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汴梁误 第九十九章 君前下
宋时归 作者:天使奥斯卡
第二卷 汴梁误 第九十九章 君前(下)
以现在为萧言奔走的那些衙内们的本事,在汴梁最为热闹的东十字大街寻个下处,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此刻萧言所在地方,前院是个禁军茶酒务赁出去的铺面,做的也是茶汤生意。门面虽然不大,生意却是不错。此刻夜深下灯火仍然通亮,店面中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这里喝解酒茶汤。在店面旁边有个仅可供人而过的小窄巷,直通到店面后个小院住家。萧言从李师师处离开后,就守在了这里。
这里离马行街颇近,旦李师师那里有什么动静,不会儿就能知会。而且越热闹的地方,越是不引人瞩目。以为梁师成奔走的皇城司的水准,怎么也抓不住来往于东十字大街和李师师处萧言的踪迹。
哪怕是临时腾换出来的居所,高忠武石行方等人巴结,都换了簇新的陈设。还要安排使女过来,却被萧言推拒。只带着张显高忠武,连同几个换了服装的貂帽都亲卫家将,就守在这里。白天小睡场养足精神,夜里打开准备好的食盒,边宵夜,边等着马行街的消息。
萧言谨慎,今夜是要紧的时候,自然不会用酒。而高忠武和石行方这些无酒难以佐餐的衙内们,也没心思喝酒。枯坐在那儿,连筷子都难得摸几下。越等越是焦躁,却看萧言还神色淡定的与张显再扯着当日燕地征战的闲话。虽然暗自佩服萧言的镇定,自家这颗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不知道等了久,外间喧闹的人声都渐渐安静了下来,眼看已经是后半夜时分。现在正值夏日,日长夜短,再熬阵这夜就白等了。高忠武最是心切,又没有石行方那种装憨的本事,终于跳起来在屋内走动,喃喃咒骂:“直娘贼,却叫人好生难熬”
萧言笑,抬手示意高忠武坐下:“高武翼,这事情却是急不来的。人事已尽,但听天命。越是叫劲的时候,越要沉住气,不然做错,是不堪。”
高忠武勉强又坐下来,苦笑道:“俺却比不得显谟经历,实在沉不住这鸟气…………俺与石兄弟几人,已经与显谟捆在处。这些时日风光,不知道少人看着眼里出火显谟旦所谋不成,俺们也得打回原型…………只怕比起初还要不堪经历了这般风光地位,再回到原来那般时日,真比杀了俺还要难熬”
高忠武他们与萧言毕竟是半结盟半下属的关系,说话随便许。直截了当的就说出萧言所谋不成这种晦气话来。也是因为久候之下,高忠武已经有些心寒,觉得大事可能就此去矣。梁师成发动在即,萧言哪里有如许的时间来耗?今夜只怕就是最后机会了。等到天亮,自己这些日子来的风光威风,雄心壮志,眼看就成了场*梦。
萧言笑笑,并没说话。高忠武看他面上宁定,其实萧言手心当中,湿湿的满是冷汗。沟通李师师门路,是他在梁师成逼迫下的最后搏。旦不成,在这汴梁城中,他也再没什么后手可以应付了。他萧言虽然在磨练下成长了许,但毕竟不是神仙。
旦真要被逐出外,他绝不会将命运交在梁师成等辈的手中。自然就是率领家将小哑巴郭蓉他们直奔东川洼去。在那里再从头做起。
不过这已经是最不得已了,脱离大宋这个体系,岳飞韩世忠还有自己苦心练出来的神武常胜军自然不会跟随,就是身边貂帽都家将,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少。而女真南下的时候,自己最也只能朝南跑了,再难有挽回的余地
可是又能如何?自己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其他的,也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他**的,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斗赢这贼老天
屋子里面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只有石行方小胖子拿起酒壶,里面酒都冷了,他也不在乎,給自己斟上了杯满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值守的貂帽都亲卫轻轻的声音:“显谟,马行街来人接显谟前去”
屋中之人,全都霍的起。石行方是碰倒了酒壶,落在地上的声音在这片安静当中让所有人都是震。
几人下意识的望向石行方,这石衙内手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喃喃解释:“拿不住,滑了手…………菩萨庇佑,这条门路居然走通了俺浑身都没了气力…………”
高忠武也苦笑:“石兄,俺又何尝得住脚?你給俺脸上来记,看会不会痛?”
