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录之尘缘 作者:子驮

    孙慕云步步地朝佛寺东北的厢房挪去，如同行尸走肉般。

    是时，乌云蔽月。夜正浓，风稍冷。

    远远的孙慕云忽有所觉，抬起头来，正看见守在厢房门口的云仙子。她的脸上写满了焦急的神色。但他只看了眼，便低下头去，仍旧浑浑噩噩地朝前走去。

    “弟弟，你……你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云仙子看出孙慕云似乎有些不对劲，满是关切道。

    孙慕云只是下意识地摇摇头，仍旧挪动jiǎo bù 朝面前的厢房门走去。

    就在他伸出手去推门的时候，突然只手将他伸出的手打落下来。那手软软的，滑滑的，如同树上的雾凇般，却在温热里带着这夜的凉意。

    孙慕云循着那伸来的柔荑扭头望去，正对上云仙子那怒气腾腾的面容。

    这是他第次看见云仙子生气，而且此时她是如此的生气。柳眉倒竖，原本小巧的琼鼻微微地翕动着，那嘴是极美的，但孙慕云此时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双眼睛吸引住了。这是双会说话的眼睛，秋波流转间恰似说出了千言万语般。此刻那目光中写满了各种情绪：愤怒、悲伤、埋怨以及怜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孙慕云，你还算不算男人！”云仙子厉声道。

    孙慕云苦笑声，麻木的脸上总算有了丝情绪变化，喃喃道：“她快死了，快死了……”

    云仙子愣了下，脸上的怒气却甚了：“遇上点小挫折就灰心丧气，你哪里有点男子汉的样子。你那赵文师姐不是还没死吗？”

    孙慕云抱着头蹲了下来，用手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道：“姐姐，你不知道我有么在乎她，你不懂的！”

    云仙子轻叹了口气，脸色稍稍缓和了些，ān wèi 他道：“傻弟弟，姐姐怎么会不知道呢。记得你我初遇时，你是么的羞涩和可爱，那时姐姐就在心底把你当作我的亲弟弟来对待了。关心个人，在乎个人，这些我都是懂的。”

    “可这是不同的，在我心里，有时甚至偶尔会把姐姐你当作我的母亲般，我也在乎你，喜欢你。可是，这和我喜欢我师姐是不同的。”孙慕云摇摇头，眼神也有些迷离了。

    “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云仙子上前步，俯下身去轻轻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又道，“不要放弃，要知道天无绝人之路。无论如何，哪怕还有线希望，我们都应该竭尽全力去尝试去争取。你还是先进去看看她吧，好不容易把她哄睡了。”

    孙慕云起身来，看向云仙子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他推开门，小心地放慢jiǎo bù 走了进去，生怕自己的jiǎo bù 声惊醒了熟睡的赵文。

    小空和小宝也在房中，原本调皮嬉闹的小空此时正定定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赵文，那猴头偶尔转上转，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小宝也反常态，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呼呼大睡，而是伸着脖子守护在赵文旁边。听见推门的声音，它lì kè 警惕地看过去，发现是孙慕云，这才放下心来。小宝和孙慕云心灵相通，此时它感受到孙慕云心里的悲痛，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忍不住低低地呜咽了声。

    孙慕云明白了小宝的意思，走到床前轻轻地摸了摸小宝的头，心下道：小宝，谢谢你ān wèi 我，我不碍事的。

    接着他便将注意力转到了床上熟睡的赵文身上，只见此时赵文的脸上泛起抹病态的红，那红竟给人种张牙舞爪的感觉，好像要撕裂那光滑的脸蛋样。

    孙慕云心下惊，伸出手去在赵文的额头上摸了摸，只觉得入手处滚烫片。他lì kè 忐忑不安起来，zhǔn bèi 回后殿去找法痴。孙慕云推门出去，云仙子看他满脸难以掩饰的焦急神色，便问道：“弟弟，你这是干吗去？”

