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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树墩到树梢的苹果 作者:锯木头

    点,倪舟凯拎包下班,经过他的桌子,又对着他阴阳怪气地笑着摇了摇头,竟让乔檀木觉得火气不降反升。倪舟凯出办公室,乔檀木就再也忍不住狠狠踹了脚桌子,低骂出声:“我操!”

    愤愤回到家已是十点,却愕然发现洛檎并不在家,才看到手机上有条短信,说他跟flash班上的同学k歌去了,晚点回来。

    乔檀木打电话过去,前两个都没人接,第三个先是个女孩子有点醉醺醺的声音接了,然后在片嘈杂摇滚音乐里切换成了洛檎的声音。洛檎的声音满是笑意,喊着盖过音乐声,说哥你先睡好了,我很快回来。

    被挂了电话,乔檀木只觉得无名之火又烧了上来。

    洛檎到家已经过十二点了,乔檀木抬头就看到洛檎头黑发里竟然挑染了十几绺黄色和十几绺紫色,笑嘻嘻的,身上还沾着烟味酒味,整个人竟然就此显得气质都变了。

    乔檀木脸色就变了:“你跟他们喝酒了?”

    洛檎上来抱他:“笃笃你怎么还没睡?……我就喝了点点,我酒量很好的!你知道的!”

    他们都没料到他俩的第次争吵竟然会在这样个普通的夜晚。

    那群染头发、打眉钉、没本科文凭的青年,即使去学了个flash,在乔檀木从小的概念里还是小混混,和小混混去ktv还喝酒,简直就是高风险的代名词。

    乔檀木反复问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有没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洛檎茫然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乔檀木竟是怕他被人骗了吸毒,顿时也火了:“你怎么这么看我同学和朋友呢!”

    乔檀木则气极反笑:“你才认识他们久,就知道他们能当朋友了吗!”

    洛檎很生气:“你带我跟盛世哥哥齐家哥哥去ktv你就不怀疑他们会贩毒,我的同学你就默认都不是好人!你这么看不起这种进修班,你干吗让我去啊!”

    乔檀木丝毫不让:“那些人就是该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所以考不上大学,二十几岁了游手好闲才被爸妈塞回去返工的。我倒是想让你报个同学都是高层次的专业班,还不是你坚持要学这个吗!”

    洛檎气得满脸通红:“我平时跟你说小a小b小c的事,你还副认真欣赏的样子!其实你根本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

    乔檀木也口不择言了:“对啊我就是看不起他们怎么了!你才跟他们起玩个晚上,头发也染了、身烟酒味!他们哪里像正经人家的小孩?!你知道少酒吧ktv里偷偷卖摇头丸卖k粉吗!要是你真的被骗了要怎么办!你要逼疯我啊?!我下班累得半死也不敢睡,就怕你出什么事!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

    两个人都气得呼哧呼哧,像两只不大不小的兽,学会了如何在残酷的野外同生共死抱团取暖,却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窝里的争执。

    洛檎的眼圈先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伤心的,半晌低头挤出句:“我没染,是喷的,洗洗就没了……我跟他们说我哥不喜欢我染头发的……我没染……”

    乔檀木愣怔了下,疲惫地闭了下眼,倒进沙发里,率先道歉:“对不起檎檎……我就今天本来就心情不好……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我没看不起你的同学……”

    这时候要圆回来也很难了,之前说得那么彻底,根本绕不回来。

    “我……我知道他们的确和你不样……他们大做事没你认真,没你有计划性,也没你学得快……但我觉得他们对我很好的……我也想有我的朋友……乐芸姐姐、盛世哥哥、齐家哥哥,个比个远;姑妈啊表哥他们我也没什么话好和他们聊;学生的家长我都不知道能和他们说什么……”洛檎坐到乔檀木旁边,认真地看着他,“我怕如果我整天只依赖你个人,就会对你期许太,有点点失望也会责怪你,反而让你有压力……我是说,最早我在生活上完全依赖你,我会不安,而现在我生活独立许,可是情感却越来越地压在你身上,我怕有天你我都会觉得不安……”

    乔檀木天下来累得大脑片混沌,只知道洛檎在为些不需要他道歉的事情道歉,在为还些没发生的事情在担忧……可脑子却实在不转了。只能抱过洛檎亲了又亲,反反复复说对不起。为今天的不当发火,也为终究直陪洛檎太少。

