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作者:鼎鼎当当

    狄阿鸟觉睡醒，已经是下午。

    身边自有人告诉他出使北面和王河祭拜的巨细。他听了，也只能声叹息。

    赵过尝试收买敌军，他早已经不看好，东夏情形尽管危机四伏，然而依然占据优势，鹿死谁手犹未可知，而陈国，却是山穷水尽，与陈国比开给北人条件，哪里能够开得过呢？至于祭拜杜水生，却也因为自己直口误，现在却变成水神河神的任免，还不知道当地bǎi xìng 怎么看待。

    整体上，他比赵过要乐观。之所以肯纵容赵过行收买之举，是希望能把北人拖上几天，围歼拓跋黑云，那还是个时间问题。拓跋氏汗庭赶来的军队，狄阿鸟也不是太担心，王河作为道天堑横在灵武前头，对于不常见大江大河的陈国人，怕是会小心谨慎，拖延二天，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只是仗这样打，他总觉得是自己谋划不力，伤亡和损失会大得。

    他走进大本营，发现气氛压抑，问，大本营的人也都抱着与敌人玉石俱焚的心态，就连忙ān wèi 劝勉几句。

    名参士把自己为狄黑虎、嗒嗒儿虎加工的作假地图送到他面前，让他看是否hé shì 。他听人讲解番，却笑了，说：“灵武拒敌在外，安排大堆错乱的军队驻地和兵力部署，没什么必要吧？”

    参士说：“那以大王的意思呢？”

    狄阿鸟想了下，轻声说：“眼下灵武兵少，就示灵武兵，好让他们不敢趁虚而入。灵武只能向外拒敌，别给人灵武以东的图纸，以孤看，画几张阵图，当成敌人来时，与敌城下野战之用。”他轻轻勾了片地方，告诉说：“能给予敌人的陷阱，仅限于扎营和阵战，令敌人找不到hé shì 的扎营地点，摆出错误的阵型。待图纸送出去，你可以报给赵元帅，让他作些迷惑敌人的部署，配合你们。”

    参士点了点头。

    狄阿鸟在图纸上划拉，又说：“敌人必从上游渡河，沿王河内侧行军，你们他们行军的路上作假，摆个口袋阵，看他们前锋怎么办？”

    参士大为振奋，连忙说：“我们东夏缺的jiù shì 时间，只要起到延误他们的作用，等我们全歼他们高奴带的敌军之后，缓过气来，咱们谁也不怕。”

    狄阿鸟打击说：“你们作的假送到谁手里，受不受他们重视犹未可知，不要寄予太期望在里头。”

    他在大本营呆了会儿，却是想知道祭拜杜水生的人什么时候回来，成果怎么样，让人把些军文送到后院，他就huí qù ，边阅读边等人。

    zhè gè 时候，他发现了几封书信。

    谢先令从国中来信，郭嘉也从包兰写信，还有几个谋臣写信，先后打开，竟出了奇地吻合，都是关于灵武的。

    他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儿。

    当初西征，他没有念头举国征调，尽发国中老幼，作为支奔袭而无所依托的军队，对西部草原定下的羁縻之策，然而现在尽发国中男丁与敌战，歼敌三十万以上，夺取高奴，灵武等地，反倒能将这块肥肉划走，不再还给靖康，到时灭掉刘裕，占据富饶的河套，东夏自是别有番局面。

    谢先令写的最为详尽，为了说服狄阿鸟，还用了个“时已变，势已俱，策亦可变”。

    相比于拜塞与猛原，谋臣们重视河套，八百里河套，若是水利畅通，可比靖康之关中，这是理所当然的。

    狄阿鸟陷入沉思。

    在没收到这些书信之前，他也想过这些问题，八百里河套，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诱惑。

    只是取得这八百里河套地之后呢？

    据他所知，靖康是有心西征大棉，雪前耻，若是被他尽夺河套地不还，靖康头顶上悬着利刃，还会热衷于西征吗？

    恐怕未必。

    说不定还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断绝与东夏互惠的贸易。

    狄阿鸟想了番，自己也颇为为难。

    他尊王攘夷，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和利益，时之间，却不敢轻易放弃，他也不知道自己放弃之后是好是坏。

    不过他知道，旦中原有中断贸易之举，东夏是有困厄的，而且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他未必能把这八百里河套控制住，而旦镇守大量的兵力，却不是件好事儿，土扈特两头可扰，东夏夹逼于高显和朝廷之间……真是还想吃，还怕夹手呀。了起码三分之东夏的土地，谁能不受诱惑？

    他长长叹了口气。

    最后，他还是决定放弃。

    很大部分，他不想放弃自己的名声，不想破坏自己出兵的正义之举，让靖康欠自己的，大欠特欠，旦将来靖康胡来，天下总有人是同情自己的人，自己反抗，那是可以把自己的战功和无私作为论对错的依据。但在灵武和高奴，他会在还给朝廷以前安置下些部曲，尤其是祁连若顺利起兵之后，完全可以屯垦到这带，之前他是有意将这些人北迁安置的，但是想想，雍人重故土，拓跋巍巍让他们北迁，又对他们横征暴敛，要是自己也这么做，他们难免不戒心深重。

