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刻碣威(三)
争弦 作者:越罗
穆静微心中惊异,面上却不动声色,沉声道:“他反反复复只路刀法,你莫想,速速变招。”
穆青露苦着脸说:“我近不了他身。发暗器也会被弹回。”说话间,段崎非已使完了“地”字招式,霁虹枪舞动之处,劲风激荡,她只得连连闪避。
穆静微高声道:“你且想想,甚么招式可以隔空伤人?!”
穆青露又架了几招,喜道:“有了!”突然闪身飞退好几步,远远避开段崎非的枪风,伸手从怀中摸出那管青绿色的竹篪,移到唇边便吹。
段崎非正舞到“地”字刀法的末几招,见她突然持管而吹,纳闷之心顿起。傅高唐和众小弟子也正诧异,傅高唐张口笑道:“hā hā,露儿被打傻了?你……”
突然篪音长声入耳,便似鸦啼般,竟无比凄厉哀怨。傅高唐心神惊,硬生生地住了嘴。
段崎非乍闻篪声,不知为何心中猛地打了个颤。他从枪影中望去,只见穆青露垂目却立,身形停顿,衣袂无风自动,整个人虽只作吹奏之举,看去却攻守合,毫无丝破绽。他略犹豫,想起二师伯先前吩咐,便拟jì xù 舞完“天长地久”四字。但那篪音却反往常温柔和婉之调,如泣如诉,如魔似幻,直往人心深处钻,便似要探人肺腑般。
围观的众弟子本自唧唧喳喳,这时却反如中了魔咒,竟无人作声。傅高唐心念转动,大声道:“不好!这是《乌夜啼》……”穆静微迅疾靠近他身边,举手阻止他的话头,向他轻轻摇首。
段崎非心知此曲必定有奥妙,见穆青露伫立不动,当下调运内息、凝定心神,图谋以攻易守。他勉力举枪,便要舞出“地”字刀法最后笔,那篪音却似知他心意,骤然转响,腾腾地在他耳中乱蹿,直引得他心神激荡,竟无法再顺畅运转内息。
他受那篪音撩拨,舞枪之势渐渐散乱。虽则如此,段崎非心中仍存几分理智,他微微眯起双眼,瞅准了穆青露所在方位,用尽全身lì qì 聚起所有倚火内息,大喝声,直直划出“天长地久”中“久”字的第画!
那撇聚足了他的真气,纵然被篪音百般干扰,竟也不歪不斜,向穆青露所立之处划到。段崎非振奋起精神,在心中暗暗替自己鼓劲:十九招了,再撑招,就招!
眼看枪风将挨到穆青露身,穆青露突将篪音扬,又提高了几分,同时内息激荡、长发飞舞,在漫天乐声与枪风之中,她蓦然睁开双眼,朝段崎非望。
段崎非正强敛神思,向她抢攻。陡听篪音变高亢,他心中又是荡,抬首与穆青露眼神相接,突然发现她的眼眸之中,竟似弥满了雾气般,雾中隐现几点亮光,直教人想起月落乌啼与漫天江枫渔火来。
段崎非与她对视,便像被电殛般。瞧着她的眼神,又听着她的吹奏,不知为何,和她相处的种种往事起在脑海中翻腾起来,只觉心动神摇,不能自己。他手底下刚舞到“久”字第二划,霁虹枪眼看却拿捏不住,竟似要脱手飞出。
穆青露骤然收篪,眼中漫天迷雾陡散,低喝:“着!”趁他心猿意马之际,皓腕翻,七根朱弦从指缝间刺出,分刺段崎非周身穴道!
乐音顿,段崎非猛地凛,立时回神。可是朱弦已随穆青露起欺近,已将至身畔!他脑中嗡地声,又隐隐听到周围的小弟子们在说:“坏了,看来挺不满二十招。”
穆静微淡淡笑,道:“露儿急了些。再吹会才稳当。”傅高唐得了机会,猛喝:“用‘久’字收刀式!”
段崎非闻声,情急之下,大叫声,全身真力起凝聚霁虹枪上。他将枪尖往上举,拼尽全力,划出“久”字最后捺来!
这捺当中,灌注了他大半个月以来勤练出的所有倚火真气,虽与傅高唐无法相比,但隐隐间,竟也透出股灼热刚沛的气息。“久”字刀法本为第路刀式“天长地久”的收势,捺之下,劲气激荡,大有不将朱弦斫断不罢休的架势。
穆青露没料到段崎非被傅高唐震喝,竟能从篪音中惊觉。眼见他刀势攻守皆备,她将手抖,七根朱弦起蜷曲,不再攻刺,竟起回退,如藤蔓卷须般缠上霁虹枪枪头!
