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木狼马 作者:巫哲

    几天之后付坤的小床被拆了，个挺漂亮的木架子床放进了小屋，不过跟付坤想象的有点儿差距。

    他本来以为上铺能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呢，结果因为顶上有老爸之前加装的个放杂物的吊柜，他只能跪在上铺。

    不过惊喜也是有的，上铺脑袋这边儿正好对着气窗，可以往外瞅，虽说窗户外边儿就是楼后的破杂物房，晚上看着跟闹鬼的地儿似的，但付坤觉得挺刺激。

    他直趴在上铺盯着外边儿看，天已经黑了，外面只有雪地反着月光，他拿着个望远镜对着窗户，想象自己是潜伏着等待猛鬼出没好大显身手的捉鬼大师。

    想着想着就联想起前阵儿看过的三山迷案了，金马车，呱嗒嗒，方金花，呱嗒嗒……付坤顿时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沉浸在自己吓自己的气氛中不能自拔。

    正害怕呢，突然感觉床晃了下，接着自己的脚踝就被人把抓住了。

    “啊——”付坤喊得声音都变调了，往前边蹬腿边爬，脑袋在玻璃上磕了好几下才停了下来。

    “怎么了你！”老爸正看电视呢，被他这声惨叫吓得冲了进来。

    “我……”付坤爬起来就想往床下边儿蹦，扭头，看到了顺着楼梯爬到了上铺的付杰，正抬着手脸震惊地看着他。

    他差点想脚丫子把付杰给踹下去：“你上来怎么不出声儿啊——”

    “我叫你了。”付杰瞪着眼睛，还是抬着手。

    “叫我了我没听见你不会再叫啊——”付坤对于自己被吓成这样感觉非常没面子。

    他直想在付杰面前树立个威猛的高大的强壮的牛逼的哥哥形象，没成想居然被付杰抓下脚脖子就能吓成这德性，前功尽弃！架都白打了！

    “我都听他叫你半天了，”老爸托着付杰的屁股把他推到了上铺，指了指付坤，“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三山迷案。”付坤嘟囔了句，把腿缩起来给付杰腾出了半床。

    不过说完这句他就后悔了，老爸老妈听就乐了，老妈在外边笑得停不下来。

    “哎……”付坤叹了口气，枕着胳膊躺下了。

    这事儿对于付坤来说相当丢人，看完三山迷案的那天晚上，他躺床上反复回忆，跟中了邪似的越怕越想，越想越怕，最后硬是自己把自己吓得尖叫声跑里屋钻进了老爸老妈的被窝里，哆哆嗦嗦宿没睡。

    “三山迷案是什么？”付杰爬到他边儿上趴下了。

    “大半夜的，有个村姑，”付坤翻了个身冲着付杰，压低声音开始说，他自己被吓着了，必须得把付杰也吓着才能找回面子，“她提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你猜装什么了？”

    “鸡蛋。”付杰眨眨眼睛。

    “鸡蛋你个脑袋，就认识鸡蛋！”付坤很不满意，顿了顿又换成脸狰狞的表情，“是……骷髅！”

    “哦。”付杰应了声，反应平静。

    “还有个老头，”付坤看骷髅没吓着付杰，又换了个，“每天都唱……”

    “唱什么？”付杰挺好奇。

    “金马车，呱嗒嗒，方金花，呱嗒嗒……”付坤压着声音唱，唱得自己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哥哥。”付杰突然抬手按住了他的嘴。

    付坤顿时来劲了，吓着了吧！还没等他乐呢，付杰说：“你唱歌真难听。”

    “你给我下去！”付坤火了。

    付杰有些茫然地慢慢爬下楼梯，坐到了下铺。

    付坤想想觉得特没劲，于是把上半身探出去，倒挂在上铺：“截儿。”

    付杰抬头看着他，又伸手摸了摸他都竖起来的头发，笑了。

    付杰笑起来很好看，付坤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你不怕吗？那电影可吓人了。”

