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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孽 作者:绪慈

    没有他的雷劫,玉璃安然渡过了啊,这么来,他也安心了。

    “白玉石是我当初补天时遗留的五色彩石之,为求炼石之速,我将玉帝封在海角与天涯的星星给挖了,而那白玉石正巧是以贪狼星所炼成的。贪狼与破军相遇,形成贪狼破军格,定要掀起场腥风血雨才得罢休。这是场劫数,也是仙佛预料未及、措手不及的。”女娲再说。

    “你想我怎么做?”他问。

    “湘公主以为,你救过白玉石,与他有份情在。所以,要你上至朝歌劝诱他切勿杀生染血。他天生魔性,除你之外无人管得,我不盼你能完全灭了这场风波,因还有个破军星在,只盼你能淡化玉石狂念,让他脱离那场风暴。”女娲顿了顿,将身後的绿裳仙子推了上来。

    “这孩子跟小狐狸是同根所生,我让她与你齐上至凡间,助你臂之力。但我虽能助你逃离幽都,就不知你是否愿意离开此地。再没几年就届两千了,若捱些时日,你即可回列仙班。小狐狸虽於你有情,但那也是许久许久以前之事,你此行算做私下凡尘,若玉帝再度惩戒……”女娲为天相星困扰著,犯再犯,就不是思过千年得以饶恕的了。

    “我去。”他掀起嘴角,微笑著道。

    不为众生、不为谁,只因他在这幽都千余载,所思所念仍是玉璃。

    好久好久了,但他总忘不了玉璃无所图的纯净笑靥。

    往日历历犹在脑海,他知道,除非魂魄散尽、灰飞烟灭,否则,是无法将玉璃深植他心的切,由骨血中刨夺而去。

    这是种……什么样的情感啊……

    萦绕千年……而不休……

    商纣八年,纣王纳妲己,遂忘三千宠爱,独锺伊人。朝歌城中,建酒池肉林,筑高楼摘星,劳民伤财,民怨渐生。

    但见纣王如此宠溺妲己,任谁也料想不到,纣王的她,原来是个他。

    摘星楼中,焚香的烟云缭绕,四周景物朦胧片。

    他眯著眼看女伎们婀娜姿的舞艺,细而长的眼儿微微上扬,丹凤杏眸露出了迷茫醉意。他不甚专心地移转著目光,瞥见寿安适地坐著。

    身著赭红衮服的寿,有著比女子还出色的容貌,但却偏又爱搜罗美女,在寿身畔几年,他似乎也要染了寿这种恶习。

    朝歌城内的女子总是生得柔柔弱弱,水生娃儿,她们的肌肤白晰而柔软,让人很想张大了嘴口咬下去,连皮带骨吃个精光。

    虽然,他穿上了寿给他的后服,成了朝歌城内集尊贵荣华於身的女子,但他的骨子里,还是以前那个玉璃。

    悠悠岁月让他退去了狐狸之姿,他以人的姿态代替妲己入主朝歌,但,他并非如妲己般是名女子。许久许久之前,在他与世隔绝,未曾接触俗世的时候,他也不知何谓男女之别,只是後来好像遇见了谁,他忘了那个人的脸了,於是,他照著那个人的形体,化成了今天的模样。

    原来,男女是有别的啊。害得他现在穿衣衫的时候,胸前都平平的,很容易地便引人侧目而来。

    “寿……”玉璃攀上他身,醉得塌糊涂。容颜也在浓酒薰染晕渲下,显得媚色撩人。

    “不再穿这身衣服行吗?我也想穿像你这样!”玉璃扯扯寿的衣襟,再慢慢地将其抚平。

    “我会叫宫娥送去,但你只能私底下穿。”寿将视线移至玉璃身上,冷然的脸庞就算在面对玉璃时也没有太大起伏,他像颗傲然独立於世的星子,从未与人有过交集,心只处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待著商末来临。

    “为什么?”酒迷失了玉璃的心性,让他无法做太思考。他只能重复著翻开寿的衣襟,再将它合上的动作。

    “因为你现在是妲己啊,我的皇后!”寿任玉璃玩著,他早已习惯玉璃喝醉酒後的种种失态举动。

    “那我先回去,你立刻让人把衣服送来吧!”玉璃扯著寿的衣襟,双眼朦胧地对不准寿的脸孔。

    “来人啊,送娘娘回去!”寿唤来侍卫。

    “住别过来!”玉璃朝靠近的侍卫喊了声,侍卫随即僵在原地。

    “皇城如此大,你该有个侍卫傍身守候。”寿任他揪著衣裳,也出言不阻止。

    “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玉璃突地起身来,衣袖翻飞,打翻了鸱盛酒容器中氤氲热气的佳酿,亦溅湿了寿身。

