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杨 作者:水千丞

    九人转过头,恍惚地看着那间普普通通的活动板房,大部分人的表情就像里面有洪水猛兽。

    催泪弹这种非致命性弹药主要是用来驱散j□j的，放射的刺激性气体虽然不伤人，但是能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作战能力,他们以前都亲身感受过催泪弹的厉害，也联系过投掷,但那都是在开阔地带试的，马上跑开就没事儿了,如果用在密闭的室内,哪怕只是十分之的剂量,那刺激程度也让人不敢想象。

    霍乔笑着说：“怎么了,害怕了？”

    俞风城从地上爬了起来，拉开门就走进去了。其他人简直是抱着就义般的心情跟着进去了，他们都走到这里了，怎么可能打退堂鼓呢。

    那活动板房空间不大，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窗户都死死地关着，没有通风口，霍乔在门口，从口袋里拿出个rs972型催泪弹，“这门不锁，想出来随时可以出来，但是只要你们的身体伸出这扇门哪怕根手指头，就算弃权。”他拉开了催泪弹的保险栓，扔到了房间正中央，然后快速退出去，关上了门。

    九人马上往四周散开，紧紧闭上眼睛，捏住鼻子。

    催泪弹里易挥发的液溴很快在狭小的房间里四散开来，闭眼睛、捏鼻子，其实作用并不大，很快那种极具刺激性的气体就入侵了他们眼鼻喉器官的粘膜。

    白新羽拼命往墙壁角落里缩，但他知道切都是徒劳的，那种强烈刺激的气体很快就冲进了他的五官，他眼睛酸，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同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房间里咳嗽声、鼻涕声响成片，不到二十秒的时间，九个人都撑不住了，开始在地上打着滚哀嚎。

    白新羽真觉得自己要崩溃了，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除了痛苦、难受没有别的好的形容词了，他眼泪鼻涕流了脸，咳嗽得直不起腰来，每次呼吸都像要断气般，让他觉得下秒就要死了。这非人的折磨简直比他们过去三天经历的切还要可怕，秒钟的流逝都跟个世纪那么长。

    他受不了地大哭起来，肆无忌惮地、扯着嗓子哭，连日来承受的疲累、饥渴、紧张、压抑让他的情绪在这刻决堤了，正好他的眼泪也控制不住，索性哭了个够。他哭，好几个人也承受不住地跟着哭了起来，他们哭的是自己那颗在出去与不出去之间挣扎的心。

    时间过得太缓慢了，他们的眼睛早已经被刺激得睁不开了，根本不知道三分钟到底过去了久，明明应该是很短暂地时间，为什么好像没有尽头地漫长？整个活动板房如同人间地狱，他们在地上爬行、翻滚、哀嚎，当年纳粹的毒气室，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番场景。

    白新羽听到有人打开了门，股清新地空气灌了进来，但很快门又关上了，有人受不了弃权了。第个人的弃权动摇了很人的心，没过久，就有第二个人爬了出来。

    白新羽也动摇了，他实在受不了了，他感觉脸上已经被眼泪和鼻涕糊住了，他喉黏膜被刺激得咳嗽不断，胃里明明没有东西了，却不停地呕吐，直到胃里泛出酸水。不行了，他再不出去真要死了！可是他连门在哪里都分不清了，他看不见、闻不着，甚至没有力气起来，他只能茫然地朝记忆中的方位爬，突然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把他拖了回去。

    白新羽大着舌头尖叫。接着，他就感觉只手抓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地那么抓着，他下子就感觉出那是俞风城的手，那宽厚干燥地掌心、那修长有力的手指，他再熟悉不过。俞风城把他的手握得生痛，他能听到俞风城粗重得跟牛样的喘息声和痛苦地闷哼声，但俞风城始终没有大吼大叫，只是忍着、忍着。

    白新羽心头大震，他也用力回握了下俞风城的手，大脑跟着清醒了几分，如果他现在出去了，他就要彻底和俞风城分道扬镳了，他都坚持到这里了，他已经坚持到这里了！他咬紧了牙关，边哭边捶着地板。

