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爷的女婿 作者:江洲菱茭

    有点大，把神像后面个常年栖息在此的乞丐搅醒了，老头生气，破口大骂：“真会为你老丈人着想！你还怕他冻着？”

    龙慕哈哈大笑，“整个湖州都知道你是龙王爷的女婿？连乞丐都知道？”

    蒋启鸿哀叹声，“整个浙江都知道。”

    龙慕撞撞他，挤眉弄眼，“你老丈人来头不小啊……”没说完，神情凝，老丈人？老丈人？试探着问：“你老丈人是龙王爷？”

    “是啊。从小定的亲，浙江尽人皆知。”

    龙慕“腾”起来，眼瞅着被子要下滑，赶紧又坐下，“你没结婚？”

    “没结婚哪来老丈人？”

    “废话！少打马虎眼！上哪儿给你找龙王爷的女儿去？”

    蒋启鸿促狭地眨了下眼，凑过来轻声说：“龙王爷的儿子我也来者不拒啊。”

    “啊？”龙慕彻底傻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古代许文人认为与山僧仙道交往是件非常风雅的事情，于是，许贵公子都有寄居山寺的经历，以攻读诗书为主，与和尚起念经、吃斋、植树、放生、扫山门……尊贵闲散，清净脱俗。当然了，光修身养性是不符合部分贵公子的脾性滴，偶尔享受享受荣华富贵是必不可少滴！那么，山寺里怎么享受？吃——即使天天吃鸡枞紫竹笋，那不还是素嘛！你敢吃荤吗？喝——要不给你来二两剑南春？嫖赌——嗯，这个可以有！特别是嫖！话说怎么嫖？找个女人？——请大家向上看，抬头三尺有神明！所以说，男男才是符合世俗观念并且为大众所普遍接受滴！关于这个男男，男主人公之肯定是某寄居的贵公子，那么另方呢？这还用得着您为贵公子们操心？他们的选择余地大得很！！通常——小厮、书童尝鲜——特地买或雇个娈童近水楼台先得月——和尚、道士这些都上不了台面？您别急啊，还有呐——门当户对——同样来寄居的贵公子在贵族阶层，这，是常态！某种意义上，古人比现代人加海纳百川雍容大度！话说，贵公子的亲朋好友能容忍他们如此这般胡作非为？瞧您说的，您又为贵公子们操心了不是！事情分为如下几种情况：1、父母——只要贵公子老老实实娶妻生子，纳不纳妾、纳几个妾、男妾还是女妾，父母律采取不鼓励、不干涉、不阻挠的“三不”政策，何况是这种露水情缘？2、妻子——帮丈夫纳妾是妻子的本分！至于男妾嘛，他能翻出什么大浪来？地位比通房丫头还要低，在后宅只要是个人就能看不起他！外头的野男人还值得提？3、亲族——话说，生了儿子的妾都进不了族谱，男妾算是哪根葱？族中长辈管这破事儿？吃饱了撑的！4、朋友——可能会这么说：听说你家有个小相公妖妖窕窕大有滋味，哪天让我等见识见识？你要实在舍不得，我拿我的宠姬跟你换还不成吗？5、儿子——儿子敢管老子？反了他了！说不定他可能会说：嘿！我爹是榜样！

    ☆、24

    龙慕面无表情地盯着蒋初，蒋初笑意融融地注视着龙慕。

    把蒋初全身上下扫了遍，嘴角点点咧开，越咧越大，把抱住蒋初的身体，“启鸿啊，我姓龙，跟龙王爷五百年前是家。”

    “嗯，现在也是家。”双手伸进被子里，搂住后背，细细摩挲腰臀。

    “何况，我还属龙，今年本命年。”

    “是啊，容易走桃花运。”

    “所以，那还等什么？”龙慕把掀掉被子，拖着蒋初往床上带，“春宵刻值千金啊启鸿兄。”