    “你醉得厉害。”寿淡然说著,饮落青铜爵中黍酿甜酒。

    “吻我!”玉璃勾起抹媚笑,模糊的视线想要盯住寿,但却怎么也锁不住寿的脸孔。

    寿索性将他拉进自己怀里,倾身按下轻描淡写的吻於玉璃唇际,此吻当中却无欲念,唯有肤触,道:“若出皇城,莫要久留,别让他近你身,否则你是为他寻死路。”寿说得轻、说得浅,就如殷殷嘱咐般。

    玉璃醺然笑著,也不知是否听入了寿的话,他就这么不让任何人随侍,只身影单下了摘星楼。

    摘星楼位於朝歌王城之内,坐落西方,城高四丈九尺,由玛瑙明珠相砌,建若琼楼玉宇。黑夜里,夜空中星辰若是闪耀,地上的楼宇便会交相辉映,蔚为奇景。

    摘星楼,是寿竣工之时,让他取的,他曾经是那么地喜欢著星星,但如今却已许久不愿抬头望星辰眼了。星子闪烁著的光芒似在朝笑著他,为了个虚无的诺言等了千个岁月。

    摘星楼这名取得讽刺,他的力量何其渺小,哪有能力摘星呢?

    丝竹管弦之声从未停歇,由楼层高处流曳而下,空旷冷寂的四周仅剩丝微鸣。咽喉股气哽著喘不过来,他惊然发觉自己仍是以前那个憎恶寂静的玉璃,但当初说好要陪伴他的人呢?

    却已经失去了。

    踏著巅簸的步伐,他醉得跌进了御花园里。倒在软绵的花圃之上,他睁著迷蒙的眼,将整片夜空的星辰纳入了眼底。

    天之上,星光粲然,刺眼得叫人由心底泛出疼痛。

    他紧闭了双眼,不愿直视。

    心里,有个身影模糊。他不知是因为太久了,才遗忘了那个人的容貌;还是不想记得,所以将其抹煞了。

    心底,有种怅然有种怨。他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被这样对待。

    就连寿,也只是默默凝视著朝歌西方的那片土地。西方有著谁呢,是谁让寿这样魂牵梦萦呢?

    寿的心从来不存在他身上,让他看似拥有切,其实却是全然皆空。

    他也曾对谁魂牵梦萦吗……

    那个人现在在哪呢……

    玉璃曲起手臂遮盖住了眼睛。星光太过刺眼,叫他直视不了。

    是谁说要永永远远守著他的……

    如今为何……不在他身边呢……

    4

    醉得厉害。

    方才喝的烈酒让他失去了起身的力量,他或许该听寿的话,让侍卫送回寝宫去。

    後悔了,但他已下了摘星楼,要再爬上去叫人,他已没半点力气。

    就在他想,乾脆於御花园上睡个晚,酒醒了再说时,他突然听见了阵细碎的声音由远处而来。

    那似乎是谁的脚步声,步步,踏得慎重,落得轻盈,若非园圃中被压下的花草出声,他可能不会察觉到那个人。

    缓缓地,声音停在距他颇近的地方,玉璃感受到阵灼热的视线,他知道那人正目不转睛地看著他。

    “扶我起来!”玉璃以为是哪里来的侍卫,随意地便喊了声。

    迷蒙的眼里,他忽瞧那人的身子震了下,怔愣许久,然後才伸出双臂。

    玉璃将手伸给他,怎料那人却把将他凌空抱起。

    他被人拥进了怀里。

    “还好吧?”个声音说著。

    玉璃怀疑自己是否因酒醉未醒,而听错了。朝歌内人人都识得他,没有人敢以这种字眼对他说话。然而这个声音中却有著他阔别已久的熟悉,让他深觉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

    “送我回寝宫……”玉璃无法再想,他觉得累了。寿给他喝的酒是琼汁玉液,连天上神仙都会醉的,甭提他这只小小狐妖了。

    “你的寝宫在哪里?”那声音问著。

    “在……”玉璃举起手臂,无力地以手欲指方位。哪知,才稍稍地抬起,却又软了下来。醉得无力了。

    “玉璃?”