    洛檎洗澡回来,果然头发又黑黑恢复原色,乖乖抱着乔檀木睡觉,说以后晚上会尽量不和同学出去,说会小心谨慎、不会抽烟、不会让他担心的。

    他还想问乔檀木为什么今天心情不好,可看他身心俱疲的样子,终究没忍心再扰他睡眠。

    他窝在乔檀木的臂弯里,在夜色里静静听着爱人的心跳。

    心里有些苦涩。

    最初来到这里,他迷茫不知道路在哪里、会通向何方;

    回到s市、乔檀木找到工作、他们相爱,那时他觉得两人向着有奔头的幸福日子在携手前进;

    而现在……他似乎知道路会通向哪里,却,约略不是他希望的地方。

    于这个世界,他始终是无能为力的。

    作者有话说:本章节名,感谢筑梦理想同学赞助~~

    第五十九章 木不交睫

    等乔檀木第二天数百天如日地睡眠不足地回到公司,却惊悉喊“狼来了”好次的裁员大潮,真的来了……

    与南悉预计的不同,最早被裁的两个只比乔檀木早进公司两年、高级,也并不算“贵”……乔檀木对他俩印象也都不错,那个男同事很聪明,帮他检查过次财务模型、瞬间指出了他为什么三张表没配平;那个女同事也蛮能干的,而且其实挺有钱,应该家里也是有背景的——据说她从日本买过套高级高尔夫球杆,坑爹的是,那是套正的印了hello kitty的高尔夫球杆……大家曾畅想过她混在群装逼墨镜大佬间,挥舞着把粉色的hello kitty球杆是怎样的奇葩景象……

    而今,原来家里有背景的也样会被裁……

    据同事内部讨论,应该他俩的共同点就是平时对领导们比较屌了……

    领导平时忍你,而等到可以下黑手的时候,估计个个翻旧账翻得霍霍生风。

    乔檀木随即又被踹出去出差,在四川矿山区的山路十八弯上又听闻个女同事被裁,但随即祭出“我怀孕了”必杀技……hr的脸色当时真是……死死盯着她暂时还平坦的肚子,好像那样就能瞬间逼出个孩子,以便几个月后就又可以把她裁掉了样……

    向乔檀木报告此消息的相熟男生在电话里惴惴不安、捶胸顿足,深恨男人为何不能怀孕……

    即使不在办公室,乔檀木也能想象现在公司的气氛定阴云密布雷电交加,回想起前几天直接开罪倪舟凯,时竟有点忐忑起来……

    说不定真的是南悉脾气太好了,让他忘了上级让下级受点气,原也不算什么……

    乔檀木打开校内网刷了下,发现在商业银行、在普通企业工作的同学,似乎都活得挺滋润,晒晒聚餐、晒晒婚纱照、骂骂政府、骂骂老板;而在投行、在投资公司、在咨询公司、这些相对收入高、从事的工作尖端的这群,却是个个急躁焦虑,怕个人被裁、怕公司倒闭、怕行业不景气……

    也有同学诧异留言:你们这群牛人都在焦虑个屁啊?我们都还没焦虑呢!你们掉下来大不了变成我们,我们往下跌还不知道跌去哪儿呢。

    乔檀木坐在略破旧的长途里,被拐得东倒西歪,头顶还时不时有行李被颠落下来。

    他闭上眼睛,想到底为什么大部分同学都不焦虑呢……

    洛檎说过的华陵国、盛世提过的阿米什人、工作中认识的会计师、律师、评估师……过去两年的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他忽然意识到,也许是这样的。

    社会就像棵树,在古时候只有农业,那便像是个树墩,低低矮矮,倒也沉稳;

    工业可能是树干?慢慢向上,散发出大的枝条;

    而到现代的服务业,便是从农业、工业基础上抽出无数无数细密的树枝……比如物流、医疗、教育、金融……

    由金融又可以细化到银行、租赁、保险、信托、投资……

    由投资又再可以细化到风险投资、会计审计、金融法律核查、证券承销……

    而证券承销甚至可以继续细化到股票ipo、债券承销、并购重组……

    社会的分工在飞速细化,就像棵树疯了般地在抽条长个儿、直插天际……越新的枝条越高,却也越细。他在金融这枝主干上最细嫩的树梢上、在最高处,可以看见最蓝的天、晒到最明亮的太阳,却也是狂风来袭时颤抖摇晃最激烈的部分。可悲的是,原以为这是么珍贵的支树梢,而当狂风吹过,整个分叉都折断落地,才会惊愕悲伤地发现,于整棵树而言,自己原来那么微不足道、无足轻重……

