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木狼马 作者:巫哲

    付杰在喷头下,热水哗哗地从头到脚浇着。

    他已经动不动地冲了好几分钟了,平时他很喜欢热水冲在身上时那种暖暖包裹着的感觉，今天却完全没体会到。

    现在他冲这么久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想动，每个动作似乎都会让发闷的身体用尽全力。

    手撑着墙，全身都是静止的，唯还在活动的大概只有脑子了，也动得不是很利索,因为他现在要面对的有些超出了的他的预计。

    这不是几本书,也不是个强行介绍给他的姑娘……这是他在看片儿的时候突然强吻了他哥而且射了他哥身。

    付杰透过水珠盯着自己的脚，这种事怎么解释得过去？

    付坤目前没什么反应，可偏偏是这种平静让他害怕。

    他了解付坤,如果付坤真的没感觉,他会骂人，会指着自己说付截儿你缺心眼儿吧！或者至少会嘲笑自己碰下就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就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

    怎么办？

    付杰突然连走出浴室的勇气都没有了。

    老爸老妈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都没听见，今天估计自己是失聪了！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老爸老妈和付坤都坐在客厅里，付杰吓了跳，差点想扭头冲回浴室。

    “快吃几颗喜糖，”老妈看他就笑着喊，“有大白兔，你不爱吃这个吗？”

    “嗯。”付杰看了看茶几上放的堆糖，想过去拿的时候却犹豫了，付坤就坐在茶几旁边的沙发上。

    在他犹豫的几秒钟时间里，付坤伸手拿了颗大白兔扔给了他。

    他赶紧伸手接住了。

    低头把糖剥了放进嘴里之后，付杰试探着往付坤那边看了眼，发现付坤没在看他，盯着电视，看得似乎还挺入迷，丢丢都走到他腿边了也没发现。

    “丢……”付杰刚想叫丢丢过来的时候，丢丢在付坤脚上舔了下。

    付坤愣了愣，低下头看到是丢丢，吓得整个人都蹦了起来，缩着腿蹲到了沙发上嚎了声：“啊——”

    “哎呀烦死了，”老妈从旁边沙发上够着过来往他胳膊上甩了巴掌，“真想把你扔到狗窝里呆天！”

    “丢丢舌头带倒刺儿呢，”付坤笑了笑，“对了，我明天晚上不回来。”

    抱着丢丢正要往走廊上过去的付杰手抖了抖。

    “干嘛去？”老妈问。

    “跟孙玮块儿呆着，”付坤拿了颗糖吃着，“他刚打电话来说要去南方了，过几天走。”

    “他个人去？”老爸插了句，“他在那个汽车美容店还是什么店的不是干得挺好的吗？”

    “钱少呗，”付坤靠在沙发上，“他每个月那点钱都不够他买烟的，现在还有个女朋友，不够花了。”

    “他女朋友是上回我在街上碰见的那个吗？头发挺长的，眼睛大大的，挺漂亮个小姑娘。”

    “嗯，就那个，好了挺长时间了，”付坤点点头，“都带回家见了家长了。”

    “你什么时候带个回来让我跟你妈看看？”老爸喝了口茶问他。

    “急什么，”付坤笑笑，“我没时间。”

    付杰把丢丢放进窝里，老爸老妈还在跟付坤讨论他女朋友，他不想听，直接回了屋。

    有些心烦意乱地拿出张化学卷子，戴上耳机，找了首节奏慢的曲子听着，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做题。

    做题看书到十点，平时这个时间应该是他睡觉的时间了，但今天却完全没有睡意，付坤还在客厅陪老爸老妈看电视。

    付杰收拾好东西，去洗漱完了回屋的时候，付坤说了句：“睡了？”

    “嗯。”他点点头。

    “你也早点睡了，每天这么忙，”老妈推了付坤把，“明天晚上肯定又跟孙玮聊晚上不睡……”

    “睡睡睡。”付坤起来活动了下胳膊，进了浴室。

    付杰回到屋里迅速躺下，闭上眼睛，他想在付坤进来之前睡着。

    但越是着急就越是清醒，本来就没睡意，这折腾清醒了，付坤进屋的时候他脑子里睡意依然没影子，清醒得简直是清澈见底。

    付坤关了灯，在他身边躺下了。

    要平时，付杰这会儿就应该伸手过去搓他裤衩了，但今天愣是手指头都不敢动下。

    付坤也没睡，手直东挠挠西抓抓的。

    屋里的钟过了十二点的时候日历翻过去咔地响了声，付坤翻了个身，面向付杰躺着，突然说了句：“你没睡吧？”

