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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心中冷笑,死就容易了?
屋里又剩下她一个人。她换了个台,社会纪实节目,一看之下,只觉怵目惊心。一个女孩从十二岁起被继父强 暴,生母竟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由那个男人从暗渡陈仓到明火执仗,一次又一次将幼女凌 辱。为了安抚男人,生母竟然暗许,女孩从此沦为充气娃娃。直到这桩天理难容的勾当暴露在空气下,人们才发现女孩已是一具活死人,她的房间里写满了一个字:杀!朱砂大字,字字泣血。镜头前,女孩的脸如一张人皮面具,马赛克下的眼睛,那一定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张脸如死水般平静,只有面皮没有覆盖的地方,她的颏,在不可抑制的颤抖。章一尖叫一声,关掉电视,将遥控器砸向墙壁。
章一将脸深深埋在腿中,咬着下唇,手下死劲绞着被单,直到再绞不动了,也不觉得疼,握成拳往胸口顶,要把什么东西顶归位。她开始颤抖。呜咽声从她的喉咙里泄露出来。渐渐地,她觉得天旋地转,她从头发里露出眼睛,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开始有东西哔哩啵啰掉下来,连同她自己,绷了瓷,露出里面污浊的泥胚子。世界仿佛在坍塌,章一张大了嘴喊妈妈,她发不出声,最后她妈妈从往下落的尘雾里走出来,搽着厚白粉,涂着红嘴唇,盯着她,一遍遍说:“去跟钟闵睡觉!去跟他睡觉!……”章一抱住头,尖叫。钟闵抱住了她,她拼命嘶喊:“我不要跟你睡觉!我不要跟你睡觉!……” 她似乎魇住了,突然又喊:“杀!杀!杀!” 钟闵一记手刀劈昏了她。
章一回到学校,站在杨迭的办公桌前,他温柔地注视她,“章一,你几天没来上课,老师很担心,我打过电话,只是找不到你,你叔叔说你需要休息。”
章一往窗户旁挪了挪,那里有阳光。她盯着杨迭桌上一沓未批完的试卷,不出声。
杨迭说:“还记得去年我刚来,带你们去公园栽的小树苗吗?它们太柔弱,需要木架的匡扶,以后才能长得直,长得正,你们就像它们一样,太小,太需要怜惜。章一,老师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了任何事,老师都愿意做你的木架,请把我当做一个可靠的人。”
章一注视着她的老师,那张有点孩子气的脸,他的衬衣白得发蓝,阳光落上去,纷纷折返开来,如同肥皂星子生出了翅膀——它们在重生。那一刻,章一几乎要忍不住吐露一切,她的嘴唇数下颤抖,“老师,我……我谢谢你……”她到底没能说出口,那样的丑事。
“傻孩子”,杨迭叹了口气,“去教室吧。”
章一被带进了教室,同学们都表示关切,他们有的出自真心,有的凑热闹,有的随波逐流,有的纯粹是好奇,但有一点相同,他们都只在乎这个人现在是好好的,过去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不重要了。这世上有哪个孩子的心思不是单纯的?
隆冬问章一:“你病了吗?是不是补习那天?”
章一刚刚明亮的眼神又黯了黯,点头。
“大家都坐回去吧”,杨迭说,“要上课了。”
孩子们立刻如同二十八星宿,各归各位。钟响,起立。章一翻开讲义,里面密密麻麻注满了笔记,她愕然地抬起头,隆冬在前排远远笑着指了指自己。章一对他做了个口型:“谢谢。”目光落回讲台上,杨迭向她点点头。章一热了眼眶,不是不感动的。
章一开始养长指甲,修得尖尖的。还有一个多月中考,再几个月她就能拿身份证,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过这段时间。然而钟闵没有试到她长指甲的滋味。
章一将手伸到枕头下,触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体,是手机。隆冬将它放到她手中,笑说:“我阿姨替我买了部新的,这部你留着,上面有我的号码,杨老师的,还有其他同学的号码,有事找我,随传随到哦。”
她说:“你跟你阿姨处的很好。”
“是。她对我真的很好。”隆冬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她要能做我妈妈,也不错。”
她点点头。不是每个人都像她接连失去父爱与母爱。她收下手机。钟闵不是没有给她置,只是她原封未动,用了也只让他更能掌控她。
汽车喇叭一阵响,紧接着是铁门启动的声音。是钟闵回来了。凌晨两点四十五分,章一将手机重新塞回去,今天倒比昨天早些。
章一睡得很不安定。白茫茫的一片梦境,看不真切,仿佛还是下午的那个冷饮店。几个孩子从杨迭的寓所出来,跑去吃冰。隆冬站起来说:“我出去下,我阿姨在楼下,她有东西给我。”过了一会,他又气喘嘘嘘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手机盒子。有同学问:“怎么不叫你阿姨上来吃冰?”隆冬说:“叫了。她不肯,说老了,拿不出半点童心来跟我们打成一片。”章一靠窗坐,把脸贴在玻璃上,往街上看,白花花的太阳下,马路像条热的河,人与车仿佛是河里的鱼虾蟹类,把灵魂一点点往外蒸,剩下焦硬的外壳,时不时探出一下头来。对街有个女人穿着坦克背心,印花长裙,挽着长鬈发,背影非常吸人眼球。章一“腾”地站起来,就要冲出去,隆冬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章一甩开他的手,往回望,哪里还有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