    玉璃听见那声音唤著他的名字,怎么可能,他那名字只有寿知道啊!不样,这声音和寿不样。

    寿是冷冷的,无悲无喜的……然而这声音却有著……莫名温暖……

    是谁……

    睡去之前,他想起了个模糊身影;想起星光灿烂,大火燎原的那夜。

    是谁……

    “然後您就把他带回来了?”

    宰相府某处偏僻的厢房内,名身穿绿衣的女子睁大惊恐双眸,来回踱步,不安地走过来又走过去。

    “他醉得像贪泥似的,不能不管啊!”

    “星君,他可是朝歌的后,纣王天天拥著不放的爱妻啊,您将他带回这里,纣王找不著人,不翻了朝歌才怪!”绿衣仙子名翠,为天帝之女湘君麾下五色彩石之。

    她因犯事,被主子丢给了女娲,女娲又将她丢给天相星,再让他们两人藉由不法管道,转世为人,上至凡间。

    所以这世,他们成了空有仙风道骨、前世记忆,却没半点能耐的凡人。而且偷偷落凡之事上头已经有人知晓,宰相府上空日日有天兵天将巡视,只等他们两人这副凡人躯体不堪使用,也就是平常人讲的寿终正寝时,就要将他们押解回天庭受审。

    “我不能不管。”他笑著,还是这句话。沿用上世的名,也延续上辈子的感情,他并没有认同父母给予的姓氏名号,而是认定“笙”这个字,为他唯的名。

    是的,他是“笙”,但同时却也为殷人们的相、帝乙皇的血亲、纣辛的叔父,是商朝最受人民爱戴的臣子──比干。

    “我们不是该循序渐进,先离间纣王和这九尾妖狐的感情,让纣王疏离她,然後再在神不知鬼不觉下,将九尾妖狐驱出朝歌吗?您旦暴露身分让纣王发觉,不就前功尽弃了。”她都想好美人计,要努力诱惑纣王了说,这天相星怎么自己先失了方寸,打乱计画。

    “我晓得该怎么做。”笙只是轻描淡写地应著。

    她是曾经风闻,天相星当年与九尾妖狐曾有段情缘,天相星受困幽都近二千年之久也是因九尾妖狐的缘故。只是她不明白这狐狸害人不浅,又做了许坏事,为何天相星仍锺情於他。

    天人是不能短视近利,为爱欲而舍众生的。他们要有责任维护这天上人间的祥和安宁,拯救所有穷苦受难之人於水火。怎么这颗星受罚之後,仍执迷不悟,无意醒来呢?

    她不懂,真、是、不、懂!

    翠转过身去,要瞧九尾妖狐究竟生得什么倾国倾城的模样,能迷得纣王和天相星神魂颠倒,甚至连她家主子与女娲娘娘也关切甚。她这可不是什么心里不平衡,只是好奇罢了!

    哪知,就在她将视线移向床第的那刹,忽地对上了双绽著迫人银光的狐狸眸子。那双挟带兽性的眸中冰冷大於炙热,吐露出的寒意叫翠下子由脚底冷到了头顶,当场僵住,动弹不得。

    “你醒了。”笙温和若煦日的口吻如昔般轻易地便流曳而出,他的笑容也浅浅地扬在嘴边,和以前模样。

    “先出去吧!”笙在翠耳际小声附语後,轻推了她把,好让硬直得举步为艰的她能顺利走出这厢房。

    让翠离开後笙迟疑了会儿後,还是靠近了玉璃。

    他瞧见了玉璃银眸中漩著的冷傲,他不了解其为何而来,也知道该适时离开,但思之若狂的人儿如今真实地就在他的眼前,他说服不了自己就这么转身而去。

    走了过来,迎向玉璃的眸,宛若什么事都未曾发生过般,声调平稳而自然地道:“觉得如何?”

