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魔教徒遭遇圣母 作者:莫晓贤

    眼前的广场因十四年前的那场争斗而裂开为好几块。

    尤其是西南那角，正是当年众高手围攻魔尊的地方，已经几乎全部化为齑粉。

    广场中央是半座高塔，塔边有些许被砸出的坑坑洼洼，却已经被清理干净。

    肖灵路过此处是，联想到魔尊之子的故事，不禁看了两眼。

    他身后的许云倒是毫无反应。

    越过广场是破败的大殿，穿过大殿再往深处则到了原本魔教子弟们的住所，拨开左数第三间房背后山崖上垂下的枫藤，便是处幽深的洞口。

    “我就在这地方住了十年。”肖灵感慨着走进洞内，摸黑拐了四五个弯，然后熟练地从地上捡起两块火石，点燃了墙壁上的灯。

    这是个不算大的石室，中间几个石块算是桌椅，墙角散着床被褥，上面还有几件衣服，边上是好些书本以及各种日常用品，全都乱七八糟地堆在起。

    肖灵从那堆杂物中扒拉出两个火折子，借着灯火点燃，递给许云个。

    许云接过，微笑地左右看了看，“这是你的房？竟然如此没有收捡。”

    “反正也没别人来过。”肖灵耸了耸肩，伸手照向房间另侧的通路，领着许云继续向前走去。

    许云跟在后面，视线在房间的另个角落停留了会。那里的石壁透着种暗红，像是常年被血液染过的模样。

    其实肖灵非常讨厌继续往里走，因为这里……着实是个比蚂蚁洞还要加纵横阡陌的地方！

    半个时辰内，两人穿过了个又个或大或小或空旷或堆放着杂物的石室，走过了条又条或宽或窄或平整或曲折的隧道，几乎将整座山都从内部走遍了大半，却始终找不到魔尊的身影。

    “那老东西八成已经不在这里了。”肖灵神色难看地揉着额头，决定还是将另外半走完再说，却实在不好意思再要许云继续跟着，“要不你先在这里等着？让我先去那边找过，再回来找你。”

    许云十分听话地点了点头，留在了原地。

    等到肖灵离开了约莫两柱香之后，许云从坐着的石块上起了身，拍了拍衣摆，向着来路返回。

    他走到块看上去和周遭毫无二致的石壁前，伸手在五丈高处有规律地轻敲三下，又在三丈处猛地拍。

    石壁噶擦擦移了开来，露出另条通路。

    这整处山洞算是魔教的秘地。

    而通道尽头的这处房间，则是在魔教内也几乎无人知道的地方——魔尊夫人的葬身之所。

    魔尊当年与上古机关大家邱氏的传人邱眉相知相守，邱眉却红颜薄命，在生下儿子不久后便染病去世。旁人只知魔尊将邱眉葬回了邱氏的发源地长祥山，却不知长祥山上只不过是处衣冠冢，邱眉的尸身与她平生的得意之作都被魔尊留在了魔教之内。

    许云沿着通道，看着散落在两旁的些许木偶机关，路走去。

    那些机关最初还只是些木头鸟兽，越往内走就越显得精致，直到了处大厅般宽广的石洞入口，向里望去，满目全是与真人别无二致的人偶。

    石洞中央被凿开个大坑，坑中布满了万载寒冰，冰中隐约透出个女人的影子。

    许云将视线从寒冰上扫而过，又个个地端详过那些人偶。男女老少，美丑胖瘦，应有尽有，个个栩栩如生。

    “呵呵，你到底还是来了。”背后突然传来这么声。

    许云猛地回头，看向坐在个娇小女童和个美艳少妇之后的那个干瘪老头。

    这老头的肤色实在是太过蜡黄，夹在群人偶中，完全看不出是个生人。

    “怎么？吾儿，你认不住出自己的父亲来了吗。”那老头硬生生地扯着嘴角，发出干涩难听的笑容。

    许云在原地，显出几分意外。

    眼前这个魔尊与他记忆中的魔尊完全不同，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去了哪里？

    “已经十四年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再来了。”魔尊杨声笑道，“我还听说你已经成为了玄剑宗的掌门，还有许正道的家伙都看你脸色行事？哈哈哈！好啊，真是好啊，陆忘生那个老匹夫可是将你教得太好了！不知道他这些年在墓地里，有没有后悔过没能在临死前说出你的身份，竟然让他废心经营年的玄剑宗落在了你这种怪物手里！啊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许云平静地看着他道，“不要这样说我的师父……你还不配。”

    “我不配？”魔尊呵呵两声，“怎么，这话是那个老匹夫教给你的吗？”

    “你当年抛弃了我，而师父救了我。”许云道，“所以我已经和你没有关系。”

    “我知道的，这必然也是那老匹夫教给你的。”魔尊双眸中透出满满的嘲讽，“就凭你这种东西，又怎么会自己知道这些呢？”