    帐幔垂下，衣服扔出来，龙慕翻身压到他身上，凝视着蒋启鸿的眉眼，温温笑，“启鸿……”

    蒋启鸿微笑，伸手抽散他的发绳，浓密的长发如瀑布般飘散下来，龙慕握住缕发梢，轻轻扫拭他的锁骨，酥酥麻麻，蒋启鸿哑哑而笑。

    龙慕含住他的耳垂，喃喃低语：“启鸿，不要害怕。”

    “嗯，好。”

    “不疼的，你要相信我。”

    “是吗？不疼？”

    “我经验丰富……”

    还没说完，蒋启鸿挑眉，“你经验丰富？”话音刚落，龙慕就觉着眼前人影晃，还没反应过来，身上沉，再睁开眼，好嘛，被人家压身子底下了。

    龙慕皱眉，“这是干什么？”

    “既然你经验丰富……”

    “喂喂喂！”龙慕惊慌之极，心脏怦怦直跳，赶紧赔笑，“启鸿兄……这个……时日已晚，不如改天……”

    “非也！”蒋启鸿唇舌沿着眼角滑过下颚，吻着嘴角笑说：“体仁，是为时已晚。”

    “唰”龙慕心慌意乱汗流浃背，手脚并用拼命挣扎，喘着粗气喊：“你个光了二十六年的棍儿……”

    “就我所知，你经验丰富。”

    “所以嘛……”

    “所以，你可以指导我。”

    龙慕愣，声音陡然拔高，“指导你把我睡了？”

    “这不就是你在遇到我之前找小倌加练习的主要目的吗？”

    “……喂！喂！蒋启鸿！”拳打脚踢却发现脚被人家压着，手被人家扣着，嘴被人家吻着，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腰，问题是腰不敢动啊，扭过来再扭过去，没火都能搓出火来。

    好不容易逮着个空当，龙慕赶紧喘气，“你不是书生吗？我怎么感觉……感觉……”

    “你忘了？我跟孔瑜是同窗……”

    话音未落，龙慕惊呼：“你跟他起习了六年武？”

    “放心吧，学艺不精，至今未跟人交过手，典型的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鬼信！”龙慕这下真是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腰扭得跟风中杨柳般，蹭过来蹭过去，惹得蒋初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脸，翻身躺到旁边，刚想把龙慕捞过来，龙慕慌忙连滚带爬跳下床，随手捡了件衣服，胡乱裹了裹，慌不择路地逃了出去。

    蒋启鸿展颜大笑，“体仁，你没穿鞋，你不怕硌脚吗？”

    龙慕充耳不闻，头冲了出去。冷风吹，胀痛难当的脑袋总算清醒了，越想越心惊肉跳，差点失足成千古恨！这要是世英名付之东流上哪儿诉苦去？

    “啊……啊咻……”龙慕喷嚏不停，低头看，好嘛，自己光膀子套了件外袍，半截小腿露在外面，小脚趾划了道口子，鲜血顺着指缝往泥土里渗透。

    正当此时，蒋启鸿从小路过来，眼看见流血的脚趾，眉头大皱。

    龙慕“腾”起来。

    蒋启鸿蹲下身来，仔细审视伤口，叹息声，“暂时不要走路，先上药吧。”

    龙慕撒腿就要跑，蒋初从背后拦腰抱起，龙慕急得手足无措，使劲掰他手指，“放手！放手！”

    蒋初抱着他往回走，龙慕拼了命地挣扎，脸憋得通红，“蒋启鸿！你混蛋！你恃强凌弱算什么英雄好汉？”

    蒋启鸿失笑，“英雄好汉？穿着儒服的英雄好汉？再说，我十年未练武，早就荒废了。”

    龙慕肘子撞在他肋骨上，疼得蒋初眉头紧蹙。

    刚打完，龙慕又委顿下来，抽了抽嘴角，摆出腆脸陪笑的表情，“启鸿兄，小弟有眼不识金镶玉，你我同朝为官……”

