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祭（GL） 作者:桑鲤

    元央听到水天零的话,惊讶得眼睛微微睁了大。

    水天零则轻轻蹙了蹙眉,眼底有沉吟之色流转而过,随即又传音道：“他虽无灵力,不过为人机智,又有我的灵识护身，时半会应不会出事。只是对方怕是有所警觉,我们动作需快些才是。”

    元央颔首应了，神色间有几分凝重。

    两人又往下潜了片刻。也不知怎的,此处比方才愈发寒上几分，冻得元央动作也迟钝起来,身子半边冷得麻木,只有握着水天零手的半边身子残留几分暖意。周旁只有水流涌动的轻微声。元央也不知她们下沉了久，心里吃惊于湖水竟意外的深。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虽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但仍旧咬牙坚持着。

    旁的水天零似是感觉到了元央的困境，视线扫过来，在她脸上滑过，眉间匿着几分难得见的淡淡忧色。她忽的微微靠近了，右手指尖极轻地捏了捏元央的手指，带着安抚意味。元央心里随着对方的细微动作漏跳了拍，在这冰冷的湖底，耳根竟反常地跟着泛起热意。所幸光线昏暗，不易辨明。她也不敢偏头去看对方，视线乱晃，暗忖自己怎的平白添了紧张，几乎快要忘却那刻身体在湖水倾轧下的难耐。

    胡思乱想间，黑暗里她的余光瞥见道白光，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去。

    水天零似是也注意到了异样，与元央道携手往底下游去。待靠了进，才发现竟有个极窄的洞穴掩在怪石林立间。元央心下好奇，与身旁的水天零对视眼。

    那洞穴不过半人高，需得委身才可通过。所幸两人身形削瘦，倒也尚算可行。只见水天零矮身，率先钻入。身后元央则紧紧跟了上。

    甫进入，水天零下意识欲松手方便前行，只是略微动，指尖便被重新握了住。

    洞太窄，无法转身，因此水天零并看不到身后元央闪烁的视线。她只是动作略停顿，到底还是没有再抽出手，似是明白元央所想。甚至将右手微微往后探了探，看起来像是为了方便元央拉着，自己则缓缓往前挪去。

    事实上，元央攥住水天零的手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待她自己反应过来时，也不由怔了怔。想要放开，见对方探过手来，垂眸望着指间那抹莹白温暖，竟舍不得移开分毫。好似在这未知险境里，只是这般碰着对方肌肤，心底就能添几分安心。见阿零看起来并不反对，暗暗咬了咬唇，眼底有丝赧意。

    约莫过了片刻，甬道很快到了尽头，之前闪而过的白光也微微亮起来。元央见阿零迈出洞穴，直起身子，踏到了地，却反常地没有走开，身子挡在洞口，自己并不能看到眼前景象。她有些奇怪，伸手轻轻去推，示意对方给自己腾出个位置来。这般窝在低矮的洞穴里，时间虽不长，腰肢可已是酸软得很了。

    水天零的身影似有些踟蹰。恍惚间听到声极轻的叹息响起。随即便见水天零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元央身上，时不能辨清，只是暗沉得厉害。脸也隐在若明若暗里，虚幻得像是个梦境。

    触及这样的目光，元央的心头没来由跟着沉。

    然而水天零到底还是反手握住了元央，扯退，将元央整个人自洞穴里拉了出来。

    下瞬，所有景象便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元央面前。只是个抬头间，眉间的轻松还未完全褪去，她的脸色已经惊得煞白，整个人猛地倒退步，撞上了身后坚硬石壁。元央也恍若不觉疼痛，只是兀自紧抿着唇，指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水天零的手腕。

    只见两人身前，是览无余的遍地枯骨。那颜色惨白，明晃晃的沉在水底。有些许是因浸泡在湖水里时间长了，糊上了些青苔颜色的物事。这些骨架纤细，明显是女子所有，全部散落堆积在起，也不知到底有几十几百具，只是大片光是这么望着，都令人心底生寒。