    孙慕云道：“姐姐，我师姐似乎有些不妙，我去找法痴大师来看看。”

    云仙子yí huò 道：“怎么会呢，她刚才还是好好的，难道就这会儿便毒发了？”

    “走，跟我去看看。”云仙子拽着他，不由分说地来到赵文身旁。

    她伸出手去，在赵文的额头上摸了摸，却露出笑意来，道：“傻弟弟，你这是关己则乱。你赵文师姐只是受了些风寒，现在有些发烧罢了。”

    孙慕云讪讪地从嘴角露出笑意来，却终究没能够笑出来。

    这时，只见云仙子从纳戒中取出颗猩红的药丸来，就着床头的碗温水给喂赵文吃了下去。

    “没事，过会儿她的烧就该退了。”云仙子ān wèi 孙慕云道。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云仙子便道：“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不huí qù 休息？”

    孙慕云摇摇头，回答道：“我睡不着，我要在这里守着我师姐，要不然她半夜醒来看不见我害怕怎么办？”

    云仙子听，脸上浮起抹红晕来，佯怒道：“胡说八道，你个大男人，深半夜地留在个女孩子房里成何体统，快给我拍滚huí qù 睡觉。”

    “那她……”

    云仙子美目横，道：“我帮你守着，你就老老实实地去睡觉吧。”

    话已说到zhè gè 份上，孙慕云心知云仙子也是片好意，只得面带不舍地走了出去。

    到了厢房外，他长出了口气，心下却依然沉甸甸的。这法痴并没有给孙慕云安排什么住处，他心下正思量着随便找间空着的厢房凑合夜，突然听见身后的厢房里传来两声惨嚎，接着房门打开，便见小宝和小空都不要命地窜了出来。

    “让你们两个赖着不走，现在吃到苦头了吧。”孙慕云见此情景，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来。

    小空瘸拐地走着，嘴里也骂骂咧咧，但是它的声音很小，生怕被云仙子听见般。而小宝真是个好孩子，虽被人平白jiāo xùn 番赶了出来，也只是低吼着抗议了声罢了。

    翌日清晨，赵文果然醒了过来，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孙慕云赶去的时候，发现那厢房门口竟被人布下了道禁制。他心念动，循着大地律动走了进去。房内二人忽有所觉，见孙慕云突然出现，云仙子心下又惊又奇道：“弟弟，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领悟的土之法则，可以无视普通禁制的存在。”孙慕云解释道。

    在前来寒云寺的途中，云仙子也曾和孙慕云就修道之事探讨过番，不过当时孙慕云并未提及此事。

    云仙子听了孙慕云的解释，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来，张嘴想说什么，但见孙慕云已经走到赵文跟前，便将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师姐，你感觉如何？”

    赵文此时正支起身体，倚靠在床头。她看着孙慕云那略带焦急的清澈眼神，瞬间竟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尚在百炼堂时的快乐时光。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带着歉意道：“我现在没事了，小师弟，真是抱歉，害你为我dān xīn 。”

    孙慕云没有说话，此时他的思绪也回到了从前。在他数次昏迷的时光里，眼前的zhè gè 女孩子直陪伴在他的身旁，虽然她有些刁蛮有些任性，但是谁又是十全十美的呢？她也不是很美，但是在生命中最初的几年时光里，那份孤独无凭是如此的腐心蚀骨，他永远难以忘记初见时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那抹溜溜的光白和腮边浅浅的少女红是如此的动人！在那“风起江水寒，雨落心涟漪”的困顿岁月里，她带给他的温暖，就如同寒冷黑夜里的烛火般，让他愿意放弃切，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可是如今她身中奇毒，也不知何时便会发作，自己明明知道却又无力去改变，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渐渐走向死亡。