萧言摇摇头,整整衣衫,推门而出。临出门的时候回头笑,笑意竟然有些狰狞:“老子命硬,你们跟随得久了,就能明白。将来各自好生自效,老子从来不会让身边人落个没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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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师师宅邸的后院,自然也有御前诸班直的人在守候。帮大老爷们儿,大眼瞪着萧言,守在背街后巷,真是够人受的。官家此来,就带了两个小黄门,个守在前门,个守在后门,算是隔绝内外。刚才守后院的内使得到官家召唤,匆匆送了李师师自用的赶车院公和个小侍女出来,说是去接什么人。那小黄门也跟在车上,也是副糊涂模样,浑不知道官家和李女史在搞什么花样。
这小黄门随李师师派出的车子去后,这些守夜守得无聊的御前诸班直的汉子们顿时就说笑起来,全是猜测官家派车去接什么人。猜到后来,虽然大家语气恭敬不减,也尽量说得委婉曲折。意思可yin猥不堪,竟然猜到官家今日龙兴颇高,李女史人已经难以承欢,赶紧去接个相好姐妹前来,与官家联床共好来着。
这些御前诸班直的随侍武臣,历代都不乏有与天家结亲的。和赵家也算体。赵家对这些屏藩武臣之家也是向来优容关照。宋时罗网又不严密,没什么文辞言语之禁。帮武臣本都是纨绔性子,竟然是越说越是兴高采烈。车子匆匆回返差点都未曾注意到。
还是个班直武臣当差勤谨些,拍了他们带班虞侯掌,笑骂道:“胡吣些什么,内臣已经回来了,这趟来得倒快。赶紧上前迎接,敢耽搁了官家的大事?”
那虞侯也笑,向来车迎了上去。李师师用的不过是辆骡车,除了拉车的大青骡子神骏些,就再没什么出奇的。骡车辕上坐着那个赶车院公还有同去的小黄门。车厢帘幕低垂,看不见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那虞侯迎上去笑道:“内使差事了结得好快官家的亲召,俺们可不敢留难。就请进去罢。长久未曾随侍官家出值在外了,可真有些熬不住”
那小黄门有些神思不属,脸色发白。勉强笑道:“官家口诏,不用验看了。我们这些人,你应该放心得过。”说罢不住眼神朝那虞侯乱飞,看这意思倒是希望他当差额外忠勤些,哪怕官家口诏不用验看,直入院内,这虞侯也放心不下,非要差点番。
可是这李师师的院公使女,都是精熟的人。以前官家前来,兴致起来和李师师同车出游,在汴梁城偷偷转转,也是这院公赶车,从来未曾有什么岔子。这虞侯哪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大宋本来就没有后世那么严密变态的国家元首安保体制,承平日久,这上头也从来没有意外,是废弛。虞侯听到官家口诏,哪里会去费那个事情当下摆手笑道:“请去请去总不能叫官家久候,俺们在这里当值勤谨,还望内使有便,在官家面前美言句,承情,来日必然要清还内使的。”
小黄门无奈,这后门本来就是給院中送米送面,送柴炭送水,车子可以直入的出入口。得那虞侯句话,院公将车子直赶到内院入口。车中先下来个小侍女,正是玉钏儿,引着后下来个人影,在小黄门的带领下,直向李师师所在小楼去了。
外间守候的那些班直武臣倒是想探头探脑的看个究竟,则离得远,则有骡车遮挡。哪里能够看得清楚。互相对望眼,都是脸上带着颇有些yin贱味道的笑意。互相会意,官家今日兴致不浅
那小黄门和玉钏儿将萧言直引到小楼之上,玉钏儿是守外值的,留在门外便不入内。小黄门在门口低低通传声:“官家,外臣萧言到了,准备陛见。”
这被行院小车载来的,就是为大宋击灭辽国的功臣萧言了。如此大功之人,若是在开国时,艺祖会以锦袍加之,华宅待之,好好用足他之长处之后,再杯酒释以兵权,让他安享尊荣到老。
