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录之尘缘 作者:子驮

    苦寒之地的树木稀稀疏疏，连针叶林都是极少见的。倒有大片大片灰黑或者墨绿的苔藓和地衣生长在这里，如同给大地披上了件灰暗的外套般。这里的风，受到极北大冰原的影响，是寒冷而干涩的。气温也很低，但四下里却很干燥，倒也不会冷得那般彻骨。天地间有种挥之不去除之不却的困顿和压抑，似乎连那天幕都被生生扯去角，斜斜地倾颓下来。妖兽已经开始在此处频繁出没，只是看起来与寻常兽类并没有太大区别。

    路闲聊时云仙子偶然提及在康定城中拜访太楚真人事，孙慕云旁敲侧击了番才知道这太楚真人和云仙子竟是故交，他曾在危急关头帮过云仙子次。太楚真人是帝国修士中的重臣，云仙子此次拜访他，受到了热情的款待。太楚真人有意拉拢云仙子加入帝国，共同驻防康定城。云仙子盛情难却，不过她生性不喜拘束，便只做了口头承诺——若是以后妖兽来袭，她定会来康定城中协助防御。云仙子乃绝代佳人，太楚真人自不能唐突了她，见她如此承诺，便不再赘言。

    寒云寺就如此分明地横亘在那里，像尊袒胸露乳的卧佛般。远远的，孙慕云便觉得那寺中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自己，等待着自己。那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那种血脉相承的感觉却如此分明。到了寒云寺上空，孙慕云的身体竟没来由得开始微微颤抖，就连体内的血液也似乎沸腾了起来。

    降至寺中，孙慕云和云仙子往正殿中走去。那殿中众僧正盘坐在蒲团上做着晚课，为首僧两道雪眉垂挂下来，面色枯槁，若不是他正在大声地讲解着什么，定会被别人当成个活死人。见有人进来，只有个看起来很是憨厚的小和尚偷偷转过头来瞄了眼，见到云仙子时眼中亮，却又带着惶恐之色极快地转过头去。云仙子何等佳人，进入殿中便有股香风弥漫开来，连那昏暗的大殿似乎都亮堂了点。但剩下的众僧却浑若不觉，只盘腿坐在蒲团上，纹丝不动地听着为首老僧的授课。

    殿中气氛颇有些压抑，小空龇牙咧嘴地跳了两下，正zhǔn bèi 开口抱怨时，却被孙慕云把捂住了嘴。小kōng qì 得直翻白眼，不过倒没有再开口说话。云仙子则静静地在大殿门口，她身上素白的广袖流仙裙裾摆轻扇，在这间昏暗的大殿里带起抹亮色，将投进来的天光突兀地截成殿内殿外泾渭分明的两段。

    “穷诸玄辨，若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滴投于巨壑。”为首老僧雪眉颤，突然拔高了声音，“晚课已毕，诸位自参悟去吧。”

    “是，法明长老。”众僧齐声道。

    见大殿中只剩下法明长老人，孙慕云终于忍不住上前道：“法明长老，叨扰了。我来贵寺是为寻……”

    法明长老突然dǎ duàn 他道：“孙施主，你不必言，我已知你的来意。法痴住持正在禅房中等你，跟我来吧。”

    孙慕云心下惊疑不定，但又不好开口询问，只得跟着法明往那禅房去了。

    穿过通幽的曲径，两边都是儿臂粗的翠竹，孙慕云进入禅房中，云仙子、小空和小宝却被法明长老挡在了外面。云仙子也不介意，只是善意地笑了笑。倒是小空，心中微忿，嘟嘟嚷嚷着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

    进入禅房中，孙慕云正zhǔn bèi 朝上首处那位身披袈裟的独臂老僧拱手执礼，整个身体却突然僵硬在了那里。

    无数刻骨的思念，揉在那些西窗剪烛的雨夜里，zhè gè 名字已经如同钉子般，牢牢地钉在了他的脑海中。就算强行拔出来，也会留下片沉痛的锈迹斑斑。他何止次地下定决心要将那“付瑶琴，弦断无人知”的深切思念倾述出去，但当赵文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孙慕云却愣愣地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在恍惚间感到yī zhèn 莫名的晕眩。

    两相顾，自无言。

    “小师弟！”倒是赵文先开口了，她的语气中有着难掩的jī dòng 。

    孙慕云定了定神，收回思绪来，此刻有千言万语在脑中泛起。他好想仰天长啸，舒胸中块垒。但看到赵文仍和往日般清澈的眼神，他却如同口讷了般，半晌方道：“你……你还好吗？”

    赵文却不答，只愣了愣，接着从嘴角挤出丝笑意来，自顾自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小师弟，能够再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那笑容由嘴角挤出，直化到整个眉眼里。虽然有些牵强，却媚媚地泛起yī zhèn 羞涩的红来，直扑到孙慕云的眼底去了。他痴痴地看着赵文，整个魂儿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孙慕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笑意来，手指却下意识地搅动着自己的衣角。他的心下分明有些忐忑，只生怕个不经意，面前的这切便如同朝露般消失无踪了。

    “小师弟，你干吗死死地盯着我看？这么年未见，你怎么还是这般傻傻的，丝毫都未曾变过呢。”赵文轻笑着嗔怪道。

    孙慕云张了张嘴，犹豫了下，终于鼓足勇气道：“师姐，其实我、我……直都喜欢着你，我希望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言语间便见他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赵文看出了他的紧张不安，叹了口气，说道：“小师弟，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只是切都已经太晚了。”

    “怎么？”孙慕云惊喜交加道，“师姐，你究竟有什么心事，只要我能做到的，哪怕上刀山下油锅也定会帮你了结的。”

    说到这里，他的脑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个让他感到厌恶至极的名字来：张玉成。

    “小师弟，你不懂的！”赵文的眼眶突然红了，她强忍着眼泪，但声音却已经哽咽了。

    孙慕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赵文的手。但赵文却挣脱开来，径直朝禅房外冲去。她抿着嘴唇，那唇上泛起片仄仄的白来。而眼泪，也终于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滴落下来。

    孙慕云正zhǔn bèi 转身去追，却听到身后个敦厚的声音道：“孙施主，请留步。”

    他闻声惊觉起来，知道那必是那法痴长老无疑。但孙慕云此时的心思都在赵文身上，哪里还愿意留下来，仍然朝禅房外追去。

    就在伸手推门的瞬间，他警兆忽生。个瞬移躲了开来，便见道金色光芒照到禅房门上，接着那扇门竟然融入到墙壁里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朝着上首那独臂老僧怒道：“法痴，你想干吗？”

    “孙施主，稍安毋躁。”法痴的神色并未因为他的无礼有丝毫变化，只是脸平静道，“赵施主在我寒云寺中绝不会发生yì ;，你大可放心。”

    孙慕云叹了口气，朝法痴执礼道：“大师，刚刚是我太心急冒犯了您，请您包涵。”

    “哪里哪里，孙施主对赵施主用情至深，贫僧能够理解。”法痴连忙打了个hā hā。

    孙慕云问道：“法痴大师，你似乎很早就料到我会来此，却不知究竟有何贵干？”

    法痴颇有深意地看了他眼，指着地上的蒲团道：“坐。”

    等到孙慕云坐好，法痴又开口道：“我知道你是兽神后裔，上应天命，我这寒云寺中恰好有件东西和你很是有缘。我且问你，你可曾开启血脉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