    蒋初贴上发鬓接话：“此言差矣，其实，你是长官。”

    “就是说嘛，你对长官不敬，我概不深究，要不咱们改天再叙？”

    “好。”光说“好”，他不但不放手，反而径直进了卧房，将龙慕放到床上。龙慕挺身而起，蒋初把抱住腰，往前探，将其压倒在床，笑弯了眼睛，“体仁，你想，等哪天我落了单，你命府中衙役蜂拥而上将我的手脚绑起来，之后，还不是任由你为所欲为？”

    龙慕身形滞，盯着蒋初的眉眼审视半天，心中惊疑不定：世上还有这种指导对手把自己嫖了的缺心眼儿？

    蒋初接着说：“切果皆由因起，既然恶劣后果就在不远的将来，我还会不顾你的意愿强迫你就犯吗？”

    很好！即使你今天放过我，过后我也要绑你！——龙慕如是想。

    嗯！今天放过他，过后他也会费尽心思绑我！——蒋启鸿笑眯眯地如是想。

    龙慕巴掌推在他肩膀上，“去，帮我上药！”靠着床柱休憩，把腿架在蒋初膝盖上，蒋启鸿用纱布细细地清洗。

    龙慕凝视他的侧脸——眼睑低垂双唇紧抿，窗外熹微的暮光倾洒在他头发上，斑斑驳驳朦朦胧胧，龙慕阵没来由地激动，心中震颤：这就是下凡的天神啊！还是个钟情于男子的天神，我终生的梦想啊！我追寻了十几年的夙愿啊！要是能跟他共度生该是怎样幅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妙画卷啊！

    上完药，蒋初侧过脸来，微微笑。

    龙慕眼里顿时冒出狼般的绿光，陡然看见蒋初的眉毛挑了起来，回过神来，把来此的目的想起来了，尴尬地咳了声，“听说你是状元？”

    “听谁说的？”

    “太，数不过来，先别管这个，既然你都考到状元了，八股题目应该见过不少吧？”

    “叫我帮你出考题？”

    龙慕竖大拇指，“启鸿兄快人快语，跟你说话就是痛快！”

    蒋启鸿将纱布打上结，抱住他的腰，轻咬着鼻尖说：“出考题要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没三五天无法斟酌详实，容易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我都为你消得人憔悴了，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龙慕大翻白眼，“还没干活先讨赏钱？你真好意思开口！”

    “干完活再讨赏？”蒋初故意瘪嘴，凄楚无比，“你要是过河拆桥，我该到谁面前去状告四品大员？”

    龙慕使劲推了他把，恶声恶气地说：“把状纸呈上来，本老爷受理。赶紧的，翻书出考题，再磨蹭天都要黑了。”

    蒋初坐到条案前，往砚台里倒了点水，慢条斯理地研墨。龙慕瘸拐地跑到书柜边，找齐四书五经搬过来，蒋初伸胳膊勾着他的腰身摁在圈椅里，“坐着吧，暂时不要走动。”龙慕时身形不稳，“啪嗒”，《春秋左氏传》落了地，捡起来扔到桌上，风吹纸张翻动，正翻到《怀璧其罪篇》。

    于是——

    龙慕眼前晃，眼睁睁地看着蒋初落笔在纸上写——其以贾祸，往前推了推，“体仁，出好了。”

    龙慕顿时目瞪口呆，傻了半天才龇着牙嘲讽：“你果然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竖起大拇指，“会投机取巧！精于信手拈来！这叫个厚积薄发举重若轻！我算是发现了，你这状元还指不定是怎么坑蒙拐骗得来的呢。好家伙，从《春秋左氏传》里随便抄句就打算蒙混过关了？”

