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星河 作者:鼎鼎当当

    晚上，狄阿鸟在行辕摆宴大宴西陇旧人。

    很在靖康**队呆过的将领，除了吃喝，隐隐带着别的期望，因为陈国投降在即，君王抵达前线，按照习俗，那是要犒赏三军的呀。没想到酒宴举办起来，军民共乐，士兵们群群跳舞，狄阿鸟挨个儿与他们喝酒说话，却不是纸王命，宣布对三军的犒赏，除了改善生活，人发他个几两、十几两银子。

    这是极为普遍的念头，也不是说人贪这点钱，而历来有此风俗。

    起码祁连就被好几个人给问起过。

    他不免踯躅，要知道，要是就zhè gè 事儿提醒狄阿鸟，人几两银子，那jiù shì 几十万两银子撒出去。

    东夏国有没有这么钱？

    旦自己张口了，狄阿鸟怎么jù jué ？

    他来到狄阿鸟身边，好几次都欲言又止，好在龚山通也来提醒狄阿鸟，招呼狄阿鸟到背人的地方说话。

    话说出来，狄阿鸟“扑哧”声笑了。

    战争本来jiù shì 件靡费的事儿。

    十几万人个犒赏，百万之数能不能打住都难说。

    这百万，可不是百万钱，而是百万两的纹银。狄阿鸟在国内，犒赏是把他内府的牛羊给杀出来，为将士们改善生活，也时常给人jiàn miàn 礼，都是当红包给那些跑来祝贺的部下，还真没有只为图个gāo xìng，直接给军队均沾犒赏，人给发少钱。但这在靖康国内，却是已经约定成俗，而且zhè gè 钱，还必须是皇帝出。打仗，皇帝亲临前线要发，打了胜仗，凯旋要发，皇帝死了，新皇帝继承皇位，也要发，当年的长月之乱的最大诱因，jiù shì 皇帝拿不出来犒赏三军，种下不安定因素。

    所以皇帝没钱的时候，不敢亲临前线，军队打了胜仗，不能由着军队大批凯旋，出现在皇帝面前。

    而皇帝，那些爱花钱的，攒不住钱的，也不得不敛财。

    祁连见狄阿鸟笑了，心里顿时松，觉得狄阿鸟zhǔn bèi 了钱。

    龚山通心中却紧，觉得狄阿鸟没有重视，还能笑。

    狄阿鸟扫视下他俩，轻声说：“在东夏，军队是拿饷银的，逢年过节，有喜庆之事，朝廷会有加发。但是犒赏没有，利益均沾，图个至尊气派，孤没有搞过。孤不是没有钱，孤现在有少钱，孤自己都没算过。但是远道打仗，孤带着百万纹银吗？你们这是为难孤呀。而且孤不敢开此风气，将来老子要死了，老子的儿子上台，军队给他要钱，那不是欺负孤儿子去了吗？宣布下去，东夏没有见人发钱的犒赏，但是为大伙zhǔn bèi 了安家费，跟孤走的，安家费用，孤来出。”

    祁连低头沉思。

    他抬头，反问：“不能从陈国国库支取些吗？”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该支取时孤会支取，但不是支取出来见人就发，而是赏战功，济穷困，补贴军费……而且，你们十几万人也不能叫军队吧。”

    他见祁连眉头又皱起来，轻声问：“觉得孤尖酸了？让你们大失所望？”

    他也为这样的陋习头疼，转脸往龚山通看去。

    龚山沉思了下，问他：“不能把将来发给他们的安家费叫成犒赏？”

    狄阿鸟摇了摇头。

    狄阿鸟带着点酒意说：“论功行赏，有功之臣可以报上来，犒赏，到此为止。”

    龚山通有些话说不开，欲言又止，正好见大本营有人过来，就不吭声了。

    大本营过来的文参过来，是得到了消息，到就说：“靖康的军队在往凉中城急行军。在些地方，照会我们让放行。这群狗娘养的，仗不好好打，争功跑得快，大王……你说他们不会和咱们干起来吧？”

