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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崔五娘

      崔氏玉华 作者:沈芳好

    崔泽观从外面刚回来,就知道玉华前天已经被接进了府里,他随手将缰绳扔给了小厮,对身边的崔耀成说道:“和里面说声,晚饭摆在夫人那里。”

    听了丫鬟传话,王氏连忙吩咐让厨房加菜,又命人去了檀香,换了老爷喜欢的迦南香熏上,等到崔泽观进房的时候,王氏早已在廊下迎着了。

    自从“如愿”调回了长安,崔泽观就直忙的焦头烂额,除了去钦天监点卯,就是在永嘉坊侯着,别说王氏这里,连新得的榴娘那里,也没去过几次,这几天因为玉华,倒是来了王氏房里好几趟。

    知道崔泽观定是有事要和自己商量,王氏屏退了房里的丫鬟,自己动手伺候老爷用饭。

    “那几个下人,都处置好了吗?”崔泽观问道。

    王氏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都处置妥当了,可怜了阿袁,跟了我这么些年......”

    崔泽观斜了王氏眼,自己动手夹了块鸭肉放在了王氏面前,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了。”

    王氏脸上红,低头抿嘴而笑,崔泽观连忙扭过了脸去,他是很喜欢女人娇羞的模样,却实在消受不了这丑女作怪。

    “原来看院子的女人那家子,本想弄哑了发卖掉的,没想到她家倒有个小儿子悄悄脱了籍,挂在个远方亲戚的名下,竟还去了外面的书院读书,这下倒是有些棘手,人都个不少的关在庄子里了,我正想和你商量要怎么办才好呢。”

    “哦?这家人果然有鬼,怪不得那日抱五娘进来的时候,那孩子说是被那婆子骗出来的,看来,要不是被我凑巧碰到,说不定过几日连五娘也要被他们弄出去卖掉了,这种背主的狗奴,直接处治了算数,省的留下隐患。”

    崔泽观这是想起了那日玉华最后喊的几句话,他本就起了疑心,这会子没有任何迟疑了。

    王氏见丈夫五娘五娘的叫的顺口又亲热,勉强压下心中的酸涩,又柔声说道:

    “我也怕留下隐患,这几日都派了人守在那夹弄里,除了大厨房里个小子跑错了地方,再也没人去过,应该没留下什么错漏了。”

    ”

    “恩,你做的甚为妥当,这事万万不能有点疏忽,在送她去永嘉坊之前,都由你亲自料理,不要让睿儿媳妇插手,这事我也不打算让睿儿他们知道。”崔泽观说着,脸色肃然起来,王氏连忙应下。

    “你上次说起的你表妹家的小娘子,三哥今天也答应收下了,你这两天就派人去接她进来吧,和玉华起,好好教导阵子,也省的到了那边去失礼于人。”

    “你放心好了,芸娘不但生的极好,自小教养也是等的,只是我那妹子命苦,妹夫去的早,只得芸娘个女儿,怕族里人欺负她孤儿寡母,才想把芸娘托付给我的,若是能得三哥三嫂收为义女,真真算是她的大造化。”

    崔泽观见王氏如此识趣,又想到这阵子还有不少事要她操办,便命人打水进来洗漱,王氏见他要留宿这里,喜的脸泛绯红,连丫鬟都不让近前,亲自伺候崔泽观换洗,十二分的贤淑温顺。

    刚替崔泽观除了外衫,块丝帕就从他的袖笼里掉了出来,王氏咋见那丝帕上的翠鸟图案,顿时变了脸色,崔泽观见她呆立不动,回头也看到了地上的丝帕,他先是愣,随即就想去捡,王氏却比他动作快,把将帕子攥在了手中。

    她仰脸看着崔泽观,脸上带着几分委屈,低声说道:“老爷这次接五娘回来,除了三哥那里缘故,莫不是...心里还总记着那赵蜜儿......”

    崔泽观嗤的声笑,从王氏手里扯过那帕子,顺手就扔进了炭盆,又搂着王氏按倒在床上。

    炭盆里火光盛,那丝帕随着热气微颤了两下,帕上的翠鸟瞬间化成两个黑色窟窿,帕子便也随即灰飞烟灭了......

    这天大早,玉华坐在酸枝木雕花大床边,床栏、围屏和顶盖的木头都是赤褐色的,泛着琥珀色的油光,还隐隐散发略带着酸的辛辣之气,玉华起初闻不惯,可现在,却已经闻出了点点香来。

    因为人小,两条腿还挨不到脚踏,便乖乖的垂在那里动不动,两只雪白的小手也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

    大丫鬟碧痕撩帘进来看,连忙说道:“哎呀,五娘又自己穿衣服了,这帮小贱蹄子,会儿看不住就躲懒去了,看我等会子怎么收拾她们。”

    碧痕嘴里边说,边把玉华自己随手盘扎的简单的小髻松了,重新梳洗起来,玉华垂着脑袋,低声说道:“碧痕姐姐,我不想梳两角髻,扎的太紧了,头疼的很......”