艺祖以后,此等人物,将会被视为中流砥柱的重臣。留待汴梁,作为国之重宝。如吕端,如寇莱公,如韩琦,如文彦博,如富弼,如范文正公。是缓急时候可以安定人心,为大宋扶危定难的宝贝。将会以使相衔加之,哪怕出镇在外,也随时遣使探望,旦有什么难决之事,就会召之入内问对。
但是在这宋末之世,却要此等功臣,走通行院官家二奶门路。在这夜中,为小黄门使女所引,在行院楼中,面见微服出来享乐的大宋官家
大宋国事到底如何,从这上头,就可以想见二了。
此刻萧言,倒是没有这种感慨。他也实在顾不得追思前贤,感慨如今了。路行来,他都将自己团精神绷得紧紧的。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看能不能在汴梁稳住脚步,看自己到底在这个大宋,有没有将来机会只有次,绝不能就此错过其他什么,他都概顾不得了。
屋子里面,传来个中年人颇为清朗的声音:“传萧卿入内便是。”
小黄门恭谨的将门推开,将萧言引入。萧言目光扫,就看见不大的厅堂之内,个穿着团青色道袍,戴着软帽中年男子正坐在张坐榻之上十许年纪,眉清目朗,气度雍雅。在坐榻之上,这中年男子姿势并不是特别端正,却平添了番潇洒写意的味道。他目光落在萧言身上,稍稍停顿下,嘴角也浮现出丝还算温和的笑意。
这就是大宋官家了,这位在历史上留下了汉民族最痛页篇章的皇帝。这位前半生荒唐无度,后半生却让人不得不掬捧同情之泪。古往今来,最有艺术成就,遭际也最为离奇惨淡的宋徽宗赵佶
这么个文明已经攀上这个时代最高峰的大宋,就是在他的君临统治之下,轰然崩塌。这个民族所丧失的气运,在他身后千年,都在弥补,只怕到萧言穿越前的那个时代,都未曾完全弥补过来
对于这样的位皇帝,对其痛恨有之,对其同情有之。只怕读史到了深处,剩下的也只有声叹息。
汉民族头顶的文明天空,因为赵佶的存在而倾倒,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在赵佶面前的萧言,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时代之后,能不能挡在天地之间
和赵佶目光碰上,不过是短短瞬,萧言脑海中,已经不知道转过了少念头,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不过这也不是感慨的时候了。萧言浑身精神已经绷得紧得不能再紧。面上却仍然神色淡淡的,已经伏身拜倒,山呼舞拜:“南归小臣萧言,拜见官家。孤臣负屈,无由自达,腔忠愤,只有诉于官家座前。今日得遇官家,吐胸中块垒,纵死无憾…………孤臣惊动李女史,用此卑微手段,也请官家并重重治罪”
此时此刻,赵佶极是轻微的点了点头,原来还有些放松的姿势,已经换成了端然而坐的姿势。开口的第句话却不是向着萧言而说,而是对着在旁边恭谨侍立的那个小黄门:“今夜之事,若是对梁师成吐露半句,他救不了你”
那小黄门顿时噤若寒蝉,咕咚声拜倒在地。也变成了磕头虫:“小人怎敢?”
梁师成安排在赵佶身边的内使,自然也都是他心腹。这小黄门才领命出去接人的时候,开始还糊里糊涂,未尝不是和那些御前诸班直们样想着官家今日龙兴不浅,李女史看来要找得趣姐妹共同侍奉官家。虽然这不是李女史惯常会做的事情,但是李女史毕竟二十三岁了,担心色衰开始出奇固宠也是论不定的事情。
当车子到了东十字大街,那小侍女上前到隐秘处问萧显谟何在,小黄门顿时就觉得不对。萧言怎么就和李师师搭上了线,最后又说动官家,漏夜召见他
对李师师这里,梁师成的确是上心了,也没小瞧萧言的钻营能力。派在官家身边的内臣自然也是负担着隔绝中外的任务,却没想到,这转变实在也来得太过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了罢?
李师师和萧言这里,勾搭上得也太过莫名其妙了罢?
