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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路凡尘 作者:一叶苇

    柳川在祭灶那天下午和柳海起回到了家里,家里过年的气氛下就来了。

    前几天刚又下过场大雪,柳川俩人从望宁到柳家岭,从上午十点走到下午五点。

    生产队杀了头老的没办法再下地的老牛,柳长青家分到二十四斤牛肉和些牛骨头,还有柳长青和柳魁套的兔子,今年除了跟北边的人换粗布和粮食用的四十只,还留下了三只,柳侠从来不记得他们家有过这么好吃的。

    柳川除了带回来的点心和礼物,还有三十块钱和双买给柳海的白色回力鞋。

    柳海看着那双鞋,嗫嚅了半天才说:“幺儿是最小的都没有,三哥你咋给我买呢?”

    柳川笑呵呵的把鞋子塞他怀里:“大哥给我去信时交待的,其他啥都不用带,但定要给你买双回力鞋。”

    柳海脚上的黑布鞋是秀梅做的,虽然柳海穿的很爱惜,但棉布的东西虽然舒服却不结实,尤其是穿在柳海这样的半大小子脚上,没少天大脚趾那里就顶出个窟窿。

    柳海同班同学很都穿着回力鞋,有白色的有蓝色的,柳海喜欢干净的白色,他只是在看到同学穿的时候忍不住羡慕了下,他没想过自己要穿的。

    那三十块钱,柳长青踟蹰了很长时间,还是决定先拿出十块还账,留下二十块。

    每月给柳海块钱让他每天能买份素菜吃;再买些鸡蛋,贴补柳凌和猫儿,过了春节就是年里最难熬的春荒了。

    柳侠他们不知道的是,柳川还带回个暂时只有柳长青夫妇和柳魁知道的好消息:过完年他要去春城陆军学院学习年,那意味着他回去后可能要提干了。

    这个消息让柳魁心里像放下了块巨石:如果柳川提干,每月能有几十块钱的工资,他家那七百块钱的账就能看到还清的希望了。

    那些钱,只有百是柳魁跟县城的战友借的,其余六百都是王长民出面跟公社大院里的人和王长民在荣泽的战友、朋友借的。

    他们天还不上那些钱,就得让王长民书记担着许人的人情,这远比自己直接欠人家的钱让柳家爷们感到愧疚不安。

    柳川服役的地方是边境,柳侠只知道那里离家很远,柳长青和柳魁却知道柳川有这样的机会,肯定是用命换来的。

    柳川所在的部队是野战军,柳川在炮兵侦察连,身处内陆深处的人不知道外面的形势,军人出身的柳长青和柳魁却对这方面有着特殊的敏感,柳川写信历来是报喜不报忧,但他们总能从字里行间点点细微处看出问题。

    “好好干!。”柳长青听了儿子的事情就是这样句话。

    给三太爷送去了两包点心、两条干鱼和三十斤白面后,家里还有两包点心和坛子白面,再加上干鱼和牛肉、兔肉,家里过了个前所未有的热闹而丰盛的年。

    除了柳茂没回来,其他切都很美满。

    春节后返校,柳侠得到的第个消息就是:楚凤河退学了。

    年前那场大雪,把楚凤河哥儿俩的那间窝棚给压塌了,大雪覆盖,连找些重新搭窝棚的木棍和玉米杆都不容易。

    楚凤河万般无奈领着楚小河回家,去求他伯让他跟楚小河住家里几天,等天气晴开他就去找东西再搭个棚子。

    他伯不说话,牵着六岁的小儿子的手就出门了。

    他后妈笑着说:“当初您俩拍屁股走了,人人都说是我这个当后娘的容不下您,街坊邻居也戳您伯的脊梁骨,咋,您给俺的名声都给搞臭了,现在你想回来就回来?

    这做人呐,但凡有点骨气,就不能把自己吐到地上的痰再给舔起来;我要是你,当初有本事走,现在饿死冻死也不会再腆着脸回来;想再回这个家?哼,除非您有本事叫您伯把我休了……..“

    后面的结果可想而知,十八岁的楚凤河没有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的节义,当然没有他们的涵养,他怒之下抽了那女人俩大耳光。

    而他那个给小儿子买完了灶糖回来的爹抡着扁担把俩赶出了家门。

    “俺哥的脊梁叫扁担夯了好几道血檩子,俺生产队队长给俺俩领卫生院抹了点药,现在俺俩搁俺生产队饲养室住着哩,俺哥现在每天去千鹤山拉脚,驴是队长家哩,俺哥天给他交三毛钱,管给驴喂饱,剩下的钱是俺哩。”楚小河不停的吸溜着鼻子,满是冻疮的手比冻坏的胡萝卜还吓人。

    柳侠问:“您哥天大概能挣几毛钱?”