    社会就是这么功利。

    乔檀木想,难怪总觉得洛檎的安定心态总莫名给他种欧洲式的错觉,大概就是因为他直稳稳地蹲踞在胖胖矮矮的树墩上,虽不高端,却足够安心吧……

    而现在,这颗小苹果,不小心,便从矮树墩穿越到了高高的树梢……挂在枝头,新奇,却也心惊……而他这根“树梢”,到底撑不撑得住自己、撑不撑得住他俩呢……

    风还没有来时,他便会焦虑,怕自己没有跟上大树抽条疯长的节奏、被甩在后面再也跟不上;山雨欲来,就焦虑,怕从树枝上掉下去、甚至整根树枝都会断。

    树墩上的洛檎自然不能体会。

    而乔檀木也只能继续奔波。

    东航的会员卡积分蹭蹭蹭地涨,工作第年就变成了银卡,年半的时候就变成了金卡。vip候机室有吃有喝有按摩椅,登机会有小巴士先于其他乘客送到停机坪、上了飞机也会额外有乘务员给递热毛巾矿泉水……

    辗转于全国那么城市,他已经学会厦航抵达时那句闽南语发音的“人生路漫漫,白鹭长相伴”;他知道昆明的回程航班行李架上总是塞满了花卉,于是很难塞进箱子;他知道有几个城市的机场据说因为位置没选好特别容易大雾无法起降、于是延误;也有城市的机场每天只有架航班……

    搭乘过那么航班,他遇到过雷暴雨天机身剧烈颠簸,辗转s市两个机场也死活无法降落,最后机长惊心动魄地用仅剩的油飞去了杭州降落,再半夜搭车回s市;也碰到过航班取消在机场酒店个下水道弥漫着恶臭的房间呆了2天……

    遇到那么旅客,他在飞机上遇到过陈道明;遇到过说手机有飞行功能于是不肯关机进而和空乘大打出手的屌丝;甚至还遇到过群警察冲上来铐走个乘客,据说是贪官潜逃神马的……

    当然最的还是各种和他类似的商务人士,用最后分钟打着电话、用飞行时间狂扫各类资料……据说有金融机构就是因为员工在飞机上讨论项目、被前后排的业内同行听到、走漏了商业信息,造成了巨大损失……于是v行还专门召开会议,要求员工不在飞机或火车上讨论项目、也不要看相关项目资料,谨防泄密……

    除了飞机,另个耗费了大量生命的地方自然是宾馆。

    有些城市来来回回地飞,同个宾馆来来回回地住,他知道a宾馆的四楼隔音比较差、所以般会包给旅行团;知道b宾馆硬件很好,但服务员培训般,因为每天的清洁员对他杂物的整理方式都不统;c宾馆的自助早餐3天是个轮回,菜品相当有限;d宾馆似乎经常有男女来开房……

    宾馆,哪怕装修奢华独特如五星级,也终究不会有丝毫家的味道。

    『徘徊过少橱窗,睡过少旅馆,才会明白分离也并不冤枉。』

    有时候乔檀木精神麻木的时候会忽然想起这句歌词,甚至有时恍惚间会想起第次带洛檎坐飞机时,洛檎还会兴奋地吟诗……

    乔檀木万分疲惫地揉揉脖子。自从顶头上司变成变态的倪舟凯、而自己又处于公司裁员敏感期不敢顶撞他,他的日子便过得益发艰难起来。以前南悉带队,他还能常常让洛檎飞来会合,而倪舟凯取而代之之后,他想和洛檎宾馆私会都越发艰难了……

    倪舟凯的变态不仅在于阴阳怪气式的质询,还在于他根本不是把乔檀木当作个下属在教导、而是当作个工具在使用。相比南悉以前尽量让乔檀木看到个项目的全貌、以便增强理解,倪舟凯只让乔檀木获得他觉得有必要的资料。信息闭塞片面,乔檀木的思路自然局限、做的材料也会捉襟见肘。

    而且事情做好了,倪舟凯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则会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对乔檀木指桑骂槐……

    乔檀木简直每天都在狂躁症和抑郁症之间徘徊,他真怕自己有天会操起笔记本电脑砸在倪舟凯头上。

    做的事情比以前,却没有了自主的乐趣、不再有得到赞赏的快乐、甚至不觉得自己还在进步……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负面的情绪恶性循环,他几乎渐渐忘记这份工作曾带给他少成就感和满足感。

