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木狼马 作者:巫哲

    付坤的舌头没有被老妈掌拍出来,不过老妈之后又补了掌,把他还塞在鼻子里的纸巾团给拍了出来。

    “淑琴！你干什么！”老爸喊了声,放下茶壶走了过来,“牙都让你打掉了！”

    “我没使劲儿！又不是如来神掌！”老妈转身坐回了沙发上，指着客厅中间，“你俩过来这儿,我有话问你们。”

    付杰走过去好了，付坤先摸了摸自己鼻子,没出血了，又对着镜子照了照,把鼻子旁边的血迹擦了擦，这才慢吞吞地在了付杰身边。

    “我以前跟你俩说过吧？”老妈看着他俩,“说过吧？”

    “说过什么？”付坤有些莫名其妙。

    “我说有什么事要跟家里说！”老妈起来吼了声，“你俩大能耐啊！这么大的事瞒这么久！打算怎么收场啊！怎么收场啊！”

    付坤听这话，知道老妈是为了吕衍秋的事，他低下头没出声。

    付杰咬了咬嘴唇，盯着老妈看了老半天，说了句：“我不会跟她走，也不会认她，就这么收场。”

    “那也要告诉我啊！也要告诉我啊！也要告诉我啊！”老妈冲过去对着付杰边喊边又拍又打的，“这都不跟我说！你俩想造反不怕我打死你们吗！”

    “妈！妈！”付坤赶紧过去护着付杰，“听我解释！”

    “你走开！”老妈推了他把，又对着付杰的胳膊连甩了好几巴掌，然后把搂住付杰，“吓死我了，点准备也没有啊，她突然就过来了，你妈心脏病发作十几回……”

    “我怕你们心烦，”付杰眼圈儿立马红了，也紧紧搂住老妈，“我怕你们会劝我认她。”

    “这事认不认都得说清楚，这不是你俩瞒着撑着就能过去的事，”老爸在旁边叹了口气，拉了拉老妈，“好好说。”

    吕衍秋并没像付坤和付杰之前想象的那样，是要来强硬地抢走付杰。

    “开始她是想商量下想把你接过去住，”老妈喝着水，语气平静了不少，“但我不同意，我说我养头猪……”

    丢丢趴在沙发旁边哼哼了声，老妈看了它眼：“我说我养只狗养了这么年，付出了少，钱，意念……”

    “是精力。”老爸纠正她。

    “对，精力，就算她再有钱，精力也补不回，我可不干这么亏本的买卖。”老妈仰头把杯子里的水口都喝了。

    “……妈。”付坤对于老妈的说法有些无奈。

    “她就没坚持，只说想经常走动下。”老妈看着付杰，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付杰靠着墙，目光直停留在窗外，半天才说了句：“缓兵之计。”

    老妈顿了顿，放下杯子，想了会儿才又开始说：“杰，反正我已经说了，我不希望我的儿子被打扰，不过无论你愿意不愿意，妈妈都有句话想要说，听不听得进去随便你。”

    “嗯。”付杰转回头。

    “妈妈希望你开心轻松，不希望你……”老妈在自己胸口轻轻拍了拍，“这里有恨。”

    说完她看了看老爸：“老付，我是不是有点儿矫情？”

    “是。”老爸点点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付杰拉着老妈在沙发上坐下了，盯着自己的手指，“她如果不出现，我根本不会想起她，要说恨不恨的，有些事对于我来说不是个态度就能改变的，她想补救想走动，那是她的态度，我不关心。”

    “再过十年我可能会接受，但现在不行，我没那么宽容，我不是那样的人，”付杰说完这些话，起来回了小屋，把门关上了，过了两秒又打开门探出头来，“反正我不会离开这个家。”

    “我也不会让人把你带走！”老妈回答得斩钉截铁。

    付杰缩回头关上了门。

    “他什么意思？”老妈看着老爸，又转头看着付坤。

    “短路了吧你，他现在就是恨吕衍秋，她想补偿想怎么样都行，反正截儿不会原谅她，起码是现在不会，”付坤看看老爸，“我没翻译错吧？”

