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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厢房里暖盆烧着,几尊六角铜壶灌满热水在暖盆里咕嘟着冒水汽,些橘皮煨在铜炉四周,通屋不和熏香,却有屋果气。橘子是个稀罕物,因此有诗运:南有橙甘,青鸟所食……呃,意思好简单,这橘子啊,太好了,神鸟吃的。

    漂亮的铜锅子咕嘟嘟的翻着鲜汤,暗红色的是火腿片,白的是豆腐,带点绿色的素丸子,还有腊肠,芋头在火里翻滚。

    顾岩,顾昭,顾茂德三人坐在圆桌边,边擦汗,边吃锅子。

    夹了片火腿放到自己大哥碗里,顾昭笑眯眯的劝食:“大兄,今日虽酒管够,你少喝两口。这才吃了顺气丹,别直喝。”

    顾老爷不舍的放下酒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行,听你的。”说完,又有些面子上过不去:“小四,也早该打顿了,我给他存了很久,并不是这两宗事情,虽是家丑不可外扬,弟非外人,哥哥却也不觉得丢人,只是……后代不继,每当想起,哎,实在是心绪难以舒卷。”

    顾茂德脸惭愧,忙放下筷子又起来赔罪。顾昭倒是喜欢自己这个老实的侄儿,笑嘻嘻的唤他坐好安慰:“不关你的事儿,你也是倒霉被扣了长子的帽子,若是次子不知道么快活呢,可恨这老混蛋不知道你的好,大冷天的巴巴拉你来陪绑。”

    顾岩顿时噎住,看看儿子,又看看小弟,有些郁闷的咬了口丸子就酒狠狠道:“我是他老子。”

    顾昭冷笑:“是呀,你厉害,想弄死那个就那个,谁敢说个不字,早先你做什么去了,好端端的谁错了你弄谁去,那还在吃奶的也招惹你了?”

    顾茂德无奈,只好起来劝和,三人又吃了会,红丹进来道,宫里的王太医来了,跟来的还有个内官,说是陛下差人来问话,问顾公爷到底如何了。

    顾昭看看自己老哥,没想到陛下如此关注,这事儿?到底好不好呢?

    顾茂德出去请了王太医进来,帮着把了脉,说是虚烦少睡,心气不足,喜怒无常之症。这话说的可真没错,他大哥就这样。

    诊完,王太医又开了个辰砂妙香散的方子:麝香钱,木香二十五钱(煨),山药,茯神(去皮,木),茯苓,黄耆,远志各十钱,人参,桔梗,甘草各五钱,辰砂三钱,起碾了沫子服用,每次三钱,不拘什么时候吃,用温酒送服就可。

    大冷天的,对方也是老人家来的,顾昭有些过意不去,就叫绵绵去找上好的三七跟天麻并罐蛇酒,给老太医包了带回去。

    送了老太医出门,顾昭把方子给了陶若吩咐:“照方子把药抓回来,要两份,我哥吃次,那个死小子吃次,死小子药里加放黄连,越苦越好,什么时候我哥停药了,他也停,我看那小子也是样的喜怒无常,该治治。”

    顾岩顿时乐了:“这话说得,药也是可以随意吃的!

    顾昭不在意的摆手:“放心,吃不死他。”

    父子兄弟又团团的坐好,身上围了毯子,手里端了热茶,顾昭盯着自己哥哥服了药,这才跟他慢慢说起顾茂昌的事儿。

    “小四儿这事儿,咱们先从小的说说,哥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顾老爷呆了会,他不傻,很事情被他清理清楚之后,脸上微微有了些红色。

    “那不是我刚知道他拿着我的荐书卖钱的事儿,正气着往屋里走,娇红说别生气,谁不闯点祸,小四都十八了,要两个女人正常……”

    顾昭点点,嗯……了解了,这个叫宅斗吧,把顾老爷的怒气加大,接连暴大招。

    “哥,你那几个小老婆,我没什么要说的,小四儿十八了,有些事儿他该知道的你要告诉他,后宅归我嫂子管,该引导嫂子会引导,我就奇怪件事儿,小四儿带我出去玩儿,那花魁漂亮,有风情……小四都不碰,他碰我嫂子房里的丫头做什么?”

