面的军官服。

    中尉？那至少是个中队长，周正龙的眼睛下子亮了。

    第三八团和战车营攻克平壤南部与日军第十九师团即将增援平壤的消息，几乎是同时送到了第三师师长赵越的面前。

    “告诉许成，把部队带回来，那群朝鲜人也带回来。”

    个师团的日军，不是三八团加上个战车营就能吃下去的。就算是八九千头猪，杀起来也会累个好歹，何况是群手里有枪的日本矬子！

    “师座，那平壤白打了？”

    “谁说的？”赵越咧开嘴，“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想起楼少帅的密令，赵越就忍不住的冷笑，朝鲜这破地方占了也没大好处，少帅要的是整个朝鲜乱起来，最好让朝鲜人自己闹，闹得日本人个头两个大，心肝肺起疼，免得给他们时间抽风，再动华夏的脑筋。

    退出平壤的另外个原因，是不久前得到确切情报，日本海军第二舰队已经出发前往朝鲜，虽说军舰不能上岸，但朝鲜是个半岛国家，被舰炮轰的滋味也不是那么好受。

    “咱们没大船，就让这帮矬子先得瑟得瑟。”

    下午三时，日军第十九师团的先头部队小村联队终于赶到了平壤，让小村联队的士兵没有料到的是，华夏军队已经全部撤出了平壤。

    除了满地的弹坑，焦黑的土地，被摧毁的工事和死亡日军横七竖八的尸体，什么都没有留下。

    “混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村联队长愤怒的抽——出佩刀，斩断了半截焦黑的树木，名军曹带着他手下的几名士兵，抓来当地的几个朝鲜人，仔细盘问之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朝鲜人哆哆嗦嗦的把他们看到的切都说了出来，小村联队长和他手下的士兵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个大队的帝国勇士，竟然在不到五个小时的战斗中全部玉碎了吗？！他们不愿意相信，可战场上遗留的尸体却明白昭示着这些朝鲜人没有说谎。

    “那么，那个朝鲜中队呢？”

    日本人虽然也会吸收亲日的朝鲜人加入军队，却很少委以重任，是担当辎重兵，必要时会充当炮灰。这些朝鲜人只提到两个日军大队被就歼灭，那支朝鲜人组成的辎重部队到哪里去了？

    “他们，他们被华夏人抓走了……”

    小村联队长眯起了眼睛，眼中闪过道寒光，毫无预兆的举起佩刀，将说话的朝鲜人刀砍死。朝鲜人的头滚落在地，其余的朝鲜人发出惊叫声。

    “全部杀死！”小村联队长恶狠狠的说道：“这些可耻的朝鲜人和支那人串通，出卖了帝国的勇士，杀死他们！”

    日军发出阵高呼，是的，帝国的勇士不会如此轻易被打败，定是这些朝鲜人出卖了他们！

    当第十九师团的后续部队6续抵达时，这场针对朝鲜人的屠杀已经持续了个小时，第十九师团师团长当即下令小村联队停止这种行为，奈何其余的日本士兵也被小村联队的行为带动，加入了进去。

    情况变得加糟糕。

    “混账！”

    第十九师团师团长立花猛的拍桌子，华夏军队只是临时撤走，随时都可能回来，这些昏了头的白痴难道没有看到那两个大队的下场吗？！

    就在立花师团长暴怒的想要砍死小村联队长时，两架木质双翼机突然出现在平壤上空，从飞机上洒下了大量的传单。

    传单正面是朝鲜文和华夏语言，背面则是日文和英文，上面的内容，全部出自朝鲜国王李熙送到第三师师长手中的那封信。

    信写得很“感人”，再加上师部参谋的润色，绝对会让这些朝鲜人闻者惊心，观者落泪。恨不能当面控诉这些日本人的残暴，去解救为了国民“忍辱负重”国王。

    立花师团长看到传单上的内容，马上意识到不妙，下令平壤内的日军立刻将这些传单全部收缴！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却还是慢了步，不少朝鲜人都看到了传单上的内容。