    “你说的点也不吓人。”付杰还是笑。

    “那你说，你怕什么？”付坤打探情报，打算有针对性地出手。

    “怕饿。”付杰如实回答。

    “哎，谁问你这个啊，又饿不着你，我成天被罚不让吃饭我都没说，”付坤弹了弹他脑门儿，“还怕什么？”

    付杰低下头想了想，犹豫了下才说：“怕不要我了。”

    “我是问你怕不怕鬼啊什么的……”付坤叹了口气，撑着床栏杆翻着跳了下来，坐到了下铺，把付杰搂了过来，“哎小东西，谁不要你啊，咱家肯定不能不要你，不要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我晚上睡上面。”付杰靠在他怀里小声说。

    “睡睡睡，你垫着我睡都成。”付坤拍拍他。

    付杰挺开心地笑了，然后放了个屁。

    付坤被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勾起来忧伤情绪顿时烟消云散，边儿抬手在鼻子下面扇着边乐：“截儿你怎么这么爱放屁。”

    “好撑。”付杰被他这么笑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就揉揉肚子。

    “我发现你真能吃，比我吃得都，”付坤帮着他揉肚子，“截儿啊，你知道么，屁啊，分好几类。”

    “屁？”

    “嗯，你看，你刚放的那个，干屁对吧，”付坤边乐边说，“那个叫旱天雷。”

    “还有呢？”付杰来了兴趣，这个比刚才什么呱嗒嗒有意思了。

    “你那天拉肚子，放的那个屁……叫水中音。”

    “还有呢？”

    “还有啊，还有就是你不好意思放屁的时候就憋着，憋憋憋，就憋回去了，顺着肠子往上走，过会儿你打了个嗝儿，那就叫回笼嗝。”付坤说得乐个不停，笑着倒在付杰枕头上。

    看着付杰脸好学的样子他就又想乐，刚张嘴，打了个挺响的嗝。

    付杰顿时眼睛亮：“回笼嗝。”

    “滚蛋！”

    自打上回为了付杰跟大傻熊干架之后，付坤发现付杰比以前粘人了，晚上睡觉不光要捏着他裤子小摸，还非得要把腿搭他肚子上。

    “喘不上气儿了。”付坤推了推压在他肚子上的腿，付杰胳膊腿和脸都胖乎乎的，摸上去特舒服，就身上没肉。

    付杰没吭气儿，只是把腿往下移了移。

    “哎压鸟儿了。”

    付杰又把腿移回了他肚子上，他叹了口气：“夏天可不能这样，得热死。”

    “嗯。”付杰应了声。

    “夏天咱俩上院儿里睡，就不热了。”

    “有蚊子咬。”

    “没事儿，叫上小飞哥，有他在，蚊子都跟见了亲爹样全粘他身上。”

    “我夏天的时候长疖子，可疼了。”

    “我也长，还长痱子，我妈给掐痱子，掐得人以为她揍我呢……”

    “我会掐，我帮你掐，不疼。”

    “我现在都不长痱子啦。”

    “啊？”付杰有些失望。

    “要不夏天我试试吧，再长点儿让你掐。”

    “嗯。”

    寒假前的散学典礼每次都比较简短，主要就是交待下过年期间要乖乖呆着，然后带张什么注意事项回家给父母。

    简短的典礼之后，付坤和孙玮拿着小凳子坐在年级二班门口的滑梯前等着付杰。今天不用排路队，不过年级的小朋友动作都慢，发个奖状也发了半天。

    “坤子，会直接回家？”孙玮用胳膊肘碰碰付坤。

    付坤瞅了他眼，看表情就知道孙玮这话的意思是“会儿别直接回家吧”，他笑了笑：“那去哪儿啊？”

    “会去接了孙潇，咱去桥边玩会儿呗。”孙玮搓搓手。

    “齁冷的，”付坤把手套捂在脸上，“去就去吧。”

    所谓的桥边，就是离学校没远的条破河沟，上面有座跑三个来回用不了两分钟的小水泥桥，旁边有个旧工厂，门和窗都用木板钉死了，他俩找到了个破口，能爬进去。里面放着各种搅拌机铲车什么的，他俩把这个算作是探险。