    又不知道过了久，白新羽闻到了股尿骚味，不知道是谁被熏得失禁了，那强烈刺激的液溴加上排泄物的味道，简直让人想头撞死。白新羽的意志力几乎瓦解了，他实在不行了，他用手指头掰着俞风城的手，含糊地叫着“放开我”，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那句话究竟喊出去没有，或者俞风城听见没有，俞风城只是死死地扣着他的手，就是不让他走。

    白新羽受不了地乱打乱踹了起来，俞风城个翻身压到了他身上，用身体地重量制服了他，把他的四肢死死控制在身下，白新羽这下子点儿招都没有了，他只能哭喊着度过这难捱地每秒。

    终于，大门和几扇窗户都被从外面打开了，那可怕的气体立刻从通风处四散出去，他们终于能喘上口完整地气。

    霍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恭喜你们五位，这关通过了。”

    白新羽睁不开眼睛、说不出话，他就跟死了似的趴在地上，他感觉到俞风城就趴在身上，也动不动，只有起伏的身体能证明俩人都活着。

    很快，脚步声传来，白新羽身上轻，然后他也被人抬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是那么地清新甜美，白新羽大口呼吸着，他从来没觉得能呼吸口正常的空气是如此地奢侈。有人把水壶塞到了他手里，他拧开盖子，股脑地浇在了脸上，冰凉的液体驱散了些浊气，他勉强把眼睛睁开条缝，看着纯净蔚蓝的天，感叹自己能活下来真好，虽然他现在是半死不活的。

    俞风城呢？班长呢？

    白新羽翻了个身，眯着眼睛看着躺在不远处，胸口上下起伏着的俞风城，还有趴在地上大口喘气地陈靖。他又往旁边看，看到了坐在不远处，低垂着脑袋的梁小毛。白新羽惊，躺地上的正好五个人，难道梁小毛放弃了？

    霍乔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白新羽，感觉怎么样？”

    白新羽有气无力地说：“没死。”

    “没死的话，就要进入下环节了。”

    白新羽呆滞地看着他，“还……还有……”

    霍乔笑道：“当然了。”

    “还有……少……”陈靖睁开眼睛，虚脱般问道。

    “只剩下最后关了。”霍乔高兴地说：“其实我也很想早点儿结束，你们跑着我跟着，我也很累的。”

    俞风城哑声道：“最后关是什么。”

    霍乔道：“原路返回。”

    “什么？”白新羽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用肿得跟核桃样的眼睛瞪着霍乔，其他人，包括被淘汰的四人，都在瞪着霍乔。

    霍乔面不改色地重复了遍，“原路返回，回到三天前你们来的地方，不过这次就轻松了，路上没有伏击，限时24小时。”

    白新羽浑身血液都冻结了。别说返回几百公里外的原点了，现在就是让他走出百米，他爬也未必能爬过去，那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霍乔是想弄死他们吗？！

    梁小毛腾地起来，他浑身发抖着怒吼：“那会死人的！”

    霍乔淡笑道：“现在死了，起码找得到尸体。”

    个通过了毒气关的兵涕泪横流地怒骂：“你他妈就没把我们当人！我、我弃权！”

    霍乔眯起眼睛笑，“好，剩四个了。”

    另外个兵也崩溃地破口大骂：“老子也弃权，去你妈的雪豹大队，去你妈的选拔！都去你妈的！”

    “三个。”霍乔把目光落在俞风城、陈靖和白新羽身上。

    白新羽也想骂霍乔的祖宗，但是话到了嘴边，想起霍乔的祖宗也是俞风城的祖宗，他又硬给咽了回去，难听的话他懒得说了，他不可能完成这最后个任务，他觉得俞风城也完成不了，那根本不是人类能做到的，霍乔真的是要逼死他们，这就是雪豹大队的选拔吗？难怪通过率那么低，他不禁想，武班长当年到底是牛逼成什么样的兵，才能通过这么变态的选拔？这样也好，到此为止吧，俞风城也会……

    突然，俞风城从地上爬了起来，尽管身体摇摇欲坠，尽管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可他还是爬了起来，住了。

    白新羽趴在地上，仰起脖子看着他，俞风城是那么地高大，好像离他远了……

    俞风城抓起地上的背包和枪，甩到了自己身上，他低头看了白新羽眼，轻声道：“我不能带你走了。”

    白新羽的眼泪下子就下来了，俞风城要放弃他了，没错，带着他怎么可能完成这最后的任务，他现在是彻底的累赘了，可是……他颤声道：“俞风城，我还没说我要弃权。”