    另个历史时空中，发生在1919年的朝鲜三运动就是因李熙而起，如今，虽然时间提前了五年，这个朝鲜国王却以另种方式为朝鲜这个国家“发光发热”。

    当第个朝鲜人愤怒的冲向日本人时，越来越的朝鲜人开始聚集，立花师团长果断下达了向人群射击的命令。

    必须在朝鲜人真正乱起来之前武力镇压！

    两架华夏飞机不只将传单散发到平壤，周边的乡村也没落下，其中个飞行员还想到汉城去转圈，奈何内燃机动力不足，只能返航。

    第三师在平壤的系列行动都在楼逍的计划之中，朝鲜被日本视为其“后花园”，他很想看看，如果这个后花园乱起来，日本人会是什么反应。

    接下来的个星期，第三师没有再出动步兵，只是动用两架飞机隔三差五到朝鲜上空飞圈，甚至连汉城也去过两次。

    大量的传单被散发到朝鲜人的手中，从甲午之后，直到李熙死前，朝鲜国内的反抗运动就直没有停止过，这些传单简直像是火星落到了干柴之上。

    朝鲜总督寺内勃然大怒，日本朝野震动，庆云宫中的李熙也日夜担忧，他直生活在父亲大院君和皇后闽氏的操控下，又先后成为俄国人和日本人的傀儡，难得鼓起勇气做出两件“利国利民”的大事，结果先是向俄国人求助失败，被日本人软禁，现在华夏人又将这样的传单到处散发，日本人会不会恼羞成怒要了他的命？

    想到这里，李熙先是害怕得发抖，紧接着涨红了脸，把推开了面前的矮桌，狠狠的咬着牙。

    不管这位朝鲜第二十六代国王此刻在想些什么，总之开弓没有回头箭，要么他条道走到黑，彻底投靠华夏人，或许还能想办法保住条命，要么干脆放□段向日本人摇尾乞怜。

    后条路他试过了，走不通，日本人对他很了解，他也对日本人的心思十分清楚，为了彻底掌控朝鲜，日本人绝对不会让他活得太长久。只要朝鲜国内反抗的声音逐渐消失，就是他去见祖先的时候了。

    那么，就彻底投靠华夏人！

    李熙用力的咬牙，华夏人将这封信的内容披露出去，日本人哪怕为了在国际上的声誉，也不会立刻杀死他，或许，他可以利用这段时间……

    想通之后，李熙坐正身体，“来人！”

    门从外面拉开，之前曾到平壤送信的内侍，躬身在门前。

    关北城

    朝鲜的事情，李谨言并不关注，他正忙着和美国洋行的约翰敲定增购采矿机械的事情。

    不出他之前的预料，由于欧战的影响，除了英国和美国，德法两国都无法如期交付他订购的机械。德国人对不能完成这笔订单感到很遗憾，如今英国的舰队正在大西洋对德国的海外贸易进行封锁，相比起拥有广大殖民地的英法等国，德国的物资紧张问题很快就会暴露出来。华夏和美国的商品对德国至关重要。

    相比起美国商船需要跨越大洋，随时有被英国舰队拦截的危险，华夏人通过铁路运输到东普鲁士的药品和食物就保险得。

    德国人不清楚华夏到底是怎么搞定俄国人，让他们答应“出借”这条铁路的使用权，但物资能送到他们的手中，这些都不再那么重要。

    “很遗憾。”德国驻华公使辛慈特地到关北拜会了李谨言，在德国人的观念中，“毁约”可不是件好事。

    “没关系。”李谨言很大度，事实上，从开始，他对德国是否能完成这笔订单就抱有怀疑。此时的德国人或许还会对他觉得抱歉，当战争结束后，他用面包还借款时，不知道对方是否还会这么想。

    送走辛慈，李谨言又分别见了美国和洋行代表和英国驻北六省领事，并再次对英国的海上实力感到惊叹。

    不过，日德兰海战很快就要爆发，这将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场，也是最后场巨舰大炮的对决。