    自他闻得寿为某诸侯之女废原有的姜皇后起,便猜测到朝臣门口中赛若天仙的妲己是与他绝别年的玉璃。

    他想见玉璃,但寿却将玉璃养在深宫闲人无法入内之所,让他望眼欲穿,也寻觅不得玉璃身影。

    昨日,他如往常在朝歌皇城内闲荡,但见摘星楼装饰的明珠宝石在夜空下闪烁光芒,又见抹身影醉倒御花园畔。他原只是关心地趋向前去,怎料如此便遇上了空盼年的玉璃。

    时失了神,待他清醒之後,却发觉已抱著玉璃返回宰相府内了。

    但,玉璃深沈的眸子却不复当日清澈明晰,他见玉璃眯著细眸,犹如其他野禽入侵了他的地盘,让他感受到某种威胁般。

    玉璃艳红的双唇微微掀起,以睥睨万物的口吻问著:“你是谁?竟敢将我掳至此处?”

    笙愕愣。

    两千年是何等漫长的时间,他胸口满溢著无法相见的酸楚,朝朝暮暮不能忘怀,却只换来玉璃个问句。

    “玉璃,是我啊!”笙缓缓地坐上玉璃床沿,他只想再靠近他些,以弥补这段空白岁月的蹉跎。“或许十年,或许百年,我说过我会回来的。”

    “我不认识你!”玉璃以他在朝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高口吻说著。

    “你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笙,天雷撼动那晚,与你相遇的那颗星子啊!我们的名字,都是对方取的,你怎么给忘了呢?”笙有股迫切,想尽快唤回玉璃的记忆。那双银眸曾有的率真如今污浊了,破军星是怎样的对待,竟使如白纸般无瑕的玉璃蒙上层灰。

    他是心疼,又有不舍,玉璃的笑容曾是他最珍视、重要得令他不敢碰触的,但当他欲重新拥有时,玉璃却已不再对他展露笑颜了。

    “笙……”玉璃注意到了他温和底下的抹急切。他喃喃咀嚼著这个名字,那个直回荡不去、纠结他思绪,令他全无想法图有怅然的身影也在此时渐渐鲜明了起来。

    我在天上,夜夜看著你,夜夜守著你……

    脑海里窜入笙那时说过的话,他的神情如现今般温文和善。接著,玉璃记起来了。

    所谓的遗忘,原来只是将回忆埋在角落不去碰触。这阵柔软而令人怀念的声音是把钥匙,轻易地便扣动了他心里的锁。

    然而,当千年已过,解开的并不是初时柔软纯挚的情感,玉璃只觉愤怒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他所记起的是,山穴之外、乌云蔽日,笙抛下他绝然离去。

    他等著,在大雨不休的夜里也仰望星火熄灭的星空,直到,雨水不散聚成了沼,山林夷平化作湿原,笙却从来未回来过。

    亘古至今,无云的夜里星子总不断地闪著。他们在笑,笑他的疑愚,所以他闭上了眼,当自己死了般。

    笙若在天上看著、守著、护著,怎会见他如此痛苦,也不愿再次下凡来解他相思愁绪。两千年不是两年三年,绝望积累会让人窒息。初的千年,他虽避过旱天雷千年度的雷击,但心已冷了;後的千年,他选择遗忘来解这无边无际的等待之苦,但心已碎了。

    直至後来,他的心中再也没有谁的存在;直至後来,他有躺卧牧野湿泽忘记了切;直至後来,寿的出现赋予他生命全新样貌;後来的後来,他已不是当初那只不经人事的小狐狸了。

    眼神闪烁著,玉璃瞧见笙眸底那抹殷切期盼,但他挟带著愤怒的报复心掀起了滔天巨浪,不经思索地便开口了:“我不认识你,也没替任何人取过名。我父复姓有苏,为冀州封侯,他唤我为妲己,非你口中玉璃。”

    玉璃漾起抹诡异而邪魅的微笑,将怒意沈入了笑颜底下。“现下,你可知我是谁了吗?”

    “玉璃……”笙触到了玉璃眼中那抹冷绝。份搁置千年的情,早尘封入定,他真再也挽不回吗?

    笙抬起手来,想覆上玉璃玉般晰白柔腻的肌肤,怎料手才靠近他的脸庞,就为玉璃张口狠狠咬住了他的指。

    指尖传来痛楚,透过脉络,穿过了他的心。玉璃眼底燃烧著不曾退却的愤怒,虽以媚笑遮掩,但笙仍看见了他眼底的痛绝。

    利齿无情地陷入笙的血肉之中,任鲜红血液泊泊流出,在玉璃口中不舍地游荡,滑过他的舌,亲吻他的唇,哀然滴落床铺白惨的床巾之上。滚烫的热血有如朵朵恣意乱绽的红花,开得触目惊心,笙疼得无法喘息,因玉璃装做不曾相识的怒。

    双目视线屡屡交缠不放,笙凝视著,兴起了抹略嫌凄凉的微笑。

    他是真心爱著玉璃的啊!