    元央的眼前重新浮现出之前木桶里的骨肉鲜血，也终于明白为何什么都没有浮出湖面。想来那些东西，竟都被带了回来。也不知那湖里的怪物是什么古怪癖好，将所有骨架都放在了这里。只是瞧着这满满的数量，可想而知是少年轻女子的命被丢弃在这里。而那些鲜活的血肉，则进了不知名的怪物肚腹，永远消失在这世界之上。

    念及此，元央眼底有切齿的愤怒浮现。

    片刻后，似突然惊觉，元央猛地低下头，下意识松开了攥着水天零手腕的左手。在瞥见那片雪白之上淡淡青紫之时，元央脸色微微变。

    “对不起，我……”

    “无事。”水天零垂下了手，打断了元央的道歉，任由宽大的衣袖遮住了那圈痕迹，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随即抬头望她。也不知是不是水波的作用，落在元央眼里，那眉眼比平日柔和许。

    “过去看看罢。”

    话落，水天零已经继续转身，往深处行去。她的头青丝随着水流飘浮在身后，黑色衣袍处露出的肌肤白皙胜雪，此刻浸润在水中，愈发显得剔透晶莹，甚至有隐隐光泽在黑暗里流转。

    只是元央方跟着踏出步，整个水流忽然剧烈波动起来。那些森森白骨也跟着豁然浮起，四下散开。元央个猝不及防，身子被冲击得往后仰去。身前的水天零察觉变化，豁然回头，极快地探手想要来抓，然而指尖堪堪滑过元央的手指，便有声嘶鸣在水中陡然暴起，尖锐如利器，简直快要贯穿人的耳膜。

    元央只觉耳中痛，感到有阵热流淌下来，几滴血色在水里泅开丝晕红。她两耳“嗡嗡”作响，竟时失了声音。目光所及之处，见对面回过神的阿零动作也跟着顿，眉头皱了紧。下瞬，她见对方目光陡然变，随即急切地动了动唇，似是说了什么。

    然而元央还未来得及辨清水天零的话语，突觉脚上紧。接下去便是阵天旋地转的摇晃，只能感到水流自身侧极快地流过去，刮得脸颊有些生疼。后脑勺在颠簸里狠狠砸到地面。元央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没弄清，整个人就以种极快的速度被拖曳着消失在湖水深处。

    也不知这般过了久，元央的身子才突然顿，之前拉扯她的力道终于停了住。元央浮在水里，浑身都在隐隐作疼，像是被拖得散了骨架。她勉强直起身来，环顾过四周，却只望见片深邃的黑暗，丝毫不见了水天零的身影。

    离开了对方，元央心底不免起了丝丝焦虑，整个人如同被抛入无边虚空之中，无力浮沉，只盼望能在下眼就瞥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才好。

    然而随着耳力的渐渐恢复，伴随着响起的，是极轻的“簌簌”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元央此时孤身人，完全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凝神警惕着。

    便在短暂刹那，眼角忽有光影掠过。年来练就的反应驱使元央本能地个侧身。随即脖颈边有细密的痛意传来。元央下意识抬手摸，便见指尖染了淡淡血色，又很快被湖水冲刷了去。她心里大惊，背后立马起了层冷汗。没想到只不过个照面间，自己差些被割断喉咙，却连对方是个什么模样都半分没有瞧见，简直令人震惊那鬼魅般的速度。

    这样来，元央心里的紧张与不安几乎是汹涌而来，压都压不住。这七年来，虽遇到诸困难，但她都至少有敌之力，或者能找到自己的优势。此次无疑是元央面临的最险恶境地。本来在这阴寒刺骨的湖水之中，就不易施展灵力。且也不知怎的那怪物似乎单单看上了自己，将她趁机拖了来。不留神，也许自己就要葬身这湖底，变成之前骨堆里的几根新骨，永无见天日刻。