这刺挡卷间,风波不断,众小弟子惊叫:“不得了!”傅高唐拍大腿,喝道:“妙!”穆静微坐在他身边,微微笑,也不接话。
段崎非见枪头被卷,心道朱弦如此纤细,何况青露招式再精,毕竟是女孩子,内功非她强项。念至此,他倒也不甚害怕,回手抽枪,想挺过这第二十招。
谁知抽拉,霁虹枪竟纹丝不动。段崎非大惊,望向穆青露手中,却见她牢牢控制了朱弦,尽数绕住枪身,与自己僵持不下。
穆青露嫣然笑,道:“不要小瞧我爹爹的‘拂云心法’!”话音刚落,段崎非只觉手中霁虹枪被几股巧力乍起牵扯,他大惊失色,下意识运起倚火心法与之抗衡,倚火内息和穆青露的拂云内力番较劲,如同拔河般。
二人兀自对抗,霁虹枪尖在两人之间微微颤动,众人的心也跟着起七上八下。二人又僵持了回,段崎非终属新学后进之辈,渐渐感觉内力不支,再加朱弦牢牢缠绕枪尖,再牵拉,霁虹枪缓缓滑动,眼看将被扯脱手。
傅高唐笑道:“崎非,不必撑了!二十招已过,功德圆满!”
段崎非闻言,转忧为喜,他向穆青露瞧去,见她虽腕上用劲,双眼却也望着自己,满含嘉许之意。他见了她如此眼色,心中又怦然而动,不知不觉收了手上力道,竟由她将霁虹枪拽了过去。
他甫卸劲,陡听穆青露“啊”了声,又听穆静微叫道:“不好!”段崎非猛然省觉自己撤力撤得太快,赶紧伸手想再握住枪,却已来不及。
穆青露弥漫的内劲犹在大力牵拉霁虹枪身,段崎非劲力失,霁虹枪立时被她拖了过去。枪身冲势太急,穆青露拿捏不住,惊叫声,朱弦脱手,霁虹枪挟卷了七根朱弦,直直朝她身后屋檐下飞去。正好金桂子和晏采起jīng guò 檐下。霁虹枪来势如电,竟凌空直刺晏采!
众人失声惊呼。穆静微和傅高唐同时跃起欲救,;隔了段距离,如何抢得过霁虹枪!晏采见长枪迎头飞到,吓得面色苍白如纸,双腿发软,竟连喊都喊不出来。
危急之际,金桂子猝然出掌,勾挂之间,已握住晏采手臂。他大喝声,用力将晏采往外送,自己席地滚,也避开霁虹枪枪风。霁虹枪嗖地飞到,半截枪身瞬间插入方才晏采立处的墙壁中!
段崎非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此时乍见他俩脱险,口气依旧提在半空,难以lì kè 回转。又见晏采被金桂子掌推出,身形踉踉跄跄,直向院门飞去。他正要提气移步,穆静微已向穆青露道:“快接她。”
穆青露应了声,上前伸手便接。;金桂子掌力雄浑,晏采又身形单薄轻飘。穆青露把没拉住,晏采依旧撞往院门。
眼见她重伤可免,轻伤难逃,段崎非暗暗自责。突然之间,院门被推开,行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那几人见晏采当空撞到,都吃了惊。领头的女子叫道:“小心!”
那女子身边的紫衣青年道:“我来!”踏上两步,迎向晏采。
晏采被撞出段距离后,金桂子加在她身上的掌力已自减缓。但晏采不懂武功,也不会控制步伐,是以依旧跌跌撞撞背朝紫衣青年倒去。紫衣青年本欲伸手接她,待离近了瞧是个女子,便退身举起手里长剑,反转了剑鞘轻轻往她背上抵。
剑鞘上生出股柔和的力量,倾刻间竟将撞势消去,晏采微微个趔趄,终于稳。紫衣青年连剑带鞘起撤回,温和地问:“你没事罢?”
晏采回转了身,向他望,刚要回答,乍然却见到他长衫翩翩、皎如玉树。她对着那潇洒姿容,时竟似有些痴了。
正怔忡间,突听院中好声音纷纷乱乱,起唤着:
“翼师兄!”
“四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