    他无比无比想念南悉——没有变态倪的对比,他根本不知道南悉这样的小老板有珍贵……

    而同时,总部的裁员还在细水长流、阴魂不散地展开……

    里面有他交好的同事,也有疏离的同事;

    有普通背景的,也有官二代富二代;

    有被裁员之后索性潇洒去环游世界半年的,也有正在还房贷于是急得满嘴燎泡眼眶发红的;

    有失业后很快又找到工作的,有怎么也找不到的,也有委曲求全换了个工种的……

    乔檀木的作息时间本就不规律,梦里也压力各种乱窜。有时候梦到倪舟凯对他压榨嘲讽,有时候梦到公司门卡死活刷不进去急得想哭,有时候梦见招股说明书被人偷改了三个数字,他却怎么都找不出是哪三个……他还梦到过洛檎远远地看着他,然后忧伤地说,笃笃你已经不在乎我了……

    次次惊喘着醒过来,然后会下半夜就会睁大眼睛整宿再也睡不着……

    相熟的同事教他吃褪黑素——这本来是国外针对国际旅程倒时差用的,却被圈内人士当作副作用较小的安眠药在吃……

    梦依然会做,只是吃了褪黑素之后醒来还能再勉强睡过去……于是噩梦缠身紧,个接个,醒来只觉身心疲惫,状态日下……有时候走在路上,他明明低头看着两只脚在迈动,却总觉得没在往前走似的;又或者有些话,他都不记得到底是真的说过,还是梦里的事情……

    所有的梦里,他最害怕洛檎忧伤的眼神。

    其他的噩梦惊醒,就知道是个梦,唯有洛檎的眼神,他想,也许是真的……或许就在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洛檎也这样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流露着这样的忧伤……

    洛檎的日子,的确也不好过。

    最早的时候,他不太敢给出差工作中的乔檀木发短信打电话,怕打扰到他;后来有几次有急事、或者有心事有感慨,他却发现原来即使他发了消息、打了电话,乔檀木也未必会接会回……

    有次他看到云南发生重大泥石流山体滑坡,就在乔檀木附近,吓得拼命给乔檀木打电话,大白天的却始终没人接……过了几个小时乔檀木才声音嘶哑地打回来,有点烦躁地说他已经连续工作了40个小时,刚刚有机会补眠;

    又比如当洛檎刚知道明年会在伦敦开奥运会,激动地给乔檀木发了条长短信,颇有点回顾两人相识相知点点滴滴的诗性大发。发过去便情绪饱满地等回复,结果个个小时过去,神色渐渐寂寥。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收到乔檀木言简意赅的回复——“好呀,明年起看比赛。”

    或者第次跟去看了贝贝今年要入学的小学校园,又是很兴奋地发了条长短信,告知他对现代小学的新奇和对华陵国学堂的思念之情;

    再或者是flash班上被老师大大表扬了,开心得瑟的短信;

    也可能是偶尔在马路上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说长头发奇怪变态之类……

    兴奋时、快乐时、感慨时、心慌时,第时间总会想到和乔檀木分享。可总是这样发过去、等个三五分钟没回复,等个三五个小时还是没回音,甚至三五天自己都忘记这件事……神情也便慢慢冷了,留给自己个自嘲的苦笑,说,对啊,果然又是这样。

    乔檀木当然不是永远不会回,也不是永远不回家。他得空也会打个长长的、缱绻柔情的电话给洛檎,会说对不起上次那些短信都没来得及回你,见面也会抵死缠绵拥抱……可,有些情绪,当时没得到反馈,便也就过去了;有些灰心,在当时留下道痕,久了,便越来越深冷了。

    争吵或冷战,也并不是那么难……

    初春,姑妈在公园为了扶住调皮的贝贝而自己摔倒,腕骨骨折。当时只有洛檎在旁边,惊慌得手足无措,习惯性地拼命给乔檀木电话,却直等救护车送到医院都不曾打通……

    等乔檀木打回来,洛檎还心有余悸不曾恢复,自责,气恨关键时刻永远找不到乔檀木,时气急,几乎就说,最重要的亲人出事的时候大概你永远不会在身边!……幸亏仍有几分清醒,想到乔檀木的父母,赶紧缩了回去。可乔檀木还是听出言外之意了,言未发,直接挂了电话。

    洛檎颇有些后悔,连连好几个电话、短信回去安抚道歉,却也没有等到回复,也搞不清乔檀木是还在生气,还是又忙工作去了……最后洛檎以前积累的点点滴滴的心伤也涌上来,两人便有个星期谁都没主动联系……