    付杰手抓着小凳子手拿着张奖状从教室里跑了出来，脸兴奋。

    付坤拿过来看了看，是张好孩子奖状，表扬年级二班付杰同学在年级上学期是个好孩子。

    奖状这东西，付坤基本没摸过，虽然他学习成绩不差，但在老师眼里德智体美劳他差不样都占不上，连入个队都拖到二年级下学期，最后拨，就五个人，这还是因为人人都能入队。

    所以看到付杰的奖状时，他挺开心，拿着看了半天：“真不错！带你玩去！”

    “去哪儿？”付杰仰着头。

    “探险。”付坤拿过他的小板凳用脑袋顶着往学校门口走，“不过咱得先去接孙潇。”

    孙潇三年级，不在三小上学，在跟他们隔着几条街的阳光小学，孙玮的叔叔没孩子，把孙潇当自己闺女，找关系给弄到阳光小学的，说是那边教学质量要好得，不像三小，学生数是“街道上的孩子”，比较乱。

    他们推着车到阳光门口的时候，孙潇正跟几个同学围在个卖爆米花的老头摊子旁边，捂着耳朵等着。

    “吃吗？”付坤看到就边掏钱边问付杰。

    付杰并不知道付坤问的是什么，但他想也没想就先回答了：“吃。”

    刚回答完，那边摊子上就发出了声巨响，嘭地声，付杰原地蹦了下，喊得很响：“啊！”

    付坤有心理准备，所以没被声音吓着，但付杰这声响亮的惊叫却吓了他跳，没绷住乐了：“出息。”

    “付坤哥哥。”孙潇拿着爆米花，看到付坤的时候脸红了，低下头叫了声。

    “走吧。”付坤推着车，带头往前走。

    孙潇不算漂亮，特别文静，平时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她其实不太像孙玮的妹妹，除了眼睛，全身上下再找不到相似的地方，不过付坤直弄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爱脸红，付坤跟她也挺熟的了，但每次见到，她都会脸红。

    付杰坐在车后座上边吃爆米花，边盯着孙潇看，孙玮说这是他妹妹，可是长得点也不像，也是领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呀？”孙潇对他笑了笑，声音很轻。

    “付杰。”

    “我叫孙潇，你是付坤哥哥的弟弟吧？”

    付杰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付坤哥哥？付杰对于孙潇轻轻软软地管付坤叫哥哥突然很不高兴。

    付坤是他的哥哥，不是别人的哥哥。

    “哥哥。”他拉了拉付坤的衣服。

    “嗯？”付坤回过头。

    “哥哥！”他提高声音。

    “啊？”

    “哥哥——”他又拉长声音。

    付坤乐了，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干嘛啊？叫着过瘾呢？”

    “嗯。”他点头，继续吃爆米花。

    付坤把自行车锁了，扔在桥边的树下。

    孙玮不放心，这里经过的人挺的，现在放假了，肯定也不少没回家的学生会过来，他把车拖到了旁边的灌木丛里。

    “有鱼吗？”付杰扒着桥栏杆往下面的小河沟里看。

    “有屁啊早被电光了，”孙玮回答，“再说现在这么冷，都冻上半儿了，哪来的鱼。”

    “能下去吗？”付杰看着付坤。

    “能，走。”付坤带头顺着桥边的斜土坡往下走。

    孙玮很欢快地往下蹦，蹦了两下就顺着坡滚了下去，坡下边冲他们傻乐。

    付杰和孙潇跟在付坤身后，踩着他的步子往下走。

    坡有点儿陡，孙潇脚没踩稳，摔到了地上，付坤赶紧回头拉着她的手把她拽了起来：“慢点儿。”

    付杰看了看他俩拉在块儿的手，点没犹豫地也屁股滑坐到了地上。

    “哎！”付坤又赶紧撒了手过来拉他，再冲孙玮吼了句：“你看戏呢！”