    念及此，孙慕云心下顿时泛起yī zhèn 悲凉，眼角也在不觉中变得湿润了。

    许久未曾哭过了，之前自己可是个爱哭鬼呢。他心下忍不住自嘲道。

    孙慕云偷偷用手抹了抹眼角，却又忽有所觉地抬眼望去，正迎上赵文带着盈盈笑意的眼神。

    那眼神里……

    虽然时光流逝，原来切都不曾改变过。

    “师姐，你好好休息，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你解毒。我就不信以天下之大，竟找不出个解毒之法来！等你好了，我再也不许你离开我了。谁要是敢伤害你，除非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孙慕云面沉如水，双拳却捏得咯咯作响道。

    赵文听，面上现出抹红晕来，她略带羞赧地低下头去，心头如同鹿撞般。

    孙慕云又痴痴地看了低头不语的赵文眼，那目光中溢满了柔情。他分明看到赵文轻轻地点了点头，在那瞬间他的心儿便如同春雪般被缓缓化去了。

    他大步地走出厢房，虽然心中不舍，却再也没有回头看眼。

    云仙子跟着孙慕云走了出来，劈头盖脸地问道：“你想到解毒之法了？”

    孙慕云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回答道：“我如何能知解毒之法，但我知道此界有人，若他也不知道，便是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哦？”云仙子奇道，“却是何人，竟被你如此看重？”

    孙慕云正色道：“是我师父，他自称天机老人。虽然他直没有承认过我是他的弟子，但我确实跟着他学习了四年。他上通玄机，下察幽冥。若是连他也不知解毒之法，便真的……”

    说到这里，他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云仙子若有所思道：“天机老人？倒好似在哪里听说过般。”

    孙慕云转头朝身后的厢房看了眼，朝云仙子执礼道：“姐姐，我便去了。我师姐赵文，就要劳烦你照料番了。”

    云仙子点点头，突然想起件事来，yí huò 道：“弟弟，我倒想起件事来。此去何止万里之遥，你又不会御空飞行，只怕……”

    孙慕云从纳戒中寻了番，却找出对小小的木制翅膀来。施展出化活之术后，那对翅膀涨大到两尺宽度。此物不知是用何种木料制成，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古意盎然，翅根处各有两个圆形的孔洞，也不知有何用处。

    “姐姐，你可有两块五行相生的源石？”

    云仙子在纳戒中找了番，取出两块上品源石来。这两块源石块红色，块黄色，其中蕴含的精纯灵气隐隐绰绰地流动着，给人种几欲破石而出的感觉。

    孙慕云只看了眼，便摇摇头将这两块源石推了huí qù 。

    云仙子皱了皱眉，道：“极品源石我这里倒是有，但是只有块。”

    孙慕云听，心知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姐姐，我是觉得这两块上品源石太好了，给我换两块中品的就可以了。”

    “这翅膀速度如何？”云仙子若有所思道，却又将手中的两块上品源石塞了过来。

    孙慕云面带自豪道：“比姐姐你御空飞行的速度快了可不止筹，而且用摩云飞行时主要是借助御风之力qián jìn ，所以其中藏有的两座微型法阵并不需要消耗少灵气，两块中品的源石便足够了。只可惜我体内没有真元，要不然连源石也可以省了。”

    “你啊……”云仙子叹息道，“要是这等bǎo bèi 让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少人打这摩云的主意呢！”

    孙慕云挠了挠头，笑道：“是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姐姐，你明知如此，还要再硬塞两块上品源石给我，你这分明是想害我呀！”

    云仙子听，;地笑了笑，从纳戒中寻了两块五行相生的中品源石递给他。

    孙慕云递过来，小心地塞进翅根处的两个孔洞里，那对翅膀顿时被层白蒙蒙的光芒覆盖了起来。

    眼见摩云被成功激活，他刻也不愿再耽搁，便朝着寺内空旷处大吼声道：“小宝！”

    很快便见小空骑着小宝，也不知从何处钻出的，屁颠屁颠地朝这边跑了过来。过了片刻，便听见小和尚觉清的怒喝声：“哪里跑，竟敢偷吃厨房里的素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