说到底还是隐相他老人家吃了木有**的亏,狗男女看对眼是不要理由的,全看当时荷尔蒙是不是对上了…………
对于小黄门而言,要紧的事情就是赶紧将这消息传出去,可是官家交代的差事也要紧。从后门而入的时候,他就希望这些班直侍卫能忠勤些,上车查看查看。这些武臣都是嘴巴大的,绝收不住秘密,说不定会儿就传到隐相他老人家那里去了。这些武臣却没半分忠勤之心,挥手就放他入内。小黄门又不能明说车里拉着的是萧言,旁边还放着李师师的院公和使女呢跟官家提上句,自家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明天的饭了。他这等小黄门,还远不够入文臣班次的资序,只是天子家奴而已,说打杀也就打杀了
等引萧言入内,这小黄门在旁边陪侍,满脑子转的就是等会儿官家定让他退下,看找个什么法子赶紧通传隐相这个莫大的变故,让隐相早早有些预备。却没想到,赵佶大智慧谈不上,这小处却是聪明精细,句话喝出来,这小黄门顿时就再没了这些歪心思,只是趴在那里喃喃保证,自家说什么也不会走漏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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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还是赵佶看萧言对眼了。
对于赵佶这个感性超过理性的国之君而言,很时候用人行事,只是单纯的凭喜恶而已。
今夜出现的萧言,所有切,都让他满意。李师师在前款款铺垫不必说了。萧言自家也足够争气。
赵佶看人是重仪容风致的,秉政以来手下得用重臣,无论蔡京梁师成王黼李彦,都是美风仪,好气度。就连童贯也有筋骨如铁,威严凛凛的武臣气象。萧言卖相,已经是轰动汴梁,打动李师师这个眼高于顶的女子,如何能不入赵佶法眼?
比起在宣德楼上远远望,萧言又显得憔悴瘦削了些,拜伏在地上久久不肯抬首。这份恭谨忠忱之心,也足以让人动容。
还有点要紧的是,萧言来,就口称孤臣负屈,开始就咬死了孤臣两个字。在官家面前表明自己和任何人都不是党。没有找任何门路去应对梁师成的逼迫,只是想方设法的自达于官家面前,请官家决断到底容他还是不容他。
这下就将赵佶捧到了最高而且是唯的裁决者的位置上,让赵佶怎么能不觉得心满意足?
以萧言读史对赵佶的认识,再加上李师师对赵佶的了解,这准备好的所有切言辞动作,都足以打动赵佶
还有最要紧的点,却是赵佶自己不愿意承认的。萧言拜伏在那里,在赵佶眼中,他头顶上浮现的却是光辉灿烂的数百万贯年的财货。赵佶绝不肯承认他是贪这些阿堵物之人,可东南应奉局还有朱缅的春风得意早就出卖了所有切。正是因为这个,赵佶今日和萧言见,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满意
赵佶端坐在坐榻之上,摆摆手,那个吓破胆的小黄门立刻就屁股尿流的退下,殷勤的将门关上。还走开了些,不敢细听赵佶与萧言的问对。
等小黄门离开,赵佶才温言道:“萧卿,此间不是禁中朝堂,平身安坐就是。朕非圣人,国事繁,不是每个臣下处都料理得到。本来想你平燕战事辛苦,又是第次踏入汴梁天子脚下,该消散下,将养阵。调理复原了,再议给你什么差遣为国效力。却没想到你恐怕和朝中大臣有了什么误解,觉得含冤负屈。情急之下,竟然走了李女史这边门路…………”
赵佶招呼萧言平身,萧言听命而起,诚心正意,垂手侍立旁。赵佶边说边观察他的神色。却看萧言似乎刚才舞拜之后,已经吐尽了胸中委屈也似。现在并无少愤愤神色,只是静静在听着赵佶开解。
当君主的,最恨臣下心生怨望。要是萧言还是副愤愤不平模样,胸膛起复,仿佛有少不平要吐。为主君者就大是不乐意了。已经到朕面前,朕自然会平衡曲处,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萧言这般表现,又对了他的心思。赵佶说话也就越发的字斟句酌起来,既不能伤了梁师成那里体面,又要着实宽解萧言这有功将来说不定还得用之臣的委屈,时间竟然觉得话语组织得有些艰难。