    “嗯，我看这事我们也不要说太，吕衍秋也就是个商量的态度，是不是缓兵之计另说，”老爸想了想，“我的意见是，咱家的生活不要被影响了，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跟以前样就行。”

    “我也是这么想的。”老妈叹了口气，扭脸看到付坤，又忍不住伸手往他背上拍了两巴掌，压低声音骂，“都怪你，这事早点跟我说，咱们也不用弄得这么措手不及，还得现场见招拆招！”

    “他不肯说，我都是撞上了他才说的，要不我也不知道这事呢，他就那样，自己不说，我也不敢随便说，他要不理我了呢？你不是花好意念养了他很年了么你还不知道？”付坤觉得自己这哥当得真费劲。

    付杰躲在小屋里不出来，付坤也没进去，坐在客厅里跟老妈打听吕衍秋的事，总算是弄明白了付杰这个亲妈为什么不要他。

    跟看电视剧似的。

    吕衍秋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算是书香门第，吕衍秋生下付杰的时候还没到19岁，据说她开始打死也要养着这个孩子，但教授父母打死也不同意，折腾了年，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最后吕衍秋自己也扛不住了。

    正好这时候有上门提亲，男方家里是外地的，媒人跟男方家里没提她有个孩子。

    “大概觉得这样的名声以后想嫁人也难了，所以就……”老妈皱着眉。

    “所以就把截儿扔福利院了？”付坤觉得跟听故事似的。

    “嗯，她是嫁过去外地，孩子肯定不能带走，她父母就把孩子放福利院了。”

    “靠，真是……”付坤觉得方面能理解，方面又特别不理解，“程青青还带着孩子呢！人怎么能挺住！”

    “要不说人和人不样呢，性格啊家庭啊都不样，再说青青背地里有苦外人也不知道，”老妈了起来，“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小公鸡就会支着毛叫唤，我做饭去了。”

    “红烧肉，谢谢。”付坤迅速点了菜。

    “凭什么？”

    “凭我弟今天打球大出风头，还砸我鼻子血，”付坤嘿嘿乐着蹦着过去推开了小屋的门，往躺在床上的付杰身上扑，“饿虎扑食！”

    “哎！”付杰被他这扑吓了大跳，反应过来之后吼了声，“付坤你高了你自己是不是不知道！”

    “知道啊，我还知道你初了，”付坤躺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手伸扯着他裤子就要往里摸，“把你小**磕断了？来，哥帮你接上……”

    “尿你手。”付杰揪着自己裤腰。

    “你丫真恶心，”付坤乐了，把手抽了出来，“心情好点儿没？”

    “本来也没差，”付杰笑笑，“有妈那句话就行了。”

    “截儿，”付坤用手指勾了勾他下巴，“真别说，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你是真长大了。”

    “还成吧，”付杰皱皱眉，叹了口气，“其实我就是有点儿记仇。”

    “这事儿没什么记不记仇的，搁谁身上都差不。”付坤搂了搂他，突然觉得虽然这事没有完全解决，但心里却轻松了很。

    付杰不会被带走，这点让他下踏实了下来。

    吕衍秋就像前次那样，没有再出现，至于老爸老妈背地里有没有跟她有过联系，付坤和付杰不知道，但家里的生活在短暂的小混乱之后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对于付杰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他想要的只是原来的生活，不需要任何改变。

    “哥，”付杰在车棚里，等着付坤锁车，“下午是你们班比赛吗？”

    “是，我让陈莉弄了个喇叭，你说要喊的，我等着呢。”付坤锁好车，把车钥匙勾手指上转着。

    “你们别输就行，要不我丢人。”付杰这段时间的篮球赛上很出风头，虽然他们班最后只拿了第三，但谁都知道2班有个打球特别帅的男生。

    “放心，我肯定不会用球砸你鼻子。”

    “砸了我也没你那么娇弱会流鼻血。”

    付坤是付杰他哥，这事学校里不少人都知道了，所以付坤他们班比赛的时候，来看的人不少，付坤坐在场边看着围观群众的时候突然觉得压力巨大。

    “付坤，拿分主要就靠你了。”梁进拍拍他的肩。

    梁进是他们班体育委员，也是班队的队长，初中的时候校篮的队长。

    付坤斜了他眼：“你是来当啦啦队的么？”