    总吨位两百七十万吨的英国皇家海军，和总吨位百三十万的德国帝国海军。强强相撞，十万人在海上的厮杀，堪称海军历史上最波澜壮阔的海上战斗之。

    李谨言不得不承认，约翰牛之所以用鼻孔看人，是因为他们的确有这个本钱。

    订单签好，送走了英国人和美国人，已经是下午四点。

    李谨言起身抻了抻胳膊，突然想起二夫人特地派人告诉他，关北剧院特地请了天津的名角和相声大家，让他有空时去捧个场。捏捏脖子，去就去吧，这个时代的相声，他还真挺感兴趣的。

    正想着，丫头来报说楼夫人找他。

    “娘找我？”

    楼夫人找李谨言，是为了回京的事。

    “也该回去了。”楼夫人将楼二少放到沙发上，让他自己玩去，转头对李谨言说道：“大总统来电报催了。”

    在楼夫人和李谨言说话的当，楼二少又扑进了李谨言的怀里，满两周岁的楼二少当真像是只小豹子样，李谨言连忙托住他，“娘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楼夫人拿手绢擦了擦楼二少的嘴角，见楼二少搂着李谨言的脖子不撒手，个劲往他脸上涂口水，笑着说道：“看你们兄弟好，要不我把睿儿留下？”

    楼夫人不是第次说这句话，李谨言也没当真，只当是说笑，托起楼二少，顶了顶他的额头，“睿儿要和言哥过吗？”

    楼二少咧嘴笑，继续往李谨言脸上涂口水中。

    当夜，李谨言将楼夫人三日后启程回京城的事告诉了楼少帅。

    “娘还说要把睿儿留下来给我养。”

    “答应了？”

    楼少帅解武装带的动作顿，李三少愣。

    “娘是玩笑话。”见楼少帅面无表情的看过来，李谨言迟疑了下，“是玩笑话吧？”

    “你说呢？”

    “……”

    真是玩笑话吧？李谨言不敢肯定了。

    由于心里装着事，第二天坐在剧院的雅座里，李谨言也是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言儿，怎么了？你想什么呢？”

    “娘，我，那个……”李谨言犹豫了下，还是把楼夫人的话和楼少帅的反应告诉了二夫人，“之前夫人也说过这样的话，都是玩笑，我也没当真。”

    “我当是什么事。”二夫人笑了，拿起果盘里的只橘子拨开，撕开半递给李谨言，“张嘴。”

    李谨言下意识的咬住，鼓起了边的腮帮子，像只面颊藏了花生的松鼠，面带疑问的看向二夫人。

    “不管是真让你带着二少还是玩笑话，都说明夫人重视你。我原本还想着，大总统和夫人带着二少在京城，说不准你们兄弟间会生分，如今这样我就放心了。”

    嘴里咬着橘子，李谨言还是不懂。

    女人的心思，果然不能猜吗？

    “行了，不用再琢磨这事了，夫人要是真把二少给留下，好好带着也就是了。”

    二夫人不再说话，转头专心看向戏台，李谨言咽下橘子，舔舔嘴唇，好像也只能这么办了。

    十月二日，楼夫人和二姨太五姨太乘总统专列返回京城。

    李谨言和楼少帅亲自送，从大帅府到火车的路上，楼二少都黏在李谨言的怀里，楼夫人也没出言，只是看着李谨言笑得和蔼，楼少帅坐在李谨言身旁，面无表情，身冷气。

    到了车，专列已经停靠进台，荷枪实弹的大兵护卫在四周，楼夫人下了车，还是没有把楼二少抱回去的意思。

    李谨言瞅瞅楼夫人，又瞄了眼楼少帅，再低头看看怀里咧嘴笑的楼二少，硬着头皮开口叫了声：“娘。”

    “啊？”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正要登上火车的楼夫人疑惑的回头，“没啊，没忘什么。”

    李谨言：“……”

    楼逍干脆利落的把楼二少从李谨言的怀里“撕”了下来，“递”给楼夫人，“这个，带走。”

    这次无语的换成了楼夫人。

    “逍儿，这个是你兄弟。”

    “恩。”楼少帅等到楼夫人将楼二少抱过去才收回手，单手扣住李谨言的肩膀，“娘，路顺风。”

    楼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