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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生的故事 作者:桔子树

    十月中旬,徐知着禁令解除,考出资格证,最终在自己直健身的健身房里谋了份私人教练的工作。

    他在这个地方练了半年,熟门熟路,名声在外,上衣脱就不愁客源。男的女的,有心塑身的,有心减肥的,有心看帅哥的乌泱乌泱地往上拥,行情路看涨,课表可以从早上排晚上。只是需要顾及语言学习,天只带两到三小时课,周末略些,每月大概能赚个8000块,刨去交给蓝田的水电煤气各种家用,还有给老妈的三千块,还能剩下不少,基本可以保障正常生活。

    不过,年纪大了学语言总是件麻烦事,徐知着的语言学习进展缓慢,有些法语音标无论如何都发不准。蓝田每天晚上回来陪着徐知着唠叨,偶尔捏着他的下巴教他看口型正音,恨不得他永远都学不好。

    蓝田有种预感,徐知着并不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学这些东西,他终将远走高飞。蓝田舍不得决断,只能安慰自己留天就算天,如果注定人间留不住,能赏得季春也是好的。

    然而,这个秋天注定事,没过久,徐知着在晚饭时接到个电话。徐知着的电话极少,手机常年扔在茶几下面,从不随身携带,蓝田递过去的时候无意中看了眼,是个陌生号。徐知着浑然不当意地接了,瞬间神色寂,低声唤道:“姐?”

    蓝田马上竖起了耳朵。

    徐知着放下筷子,边小声说话边往阳台走。蓝田总觉得偷听有点鬼祟,可不偷听实好奇,左右为难了会儿,捧着饭碗凑过去,只听到徐知着最后挂断前的句话:“是的,我现在正在北京。你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来。”

    “怎么了?”蓝田抢先开口。

    “我妈病了,现在在我姐那里,我等下过去看看。”徐知着沉下脸。

    “你家在北京?”蓝田诧异。

    “我姐家在北京。”徐知着知道蓝田有疑问,顺着解释:“我和她从小关系不太好。”

    “哦。”蓝田随口问道:“老太太怎么了?”

    “说是在结肠发现有肿瘤?”徐知着毕竟不懂,有些茫然。

    蓝田脸色变,咽干净口中的饭粒说道:“我跟你起去吧,这病不是小事。”

    徐知着转头看了他会儿,渐渐恢复了他贯而之的平静漠然的神情,他沉默了很久,方点了点头说:“好。”

    蓝田直到坐在章云靓家里,才明白徐知着为什么要犹豫那么久,如果自己也有这么个姐姐,也不会愿意带任何人来见她。

    章女士的家地段很好,但房间极为狭小,是那种典型的上世纪老公房。室厅的地方此刻挤下了五个人,地铺直接打在厅里,菜汁淋漓的盘碗摆在桌上,个孩子跑来跑去,玩具洒了地。蓝田在门口就觉得眼花,着实需要定定神才能踩进去。然而,比起章云靓本人来,这脏乱的屋子给人带来的恶感简直不值提。

    平心而论,章女士长得算清秀,倘若气质略好些,也不算辜负名字里那个靓字。可惜偏生眉间股尖刻的戾气,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百万。蓝田打照面就预感这女人不好惹,可章云靓开口,才让蓝田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你小子真没见过世面。

    章云靓在门边,上下略打量,讥讽地说道:“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你就死在北京你怎么不早点说?你那个死鬼老娘差点死在我家里!”

    蓝田顿时倒吸口凉气。

    徐知着漠然道:“我刚刚知道,马上就来了。”

    “你老娘倒是会心疼你,就知道麻烦我,成天刮我们章家的钱贴你这个臭油瓶。”章云靓拧身往里走,抬脚在地上被褥间踹:“醒醒,你那个杂种儿子来了。”

    蓝田当场懵住,只觉得匪夷所思,蓝家是书香门第,亲友之间都极尽礼数周全,幼童吵架都得当大事处理。要是成年人如此口出恶言,那恐怕这辈子的亲戚都没得做了。徐知着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径直走到地铺前蹲下,用方言低声交谈。蓝田看到个脸色苍白的妇人卷在被褥里,眉目间依稀有点徐知着的影子,却毫无神采。

    蓝田茫然地看了圈,发现气氛极为平静,小孩子坐在墙角噼哩啪啦地砸着玩具,两个男人躲在里间看电视,女人不耐烦地坐在桌边……好像刚刚那句恶毒的辱骂从来没有出现过,或者……只有他个人在介意。

    徐知着似乎明白他什么想法,伸手帮母亲拉好被子,起身时在蓝田耳边说道:“等会解释。”

    “怎么说?”章云靓拍桌子。

    徐知着在她对面坐下:“明天去医院?”

