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大雾 作者:天堂放逐者

    温栾趁着欢迎酒会举办快结束的混乱时间，跟着群告辞离开的宾客，悄悄离开了摩尔威亚大使馆。

    根本不用担心大使馆里的人发现，因为这种生命长久得不到保障的恐怖生活，已经让所有外交官学会了装聋作哑，别说忽然发现温栾不见了，就算温栾当着他们的面，鬼鬼祟祟跑掉，他们同样也视若不见。

    这种做法的好处，是即使出事也牵扯不到自己身上，知道得越，死得越快。

    城区弥漫着浓雾，挑着磨砂水晶玻璃罩的路灯，颜色昏黄，顺着街道延伸。架架装饰漂亮的马车从大使馆门口出来——这些每天都在深蓝星消耗生命与胆量的外交官，唯学到的大概就是深蓝王国奢靡浮华的生活方式。

    车轮慢悠悠的碾压在街道上，温栾借着马车的遮挡，巧妙的接连晃过了几栋高大的建筑物。那些雕刻精美的立柱在雾气中模糊不清。

    能穿着光鲜，在酒会上跳舞享受美味的，都是有任职书的正式外交官。那些随从只能蹲在边侃八卦而已，胆子小的随从，就跟在自家大使的马车后面回去了，而有些在国内得罪了权势人物，就算熬过十年回到祖国也没活路的家伙，准备结伴要去地下城逛。

    温栾就是要混进他们里面。

    “看看他们的模样，浑浑噩噩，满眼怨恨…”变成个银色圆框状头盔的系尔，正扣在温栾脑门上说，“主人，你的表情太不到位了！”

    温栾只好努力装成愁眉苦脸的样子，显然他这方面的天赋不怎么样，折腾半天都是脸僵硬。

    “想想这该死的命运！你本来应该舒舒服服的活在两千年前，每天早晨吃完简单美味的食物后，就——”系尔循循善诱，说到这里它忽然卡壳。

    “开着巴士。”

    “好的，开着巴士享受平静的天，本来应该是这样！难道我们不应该对命运表示愤慨吗？”

    温栾成功的感到种牙痒痒的不满，看眼前什么都不高兴，这讨厌的雾，这该死的城市，这神经病样的经历！

    “就是这个眼神，完美！”系尔在温栾精神链接里播放鼓掌的声音。

    “……”

    “不过，巴士是什么？”系尔开始唰唰的查阅遗失人口资料，这台早就被血族跌宕起伏剧本摧毁了三观的机甲，兴奋的期待温栾不同寻常的职业。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温栾这个生面孔。

    “嗨，你是？”有个家伙拍了下温栾的肩。

    温栾本能的侧身让，然后赶紧装作恰好转身的样子，用不耐烦眼神扫过去。

    果然对方毫不在意，这种表情他们看得太了，每个刚到深蓝星的倒霉蛋都这样，随着时间过去，尖锐的敌意就成了麻木与怨怼。

    “高兴点，哥们，你可以在今晚来点精神致幻剂，新货色，过量服用会导致寿命缩短，不过对我们来说，那有什么关系呢，这该死的日子总要过下去呀。”

    “听上去不错。”温栾用磕磕巴巴的通用语说。

    “这就对了。”那家伙摸着胡茬，忽然歪着头问，“你是摩尔威亚人吧？才来的那位上校的随从？”

    温栾点头。

    对方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谁都听说了张森上校跟他的随从倒霉故事。他来找温栾搭讪，不如说是看笑话的。

    “你脑门上戴着什么？天啊，我没听说有人去享受夜生活时，还戴着光脑的。”

    “不，这不是光脑。”温栾故意提高声音，“这是海盗仓库里的个头盔，用来防止脑袋受到意外伤害。”

    群人都哈哈大笑，这个天真的新人，难道以为戴个头盔就能保命了！神啊，就算穿着武装机甲出门，还是会横死，可怜的家伙原来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赌明天就能参加他的葬礼了！”

    “嘿，不要那么刻薄，既然他无所知，总比那些自大的优秀特工长命点，我赌个星期。”

    这些讥笑的声音，被系尔认真的翻译成通用语告诉温栾，系尔还加了句：“干得不错，主人！为你的临场发挥加十分。”