    再看我们的蒋大状元，脸戏谑却说得义正言辞，“体仁，此题深蕴科考出题之道，语出四书五经，明了而不浅显，意奥而不晦涩，引人深思而不至误入歧途。易破题，不易谋篇；易述理，不易出新；易落笔，不易展宏图。如此这般，实乃不可得之上品！”

    龙慕扯过纸张，对着“其以贾祸”四个字上眼下眼，打哪儿能看出那些长篇大论的科考之道？

    蒋初拍拍他，“体仁，就我所知，但凡恩科，关键在‘恩’而不在‘科’，出个难于上青天的题目，如何让天下儒生感受圣上的绵绵德泽？‘恩’丧失了只余下‘科’，岂不成了本末倒置？”

    合着就拿这四个字边糊弄皇上边替皇上去恩泽天下？

    蒋初往椅子里靠，唇角上扬，“体仁，你细想，题目平庸，虽说出精文不易……”

    “那你还怂恿我把这破题目交出去？”

    “稍安勿躁。”蒋初微笑，接着说：“……但出糟文不易，何乐而不为？巡抚衙门派人来查看落榜卷宗，见不到十恶不赦的糟粕文章，必然认定扬州府学教育略高于其他府州县，如此表现政绩的大好时机，白白放过去岂不可惜？”

    龙慕思虑片刻，勾着蒋初的脖子拉过来，吧唧口亲在他嘴上，狠狠吮了两下，巴掌推到边，“这是奖赏。”说完扬长而去。

    蒋初摇着头失笑，高声说：“体仁，天色墨黑，用过晚餐再走吧。”

    龙慕摆摆手，“我忙得很，衙门里事着呢。”

    蒋初紧步跟上，拉住他的手，“我派小轿送你回去。”说着拦腰抱起，龙慕心安理得地趴在他肩膀上，个经年练武的莽夫（？）干点力气活还不天经地义？

    用完晚餐，蒋启鸿在桌前，磨墨蘸笔，沉思片刻，悬腕写下四个大字——其以贾祸。

    而后，将近个时辰，写了整整七张纸，洋洋洒洒数万言，引经据典骈散结合，涂抹添改番，命小厮誊写在干净纸上，吩咐雨墨：“把孔琪找来。”

    入时分，孔琪进了玲珑巷宝局，又跟乔晨搅合到起去了。

    破天荒头回，孔琪输得这个悲壮惨烈啊！外袍输掉了输内衫，想落荒而逃，乔晨好不容易赢得畅快淋漓能轻易放过他，把逮住，嘿嘿阴笑，“把内裤输掉再走。”

    孔琪求爷爷告奶奶，乔晨概不理，最后实在没辙了，迫不得已哆哆嗦嗦掏出张纸，左右瞟瞟，凑到乔晨面前悄声说：“乔兄，今年皇太后大寿，圣上加开恩科，您知道的吧？”

    “废话！此事天下尽人皆知！”

    把纸张塞到他手里，“八股题目。”

    “啊？”乔晨“啊”了半，慌忙捂住嘴，赶紧压低声音，“你从哪儿弄来的？”

    孔琪“嗤”了声，“鱼有鱼的路，虾有虾的路。你管那么干吗？”

    乔晨想想有道理，他大哥是漕运总兵，官面人物，恩科又不是正经大试，弄个题目能费得了大周章？

    孔琪见其喜笑颜开，赶紧讨好，“乔兄，小弟能走了吗？”

    乔晨打量他番——全身上下裤衩，顿时气沉丹田热血上涌，拖着他直奔单间，吓得孔琪破着嗓子叫：“饶命啊！饶命啊！”

    周围陡静，众赌客抽空瞟了眼，见是这俩活宝，押大的押大，买小的买小，该干嘛干嘛，又不是头回了！

    “砰”，单间房门大开，甩手把孔琪扔进去，“砰”又关了。

    孔琪慌忙从屁股后头掏出大叠纸，跪行几步，泪流直下三千尺，“乔兄，明人不说暗话，这是考题的文章，我原本打算自己背熟去参加恩科的，并给了您，您饶我命吧。”