    洛檎独自躲在家里哭。

    他以为他和乔檀木永远也不会吵架的。他们会永远相爱,即使远隔天涯,只能让他们加思念、加珍惜……

    『我还以为我们能不同于别人。我还以为不可能的,不会不可能。』

    他和乔檀木都是没有爱过的人,根本不知道碰到这样的问题该怎么办……

    也许就是因为只有彼此,反而会容易忽略对方、会缺乏危机意识……才会等争吵、冷战都已反复出现时,才意识到两人之间存在这样的裂隙……

    客观地、主观地,他能去外地找乔檀木的机会都越来越少。他独自在家的时候,只能整日整日埋头做着flash班的毕业设计,或者去博物馆呆就是天……

    当年佛经抄了无数遍,烂熟于胸。而当拿出毛边纸打算靠老办法静心凝神的时候,写了半天却是纸的形散神散、纠结气抑,殊无以前瘦硬清挺而又雅逸恬淡的气场。看得愈发心浮气躁,长叹声去洗了毛笔。果然凡事都要靠自己去历,劫也好、情也好、执念也好……

    云淡风清的时候怎样都好,而真遭遇到五色迷目的时候,佛谒也好、经文也罢,再烂熟于胸,不到那步终究不会悟道的。

    陪贝贝看儿童世界地图的时候,洛檎心酸地发现他陪乔檀木出差过的地方还真不少了,也许比不少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还些;然后掰掰手指算算,也许两人在外地的陌生宾馆做爱,次数比在家……

    最伤心的时候,洛檎会想回家,回华陵的那个家。那里有父母,有哥姐,有师傅,有师兄弟,就连家里的仆人、山里的人家,都对他爱护有加。

    他也的确连续好几次梦见华陵国,梦里有人问他要不要回去,那声音次比次煽情,华陵国的画面次比次美好亲切,最后连蕴空寺的特色豆腐香味、姐姐的香包味道都弥漫进梦里来,诱惑得梦里的洛檎差点就点头说要回去。

    可他毕竟舍不得乔檀木。

    当他从迷梦中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下半夜看着床边散发着姐姐香包味道的蚊香片慢慢由蓝泛白。他呆呆地想,无论怎样的争吵和冷战,他总还是爱着笃笃的。

    他会回想起乔檀木冷清的生日,和他为自己安排生日惊喜;

    他记得乔檀木从找到工作开始就思索着,万出差要怎么给自己惊喜;

    他永远记得冬天洗澡停水,乔檀木自己用冷水,却烧开了热水慢慢帮他擦洗……

    切的美好都存在于记忆。

    又年的晚春初夏,去年深受宠幸的豆瓣酥、腌苦瓜、莲蓉紫薯饼似乎也都只能存在于记忆了。

    没人吃,当然没人做。再自然不过。

    第六十章 绳锯木断

    两人的相处模式,竟不知不觉变成“联系没回复生气道歉表决心心软”的内循环,或者“工作过劳/喝酒过度心疼继续工作过劳/喝酒过度生气道歉表决心心软”的外循环。有时候洛檎听到乔檀木的道歉电话就想掐掉,可终究又舍不得,听听他的声音也是个安慰。何况笃笃的声音次比次疲惫低哑,他怎么也不忍心再给乔檀木添堵。

    有次洛檎给乐芸打电话时闲聊,问乐芸:“你在婚礼上跟爸爸妈妈说了那么抱歉的话、说他们让你帮忙都要小心翼翼……那现在你会对他们特别耐心特别主动关心吗?”

    乐芸在电话那头苦笑:“烦心事的时候,克扣的终归还是爸妈。”

    洛檎沉默,然后问,那那些道歉的话、表决心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乐芸似乎在回家路上,滴滴叭叭的马路背景里,长叹声,说:“个是自我提醒,个,毕竟父母爱你,听了这样贴心的话,心情会好很。”

    洛檎想,是我爱笃笃,还是笃笃爱我呢?漫无边际地继续问:“那要是是父母对你说这些话呢?你会觉得心情好很吗?”

    乐芸想了下,说:“如果我确信他们爱我,那么他们说什么,我都会信。”

    洛檎挂了电话,趴在电脑桌前发呆。屏幕上初成规模的flash自动播映着,映着洛檎脸上忽明忽暗。

    是这样吗?

    如果我爱笃笃,那么他说什么软话,我都会觉得心疼欣慰;如果他爱我,那么他说什么,我都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