    温栾眼角抽抽，正准备吐槽时，前方出现了栋圆顶的建筑。

    人们兴奋的走进去，掏出身份卡，放在感应仪器上刷，两个灰色的机器人就放行了，通道是自动的，在上面还能欣赏走廊两侧的风景画。

    温栾紧张的摸出身份卡，这是入境的时候办理的，由于外交官消耗数量太大，尤其他又是不起眼的随从。港口登记处就随便扫了下他虹膜，什么资料都没录，就将这玩意塞给他了。

    刷卡的感应仪器在机器人胸口，就在它们盯着温栾看的时候，系尔发出浅浅的白光，机器人扫描下来的温栾长相，已经被模糊变形后的另外张脸代替了。

    “摩尔威亚大使馆成员，正确，放行。”机器人呆板的说。

    温栾默默取回卡片，他发现样是机械音，他却能在系尔声音里听出情绪。智能机甲确实厉害，他要跟造出这样高科技武器的深蓝王国当权人物为敌，想想就头痛。

    自动滑行的走廊呈十五度往地下延伸，两边墙壁上的画，也从颜色明快的风景，开始转为深沉色调的主题，有战争与死亡，的是暧昧放纵的贵族饮宴，油画里光泽丰腴的手臂与躯体，还有诱人的目光，就像有魔力的样，深深吸引着注视油画的人。

    就在人们最沉迷的时候，长长的走廊终于到了尽头。

    无趣得快要打呵欠的温栾精神振，他对艺术这玩意半点细胞都没有，你让他看油画里漂亮的贵妇人，他会看衣服上的装饰品，评价这宝石珍珠画得很不错。

    震耳欲聋的喧嚣声，在拐角处响起。

    顿时还留恋油画的人们也不回头了，他们知道，好的地方就在前面，纷纷振奋的掏出身份卡，忙不迭的奔出去享受夜生活。

    这刷卡搞得跟坐地铁似的——温栾吐槽，他虽然没坐过地铁，但是听留学生讲过。

    系尔再次帮温栾搞定了出口督查的武装机器人，等到温栾到出口时，迎面而来的狂欢气氛差点把温栾震得个倒仰，张口结舌的看着这个闪烁着明灯华彩的世界。

    雪亮片，哪怕脚边躺着根针都清晰可见。

    包围着这个出口的高大建筑至少有三十米高，往上看不到顶，好像楼层上半部都被无尽黑夜吞噬了，聚光射灯不断旋转着往下投射，同时还在不停的变换颜色。

    空中有透明壁的飞碟观光通道，复杂的轨道像游乐园大型设施。

    到处是戴着羽毛面具，穿着大斗篷的人，辆辆装饰漂亮的花车顺着街道行驶，好像在开场大型嘉年华，花

    车上是漂亮的乐师与穿着不同戏装的演员，抛洒着花瓣与彩纸，但是这些东西落到地上时就没有了，很显然是虚拟成像，但它们真的有香味，花瓣上也有滚动的水珠。

    长长的河流，贯穿了这个广场，河道上还有撑着各种小船的艄公，他们也穿得像是在参加18世纪的化装舞会，悠闲的带着那些游客经过座座石桥。

    “呃。”温栾下意识的摸摸口袋。

    谁到了这样的地方，第个反应都是忧心自己是否有足够的钱。

    “放心，我的主人。”系尔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兴奋，它完全陶醉在附近辆花车上女演员演唱的吧悲怆歌剧片段里了，嘀咕，“我保证我们的卡上有足够的钱。”

    嗯，从海盗那里抢劫来的。

    守出口的武装机器人，粗鲁的将件斗篷与羽毛面具塞给温栾，就像地铁门口义务发次性雨衣的工作人员那样。

    温栾很干脆的接过，这里人人都是这样打扮，如果不穿才显眼。

    他将斗篷的帽子也翻起来，正好盖住伪装成光脑的系尔，然后温栾遇到了难题，这面具他不会戴，细带弄得他手忙脚乱。

    “我来抓着！”系尔不耐烦，光脑变形出两根金属搭扣，将面具位置从上方固定住。

    温栾黑线，他匆匆顺着拥挤的人群走到桥上，在精神链接里提醒系尔，他们的诈死计划还没实行呢，必须认真点，今天不是来玩的。

    “你也很开心。”系尔指出。

    “……”