    与此同时，他还要完成抑制大族，厘清土地，选拔人才，即便是归还了朝廷，当地还记着自己的好，倘若将来朝廷上派来昏庸的官员，这些人会有呼声，让自己回来的。

    想到这儿，他实在是忍不住，在头脑中讥讽自己说：“好名害人呀。狄阿鸟。你要是太好名，你会有哭的天。”

    确实是这样的。

    东夏放弃河套，是可以心北上拜塞经营了，但是还从哪来人去屯守？将现在安居乐业的东夏bǎi xìng 北迁？谁愿意呀？

    只有祁连带来数万雍人，趁他们来不及迟疑，把他们迁过去。

    他在纸上写道：“不义之沃土，虽利大，而孤不敢窃据之。但求以河套换北平原，近些年，北平原隐隐成为我东夏之根本。北上猛原，是我雍家千百年之大功业，只有北上猛原，方可彻底扫草原。”

    至于北上屯兵。

    他也有了新的想法，徐徐记录：“取西来雍人之无父母牵挂者北镇，使人自愿，可传示我雍家中朝事，令知封狼居胥为伟功，但凡雍家男儿，岂无此志哉？”继而又记录：“所收之陈国降卒并北屯，绝拓跋氏之死灰复燃，并为惩戒。”然而将这些未来的事谋算好，又回到现实。

    眼下是为难解之局，不战胜，切免谈。

    突然，他生出个疯狂的念头，包兰丢就丢，灵武丢也不怕，只管聚歼拓跋黑云的几十万军队。

    但万丢了，还没来得及聚歼呢……

    正想着，芗儿奉了杯茶来，轻轻言声，放在他身前。他抬头见是芗儿，大为好奇。之前他也看到了，不过心里有诸的事儿，没有特意去问，这就和颜悦色地说：“你怎么不去河边看看热闹，看看我们家阿虎能不能代父祭拜。要是他出了丑，日后他得意洋洋时，你还可以讥笑他。”

    芗儿说：“我娘不让我去。”

    狄阿鸟奇道：“为何不让去？你也可以带着她去呀，孤看她身子虚弱，像是病，走走也是好的。”

    芗儿拜了拜，说：“谢谢大王陛下的关心。郎中已经为我娘诊治了。我娘不让我去，她又怎么能去呢。大王你不知道。我娘告诉我说，杜水生是我外公，我们要是去了，也许会让鄢老爷那坏人警觉，坏大王的事。”

    狄阿鸟几乎不敢相信，脱口问她：“什么？”芗儿说：“我之前也不知道，那时我还小。只有我娘和我爹知道，他们也不敢让别人知道，现在我娘告诉我了，我才知道。我爹是我外公的学生，是个孤儿，我外公收养了他，供他读书，教他梳理河水，还把我娘嫁给了他。我娘还说，这么年，可苦了我爹了，他的本领不在我外公之下，只要休了我娘，天下之大，可以任他来去，荣华富贵，任他取夺，可他却忍辱负重，为了我们家人，为了给我娘看病，为鄢财主看渠，连饭都吃不饱。”

    狄阿鸟有点jī dòng ，重复说：“你爹是你外公的学生？”他下了起来，“霍霍”走动，重复问芗儿：“本领不在你外公之下？”

    他出来，牵着芗儿就往外走，到了门口，见到芗儿的母亲，丢开芗儿向她拜了拜。芗儿的母亲还在发愣，看着芗儿想知道怎么回事儿，狄阿鸟就直奔庭院，声大喊：“何人在？来人。”

    个卫士三步并作两步到跟前。

    狄阿鸟要求说：“去。点兵。跟孤去接人，孤要为义士保住份传承。”

    卫士不知怎么回事儿，见他着急，望门就跑。

    正好大本营为嗒嗒儿虎地图作假的参士又来，大概是经他这么提醒，工作又简单，已经完成了，捧着地图上来。

    狄阿鸟见他就说：“地图的事是小事儿，骗得了骗不了人还两说，回头再想bàn fǎ ，芗儿他爹刻也不能留在鄢财主那儿。”

    参士却是劝他：“大王冷静，把地图送出去，未必会有事儿，这件事，李虎筹谋日了。”

    狄阿鸟却很jī dòng ，怒道：“他筹谋？他个小孩筹谋的事儿，坏了就坏了。岂是对待义士后人的态度？”

    他竟然把扯着参士的前襟，拽自己身边，压低声音说：“为抢水，我在国内杀了四十人，这四十人中有人战功赫赫，有人还是阿虎他母亲的亲族，这是孤心里的根刺。孤心里早已发誓，不会让缺水的事在我东夏重演。孤要的不是骗二敌人，孤要的为国治水的大才，你懂么？”

    他丢了参士，大步就往外走。

    芗儿的娘终于冲芗儿那儿知道怎么回事，也撵上来拦他，大声说：“大王。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动，就再骗不了那些奸贼了。”

    狄阿鸟叹气说：“便是你夫君有万分之的险，孤也不肯，你在家等着，孤去接你夫君与你团聚，从此共享天伦。”

    他走出门去，大喝声：“点兵如此之慢？都是干什么吃的？”

    参士也又追上来，提醒说：“大王，您还未着甲，不能外出。”

    狄阿鸟笑道：“不。孤喜闻大才，怎么能身戎装示人？要是衣冠显得不整，你就帮孤周身打量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