    “是吗？”乔晨把夺过来，就着灯光下死眼盯了几下，越看越是心惊肉跳，这文采……比有生之年所见家书局编录的《通天及第文选》老辣了，状元之名说不定都能手到擒来！

    孔琪见他聚精会神，事不宜迟，赶紧仓皇出逃！

    时过十天，首场开考，人人皆知恩科的八股题目简单，因此参考儒生从各州县蜂拥而至，如潮水般涌进了扬州城，乔晨也脸坚定地进了考场。

    时日紧迫，府学中人手不足，被逼无奈只得向知府大人求救，龙慕上哪儿找学识渊博的鸿儒去，得！主意又打到状元郎头上来了。

    于是乎，蒋大御史作为阅卷官中品级最高的长官，理所应当做了主审。

    所以——

    你猜本次恩科的头名秀才是谁？

    那还用得着猜？

    当然是——本地漕帮帮主的长子乔晨，简而言之，个从小走千家闯万户帮东家挑担替西家跑船常年在大运河上厮混的不入流的绿林匪徒！

    原本还有几个阅卷官心有猜疑，八百年泥腿子贼窝里突然飞出只金凤凰，说出来谁信啊？取来卷子看，立马闭嘴了，这构思、这立意、这文采……自己上场抓耳挠腮打小抄堆经典能不能诌出来还得两说！立时肃然起敬！

    唉……还有天理吗？这年头，歹竹出好笋，烂藤结好瓜，驴粪堆里扒出金疙瘩，上哪儿诉苦去？

    ☆、25

    在两次恩科之间略有几天闲暇，蒋初约龙慕看戏、钓鱼、游湖……龙慕律以“我忙着呢，衙门里事得很！”搪塞过去。

    唉……实在不能怪我们的知府大人太矫情，人家在天人交战之际神情之痛苦哪是常人能理解的？简直连神仙佛祖都为之黯然神伤啊！迫不得已做出来的痛苦抉择人家容易吗？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蒋三公子那谦和的气度雅致的举止温润的面容对个色鬼来说诱惑啊！但是——

    人家会武功啊！练了六年啊！他说他荒废了十年且从未与人动过手你信啊？对个色鬼来说这沮丧啊！到时候再把自己搭进去算是嫖到了还是嫖倒了？

    几次之后，御史大人笑了。

    某天，蒋大人难得进御史衙门，请龙慕共进午餐，知府大人上下打量他番，甩袍袖，说：“我忙得很！”

    我们的蒋三公子握住他的手腕笑说：“我钓的鱼……”

    “瞧你这点出息！”把将御史大人推到边。

    “唉……”身后传来叹息，龙慕心头咯噔了下，回头瞧瞧他落寞的表情，阵没来由的惆怅飘入心间。

    “其实……”

    “其实什么？”龙慕皱起眉毛，心头柔软下来。

    “其实……我喜欢你主动点，与其负隅顽抗，不如积极主动。”

    龙慕愣，点儿怜悯之心顿时烟消云散，嗤之以鼻，“主动？这个梦你可以做辈子！你以为我还会找你出乡试的八股题目？拉倒吧！你会抄《春秋》，我难道就不会抄《论语》？”

    御史大人笑了笑，不置词。

    可惜，知府大人刚义正言辞地发完严誓，隔了没几天，得！又登门找御史大人来了！积极主动到无以复加。

    临近五月，太后生辰日渐紧迫，京中诏书千里迢迢下达到扬州：即日起，江南各府州县，开仓济民、金装佛身、花甲长者发放寿银。国之福泽天下同享。

    随诏书同来的还有五百两银子。您说够塞哪道牙缝的？摆明了告诉你：往好了说——这叫抛砖引玉，往白了说——这压根就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自古以来，但凡选秀、国寿……之类的庆典，说是令普天之下共襄盛举，但是，哪回不是先从老百姓身上刮层，然后再往老百姓身上撒成？您没看错，“层”和“成”是不样滴！可能有人要问：剩下的那九成上哪儿去了？谁知道啊？反正皇上没见着，百姓没见着，各行各业都没见着！此事，天下尽人皆知。关键是甭管猫腻有少，把事儿办得风光无限，让上头挑不出毛病才是正经。