    梁进乐了，笑了会儿才又拍着他的肩说：“咱俩得配合好，你三分我篮下，我拿了篮板你记得接应。”

    “嗯。”付坤低头把鞋带系好。

    其实他压力巨大的原因不光是这个，还因为对手是110班，他们班队有体育特招生，替补的阵容都挺强大，早就放出话来了，要横扫高中部。

    付坤正低头折腾他的鞋呢，突然听到场边有点嘈杂，还没等抬头看，就听见了整齐的女生声音：“110！最帅！110！必胜！”

    最帅个屁！付坤在心里呸了声，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是110的啦啦队。

    不过看了眼他就愣了，冲旁边的梁进说了句：“这nba呢？”

    110班的啦啦队队长估计是许佳美，她倒是把啦啦队弄得挺专业，十来个女生穿着统的背心和短裙，白色的短袜，人手里还拿了俩大毛团子，喊口号就块儿做动作甩着毛团子，看上去挺有气势。

    “咱班女生呢？”有人喊了声。

    “这呢。”陈莉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付坤找了半天才看到了盘腿坐在地上扇着小折扇的陈莉，他们班的女生差不全这个德性，或蹲或坐，跟对面整齐的美腿啦啦队比，顿时就跟老乡集体进城似的。

    “这差距。”付坤忍不住啧了声。

    “等着，”陈莉从她巨大的书包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个喇叭，她起来清了清嗓子，把喇叭举到嘴边，“洞拐洞拐，听到没？葡萄两块斤两块斤，有声儿没？”

    球场边的人顿时笑成片，陈莉又清了清嗓子，声音很响地喊了声：“谁最帅！”

    本来懒洋洋的女生突然全都蹦了起来了，整齐响亮地起喊：“113！”

    “谁会赢！”

    “113！”

    陈莉手挥，继续喊：“113！”

    “不般！”

    “113！”

    “永不败！”

    喊完之后，女生们每人从书包里拿出把塑料小圆扇块儿哗哗扇着，扇面是个蓝球，统印着“113最牛”的大字。

    这回合啦啦队算是没分出胜负，不过气氛下紧张了很。

    付杰是在比赛快开始的时候拎着书包跑来的，看到他，付坤顿时紧张了。

    “你就坐这儿吧。”付坤指了指休息区的椅子，椅子都是从教室搬来的，初中部比赛的时候，队员都是着或者坐地，高中部就比较讲究了。

    “嗯，”付杰扫了眼四周，“那是许佳美啊？”

    “没错，就跟她们班打呢。”

    “加油！”付杰笑着往付坤屁上拍了巴掌，付坤的屁股很紧实，弹性很好，他接着又拍了巴掌，“加油。”

    “没完了？”付坤看着他。

    付杰眯缝着眼睛笑了笑没出声。

    比赛开始之后，场边的加油声此起彼伏响成片，两个班的啦啦队较着劲儿地喊，扇子和毛团子飞舞着。

    付杰并不关心这些，他只盯着付坤。

    开始他觉得付坤有点儿懒，不太带球，防守也不参加，看了会儿他觉得这大概是故意的，付坤个儿挺高，但是比起对方的人要瘦得，带球估计会被断。

    他们班的打法是，压着把球带到对方篮下，然后传给付坤，拿分基本靠他投篮。

    付杰看得挺陶醉，其实他觉得付坤技术跟他差不，还不会玩花活，但几个队员的配合比他们班要强了。

    付坤投篮的姿势很漂亮。

    付坤假动作很漂亮。

    付坤被撞飞出去的样子……

    付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付坤带球的时候被对方个大个儿从边线撞了出去，把边上裁判席的桌子都撞歪了。

    付坤从地上被人拉起来的时候，膝盖和胳膊大片擦伤，没过久血就都渗了出来。

    裁判没有吹犯规，付杰拧了拧眉，对方的动作很隐蔽，用膝盖和肩顶的付坤，但裁判的角度看不到。

    “换人吗？”梁进跑到付坤身边。

    “不用，”付坤活动了下胳膊，“靠，劲儿真大，再使劲点儿我妈就该拿莲藕把我重新拼遍了。”