    温栾无语。

    他确实感到说不出的愉快，比在颠簸山路上飚巴士还要激动，比饿极了看到三明治店招牌就在眼前还高兴，连呼吸都错乱了好几拍，不过温栾觉得这是正常的，这种狂欢节似的嘉年华，他只在电视上见过，盛大欢腾的气氛，会让人不由自主的跟着笑闹。

    厚实的鞋子踩在湿滑的河道边，喊着悠长号子的船夫，还有漫天洒落而下的花瓣，温栾忍不住回头确定了那两个高大的武装机器人是不是还在原地。

    如果是深蓝星地表城区是精致冰冷的复古风，地下城活脱脱就是穿越，仿佛踩错时间，掉到了18世纪的威尼斯。

    ——这简直像个布置过的大型舞台，深蓝星建造者是歌剧爱好者？

    温栾古怪的想，他仰头注视高空的飞碟观光通道，总算找到那么点现代感，这时通道顶上光屏广告牌上的个画面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个瘦高头发乱糟糟的男人，在光屏上笑眯眯的说着什么。

    “真眼熟。”温栾边走，边自言自语。

    系尔漫不经心的扫描眼，继续充当资料提供器：“那是红原星的现任球长，深蓝王国另外颗旅游出名的行星。这是旅游广告。”

    温栾停下来仔细看，但拥挤的人流很快就将他推到边，广告也过去了。

    高空聚光灯的投射点，恰好晃到温栾的这块，花车女歌手感情充沛的唱着曲温栾怎么听怎么像今夜无人入眠的歌，只是词听不懂。

    距离温栾五六米的某栋建筑物二楼单面透光玻璃窗，修长的手指缓缓挪动。

    阴影中，几缕金色发丝滑落到耳边。

    “我感觉到今晚有惊喜。”低沉优雅的声音。

    赛路斯身后是表情僵硬，电子眼数据乱刷的黑甲骑士，它单膝跪地，认真的说：“阁下，我真的希望你再考虑下，这样做太冒失，太古怪，太…不正常了！”

    “为什么不正常？”在阴影中的赛路斯说，“披上斗篷，戴上面具，走进没有视觉存在的夏克斯俱乐部，谁能认识我是谁？旦塔林就很赞成我的想法。”

    安朵斯每天都在给首相下跪，但它最近真想跪了不起来，免得思考这些对它来说，违反原则的问题。

    “，夜/情是不道德的放纵行为，阁下。”

    “我没有在名单上找到那个人，这已经让我很愤怒。”赛路斯隔着窗户，悠闲的滑动手指，好像在挑他的猎艳目标。

    他的脸倒映在不透光的玻璃上，显得冰冷又魅惑。

    “我接着又找到十几个不在名单上的家伙，他们都是那些家族余孽悄悄培养的，试图潜伏进军队，在我身体没有出现任何状况前，他们就开始准备了。”修长的五指骤然收紧，重重拉上了窗帘。

    赛路斯冰冷的说：“么精彩，几十年后，深蓝星将发动场政变！可是——我要死了，死期来得太早了，他们措手不及。”

    “但是…”安朵斯僵硬着想，难道就因为这样自暴自弃去玩夜/情？

    赛路斯将手按在黑甲骑士的头盔上，半俯身，别有深意的说：“现在，我要试试他们的手到底伸得长，我要从今夜开始，在地下城找个合适的，度过美妙夜晚的床伴。你说，他们会得到消息吗？或许，我可以有个惊喜。”

    安朵斯咔咔转动脖子：“要是没人上钩呢！”

    “安朵斯，我说过很次，我都快死了。”赛路斯带着笑意松手，如果真的遇到个像寂冷冰原上那样有感觉的人，为什么不呢？

    “……”

    人类真是难以理解，快死了跟夜/情到底有什么必然联系？！

    安朵斯艰难的说：“我衷心不建议这样，你已经用快死这个理由，把时间全部消耗在制造雷蒙盖顿系列强大的机甲上，你昨天还因为劳累晕倒，今天还？”

    ——难道赛路斯是打算死床上？

    某机甲发现自己的思考模块都冒烟了，索性不急救，直接关闭程序。罢工抗议，赛路斯不管今天晚上干什么，都与它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