    俞风城身体顿了顿，哑声道：“弃权吧。”他甚至没有回头，说完就拄着木棍往前走去。

    “俞风城！”白新羽哽咽着吼道：“我没说要弃权。”

    可俞风城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谁也没看，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要自己行动，这时候他是唯能动的人，路上又没有伏击，他不需要任何战友了，谁对他来说都是累赘。

    白新羽明知道这点，可眼泪还是控制地往下流。他看着俞风城那冷酷地、决绝地背影，简直心痛如绞。他现在脑袋跟浆糊样混乱，可能乘法口诀都背不出来，可就是在这么糟糕的情况下，在俞风城放弃他转身离开的那瞬间，他意识到了个糟糕的事情，他对俞风城动心了，是真的动心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睛总是追着俞风城，他做得很努力，都是为了能在俞风城心里占有席之地，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对这个人的在乎，已经超过了他能控制的范围，他只是不敢承认，他不能接受自己居然会喜欢俞风城这么王八蛋的个人，可是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动心，因为俞风城太耀眼了，几乎拥有所有他身为个男人渴望拥有的切，强悍、意志、信念、胆识、魅力，在俩人从相遇到如今的年里，俞风城已经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巨幅篇章，让他不知不觉间，深陷其中。

    俞风城越走越远，马上就要走出他的视线，走出他的世界，俞风城要走向雪豹大队，而他要走回三连，他们的行动轨迹彻底错开了，再也不会有交集了，他自始至终就是俞风城段路上的同行人，现在终于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可他不愿意啊，他千辛万苦追着俞风城走到了这里，难道真的就怎么都追不上吗？他现在只希望俞风城能回头，哪怕不带着他，只要回头跟他说句话，安慰他下，就够了，别这么甩下他，别这么甩下啊！

    “俞风城——”白新羽嘶声大喊，他也不管周围有少人看着他，就那么放声哭了出来，他觉得自己真他妈没用，他为什么要喜欢个最不该喜欢的人，他当初烦死俞风城了，恨不得和俞风城老死不相往来的，后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凭什么呀，凭什么俞风城先来招惹他，到最后却是他上心啊，俞风城把他当回事儿了吗？都他妈凭什么呀！他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儿啊！

    突然，只手拽住了他的胳膊，白新羽身体震，满怀希望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却是陈靖疲倦的、浮肿地脸，他无法形容那刻的失落和悲伤，他抽泣道：“班长。”

    “起来。”陈靖轻声道：“你不是没弃权吗，我也没弃权，起来，我们走回去。”

    白新羽摇摇头，“班长，我走不动了。”

    “你省下哭的力气，就能走动，起来。”陈靖用力去拽他，可却没力气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白新羽看着远处的俞风城，紧紧握住了拳头，他挤出身体里最后丝力气，抓着木棍，在陈靖的帮助下，从地上点点地爬了起来，活了二十年，他从来不知道靠双腿立是这么困难地件事。

    霍乔在旁默默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眼中的情绪让人猜不透。梁小毛和其他人则眼睁睁地看着陈靖和白新羽真的了起来，他们惊得目瞪口呆。

    陈靖挽住他的胳膊，俩人咬着牙，步步地往前挪去，他们每迈出步，身体各部分的零件都传来难以承受地痛，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有勇气迈出下步，他们就那么点点、点点往前挪，竟然就这么走出去了百米。

    白新羽始终泪眼模糊地盯着俞风城的背影，他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为什么到了这时候，他还是觉得，只要他往前步，就能稍微离俞风城再近点儿？他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高尚的人，可印象中也没有这么贱啊，就算他再怎么追赶，他都不可能追得上俞风城啊！他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徒劳的事，为什么？！

    突然，背后传来声枪响，俩人身体震，差点栽在地上。

    霍乔朗声道：“选拔到此结束，你们三个通过了。”

    白新羽瞪直了眼睛，手里的木棍松，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就像发条走完了的人偶，噗通声爬在了地上，在他昏迷前，他看到俞风城转过了身来，终于，转过了身来……

    白新羽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目是片干净地白，鼻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医院，他扭过头去，陈靖在他旁边的病床上睡着，呼吸平稳安详，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他松了口气。