    比玉璃所谓的喜欢甚千倍、甚乎万倍。

    幽都千年之刑他不觉辛苦,甘之如饴,但玉璃却只消个眼神、抹憎恨,就足以令他全然失措。

    为何会让寿先找著他呢?笙自责著。

    牧野之沼水漫百里,又有泥泞绿藻覆盖。他自幼时得独力驱马前往,便履去寻找。只因他深信玉璃会等他,所以他便日夜不休地在那片广阔无人迹的沼泽中翻翻挖挖,但几个年头过去了,却总是徒劳无功。

    他忘了自己只是个凡人,几番劳累不愿停的下场,让他被家人寻回去时,已是积累成疾的模样。

    接著他病了几个月,醒来时闻寿纳了名女子为妃,而那正是他遍寻不著的玉石。

    “玉璃……”笙抬起另只手臂,轻而缓地抚著他的如丝长发。

    倾尔,他以著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喃道:“放心好了,我决不会让你有事的。”

    天地之初就未曾断却的思念……

    他最珍视的人儿呀……

    春暖朝歌,未及三月,城里已是百花乍放,夕间宰相府里植种片亩的艳红牡丹齐开吐蕊,景象妖冶煞是惑人。

    玉璃身著席正色白衣,长发挽髻以玉笄系冠,脚踏丝履倾身折落株牡丹。

    铅华尽卸的他不再是女子之姿,细眸光华流转间了份俊朗英气。牡丹似火,在春阳下环绕著他徐徐燃烧著,映得他洁若冬雪的面容显现丝艳色。

    就算是笙的旧时衣裳,穿在玉璃身上,仍不减其绝代风华。

    他是美,但那份气息太过骇人。

    翠只能远远地躲在旁监视著他行动,而不敢靠拢咫尺。早,她便发现了四处游荡的玉璃,她怕他走著走著就离开宰相府,所以只能以双眼钉牢他,不让他趁机逃跑。

    忽尔,玉璃发现了她,朝她招了招手,意示她过去。

    她螓首猛摇,边摇边退。他可是九尾妖狐,近不得,会死的!

    倾尔,他噙著抹浅笑抛落手中牡丹花,往她这头走了过来。

    翠睁大惶恐双眼,见气氛不对拔腿就要逃离此处,怎料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错,腿太短还是动作太慢,她才转身,玉璃便挡到了她身前。

    “我有这么可怕吗?”玉璃低头凝视著吓得眼泪如断线珍珠猛掉的翠,他的兴趣下子被引起了,总觉得翠这份瑟缩惊怕的模样有些趣味。

    “星君……星君!”几经哽咽,翠到最後使尽了全部的力气竭力喊著:“星君,救我啊!”

    会被吃掉,会被吃掉,定会被吃掉!

    冰寒而修长的十指蓦地裹上翠的脸庞,玉璃深邃的眸子闪著银魅妖光。翠的身上有种莫名熟悉的味道深深困惑著他,她的神色姿态怎么看都像极了当年那只惨死猎人箭下的白兔,莫非它也似笙般回到了他身边来?

    “你叫什么名字?”玉璃缓缓地问著。

    “我叫翠……不……不是……生我的爹娘叫我做喜媚……对啦……我是叫喜媚……”她抖如秋风落叶,吓得摇摇欲坠。

    “你跟著笙久了?”

    “很……很久了……从转世之初到现在……”不争气的眼泪直掉,翠心里想著:主子啊,翠不是怕死,死了以後就可以脱离这副躯窍回去见您了,翠只是怕疼,怕被这狐狸又咬又啃地吞下肚。怎么做个凡人得经历这么苦难呢?

    “笙待你可好?”

    “星君他……待每个人都是……都是……那么好的……”

    乎尔,她见到玉璃银眸中迸出抹怒气,翠只觉胸口阵阵狂跳,心儿不安於室,被吓得就要途经咽喉,跃至嘴里给吐出来了。

    “像他待我那么好吗?”玉璃微嗔,朱唇扬得高。他那张脸看起来像是在笑,但怒火却已然在眸底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