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木狼马 作者:巫哲

    付坤早上起床的时候,付杰照例没在床上了，带了丢丢同学出去跑步。

    不过今天他跑步的时间有点长,付坤早点都吃了半他才开门进了屋。丢丢叼着自己的项圈很欢快地在客厅里转了圈,看到付坤把腿缩到椅子上蹲着，它得意洋洋地扔了项圈找了个凉快的地方趴下了。

    付坤看了看付杰，付杰看上去很平静,跟平时没什么不同,付坤有点儿拿不准他的态度，昨天好像没全聊清楚自己就睡着了……

    俩人块儿下楼去学校的时候，付坤还在犹豫着今天是去摆摊还是去补课。平时他都是跟付杰块进校门，然后直往前，穿过校园从后门出去，再绕回前门拿了车去孙玮家拿他的货。

    今天他在车棚停车的时候却有点吃不准该怎么办。

    付杰在边看着他锁车，好会儿才说了句：“你摆摊我不管你，但是高考的事不能乱来。”

    “嗯？”付坤暂时没明白付杰的意思。

    “我的想法是，你自己协调好这事，”付杰皱皱眉，“哥，考试你还是好好考，考不考得上另说，如果最后这年你完全放弃了，真的会遗憾。”

    付坤看着他，犹豫了下点点头：“嗯。”

    “摆摊，周末，晚上都行，”付杰转身边走边说，“其实我也想看看你这样到底能赚少钱，但你还在上学，有能耐你就两头都抓。”

    付坤乐了：“激我呢？”

    “嗯激你呢，”付杰扭头也笑了笑，“我也知道你没心思念书，但考上了不去，跟放弃了没考上，是两回事。”

    “知道了，”付坤把书包甩到肩上，小声嘟囔着，“大点儿啊，说话跟我叔似的……”

    “乖。”

    尽管坐在教室里也听不太进去课，付坤还是没再用白天补课的时间去摆摊，晚自习和周末这种没人讲课自己复习又完全静不下心的时候，他就会去夜市。

    自打他弄了套颜色齐全的荧光笔来之后，生意好了不少，每个买了东西的人，他都可以帮人在手上脸上画个小图，不费事，但买东西的都是小姑娘，都觉得有意思。

    于是他又试着进了些空白的团扇和折扇搭着卖，往扇面上画东西，现卖现画，都是小图案，画得很快，卖得也不错，比之前卖小玩意儿要赚得。

    程青青能批到很便宜的文化衫，他打算高考完了试着画画衣服什么的……

    不过这种两头都顾着的方式直坚持到开学正式上课，付坤开始觉得有些吃力。

    开学了作业相当，他只能收摊回家之后再写，写不完的第二天连抄陈莉的都有些够呛，但他还是挺悲愤地坚持着。

    除了付杰说过的那句考上了不去，跟放弃了没考上是两回事，大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答应了付杰，答应了就要做到。

    付杰没问他摆摊的事，也没再去过夜市找他，付杰是从不熬夜复习的，每天11点肯定会收拾书包，但现在却每天陪着他熬，他眼皮打架地写作业，付杰在旁边安静地看书。

    好几次付坤抬头的时候都发现付杰抱着书跟不倒翁似地个劲儿冲他点头，有时干脆就睡着了。

    付坤觉得心疼，但付杰觉得他个人写作业会无聊，还是坚持每天陪他。

    每次看到付杰又睡着了的时候，他都会把书包里越来越厚的钱拿出来数数，盘算着考试完了之后给付杰买点儿什么，不过这小子从小到大，除了这次生日的礼物，基本没开口要过任何东西，他都不知道付杰有没有什么特想要的东西。