    楚小河本来就沮丧的脸下子黯淡了:“才过完年,北边的人都拉过煤了,过千鹤山需要拉脚的人可少,好的时候天能挣两三毛,差的时候还挣不够给队长家的三毛钱,不过,俺队长没有叫俺赔,他还给俺哥留了五分钱。”

    柳侠看看楚小河破的到处露出棉絮的棉袄棉裤,问:“你还有换洗的棉裤没?要是有,你身上的这个给我,我拿回家叫俺妈给你补补。”

    楚小河肯定没有另外件棉袄,秀梅边诅咒那个坏良心的后妈跟不算人的爹,边把柳侠、柳葳和柳蕤仨人破的没法再穿、打算撕了粘鞋帮的旧衣裳上还能用的部分仔细剪下来,又把件柳海穿小了、打算给柳侠改做的旧裤子拆了,补补贴贴,给楚小河弄出了两件百衲衣样的棉袄和棉裤。

    楚小河穿上新棉衣的那天黄昏放学时,柳侠他们在望宁大街的十字路口看到了穿着身破烂到极致的棉衣、牵着驴、瘦的跟竹竿样的楚凤河。

    楚凤河说:“我楚凤河这辈子要是没有翻身的天,下辈子也会找到您家的人,当牛做马报答您。”

    柳凌他们几个都有点尴尬,柳凌说:“凤河,你说啥呢,咱原来都个班,那么要好,就是件旧棉衣,您别嫌弃就中。”

    百花覆盖凤戏山的时候,猫儿终于会真正的喊“叔叔”了,还会清楚的喊“小叔”,“柳侠”“小侠”“幺儿”。

    柳侠心底里那点从来不让人知道的小忧虑扫而光,对猫儿没大没小的对着他喊“小侠”“幺儿”的行为表现的心旷神怡。

    柳凌高考的紧张气氛过完年返校就显现出来了,到四月份预考的时候全家人都开始跟着紧张起来。

    柳凌以全校第的成绩通过了预考,跟着就是填报高考志愿,。

    对于高考志愿,他们周围不曾有过个高考成功的人,所以也没有人可以给他们经验指导。

    最后,柳凌的高考志愿是在老师的指导下填的,共十五个,他自己都记不清楚都填了什么,只知道第志愿是原城财会学院,保底的志愿是荣泽师范。

    老师说,只要能成为商品粮,什么学校都无所谓。

    进入六月,柳凌主动要求住校,孙嫦娥虽然心里难受,但也知道高考意味着什么,为了孩子辈子的幸福,现在必须遭点罪。

    从住进学校那天开始,直到高考前两天,柳凌没有再回过家。

    柳侠每天都得跑到高中那边看柳凌次,即便天天都能见,他也能发现了柳凌越来越瘦。

    高考前四天,柳侠放了暑假,他期末考试虽然语文只得了七十分,总分依然领先了第二名楚小河二十分。

    柳凌考试的那三天,柳魁就住在望宁公社,他在六号下午就拉了架子车过去,车上有张席和条单子,还有摞玉米面饼子。

    晚上柳魁睡在柳凌学校的外面,架子车支平了,往上面趟,跟床差不。

    家里所有的钱都带走柳魁身上,三天里,柳凌每天早上都是在国营食堂里吃小米稀饭和油条,晌午是炒面加鸡蛋汤或烧饼夹加丸子,晚上顿是稀饭,馍,还有盘炒素菜。

    柳凌考试完和柳魁起拉着架子车东西回来,看着他瘦的几乎脱了形的身体,全家人不约而同的都不去问他考试的事情。

    柳凌也没有主动和家人说起他考试的情况,主要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不想让家人失望,所以不想说语文的作文是给了几幅漫画,让根据漫画写篇议论文,这种作文形式恐怕连他们老师都没听说过。

    数学后面几道题的题型他连见都没见过,曾广同毕竟不是高中老师,京都的高中课本和中原省也不样,本复习资料弥补不了教育水平的巨大缺陷,柳凌曾拿着自己的复习资料去向老师请教过几道难题,老师当时面色尴尬,让他先回去,老师想想再告诉他,最后都不了了之。

    但他也不想让家人抱有大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柳凌可以肯定,望宁高中今年还不会有个人上线。

    对于自己学校的水平,柳凌非常清楚,可以说,他几乎从来没有纵容过自己对高考的期待,他知道自己注定的结局。

    哪怕只是为了安慰自己那颗曾经激情澎湃的心,他又怎么能甘心承认,自己那痴人说梦般压在心底的丝期待呢?

    那么的白天和黑夜,怀着绝望的心情付出所有的努力,奔向个注定无果的结局。

    后来的许日子,当生活在柳凌面前呈现出无数条宽广的路,他拥有了选择和决定的权力时,柳凌回忆起自己这时的心情,他终于敢坦然的面对自己真正的内心。

    那段不抱期待的努力,只是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既定命运时最后的挣扎,从此以后,他将回到祖祖辈辈曾经共同的生活轨迹上去,在深山里、在贫困和死寂中度过自己的生。

    那最后的挣扎是他留待自己行将就木时段美好的回忆,是他以为自己注定将灰暗无光的生中,唯能为自己短暂的青春增加抹亮丽痕迹的机会。

    他怎能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