    “那小王八蛋,带你去花舫?”顾老爷又生气了。

    “啊,去了,我都十七了,难道他带我玩泥巴?”顾昭脸奇怪的表情,硬是把顾老爷逗乐了。

    “不是,那小混蛋不是好东西,你别跟他玩,下次哥哥带你郊区,这雪再稳稳哥带你打兔子去。”

    “您还当我小孩子,打兔子那是几岁玩的,阿父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带我打过了。”顾昭拍拍他的手笑着扯闲篇。

    “阿父……阿父总是很慈爱的。”顾老爷的眼里慢慢有了些泪水。

    “嗯……阿父顶顶好,有时候做梦,常梦见阿父趴在地上给我当马骑,我却嫌弃他。”顾昭心酸的很。

    “真是同人不同命,我就梦见阿父拿着拐,敲我的脑袋。”顾岩很嫉妒。

    “哧…………”这是顾茂德,可怜的大侄儿还是忍不住了。

    “哥哥小时候很顽皮吧?”

    “不记得了,小时候阿父打仗,我就跟着,阿母的样子都忘了,只记得阿父的大鞭子,那把鞭子好的很,金把儿,上面镶的是,早年间从外河王那里抢的王冠上撬下来的宝石,哎,那把鞭子给了老二了。”顾岩已经进入回忆状态。

    顾昭没打搅老哥哥,他的年岁也就是个怀旧的年岁,倒是在边的大侄儿,从身边悄悄递过来封信,顾昭接了打开看,信却是五哥顾荣,自西边寄来的。

    “……去岁得大兄书,已知京中琐事,弟之义兄王吉,弓马当世无双,曾与弟起日夕策马好不快哉也,却不闻眨眼之间,大厦倾倒,子孙死于祸,家迁身放,卒于异乡……”

    顾昭的五哥顾荣,如今镇守大梁西关的守关大将军,娶妻杜氏,杜氏乃名将之后,耍的手好刀,当年杜氏的父亲也是前朝西边很有名的守将,顾五那年才十六岁,随父出征,夫妻二人阵前初见,杜氏颜控,见员小将,身着银甲,手提银枪,眉清目秀,双目含春。

    杜氏见,心花就开了,她提刀上马,掠入阵中,几十回合之后,见顾五不防备,刀背敲晕,直接掳回了家里,几日后,杜氏便带着车队嫁妆连着西三关,起投了大梁。杜氏比顾五大两岁,每天带夫婿就像带小孩子般,他们夫妻都善武,甚至杜氏身上都有救驾之功,拿着四品的将军俸禄,此乃后话,今日暂且不提。

    往日神采飞扬的五哥今日这信写的颇有些夕阳西落,心里凉意十分的感觉,他的义兄王吉早年随先帝创业,是个十分有名的大将军,可没想到,那么爽朗耿直的个人,转眼之间却因为说错句话,便被今上灭了全家,顾荣在信里提及如今顾家的现状,也是很担心,提醒自己哥哥要收敛家人,我们的功绩再高,在今上面前也不过就是句话的事儿。

    顾昭觉得五哥这话说的没错,他抬眼看看自己老哥哥,却发现他进入了种自相矛盾的纠葛当中,方面是王吉家瞬间倒塌的恶果,方面确是因点小事,就能惊动圣驾关切询问,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兄?”顾昭唤道。

    顾岩不吭气,顾昭只好又唤道:“大哥?”

    “啊?”顾岩这方恍然大悟般的抬起头看着自己阿弟。

    平洲人管爸爸妈妈叫爹爹,母亲,上京人称为阿父,阿母。因此,顾家人说话有些夹生,会子阿父,会子爹爹,会子大兄,会子哥哥。

    “大哥,我看五哥这信有些未尽之意?却不知道那王吉到底是因为何事情被今上厌气了?”顾昭看下四周,见没有外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顾岩苦笑了下,放下筷子,走到窗户边伸出个指头支起窗棂,向外看了眼,这才淡淡道:“不过就是王吉太贪,当初跟先帝起打中路六郡时,途中掳掠大宗族世家狠发了路横财,打仗吗,不就是那么回事,那几年王吉跟着今上,今上是副帅,他是统军,发了黑心财却不分出去,可……当日,王吉掳掠不过因为军费饷银不足,那些钱大也是补了先帝的窟窿,如今倒好,那些宗族世家也慢慢浮起,有针对也属正常,却不想……今上……却真的发作了。”

    顾昭轻轻的点头,王吉如何却不关他的事情,他只是问到:“却不知,阿父当初跟先帝,大兄们跟先帝在起的时候,可也做下跟王吉样的事情?”