    天凉的时候生意淡了不少，扇子没法卖了，他开始手套围巾口罩什么的，为了跟别人卖得不样，他又琢磨着往口罩和鞋上画东西。

    他批来些普通的白色口罩，画上图案之后，销路很不错，这回不光是小姑娘，男生也不少买的，价格能比普通口罩好几倍。

    快过年的时候程青青告诉他，别的都暂停，就卖对联窗花什么的，付坤照做了，不卖不知道，他惊讶地发现，这些小纸片的利润相当惊人。

    他给付杰买了两身新衣服，又给老爸老妈人买了件衣服，没敢买，也没敢照实说价格，只说是从程青青那里按批发价拿的，怕老妈发现他收入得不正常。

    “赚了少了？”付杰穿着新外套问付坤，这还是他从去年暑假之后第次打听付坤的生意，期末考付坤的成绩还是差不老样子，每科都及格，对于付杰来说，付坤只要能保持不退着走，就已经很不错了。

    “说出来吓死你，”付坤乐呵呵地打了个响指，“考试完了让你看看你哥的存折。”

    “还是不想上大学？”付杰试着问了句。

    付坤沉默了会儿，往椅子上倒，脚下下踢着旁边的沙袋：“截儿，我答应过你会好好考试，肯定会好好考，但上大学什么的，我还真是没什么兴趣，咱俩不同，读书对于你来说是乐趣，对于我来说是受罪。”

    “哎……”付杰叹了口气，对着沙袋个侧踢。

    “我对上学和上班都没什么兴趣，”付坤想了想了，“你相信我，三年，给我三年时间，你上大学的所有费用，不用爸妈出分钱。”

    付杰往沙袋上又踹了脚，笑了笑没再说话，他以前没什么感觉，到现在才发现，什么事都会顺着自己的付坤骨子里其实是个有主意的人，他认定了的事，真的很难轻易改变。

    高三的下学期，付坤的生活没有太大的改变，班上的人已经渐渐分成了三类，类是成绩直很好，复习如同闲庭信步，视高考为小菜信心满满的人，陈莉算是这种，类是拼命复习恨不得把书都翻碎了炒炒块吃肚子里的，比如苟盛，还有类，就是破罐子破摔了。

    付坤觉得自己这三类都不算，他算第四类，高考只是为了对得起这三年和对付杰的承诺，考不考得上对于他来说，都不算事。

    每天下午放学铃响过之后，都会有批埋头趴在桌上的人动不动，学习好的是还在复习，学习不好的是在拖时间，回家还会被逼着复习，不如在学校呆会儿了。

    付坤收拾书包走出教室，伸了个懒腰，下午他做了套数学卷子，有点儿晕。

    他放学都得等付杰，这小子放学也不会在教室呆，但收拾东西特别慢。

    付坤把自行车推出校门，买了点儿吃的坐在车后座上等着。

    “付坤。”身后有人叫他。

    付坤回过头，看到人的时候愣了愣，犹豫了下才说：“张可欣？”

    他有两三年没见着张可欣了，这回头看到眼前的张可欣时差点儿没认出来。张可欣变化很大，成熟了不少，头发也染成了棕色，脸上化了妆，还挺厚，假睫毛眨眼的时候感觉能带着风，付坤要不是以前跟她好过对她的脸挺熟，还真不好认。

    “好久不见啊，”张可欣笑了笑，走到他身边，挨得挺近地打量了下，“越来越帅了，刚看见你差点儿没敢叫你。”

    “你怎么在这儿？”付坤迅速从车座上了起来，退开了步，想到孙玮之前说过张可欣跟汪志强在起的事，他又扭头往四周看了看，“汪志强呢？”

    “别提他！”张可欣皱着眉往他胳膊上拍了下。

    付坤顿时有点儿紧张，他不想在校门口跟张可欣有什么亲密举动，于是又退了步：“你是不是有事儿？”

    “还是你细心，”张可欣再次靠了过来，“你说当年我怎么就那么没眼光呢？”

    付坤顿时觉得自己身上汗毛有点儿想要起立的意思，他不知道张可欣突然出现在校门口是怎么回事，只能再重复了次：“你到底有什么事儿？”

    “哟！”身后校门的方向突然传来声带着嘲弄的笑声。

    付坤没回头，听声音他就知道这是许佳美，心里阵不爽。

    张可欣往那边看了眼，没出声，只是笑了笑，付坤突然觉得张可欣的笑容有点儿……说不上来的感觉，居然有几分无奈和尴尬。

    这俩女的虽然直没什么过节，但打小学的时候就相互较着劲儿，每次见面都得比着耀武扬威回，付坤觉得张可欣现在的态度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许佳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冷笑了声，骑上自行车走了。