    比赛继续，比分咬得很紧，两个班的人都有点儿拼了的意思。

    中场休息的时候，班上的女生给付坤喷了点药，他们班的替补里没有能像付坤这样投篮的队员了，所以下半场付坤还是继续上场。

    但付杰看得出付坤的动作明显不像之前那么放得开，大概是害怕再受伤。

    付杰觉得很心疼，但也很着急，付坤他们本来领先的比分被反超了两分，付坤接着两个三分都没有投进，似乎开始有些底气不足，再拿到球的时候开始求稳投两分了。

    但110的人也很拼，他们拿下个两分，对方马上回敬个两分，快结束的时候，比分依然是付坤他们落后两分。

    陈莉拿着喇叭加油喊得嗓子都哑了，女生们没上场也全都是满脸汗珠。

    付杰手心里都全是汗了，他甩甩手都能有汗水甩到旁边替补脸上。

    那人抹抹脸乐了：“你哥都没这么紧张吧。”

    “急死我了。”付杰了起来，挤到了陈莉身边。

    比赛马上要结束了，付坤他们还是落后两分，梁进抢到了篮板。

    全场像疯了样喊，两个班的人都急了，这次进攻，进了两分就是平手，进了三分就是付坤他们赢，没进，就是110胜。

    梁进大概也是爆发了，带着球横冲直撞地冲向对面半场。

    但只到中场就被防死了，三个人封死了他继续往前的路，他咬牙，把球狠狠地从头顶扔了出去，吼了声：“付坤！”

    付坤接住了跟炮弹样传过来的这个球，往前带了没几步就再次被人拦住了。

    就是之前把他撞出去的那个大个儿。

    付坤停下了，拿着球，余光看了看身边，他们的人都已经被人盯人的防死，传球肯定会被断，这里离三分线都还有两三步距离，他要带球到篮下也没什么可能。

    “直接投！蠢货！”场边的喇叭里突然传出了付杰的怒吼。

    “操！”付坤吓了跳，但还是条件反射似地往前猛地倾，做了个要带球冲的假动作。

    对方跟着他很快地往后晃了下。

    就在这个瞬间，付坤迅速起跳，把球投了出去。

    这个球他投得很急，力量也大，球砸中了篮板弹到篮框上，接着就开始转圈。

    圈……

    两圈……

    “你丫进啊！”付坤喊了声。

    随着他这声喊，球转完第三圈之后落进了篮框。

    比赛结束，113以分之差险胜。

    付坤最后这个三分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他被帮人围着又是拍脑袋又是锤后背的折腾了半天才找到个机会钻出了人堆。

    “快去医务室看看。”陈莉扔过来瓶水。

    “不看了，回家让我妈抹点儿香油得了。”付坤拧开盖子仰着头通灌。

    “然后撒点儿香菜就能吃了。”苟盛这场比赛负责翻分，这会儿才算是完成任务了。

    付坤跟班上的人又闹了会儿，拉着付杰往校门口走。

    “咱俩谈谈。”付坤推了车出来往上跨，斜眼儿瞅了瞅付杰。

    “谈什么？”付杰把书包挂到车把上，坐到后座。

    “谈你居然当着全场那么人用大喇叭对着你哥喊蠢货！”付坤指着他，“你真牛逼！”

    “谁让你投个篮跟慢镜头似的，”付杰看了看他的膝盖，“你还能骑车吗？”

    “不知道，”付坤弯了弯腿，顿时抽了口气，“疼，咱俩走回去吧。”

    “我来吧。”付杰跳下车。

    “那你推吧，”付坤也下来了，“所以我就说你应该学骑……”

    付杰跨上车，脚往车蹬子上踩。

    “以后教你，今天我受伤了。”付坤挥挥手。

    “上来，我带你。”付杰脚下蹬，车稳稳地窜了出去。

    付坤愣在了原地，瞪着付杰的背影半天才喊了句：“你什么时候会骑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