    “五娘乖,小娘子们都要扎两角髻的,看着齐整又可爱,我们五娘扎着,十分漂亮呢,你乖啊,奴婢给你扎的松些,珠花也只戴朵,不让五娘头疼,好吗?”

    “恩,谢谢碧痕姐姐。”玉华也知道挣扎无望,便乖乖的点头应了。

    碧痕看着她这副小模样,不由微微的翘了翘嘴角。

    碧痕对她现在伺候的这个小娘子甚是满意,生的那么标致的个小人儿,又乖巧又听话,点也不给人添麻烦,要说有什么不足,就是实在没个主子的样儿,都这么些天了,还是喜欢自己起床穿衣梳洗,和她说了好几遍,她仍是不习惯,不过这也正常,本身就是那来不明的,别说做小姐了,连这府里的丫鬟恐怕也不如。

    那些小蹄子本就不愿意来这西跨院里伺候,见五娘这样,加无状起来,只要自己不在,便个个的跑了没影,不过要说起来,也不全怪她们,做下人的,最不情愿跟着这种主子,丝毫没个指望不说,同是做奴才的,还要被别的奴才欺负,忒没意思了。

    因碧痕自己是王氏指名派过来的,来时便知道这小娘子在府里不会常住,自己只要按太太的意思,把她的身子调养好,看着她不要出什么乱子,等把差事办完就回太太那里了,还必然有份奖赏,所以对五娘便宽厚容忍些。

    帮五娘梳洗好了,碧痕又打骂着院里的小丫头子赶紧去领了早膳过来,自己亲手伺候着玉华用膳。

    崔泽观于吃穿用度上贯是个讲究的,崔府的膳食甚为精致,早膳也是咸甜齐全,细粥小菜、点心热汤皆有的,碧痕见五娘不像平时那般用的香甜,只看着小碟五仁红糖糕发呆,便轻轻唤了她声。

    玉华回过神来,便静静的用了起来,只趁着碧痕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袖子里藏了块红糖糕。

    因五娘被送进府来直病着,这几日才刚刚能下床走动,碧痕严格按着王氏的吩咐,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也不叫她出院子,吃了早膳,就让个婆子和个小丫头两人扶着她在廊下慢慢散步,走累了,便坐下来晒晒太阳,看她消了食便叫她回屋在榻上歪着休息,自己守着她做起了针线。

    玉华靠在迎枕上没会儿,便阖上了眼睛,碧痕探身瞧了瞧,见她呼吸绵长,像是睡熟了,便轻手轻脚的放下窗上的竹帘,合上门出去了。

    等她出去没会子,玉华便睁开了眼睛,慢慢的蠕动着往榻里移进去了几分,直到身子紧靠在了窗下的墙上。

    屋外廊下,碧痕正在吩咐粗使婆子和两个小丫鬟用心看着点,五娘若是醒了,便把药热了让她喝。

    又过了会儿,大约是碧痕已经出院子去了,几个下人便嘁嘁喳喳的唠起了闲嗑。

    “张妈妈,你家翠巧今年可要进来吗?”

    “唉,想是要进来的,可这阵子二娘脾气躁的很,倒不敢现在去提这事呢。”

    “那倒是的,听说昨日里,连鹅黄都被打了巴掌呢......”

    “银丝,你可听你姐姐提过么,这二娘脸上的热痘子难不成就真没法子啦?”

    “嘘...我的妈妈哦,你可别瞎咋呼,瞎嘞嘞什么呢,你这是皮子紧了吗?”

    说到这里,窗外两人的声音顿时低了下去,玉华连忙略微坐起来探身侧耳紧贴住了窗棂,却还是听不大清楚了,她便缓缓的躺了回去,没发出点点的声响。

    玉华刚住进安邑坊不久,就开始了她的装睡偷听工作,讲起来也算是受了当日那柳家在车上举动的启发吧。

    她这样个半路出家的小主子,孤零零的住在西跨院的后罩房里,身子又不好,每日里大半时间都在昏睡,用的丫鬟婆子少人约束,等她每次装着睡熟了以后,总能听到不少闲话,虽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倒也让玉华对这陌生的地方少知道了些。

    譬如说,她很快就知道了,她那个所谓的嫡姐,崔氏二娘崔玉珍,十天里倒有六七天是在发脾气的,下人们都很怕她,她是夫人王氏的心头肉,也是这个府里最不能招惹的人物。

    可她却不知道,偏偏这个最不能招惹的人已经盯上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