    “你要没事儿我走了。”付坤不想再跟张可欣罗嗦，推了车打算回学校里去等付杰。

    张可欣扑过来抓住了车把，声音点儿预兆没有地突然带上了哭腔：“付坤，你帮帮我吧。”

    付坤被她这样子弄愣了：“怎么了你？”

    “有钱么？借我点儿，我实在是没人可借了，”张可欣眼睛里闪出了泪光，“我想来想去只有你可能会帮我了。”

    “直接说正题。”付坤往校门里看了眼，付杰还没出来，他不想让付杰看到张可欣。

    “我怀孕了，”张可欣小心地抹了抹眼泪，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得打掉，但是没钱……”

    “汪志强的？”付坤觉得这事相当神奇，他虽然直混着没好好念书，但中的管理很严，能进中的学生再差也都有个限度，所以他对于跟自己边儿大的女生怀孕有些难以接受。

    “嗯。”张可欣点点头。

    “他的你找他啊，”付坤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找我干嘛？”

    “分了！”张可欣的眼泪下涌了出来，“他怎么可能还出钱让我去打！我现在家都不敢回，直住在朋友家里……”

    “行了行了，你别哭，”付坤就感觉自己头都大了，身边时不时有同学经过，他不想在学校门口被人围观，抓过书包掏着，“少钱？”

    “三百就行，有么？”张可欣拿出张纸巾按在眼睛上，“我会还你的，保证。”

    “不用还了，”付坤从书包里放着这几天摆摊收了还没存的钱，三百对于学生来说不是小数，不过他这儿倒是能拿出来，他数出钱递给张可欣，“走吧。”

    张可欣似乎有些意外，接过钱张嘴还想说什么，付坤打断了她。

    “行了，钱给你不用还，你再有什么事儿也不要再来找我，我帮不了你，”付坤跨上车，“你好歹是个女孩儿，以后做什么事儿过过脑子吧。”

    没等张可欣回答，他蹬了下，车窜进了校门里。

    付坤跟逃似的路冲到了初中部的楼面前才停下了，正好看到付杰从楼上下来。

    “在学校里窜得跟赛车样居然没被执勤的逮着啊，”付杰跑了过来，拿过他手里的食品袋，捏了块酥饼放嘴里咬了口，“躲谁呢？”

    “躲的人了，”付坤呲牙乐，“每天放学，教室门口蹲守我的美女都满个排，不躲着点儿，你哪能这么快见着你英俊潇洒的哥哥。”

    “脸皮真厚，刨个坑儿能种树了，”付杰拍了拍车座，“走吧。”

    付坤推着车跟付杰慢慢走出校门，张可欣已经没在了，他松了口气，钱不钱的他并不在意，就当两晚上没摆摊，只要付杰没看着张可欣就行。

    不过带着付杰回家的时候，付坤还是没忍住在心里鄙视了汪志强下，如果张可欣说的是真话，那这人真他妈不是个男人。

    接下去的几天，付坤经过校门口的时候，都有点儿提心吊胆，老怕张可欣会再出现，他给钱的时候觉得张可欣挺惨，不过同情是有点同情，他是真不想跟已经变成这样的张可欣再扯上什么关系。

    好在张可欣没有再出现，只是偶尔碰上许佳美的时候，许佳美会对着他挑嘴角，露出丝嘲讽的笑容。

    付坤般当没看见，他觉得许佳美直有点儿莫名其妙，弄不明白这女的究竟是讨厌他还是喜欢他。

    “你不懂，”陈莉咬着牛奶吸管，“佳美同学这样的美女，人漂亮，聪明，学习好，追求者众，这种级别的美女，对你勾勾手指，你就应该跪下唱，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迹……结果你没反应，人不讨厌你才怪。”

    “不会唱。”付坤嘿嘿乐了两声。

    “不会？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你是我生命中的奇迹，”陈莉很认真地唱着，“但愿我们感动天，我们能感动地……你不会唱？”

    付坤继续乐：“真不会，您都给重新谱曲了我能会么。”