    “……你总是这样说。”许云问，“为什么你总是这样看我？”

    “因为你本来就只是个这样的东西。”魔尊露出讥笑之色，“我听说外面的人这些年都赞扬你无私？哈哈，你能不无私吗？你就是个没有自我的怪物，个根本就没有‘私’的空壳！”

    许云在原地，没有反驳，也没有因为这些话语而显现出点悲哀，没有丝愤慨。

    “你看，我就知道，你直都是这样。”魔尊笑够了，显得有些疲惫，而后从身上掏出瓶丹药吃下颗，休息片刻才道，“我养了你九年，你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这样，不会哭不会笑不会生气，不会有点点自己的意志，只知道按照别人的指示行事，以前听我的，后来听陆忘生那个老匹夫的，因为我抛弃了你？呵呵……好吧，这样的你，现在又是为什么要来找我？”

    “两件事。”许云说着握住了剑柄，“第件：师父曾经告诉过我，魔尊造孽无数，人人得而诛之。”

    魔尊冷哼声，毫不意外，“所以你是来杀我的喏？”

    “但是师父也曾经和我说过，让我绝对不可以再杀人。”许云望着魔尊，十分诚恳地问道，“所以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问我个屁啊！”魔尊没好气地骂道，“那个老匹夫死，你就连这种事情也没法自己做主了吗！”

    许云沉默。

    “算了算了，第二件事呢？”魔尊骂够了，歇了口气，又问。

    “第二件，我想问你，你明明知道魔功有着什么样的隐患。”许云道，“为什么还要收阿灵为徒？”

    “阿灵？”魔尊愣了片刻，而后惊讶道，“难道是肖家的那个小子？你见过他了？”

    许云点头，“我是同他起来的。”

    “这倒是个有趣的事情。”魔尊哈哈笑道，“你知道吗，那小子可是我有史以来最完美的作品！”

    “作品？”许云问。

    “是啊——他和你这个失败品完全不同，是最完美的作品！”魔尊边回忆边笑道，“当年我遇到他时，他正倒在路边，快要死了，但还是紧紧抱着怀里那个已经死了的小娃娃，双眼空洞洞地望过来，想哭却又没有哭，哈哈，你知道那是种么有趣的表情吗？我当时就感觉，他绝对会是块最适合我继续试验功法的好材料。”

    “材料……吗。”许云低声念叨了句，又问，“所以，你是在第眼看到他时，就知道他不会受功法影响，而变成像我……像其他人样的怪物吗？”

    “不会受功法影响？”魔尊似笑非笑地看过去，“难道你以为现在的他，和当年的他，还是同种人吗？”

    “难道不是？”许云有点意外。

    “当然不是，他变得可快了。你没有见过当年的他，不知道那是个么懦弱的小鬼。”魔尊说到当年那些试验功法的过程，情绪高昂起来，“但是啊！从肩膀被穿个洞就脸色惨白浑身冷汗，到可以面不改色的刮自己腿上的肉，他也就用了，嗯，不到两个月吧。”

    许云想到肖灵大腿上那些奇怪的伤痕，想到他房间里那处被血浸红的墙角，问道，“为什么你总是要逼迫你的弟子做这种事？有少人就这样被你毁掉……”

    “你懂个屁！”魔尊激动道，“不破不立！你明白什么叫不破不立吗？不先把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格全部摧毁遍，他们怎么可能会变成后来那配得上我的功法的模样！”

    许云摇了摇头，“师父说你也入了魔障，说得果然没错。你的功法会让人为了**不管不顾，不同的只是别人都是杀欲或贪欲，而你的欲念则全集中在了那功法上面。其实何必呢？魔教已亡，你又何必直执着于魔功。”

    “你就记得那个老匹夫！”魔尊被说得脸上阵白阵黑，半晌冷哼道，“你又有资格说什么？我所有的作品中，最失败的就是你！”

    许云想着：是因为其他人虽说无法控制**，但至少还有个欲字在，而自己却是连**都没有吗？

    “还是继续来谈那个肖家的小子吧。”魔尊又嘿嘿笑，“我第天逼他自残的时候，他怎么样都不愿意下手，还非得我搬出他的血海深仇来压他。从第二次开始他倒是合作了，可惜那小子从小养尊处优的，底子太薄，身子骨差，有好几次血放得稍微了点，差点就那样背过去气去。但是，有好几次我都以为他不行了，结果居然每次都挺了过来。呵呵，然后我就开始好奇：究竟要到什么样的程度才能真的弄死他？接着就有次不小心真弄过火了，他在那有气进没气出的躺了……我也忘记究竟躺了久……最后竟然还是活过来了。”

    许云沉默地听着，没有打断。

    魔尊最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眼，问道，“那次醒来之后，你猜，他对我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