    顾岩顺手放下窗子道:“阿父是个粗心的,每次别人抢完了他方去拣些剩下的,就像咱家住的这宅子,也不过是当初别人冲进上京除了皇宫,都占剩下来了,他才占的套屋子,我们跟今上那会,天下早贫那有那样的好事情呢?”顾昭听罢这才安心些,却恍惚想起老宅那边,阿父给他留下的些浮财却真没有少,便是今上入了眼,也是看不上的,说起来阿父那不是粗心,是比别人了几个心眼儿才是真的。

    轻轻的点点头,顾昭心里很满意的大哥对自己的态度便道:“大哥如今发现不对,才去发作老四,这就不对了,你早早就知道富贵荣华是命换来的,可是茂昌不懂,这家里上上下下的孩子们不懂,如今出了事儿,你抓得住,逮的着,打得动,管得了。以后呢,茂德可怜了,见天的就跟在他屁股后给他擦屁股?堵窟窿|?茂德自己的日子过不过了?”顾昭趁机数落起自己大哥,爱了爱死,恨了掐死,这样不成。

    “你别说我,小七,跟哥哥说说,你怎么长大的,怎么就这么通透,大人般,有时候哥哥都恨你这份老成。”

    “嗯……不老成不成啊,爹没了,娘死了,住在老家,是个人就能咬我口。人吧要逼迫着,鞭打着方长的快。”顾昭摸摸自己的心脏很确定的说:“这心吧,能有七十岁,真的。”

    “净瞎说。”顾岩拍拍他的肩膀,叹息了下。

    “小四这事儿,也该着打他,写荐书这事儿太恶毒了,简直就是混蛋才做的。”顾昭停了刻,又咬牙切齿了。

    “方叫我别想,你又捡起来了。”顾岩笑着说:“写都写了,我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不是面子的事情,谁知道他荐的是谁?那些人走出去,叫官吏,小吏管着方水土,父母青天大人!上千丁户的吃喝。人命,喜乐都掌握在小吏手里,写荐书可是好写的,不小心,身上背了少虐债,怕是下辈子做猪,做狗都还不清,怎么能是小事?咱家世代勋戚,可是如今这打仗的事儿眼瞅着就少了,哥哥这代还护的住,以后呢?要是再这样下去,怕是三带不出,老顾家子孙只好上街卖艺,玩胸口碎大石了!哥哥怎么就不好好教他。”顾昭对这点是绝对不认同的。

    “是这个道理,阿父明日,还是把荐书收回来的好,小叔叔说的对。”顾茂德非常难得的开了口。

    “嗯,听你们的。小四这事儿,茂德看看怎么处理,你大了,以后阿父再不骂你,家里也交给你你看可好?”顾岩坐起来,觉得气儿都顺畅了。

    “爹爹正当好年景,就叫儿子在松散几年吧,这么大家,儿子管不了。”顾茂德笑眯眯的,可是并不想接。

    顾昭有些不耐烦听这些,便起来接了毕梁立递过来的新裘裹了自己:“你们父子自己聊,我回去了,小四……就放我那里吧,省的你看他生气!等他好了,先送家庙,抄抄规矩,收收性子,那以后,哥哥自己管教,掐死,吊死,您随意!”

    说完,他离开了屋子,到院里的时候,卢氏被扶着人送他,脸色还是蜡白,蜡白的:“老七,小四给你添麻烦了。”

    顾昭对自己嫂子做了个深揖:“不麻烦,应该的,只是委屈嫂子了,这家大小的,嫂子是最辛苦的。”

    卢氏抹泪:“我不委屈,我都习惯了。”

    “哎,哪里能习惯呢,我哥这个臭脾气,也就是嫂子能忍他,以后嫂子千万不要忍他,惯的他,就要上房揭瓦了……”

    屋子里有人大力咳嗽,顾昭笑着下冲卢氏挤挤眼:“嫂子,我那里有上好的花蜜脂,涂脸效果特别好,明儿叫花蕊给您送来,您也好好打扮自己,别憋在家里玩那几只破鸟,其实,你不说话,生气了,我哥哥傻乎乎的他都看不出来的,我要是您,若生气了,就出去,把我哥的俸禄全部花光,他这才会知道自己错了!”

    “快滚!快滚!”顾老爷又怒了!

    顾七爷挑拨离间完毕,甩袖子无比潇洒的上了轿子,哈哈大笑而去。可惜,报应很快的就到了,这天晚上,顾七爷可怜的脚丫子,冻伤了,肿的就像个大罗卜般,这伤就没治好,到二十九那日,整个脚面子冻得都裂开,都流脓流水了。

    “我果然是坏透了么?”顾七看着自己的烂脚丫子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