    “嗯。”付杰跟被点了穴似的动不动。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付坤声音很轻地问。

    付杰的手很轻地颤了颤：“……太激动了大概是。”

    “啊，”付坤轻声应着，“是么。”

    付坤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沉默了老半天之后只说了句：“睡吧，明天上课呢。”

    付杰没出声，闭着眼睛听着付坤翻了个身，冲着墙。

    太激动了。这个牵强的理由付杰是从付坤的角度为自己找出来的，付坤的被动回应也许是因为他的主动，那他的主动又是因为什么呢？

    激动？大概没有人谁会相信吧。

    夜没做梦，醒的时候付杰觉得自己好像就睡了几分钟。

    他看了看付坤，付坤还没醒，只手搭在眼睛上。

    付杰没像平时那样盯着他看，很快地换了运动服，带着丢丢出门了。

    丢丢现在不太爱动，而且很拽，带着它跑步，它愿意跑的时候就跟着跑，要不愿意跑的时候，付杰绕着马路转圈回来，它还在原地东闻闻西刨刨的。

    付杰怕它太胖对身体不好，每天跑完步都得在楼下变着花样地逗丢丢，让它动动。

    付坤在阳台上，看着在楼下扔石头让丢丢来回跑着去叼的付杰愣神。

    昨天的事他强迫自己不去想，男生在块儿看个片儿没什么，块儿打个飞机也很正常，哪怕是最后付杰的那个吻和他神奇的回应，他也全都股脑地归在了兴奋过度里。

    是的，单纯只是因为**。

    付坤转过身，对着墙上自己的影子点了点头。

    从阳台回到屋里，换好衣服之后，他却又忍不住对着柜门踢了脚，压低声音骂了句：“操！”

    那自己以前跟孙玮块儿看片儿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冲动？要孙玮敢这么亲他，绝对会被他巴掌扇墙上贴着都不带往下滑的！

    付坤有点儿迷茫，那种似乎不只是单纯地被挑起了**而会有的兴奋感让他心里阵阵发冷。

    “坤子，”老妈在客厅里准备早饭，“你弟这个暑假要开始补课了吧？”

    “嗯，中的传统嘛。”付坤拿了个包子吃着。

    “我就想啊，你弟这太累了，要不就别让他给你去送饭了？大热天儿的每天来回跑好几趟的。”老妈问。

    付坤愣了愣，把包子咽下去之后点点头：“行吧，大通现在的盒饭比以前的强了。”

    付杰带着丢丢回来了，老妈边喝粥边说：“回来啦，快吃早点，还有啊，以后你就别给你哥送饭了，太累了。”

    付杰明显地愣住了，猛地抬头看着付坤，眼里的闪而过的迷茫让付坤顿时有点儿不好受，他小声嘟囔了句：“不是我不让你送……”

    “哎哟，给你哥送饭又不是什么美差，妈怕你中暑，你们又要补课什么的，太累了，”老妈啧了声，“快吃。”

    “哦。”付杰坐到桌边，低头开始吃早饭。

    中午的时候付杰果然没来大通送午饭，付坤过了点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之前人家送盒饭的人路过他眼前他都没反应过来。

    “陈姐，”付坤走到隔壁摊位，“你帮我……”

    “付坤！”身后传来孔慧的声音，打断了付坤的话。

    付坤回过头，看到孔慧脸笑容地拿着个袋子在他身后：“你挺闲啊？”

    “我表妹来了，她帮我看着呢，”孔慧从袋子里拿出个两串葡萄递给他和旁边的陈姐，“尝尝，我表妹家里种的，都洗干净了。”

    付坤拿了串，放在了自己的大玻璃杯里：“我会儿吃，还没吃饭。”

    “点了还没吃啊？”孔慧跟在他身后，“今天你弟没给你送饭？”

    “嗯，他马上高三了太忙。”付坤转身又想出去跟陈姐说让她帮看着点儿他去买盒饭。

    “那你去买盒饭？”孔慧问。

    “嗯，陈姐你帮我……”

    “我帮你守着吧，”孔慧在他摊位上的小凳子上坐下了，“反正我有空，你去买吧。”

    付坤有点儿犹豫，孔慧对他的心思他有感觉，他对孔慧印象不错，但没余的想法，他不想跟她处得太近了。

    “快去吧，”陈姐笑了，“有美女帮你守着，你还想什么呢？”