在此时此刻,赵佶已经打算做个和事佬了,不声不响的将梁师成和萧言之间的对峙化解,将这个很能生财,很能领军打仗的孤臣收为己用。
不得不说,天下人对赵佶都看得清楚。对自己不熟悉的人再有才能,也不会任用提拔。旦对了心思,再有他信重的人帮衬说话,使用起来就不管不顾了。秉政以来用人行事,莫不如此,所以萧言才拼命要自达于赵佶面前,还拼命走通了赵佶其实最为信重的李师师为他敲边鼓
从开始恨不得让萧言赶紧从汴梁消失,到现在又想回护提拔使用于他。赵佶为政,半轻率如此。别人也将他揣摩得通透,赵佶自以为聪敏,却早就被人精也似的那些大臣们玩弄于鼓掌之上,不过现在利用赵佶这位官家的,又再要萧言这么个人。
“…………说起来你也是有不是,文臣班次,回汴梁后就该谨慎居官,与士大夫交接往还,有大臣体。但是听闻你仍与武臣交接,还共同经营足球之戏,这也没冤屈了你……朝中重臣意欲弹劾,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也有重臣动了义气,要封禁这足球之戏,说起来也占着情理…………你如此大功之人,这足球之戏,到底大财源,让你能把着不放?说起来荒唐这两个字,萧卿也未免逃不了啊…………”
萧言绷紧的神经,时刻也未曾放松,努力听着赵佶说的每个字,每句话。入耳之后,大脑就以从来未曾有过的速度,进行判断分析。他已然知道,自己这趟并没有白来,此前心血,也未曾虚洒。赵佶已然有缓颊留用自己之意,自己说不定已然闯过了这关然而越是这个时候,萧言越不敢放松,九十九拜都下去了,可不能错在最后哆嗦上头
听到赵佶绕来绕去,还是动问到这足球经营之戏的收益上头。萧言稳稳趋前步,叉手行礼:“下臣南归之人,朝中礼法未免生疏。兼伐燕战事,日日与武臣交接,虽官家天恩,以文臣班次超拔。但下臣却何敢与国朝士大夫比肩?下臣鲁莽无文,倒是性近武臣些。官家所指桩桩错处罪过,下臣何敢推辞?
…………然则经营足球之戏,却有下臣其他些小心思在。汴梁富庶,天下无双无对。然则下臣曾预予北伐战事,深知旦国战,耗费之繁。与转运使臣谈及,莫不深叹国用之窘。言及官家为此战事曾减衣减膳,我辈臣下,莫不惭愧流涕。回返汴梁,却见及汴梁上下,但有博戏掷千金而不改色。念及官家尚且宵衣旰食,臣下心头如何能平?特此经营出此足球之戏,但求能将浪掷之财货稍稍聚集些,可献于君前,稍解君前之忧,番诚心,虽嫌鲁钝荒唐,但求官家不弃”
赵佶怔,接着哈哈而笑:“这么说萧卿还有道理了?这足球之戏,收益能有几何?国用日繁,又能济得何事?”
萧言心里面知道,自己算是挠着赵佶痒处了,只要抓住这点,将来在赵佶身边扶摇之上,让大宋此刻六贼变成七贼,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当下抬首,昂然道:“足球之戏,年经营,可供于君前的,今年就不下两百万贯之数。若得官家认可,下臣还可大做起来。今后每年,若少于两百五十万贯,请官家治下臣大言之罪下臣曾侧身军伍,侥幸功成,深知现在军伍积弊之深,都门禁军,得用之人,十不足。必然要整练新,才足当北面大敌,不再有澶渊故事国用窘迫,下臣还有其他经营理财手段,当为官家罗掘财源,行整练都门禁军事。下臣不文,能芹献于官家座前唯此两桩还稍有把握,但求官家不弃微臣南来卑鄙,稍容下臣这颗拳拳之心”
说实在的,赵佶对整练禁军的事情没怎么听进去。但是单是足球之戏,每年就如东南应奉局故事般直接献给他的私库两百五十万贯的数字,却直落到心里面,火钳子都捞不出来。不用说萧言还夸称他有其他手段,还有大笔收入。这不是又个东南应奉局?要知道自从方腊起事以来,连头带尾差不三年,赵佶他窘迫久矣
至于萧言还有帅强将,领精兵本事。关键时候可以领兵出战于外,保住这汴梁平安,都是附带的事情了。
瞬间赵佶都欢喜得有些想起来走动几步,但是天子威严还在,当下只是笑:“萧卿萧卿,却没想到,你也是好大言之辈两百五十万贯,可是那么轻易的?”