    “付坤！”陈莉往桌上拍了掌，指着他，“你就损吧你，早晚来个狠的收拾你。”

    “你不暗恋他么？”苟盛趴桌上边写题边说，“你不管收拾啊？”

    “你懂什么叫暗恋么？这是个技术活儿。”陈莉啧了声，扭头看书去了。

    放学的时候，付坤在车棚外边儿等了半天，也没见着付杰出来，于是他溜达到初三教室转了圈，付杰正跟他们班物理老师趴讲台上讲题。

    “付杰，”有个女生看到了付坤，回头冲付杰喊了声，“你哥。”

    付杰抬起头，付坤打了个手势问他还要久，付杰比了个2。

    付坤点点头，转身下楼了，还二十分钟，他打算先去学校对面家新开的精品店转转，那个店打开张起，生意就特别好，每天都挤满学生，付坤想去看看店里都有什么东西。

    他把自行车扔在学校门口的树下边儿，准备过马路。

    正左右看车的时候，从右边人行道上走过来的几个人。

    付坤很随意地扫了眼，然后就愣了，紧接着揣在兜里的手就下意识地攥了攥拳，手心里顿时有些冒汗。

    操！他咬了咬牙，不知道是该过街还是就在原地。

    这算怎么回事儿？

    “坤子，好久不见。”汪志强叼着烟晃着肩慢慢走到了他身边。

    跟着他过来的几个人也很随意地往付坤身边，把他围在了中间。

    “这么巧。”付坤笑笑，专门往汪志鼻子上看了眼，没歪。

    几年没见，汪志强已经从初中时候的小混混成功地发展成了大混混，穿着件紧身上衣，脖子和手腕上还挂着拇指粗的银色链子，付坤立马产生了种汪志强即将被送上刑车而他正在依依借别的错觉。

    “点儿也不巧，”汪志强的脸上没笑容，说话的时候嘴里咬着的烟上下跳动着，“我在那边等你半天了，还怕你今天没来上课呢。”

    “有事儿？”付坤也没再绕圈子，直接问了，问完了之后他猛地觉得自己问的这话有点儿熟悉，没久之前他刚用同样的话问过张可欣。

    “付坤，”汪志强把嘴里的烟吐到地上，用脚踩了踩，“之前的事，我直没提，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你他妈也太不知好歹……”

    “等等，”付坤皱皱眉，“话说清楚。”

    “说你妈逼的清楚！”汪志强压着声音吼了声，“老子的女人也是你玩的？你他妈当老子是死的！”

    “你的女人？”付坤愣了愣，马上知道了汪志强说的是谁。

    “我知道你俩好过，我他妈没为这事找过你麻烦，现在你居然给脸不要脸玩到老子头上来了？”汪志强指着付坤的脸，唾沫星子飞溅，“肚子都他妈玩大了，玩得还爽么！”

    付坤抹了抹脸，心里阵烦躁：“大哥，我不知道你的习惯，反正我呢，不要了的东西从来没有回头捡的习惯，你要非拉着人给自己扣顶帽子你找别人去。”

    “滚鸡|巴蛋，”汪志强冲地上啐了口，“不是你的你他妈能几大百甩出去给她打胎？咱俩的事今儿就清清吧。”

    付坤压着火，他算是看出来了，汪志强这就是来找麻烦的，至于张可欣打胎的事，无论真假，汪志强根本无所谓，他只是需要个找麻烦的理由。

    “你想怎么着。”付坤皱着眉，付杰就快出来了，他没少时间跟汪志强扯。

    “单挑还是叫人来，随便你。”汪志强就等他这句话，胳膊抱，瞅着他。

    付坤笑了笑，叫人？他上哪儿叫人去，打架这种事，从小到大他都没叫过人，顶是有个孙玮块儿，汪志强这是摸准了他不可能找人。

    “哪儿。”付坤看了汪志强眼。

    “粮店那个空库房，很近，我替你想着呢。”汪志强转身就走。

    他带来的几个人没动，还是围着付坤，堵着他身后的路，付坤把书包甩到背上，往校门那边看了眼，转身跟在了汪志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