    “我十分钟就回。”付坤看了孔慧眼，拿了钱出去了。

    最近的那家盒饭已经收摊了，付坤不得不跑到路口那家买。

    回来的时候，摊位上有人，孔慧正边跟人说着什么边收钱，看到他回来，笑着指了指那人：“坤子你看，这大哥穿这色儿是不是特合适。”

    付坤扫了眼点点头：“嗯挺精神。”

    “我就说嘛，大哥，这价你买这衣服绝对划算，你个儿高，穿这个特有派。”孔慧上上下下打量着那人，嘴里直在表扬着。

    那人拿了衣服往外走，冲付坤笑笑：“你媳妇儿真厉害，太会说了。”

    付坤张了张嘴，人都走出去好几步了他才说了句：“穿得好再来。”

    “给你钱。”孔慧把收来的钱塞到他口袋里，笑得很甜。

    “谢谢，”付坤坐下开始吃，“你快回去吧，你表妹也跟你似的这么能说么？”

    “行啦，我走了，”孔慧拍拍手，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说了句，“我明天给你带份饭吧，省得你跑了。”

    “别，不，”付坤呛了口，边咳边追了出去，孔慧已经路小跑着往里去了，“不用……哎。”

    “干嘛不用啊，”陈姐坐在摊口跟几个别的摊主聊着天，看他这样子笑了起来，“好的小姑娘给你带饭，你还不要。”

    “又不是买不到饭。”付坤有点儿无奈。

    “哎，装傻呢这小子，”旁边的黄姐笑得很起劲，“要不我给你带吧，你看得上我不？”

    “谢了，我不想被你老公拦腰刀。”付坤笑笑，黄姐的老公是个包工头，五大三粗，口头禅就是“老子拦腰刀给你剁了！”。

    付坤没再跟她们几个扯，捧着饭盒回去坐继续吃，有点担心孔慧以后真天天给他带饭。

    下午孔慧又跑过来跟他聊会儿天，付坤边跟她拉西扯，边做生意，边在心里盼着孔慧她表妹快走，以后也别来了，要不孔慧天天这么没事儿就过来呆会儿，他真有点吃不消。

    直到下午四点，孙玮过来了，他才松了口气，见了付坤跟见了亲人似的。

    “收拾收拾走吧，请你吃烤鸭，”孙玮件件翻着他摊上的衣服，“给我推荐条裤子，给我个吉利价别白给，我穿着出发。”

    付坤给他挑了条休闲裤：“八十八。”

    “好！”孙玮很满意地拍拍他的肩。

    “什么时候走？”付坤问他。

    “后天，票已经买好了。”

    孙玮拉着付坤去吃烤鸭，这是他的挚爱，让他星期七天都吃烤鸭吃个月他都不带腻的。

    吃完了烤鸭又去吃烧烤，边聊边吃，几罐啤酒下肚，孙玮话越来越，说起他俩从小到大的事，眼泪都在眼眶里闪着了。

    “坤子，”孙玮个劲儿往付坤肩上拍着，有时候拍爽了还捏几把，“千万别想我，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嗯。”付坤很配合地点头，孙玮喝酒就这德性，他都习惯了，以前喝了还抱着付坤的腿管他叫三大爷。

    “要不是那边发展大，我也不想去的，咱这儿好，朋友人头熟，”孙玮拿着啤酒罐子往付坤手上磕了磕，“但你说老板点名要带着我过去，这机会好，干得好以后分店归我管，我真是没法放着不去。”

    “是，去是对的，”付坤点头，拿起啤酒喝了口，“不过你留点心眼儿，有什么事你问问人，商量着点儿。”

    “坤子，”孙玮突然狠狠在他肩上捏了把，带着哭腔，“春雨你帮我照应着点，我把你电话留给她了，她有什么事你帮着点，我太远了……”

    “放心，这个你不用交待，”付坤让他捏得差点儿跟着他块儿哭出来了，“让她有什么事只管说。”

    “好铁子！”孙玮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干了。”

    付坤忍着咳嗽仰头把啤酒全喝了，看着孙玮手有点抖地开啤酒罐子的时候，他突然有点儿惆怅。

    从小块儿长大的朋友几天之后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他虽然不像孙玮把难受都放在明面儿上，但心里的确很舍不得，几次都想开口说要不咱不去得了。

    长这么大，他还没这样跟朋友依依道别过。

    又喝了几罐啤酒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付杰，这小子如果考上了外地的大学，走就是个学期，自己会是什么感觉？

    他摇摇头，喝了大口啤酒，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对于付杰，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太，哪怕是苟盛和陈莉都说他对这个弟弟好过头了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想。