萧言只是沉稳笑,低头再不说话。
这个数字,他也是经过好好盘算的。经此之后,足球联盟算是稳稳把握在他手中,再有官家支持,经营之事就可不假于旁人。里头可以玩的花样太了。按照现在发展情况,今年净利应该在七百万贯左右,自家两成不变,就是百四十万贯,就算贴足两百万贯,也是有限。而且也未必会贴,随着这足球联盟深入下去,吸引的资本财货只会越来越,其间有太手段可以用了。说不定除了給官家两百万之外,自己还能有几十万贯落袋。
而这种体育商业联盟,在可以预见的几年内,资本和收入是肯定越滚越大的,汴梁市场,远远未曾到饱和的地步。今后每年只要参与各家还如今年般分红收入不变,划归自己名下的收益只会越来越,献给赵佶年两百五十万贯并不算是为难。
而且这般贡献,能用得了几年?买来自己这几年地位稳固,比什么都值
只要在财计上能满足这位官家,按照这位官家用人贯信用就到了轻信偏袒的地步。自己实在是可以做太的事情了只是这般以纳财媚上,又不是正途出身。大宋六贼,稳稳的要变成七贼了………………还好不是江南七怪,自己辈分最浅,是他**的那个越女剑韩小莹…………
话已经说到分际,基本已经是尘埃落定。这个时候就是说错了。萧言闭上嘴,心神大定,甚至脑子里还有暇开始胡思乱想了。
那头赵佶却是神采奕奕,微微颔首:“这足球之戏,本是新鲜事物。朝廷也还没有个计较,这年奉纳朝廷两百余万贯,算是市易之税,也算是有了说法了。这个事情,还要和内诸省中提举内诸省库务司还有内诸省检校库司商议下,怎么完善起来…………”
前面两句赵佶还说得冠冕堂皇,后面却又露馅。提举内诸省库务司,还有提举内诸省检校库司,都是管着天家内库事物,是为天子私家理财的。明明白白,这笔收入不会入三司为国用,而是成了天家私藏。其间道理,会意便成,不必说破。
萧言许诺的大饼,已经足够让赵佶暂时满足。想必萧言也不敢在这上头欺君。足球联盟赚钱是赵佶已经知道的,对萧言说的将来还有理财生发手段,赵佶是有厚望焉。而且最妙的是萧言这般理财生发手腕,比起将整个江南搞得天怒人怨,激起场大反乱的东南应奉局不同,风不生水不起,还人人沉迷,轻巧就搜刮了大笔钱财,是让赵佶觉得满意。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该用这个人。
要留用萧言,甚而要着实支持他下,让他能放手做事的心思,在赵佶这里算是定了。转念之间又有些苦恼起来。
如何在不伤梁师成的面子的情况下,将这事情办下来?梁师成年得用老臣,虽然不想萧言开口,年就是数百万贯的上下。但是这些年在提举宫观上佐他修真之途贴补得也不浅。和萧言样,有和天家通财的情谊。兼这个时候离不得梁师成,还要靠他制衡蔡京。万寒了他的心,也是赵佶所雅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想及这个上头,赵佶就有些迟疑了起来,沉吟道:“…………朝中重臣,的确对你举止有些不解,意欲弹劾你,这也是实在事情…………莫若朕于禁中,召你与朝中重臣齐问对,分说下。萧卿你唯唯些,重重赔个情就是了…………将来有暇,还了这个情,也就遮掩过去了…………”
萧言静静听着,这个时候却又深深礼到地:“臣岂敢受他人之恩惠?臣所受恩惠,唯官家人而已矣官家口中重臣,臣知乃梁宫观。臣是天家孤臣,也不必在梁宫观面前唯唯。若是官家顾念老臣情面,下臣斗胆。但请官家后日御驾亲临球市子,观臣之家队与人赌赛。梁宫观所弹劾下臣者,无非连接军伍禁军将门,经营此博戏,居官不谨,行事荒唐。官家亲临,便可周知汴梁朝中人,下臣此举,乃是为官家理财。应奉天家,岂不是本分?梁宫观自然不会再揪着下臣此举不放。天云雾,便烟消云散。至于下臣与梁宫观之间,下臣与其同朝为臣,相待以礼就是,不必下臣再承梁宫观什么情分。下臣将来有什么错处,但请梁宫观再弹劾就是,下臣这点愚见,不知官家可否加恩垂纳?”