    当天下午，龙慕带着师爷先进府库后进粮仓，眼望去，空空荡荡，龙慕头倒在师爷身上半天爬起不来。

    师爷立马扶着他撺掇：“老爷，凡事要往好处想，扬州城别的没有，钱得能淹了脚背。”

    龙慕沮丧，“这不是还要去盘剥嘛，缺德事谁愿意干谁干，上任要是盘剥好了，不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嘛！”

    你以为他没盘剥？你是没看见，他恨不得掘地三尺！师爷光敢想想，没敢说出来。

    那么，盘剥的钱上哪儿去了？

    唉……说来真是话长了……

    话说，龙慕并不是依照常理走马上任的，没交接，没点衙，上任贪墨的财产全被没收充了国库了，旦进了户部你还指望能流出来？做大头梦去吧！整个大明朝哪个衙门的饿狼眼珠子最绿？——户部！越是管钱的越是贪得厉害！

    唉……没钱啊！没钱要人命啊！

    龙慕绞尽脑汁茶饭不思地想了很久，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把将师爷揪过来，“趴那儿去，我口述你写。”

    于是，半个时辰后，衙役拎着桶捧着纸走街窜巷，开始刷浆糊贴榜文了。

    都没半柱香的工夫，全城震动，男女老少惊恐之极，到处奔走相告：可了不得了！所有进城官道律要收钱了！大运河过往船只律要收税了！县学府学不管贫富律要收学费了！戏班子要收花头税了！……结婚要收婚税了，生病要收医税了，死人要收丧税了！老天爷啊！死都死不起了啊！还让不让人活啊！

    时之间，整个扬州城人心惶惶，大街上空空荡荡，店也关了，人也散了，风吹，呼啦啦落叶翻飞。

    三天过后，龙慕望着五百两碎银子赋税恨不得口吐鲜血，折腾了半天就这点？不是说扬州富甲天下吗？这些够干什么的？

    唉……愁啊！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隔了夜，大早起来，得！愁了！

    衙门开，嗬！大门口黑压压蹲着群人，挨挨挤挤把整个府前路堵得水泄不通。

    衙役看，头皮直发麻，撒腿飞奔禀告。

    龙慕刚起床，拎着官帽扯着腰带跑了出来，全场扫视眼，顿时稀溜溜倒吸凉气，好嘛！律玄色儒服麻色方巾，全是各级在学儒生，密密麻麻坐了地，看眼能眼晕，瞧这架势……这是要为民请命？

    龙慕赶紧把官帽戴上，满脸堆笑，揖到地，“各位生员……”

    没让他说完，个白胡子老头撑着身子起来，揖拜行礼，“知府大人，学生这厢有礼。”

    龙慕赶紧还礼，“不敢当不敢当。”吩咐衙役，“搬椅子，看座。”

    “不必。”老头挺腰板，振振有词，“大人，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太尊与我等皆为大明子民，为何无故加重赋税？有户部公文吗？有吏部批示吗？有礼部章法吗？这些赋税用来干什么？有南直隶巡抚衙门统调配的卷宗吗？写折子请示内阁了吗？今年国寿当前，大赦天下，皇太后她老人家同意了吗？太尊，您眼中还有刑部的律法吗？”

    几句话说，不卑不亢慷慨激昂，周围顿时鸦雀无声，仅有的几个行人纷纷驻足围观。

    龙慕心里咯噔了下，加个税还有这么名堂？

    老头讥讽笑，“赋税，不是想加就能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