    “去哪里?去哪个医院啊?!娇贵死了,得了个烂病了不起了。都要跑到北京来看了,北京的医院是那么好进的吗?挂个号从今天早上等到明天晚上,我哪有那个美国工夫管她死活?她跟我什么关系?我爸糊涂我可不糊涂,你们别想来讹我。”章云靓横眉立目。

    “那你的意思是?”

    “哪儿来的给我滚哪儿去,老娘伺候不起。”章云靓冷然道。

    徐知着略垂眸,向墙边看了眼:“这样吧,明天我带她去医院。听医生怎么说。”

    “哟,真孝顺呐。把老娘往我家丢,吃我家的,穿我家的,现在来显摆你孝顺了?”章云靓讥讽道。

    “医药费我出。”徐知着淡然道。

    章云靓冷哼道:“怎么着,你不出难道还让我出?你妈没工作,二没医保,还命贱体贵的成天喝药,花了我爸少钱呐?现在让你出笔怎么了?”

    “我妈手上应该还有钱吧。”

    “哟,发财了,还说不得了,你才赚少几个钱啊?每月汇个三五千的还不够你妈买药吃呢!!”章云靓像是被人戳了心窝子那样蹦了起来。

    蓝田看着徐知着平静地侧脸,神色平和淡然,无懈可击,如果不是亲眼见过他转换神情的瞬间,恐怕任谁也不会想到,此刻的这个人……是伪装过的。蓝田怀着自己也无法说清的念头,默默窃喜。

    “能给我看下病历吗?”蓝田终于忍不住介入话题。

    “你哪位啊?”章云靓扫过去眼。

    “我朋友,医生,所以专门带他过来的。”徐知着连忙截往章云靓的话,下意识地抬手放到蓝田肩膀上。

    章云靓不耐烦地哼了声,从电视柜下面抽出大叠乱七八糟和化验单据:“乡下带过来的。”

    蓝田耐下性子把菜盘移到旁边,边翻看,边拿出手机上网,徐知着的手直按在他肩上。章云靓狐疑地看了他会儿,很快注意力又被儿子吸引过去,厉声呵斥,小朋友尖声哭喊,闹成团。

    蓝田无奈地扯扯嘴角,心想这他妈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蓝田翻过最后页纸,顺手把单据分门别类整理好。

    “怎么样?”徐知着低声问道。

    “感觉情况有点严重,要马上住院。”蓝田肃然道。

    “哟,你当北京的医院是你家开的啊,你说住院就能住院?”章云靓讥讽道。

    蓝田微微笑,终于压不住怒气挑衅道:“你说对了,我说住院就能住院。”当下,拿了手机走到窗边去打电话。章云靓时错愕,倒有些拿不住对方的来路,视线狐疑地在徐知着脸上转来转去。

    “联系好了,北大第附院。”蓝田说完电话回来,看也不看章云靓眼,伸手收拾桌上的资料:“我明天有事脱不开身,你开我的车过来接伯母过去,直接进内科,我争取下午早点下班。”

    “哟!”章云靓拿捏起声调:“怎么着,还攀上富贵了?我说呢,怎么死在北京呆着。你不是当兵去了吗?怎么现在不干了?你让人给开除啦?”

    蓝田心头凉,不敢看徐知着的脸色,恨不得甩手给她拳。

    徐知着不置可否,起身拍了拍蓝田的肩膀,蹲到他母亲身前道别。

    回去的路上是蓝田开的车,可是开到半道蓝田才觉着不对,还是犯错误了,很明显,他比徐知着不淡定了。

    “你这脾气也太好了!”蓝田忿然。

    徐知看向窗外:“跟她计较,那就什么事儿都不用干了。”

    “话不是这么说,她那种人就是欺软怕硬,你越是不跟她计较,她越要爬到你头上去。”

    “我妈在她手上。她回家的机会比我了。”

    “大不了把你妈接出来住!”蓝田热血上头,脑残了。

    徐知着终于转过头来,愣了半晌,莞尔笑道:“她不会跟我继父离婚的。”

    蓝田这才想起来,有后姐就有后爹,登时怒哼声:“能纵容女儿这样欺负老婆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了算了!”

    “其实我继父人还不错。”徐知着心想,你不能拿自己当参照物。

    蓝田沉着脸。

    “我姐她……她直觉得我继父应该为她生母终生不娶,至少也不能娶个像我妈那样名声不太好的女人。”徐知着试着向蓝田解释那些藏在背后的隐秘:“而且当时她母辈上的亲戚直在提醒她注意,她觉得我会分走我继父的财产。我妈也拿她没什么办法,而当时我的年纪也小,家人都拿她没什么办法……”

    蓝田知道按徐知着的个性,这个“没办法”不知道藏了少血泪史,他也了解像章云靓那种女孩子,少时被骄纵,会有么不可理喻。

    “你继父和你妈这不是爱她,这是在害她。”蓝田肃然道:“用半生的委屈求全,保了她世脑残!”

    徐知着漠然道:“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