赵佶怔。萧言说得这般义正词严,口口声声摆明了就做他赵佶人的孤臣而已。说实在的,赵佶很满意。萧言固然不能投效蔡京门下,投效到梁师成门下也不是他所乐见的事情。这等人物,还是抓在掌心为好。萧言和梁师成之间有隔阂,随时也可以敲打他。这实在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至于提出让他御驾亲临球市子观赛,听起来的确有点匪夷所思。但是细细想来,却是轻轻巧巧化解此事的最好法子。自己不必费尽心思,再去安抚梁师成。梁师成自然会识趣,退让步。让自己天子去安抚臣下,的确是件有伤面子的事情,萧言提议,却是挠到了赵佶心头痒处。
而且足球之戏新鲜,赵佶早就想亲自见。只是最近实在没这个心情。现在番心事,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解决了。去松快下,未尝不可。而且这也是与民同乐,装点太平气象的事情。大宋官家在汴梁城中出行,虽然绝对称不上仪仗简慢,却也不是么复杂的事情。每年固定与民同乐的集会就有两三场,切都有现成的准备,明日天足够操持。
赵佶本来就是个轻易的性子,想明白之后,顿时就觉得兴致勃勃,当下点着萧言笑道:“好计较,好盘算也罢,你是平燕功臣,献捷之后,沉寂许久,朕也该給你这个体面。就如此罢和你同营足球之戏的也是天家鹰犬屏藩,都是极熟悉的人,告知他们声,让他们准备接驾就是平方腊菜魔,伐燕灭辽。虽然是难得武功,却也苦朕百姓久矣,后日就让全城百姓同乐场,装点装点这太平气象”
这句话说出,萧言浑身都觉得要瘫软也似,却仍然努力挺直脊梁,恭谨沉稳的应是,没有显出半点得色出来。现下赵佶是怎么看他怎么满意,摆手道:“天不早了,白日里你还有大把事情要操持,朕虽不喜仪仗森严,但接驾也不是太轻易的事情。向那些将门问问,好生操持下,朕的内诸省中人也自然也会去寻你们的。礼部自然也要议个仪注。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去的时候也隐秘些。此处于朕会,不是大臣气度。且去好做便是,朕与萧卿,实有厚望…………就如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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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萧言走出小楼的时候,夜空当中,已经启明星高挂,遥遥在东。直不作声守在外面的小黄门恭谨弯下腰去,而闻声而出,准备再将萧言送回去的小侍女玉钏儿是趋前盈盈福下。
萧言神色仍然是如来时沉静,只有有心人才能看出,他垂在身侧的拳头,直是捏得紧紧的。直到此时,萧言仍然有种微妙的不现实感觉。此前筹谋布局,在如何走通到达官家面前这条道路上,可称得上是殚精竭虑,还靠着三分运气,才挣扎到此处。但是真到最后面见赵佶,所有切,却是这么顺利。
国君轻易如此,而大宋现在歌舞生平下摇摇欲坠的态势,也很大原因是这国君如此轻易荒唐治国所引起。而萧言偏偏就是只能借重赵佶这般缺点才能突围上位,再来苦心孤诣的挽回这颓唐局面。世事复杂,纠缠在处,当真是理不清楚了。
也许在某个角度,萧言真的想穿越在这大宋的升平年代,自己不用这样直在重重压力下苦苦挣扎吧。
举步之前,萧言忍不住又回望眼。这自然不会是眷恋官家厚恩。而是突然想及了在自己和赵佶会面时候,始终未曾出现的那抹倩影,她在促成今日会上,又付出了大努力?这个看似风光,其实弱质纤纤的女子,却是因为此举,将自己也置于朝堂当中的争斗当中了啊…………自己算是又欠上了个女子的情分。上次觉得这般愧疚,还是因为郭蓉。这恩怨纠葛,到现在还未曾理清。如果再来上个…………
萧言摇摇头,将这切暂时甩在脑后。人实在太帅了,这也是种罪过啊…………
不想那么了,先操持迎驾之事,只要赵佶御驾出现在球市子,那么自己地位,暂时就难以动摇,就有了足够自己腾挪展布的时间,直到任何人都无非威胁到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