    几个人下到了河沟边上，顺着岸边踩着滑溜溜的破石头往前走，时不时捡起小石子儿往水里扔。

    其实这破河沟真没什么好玩的，水少，还不干净，河边也不平整，全是烂石头，不小心就会滑，只不过他们要去那个旧厂房探险，就得顺着河岸走段，绕到厂房后面才能进去。

    刚走了没长段，身后突然传来唏里哗啦踩着石头滑倒的声音。

    走在前面的孙玮回过头，愣了愣，小声骂了句：“我操。”

    付坤跟着回过头，看到了摔倒在地上的汪志强和他的跟班儿陈跃。

    那俩摔得挺狼狈，付坤回过头的时候他俩还没从地上起来。

    “哟，”付坤笑了起来，“桩子不稳啊。”

    “你俩上去。”孙玮推了推傻在他和付坤中间的孙潇和付杰。

    汪志强绝对不是来玩的，之前付坤和孙玮经常上这儿来，从来没碰到过汪志强。

    这小子今儿是偷偷跟着他们过来的，估计是那天让他俩逃脱了，口气儿直没消呢。

    汪志强是来打架的。

    付坤摸了摸自己的右胳膊，打就打呗，他告诉老妈自己胳膊是翻墙的时候摔断的，还拉了孙玮给他作证，但实际这胳膊是被汪志强用木头抡断的，他还直没找回来呢。

    “盯个。”付坤看到付杰和孙潇已经顺着坡爬上去了，侧过脸低声交待孙玮。

    “嗯。”孙玮走了过来跟他并排着。

    他俩打架从来不分散，甭管你有少人，反正就盯着个揍。

    就盯汪志强，不管跟着他来的有谁，反正揍的就是他。

    汪志强也挺干脆，没像般带着跟班儿的老大那样挥手让跟班儿先冲，他每次都是身先跟班儿带头冲。

    他踩着烂石头扬着胳膊，对着付坤就冲了过来。

    速度挺快，付坤正想从地上摸块石头的时候他已经冲到了付坤眼前。

    接着脚下滑，扬着的胳膊在付坤肩上砸了下，就摔倒了。

    摔倒的同时他死死拽住了付坤的衣服，拼命蹬腿想要起来。

    付坤没见过这么打架的，跟菜市场里撕衣服的大妈似的，他边推汪志强，边往后退，不让汪志强有机会起来。

    孙玮趁机在旁边冲着汪志强的脸就是好几拳抡了过去。

    跟班儿陈跃看就急了，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摞到了汪志强身后。

    下俩人的力量冲过来，付坤顶不住了，滑了下，直接摔进了河沟里。

    河沟里的水很浅，大概也就到小腿那么高，不过带着冰茬儿的水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从他领口袖口灌了进去。

    第回合汪志强虽然很狼狈，但却以身高体重的优势加上撑着付坤，没有倒下，晃了几下了起来。

    孙玮看付坤吃了亏，顿时就急了，对着汪志强就要撞过去，哪怕块儿摔水里也没所谓了。

    但没等他冲到汪志强身边，不知道从身后哪来的块圆石头滚到了汪志强脚边，汪志强本来就还在晃，没留神就踩了上去，立马个大马趴摔进了水里。

    孙玮看，机会！跟着扑了过去，陈跃也扑了上去，四个人顿时跟下饺子似的在河边滚成了团，也看不清谁是谁。

    付杰蹲在坡顶上，手里拿着块挺大的圆石头，看到汪志强从水里起来，想往岸上走的时候，他推了下石头，石头顺着坡滚了下去，直滚进了水里。

    这是第四块石头了，不过并不是每块石头都能那么准地滚到汪志强脚边。

    但这块成功了，汪志强绊了下，身后刚从水里爬起来的付坤跳到他背上，把他按回了水里。

    正打得难分难舍的时候，身后有自行车的铃响，付杰回过头，看到是两个下了班的大人。他们下了车跑了过来，冲着河里的几个小孩儿喊了嗓子：“干什么呢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新。

    啊对了明天就会长小截儿了，我看了下存稿，差不就十章左右蹦下，蹦两次之后就会蹦得快些了。

    昨天那章应该有张图的，忘放了，放在这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