    可现在，任何点对付杰的念头，都会让他心里惊，接着就会觉得发冷……

    但他不敢想得，付杰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确定，他也不想确定，他只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边觉得自己应该跟付杰拉开点距离，他们从小都腻在块儿，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昨天自己回应的时候竟然没有丝别扭，但边他又担心自己突然有什么改变会影响付杰的心情，毕竟付杰过了暑假就高三了。

    怎么办？这个度到底该怎么把握？

    付坤跟孙玮俩人喝酒喝到半夜，孙玮走路都要挂在他脖子上了，还嚷嚷着要去唱歌。

    “你都这德性了，舌头在哪儿你知道么？”付坤架着他，俩人在街上摇摇晃晃地走着，偶尔有个把人经过看到他俩，离得老远就绕开了。

    “这儿呢！”孙玮转脸把舌头伸得老长地让他看，“你看，看到没？”

    “看到了看到了，”付坤赶紧推开他的脸，怕他会顺便在自己脸上舔舌头，“要不咱们找个地儿先醒醒酒？”

    “好，澡堂子！”孙玮大着舌头喊。

    “我怕你淹澡堂子里了，”付坤拖着他往路边的花坛旁的凳子走过去，让他坐下了，“先在这儿呆会儿。”

    付坤跟孙玮在路边的石凳子上坐了晚上，孙玮先是吐，吐完了说胡话，胡话完了要水喝，喝完水以后酒劲过去不少，往椅子上靠就睡着了。

    付坤叫不醒他，也打不着车，出租车看到孙玮那样都是踩了油门就跑，他只得跟孙玮俩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似的在街边迷糊了晚上。

    等到早上孙玮醒了，他俩才各自回家。

    付坤回家的时候，在楼下碰上了带着丢丢出来跑步的付杰。

    “回来了？”付杰看到他愣了愣，“没睡啊？脸色有点儿差。”

    “别提了在路边猫了宿，困死了。”付坤习惯性地想要抬手搂搂付杰抓抓头发什么的，手都抬起来了，又突然觉得也许不该这样，想收回来又觉得不太妥。

    正举着手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付杰笑了笑：“那你上去补瞌睡吧，我跑步去了。”

    付杰带着丢丢很快地跑开了，付坤收回手，慢慢上了楼。

    付杰跑得很快，跟逃跑似的，跑了大段路，丢丢跟不上它在后面拼命叫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蹲下等着丢丢跑过来摸了摸它的头：“丢丢啊，你有没有感觉到……我哥……”

    丢丢舔舔他手，扭头从路边花圃里咬了根草嚼着。

    付杰叹了口气，了起来：“我跑圈啦，你还跑吗？”

    丢丢跳进了草里趴下了，付杰笑笑：“那你在这儿等我。”

    付杰平时跑步般是三个大圈，今天跑了两圈半就有点儿累了，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点儿烦躁，就像是这圈是永远跑不完了，来回圈圈地转，同样的路线，同样的景色……

    他对着路边的块石头踢了脚。

    之后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平静，付坤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大通，他每天上课下课晚自习。

    从暑假到再次开学，付杰觉得付坤的变化很明显，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变了，仅仅是不再跟他搂来搂去也似乎算不上什么变化，他俩以前也不总是这样。

    付坤还是经常会在晚上回来的时候给他带宵夜，他复习的时候，付坤都不会睡，直在旁边画画或者看漫画陪着他，等他复习完了收拾的时候，付坤才会躺下。

    这切都跟以前没有什么变化，但付杰还是感觉到了……疏远。

    是的，在切如常的表面下，是付坤不动声色的疏远。

    付坤保持着跟以前样的习惯，努力地维持着他们看上去没有变化的亲密关系，但最重要的那层感觉消失了。

    希望弟弟永远跟在自己身边的那种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了。

    付杰趴在桌子上，听着旁边付坤的笔在纸上划过时的唰唰轻响。

    这种安静的各做各的事，却又平静安心的状态，是他以前最大的享受，而现在却只让他觉得没着落，心里无论如何都不踏实。

    付杰讨厌这种感觉，没有安全感，四面不着边的感觉。

    他不愿意被动地陷在这种让人飘着的状态里，他不愿意就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所改变地耗下去。

    无论做什么，总要有点变化。

    打破这种让人窒息的尴尬与伪装的平静。

    “哥。”付杰合上书，转头看着付坤。

    付坤正在画兔女郎，放下笔也看着他：“怎么？”

    “我想住校。”付杰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