    不知道自己躺了几天了，现在全身依然疼得几乎动不了，脑袋还是嗡嗡直响，催泪弹散发出的那种刺激性气体的味道，似乎现在还留在他鼻子里、嘴里、肺里，让他感到阵恶心。

    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白新羽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是他想掐死霍乔的心都有了。只是到现在他都还有点怀疑昏迷前的切是不是幻觉，他真的通过了吗？他和俞风城、班长三个人，真的通过雪豹大队的初级选拔了？

    他回忆了半天，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幻觉不会让他看着俞风城头也不回地离开时，感觉那么难过，那都是真的，俞风城真的毫不犹豫地抛下他走了，而他也真的侥幸通过了选拔。他用胳膊挡住了眼睛，深深地吁出口气，心里五味陈杂。

    白新羽现在感到很迷茫，他最初并不是想要进入雪豹大队才来参加选拔的，当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参加，现在他明白了，他只是想要跟着俞风城罢了，如今他终于如愿跟着俞风城进入了雪豹大队的第二轮选拔，可他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他为了俞风城进入特种部队，这个目的本身就不纯了，何况俞风城这个孙子还根本不把他当回事。不，不对，不该只是为了俞风城，当他“击毙”直升机上的那个狙击手时，那种浑身血液的感觉，他现在还记忆犹新，如当初他得到射击比赛第名时的兴奋和激动，他想要体会那样的感觉，他想要成为个能够承担责任的男人，他所做的切，不该只是为了俞风城，让俞风城那个王八蛋有远滚都远吧！

    他醒来之后，饥肠辘辘，便按了铃，不会儿，护士就进来了，护士小姐清秀漂亮，笑起来温柔可人，白新羽感觉自己阴郁地心都被照亮了，他不好意思地摸着肚子，“我好饿，有吃的吗？”

    小护士让他稍等，过了会儿，端来了大碗拉面，白新羽捧着拉面，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护士让他慢点儿他也充耳不闻。

    大概是动静太大了，陈靖慢慢睁开了眼睛，扭头看着白新羽，扑哧笑。

    白新羽愣，高兴地说“班长，你醒了。”

    陈靖疲倦地点点头，“这觉睡得真长啊，不知道睡了久了。”

    护士道：“你们睡了两天两夜了。”

    白新羽懊恼地说：“那就错过了六顿饭啊。”

    护士忍不住笑了，“你居然就想着吃的了。”

    白新羽叹道：“你试试饿三天，肯定脑子里只剩下吃的了。”

    护士给陈靖也端了碗面进来，俩人盘腿坐在床上大口地吃着面，最后均把那人脸大的碗舔得干干净净，连点汤没剩下。

    吃完之后，白新羽抹嘴，感动地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拉面。”

    陈靖也附和道：“真香。”

    护士无奈地说：“你们两个真是饿死鬼啊。”

    白新羽笑道：“再来两碗吧。”

    “不行，你们刚醒过来，次不能吃太，下顿吧。”

    白新羽犹豫地问道：“呃……那个，请问，跟我们起送来的还有别人吗？”

    “有啊，好几个呢，你们是不是执行了很危险的任务啊。”

    白新羽抓了抓脑袋，“有个个子特别高的吗？”

    小护士想了想，“好几个都不低呢，不知道你说哪个？”

    白新羽泄气道：“算了，没什么。”

    小护士给他们量了血压，就出去了。

    陈靖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风城他们在哪个病房。”

    白新羽道：“嗯……反正都在医院。”

    “新羽，我想跟你确认下。”陈靖揉了揉眉心，“我昏过去之前，好像听到霍乔说咱们通过选拔了，是真的吗？”

    白新羽苦笑道：“其实我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幻听了，不过不可能俩人起幻听，所以看来是真的了。”

    陈靖握了握拳头，“其实我当时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真没想到真正的最后关，考验的是我们的毅力。”

    白新羽感慨道：“是啊，班长，如果没有你，我肯定就已经放弃了。”

    陈靖看着他，“不对，就算没有我，你也会爬起来，因为你心里有个目标，对吗？”

    陈靖清明的眼睛眨不眨地看着白新羽，让白新羽感到阵心虚，那天他的表现，确实太不正常了，也许陈靖看出了他和俞风城之间的纠葛？白新羽感到阵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大进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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