    这样的念头在眼前的黑暗里蔓延，有恐惧点点攀上元央的身子。在无声的对峙里，她紧握成拳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轻颤着。

    她并非不怕死。相反，她有好事还没有做，她舍不得死。

    就在元央眼都不敢眨，盯得有些酸涩时，身后的水流又随之晃了晃。

    元央见状，骤然转身退。由于高度紧张的精神，脸色白得惊人，手里蕴着的灵力同时猛地挥下，层结界极快地罩在周围。

    身边湖水被那灵力激荡得涌动起来。只听声“扑哧”轻响，元央右腿有冰冷的触觉划过，带起阵剧痛。她闷哼声，弯腰去捂伤口，脸色明显有几分痛苦。身上的结界，竟如豆腐般不经击，溃败如山倒。

    只见元央腿间裤管已经被撕裂，呈现出三道爪痕来。这次伤口深，血往外淌得愈发欢快，触及身旁阴寒的湖水，那疼痛便愈发翻了倍，像是针刺到骨头般。若非是在湖里，想来元央额头必然冷汗满布。

    而这次，元央终于瞥见是道灰影掠过，只是整个像是融在昏暗的湖水之中，难以辨别。若非伴随着痛意，几乎让人觉得是个幻觉。只是灰影的模样，却还是无从得知，唯能确定的，是体型并不大。

    也不知是不是元央的血刺激了那怪物，之前的嘶鸣声又响起来，竟夹杂着隐约兴奋的情绪。元央勉强撑着神志清醒，心底却早已有了几分绝望，分明自己完全没有战之力。

    想到这，元央唇角不由泛起丝苦笑。然而却又隐隐存着丝侥幸与希冀，盼望着那个身影快些寻到自己。也许……只有阿零能罢。

    静默里，嘶鸣声已至刺耳。元央胸口气血荡，忍耐着才没有吐出血来。她的身体却有些软下去，快要分不清身上的寒意与痛意。那声音与鼓膜道颤起来，震得她的眼花头晕。伤口的血也不知为何，竟丝毫不停，点点染红旁边的湖水，四下流开去。

    黑暗里，道灰影模糊地立在远处，静默在湖底，动也不动。只有双眼睛紧紧盯着元央，眼底神色贪婪。

    就在元央意识模糊，控制不住身子趔趄了下的瞬间，那灰影又动了。指尖泛着寒光的利爪在黑暗里晃。

    元央只觉肩头沉，还来不及看清，就有尖锐物事刺入肩膀，模糊视线里，只有双血色眼睛闪烁，赫然在目，如同黑夜中的厉鬼，面目狰狞。有那么瞬间，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被撕成碎片，啃噬入腹，只留白骨森森。

    然而团光亮却先步骤然在不远处迸发，将黑暗的湖底刹那照得亮如白昼！

    元央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微微阖起了眼，紧接着便觉肩上松。下刻，双有力的手已经攥住握了她的手腕。

    她吃力地半睁了眼，明亮瞬的视线里，张脸氤氲在清澄的水中，被光泽染得琉璃生辉，青丝尽自在身后如旗帜般扬起。那眉眼淡淡，鼻若悬梁，紧抿的薄唇兀自透露出份难以言说的独特来。似是冷淡，又似是灼热。恍然间令人觉得璀璨如星火，盛到极致，自己竟不似身在浊世，倒像极了另个虚幻世界。

    水波晃荡，那容颜却逼近几分。紧接着，自己便被拉入个柔软怀抱，腰肢被紧紧扣住。

    元央模糊的意识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后，没来由得紧绷心弦松，像是渴极难耐的旅人，自觉地攀上那修长脖颈，只来得及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说什么，随即彻底晕在了水天零的怀里。

    水天零垂眸望向闭上眼的元央，目光幽深不可窥探。

    那刻元央的唇型，只来得及唤出那两个字。

    “阿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