    狄阿鸟举着铜杯，抿了口，眼神里荡漾着苦笑。他说：“不该让，为什么要让？这样吧，给他们羊杜大总戎个邀请，受降陈国，他可以带人来参礼，正好可以提提把陈国交给他们的条件。zhè gè 时候，不要与他们有分的妥协，如果他们敢用兵，不克制，没分寸，就给孤狠狠地打，打huí qù 。打了再谈。”

    文参这又说：“鉴于形势，还是jìn kuài 受降入城。”

    狄阿鸟点了点头。

    文参又告诉他，受降的地点，受降的步骤，受降所用的礼乐，以及入城仪式选用的兵马都已经拟定……狄阿鸟抬头望望热火朝天的宴席，吩咐说：“酒宴之后再报上来。”

    大本营的人走，龚山通就为眼下的形势分析说：“既然朝廷的军队开赴过来，起义的军队要重视，大王不要省zhè gè 钱呐。”

    狄阿鸟想想也是，叹了口气，差点松口。

    随后，他问：“军心稳不稳？不要说朝廷军队开过来，他们就跟着朝廷往南去。”紧接着他看向祁连，逼视着问：“发不发zhè gè 钱，有这么重要吗？”他随后把问题扔出来了，反问：“国内的军队怎么办？孤发给你们了，孤国内的人怎么办？高奴之战，孤动员国内老幼，几乎家家出人……好，孤咬牙，全部犒赏，等于家发几千东夏钱。问题是这些钱发下去，有什么意义？国家的物价会跟着发出去涨上来吧？钱不是实物呀。国家的钱了，实物却样，能起什么作用？”

    他把两人说愣了。

    他也把自己说醒了，这犒赏，既没意义，又虚伪，jiù shì 图个至尊送钱。

    他说了句“好了，好了”，就往酒宴上走去。

    祁连和龚山通面面相觑，毕竟众人分别年，不知道他是不是很不耐烦。

    狄阿鸟出来，祁连和龚山通跟出去，薛礼正在满世界找他们呢。

    其中必经之路土云寨是由他的部队在控制着，朝廷军队要通过，他不知道报给谁，冲过来就说：“朝廷的军队要从我的地方通过，个劲儿威胁说，他们是天子的军队，不让路jiù shì 逆天……”

    狄阿鸟揽他的肩膀，推他huí qù 说：“还逆天？不管他，喝酒。”

    回到场地上，狄阿鸟到处与人说笑，等跳舞的东夏士兵上来，拉了zhè gè 上去，拉了那个上去，起欢闹，但他发现，西陇人大概是受风俗限制，很少有人上场。

    吃得满脸油光的嗒嗒儿虎扎在群高显人里头，给众人带来了原始的萨满舞，顿时就把萨满风俗给笼罩下来了。

    不少西陇人听听不懂，看看不明白，倒是觉得神秘古怪，混在里头，稀疏地跟着别人喝彩。

    龚山通又发愁，在狄阿鸟身边说：“部族wèi dào 太重了，大王不怕人反感呀。”

    狄阿鸟叹道：“你们被陈国北迁，没接触过萨满教？”

    龚山通说：“所以才怕人反感，陈国部落中的人就时不时来这套。”

    狄阿鸟拍脑门，才觉得自己失误，招待这些旧人的时候，没有kǎo lǜ 二。

    浪费了这支舞呀。

    这是支很传统的高显舞，不知承载了少意义。

    狄阿鸟觉得隐藏在内中的问题很，忍不住想说两句，举起只手。

    狄黑虎提醒身边的人：“停下。大王有话要讲。”

    场内慢慢静了下来。

    狄阿鸟放下酒杯，来到场地中央，举起两手往下按，让众人放松自在，不要都起来表示对自己的尊重。

    其实他心里也没想好怎么说，喝了不少酒，虽然知道还有大堆的事情，克制着，但还是带了几分酒意。

    他环顾四周，问道：“刚才这些勇士献了舞，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舞吗？”

    博小鹿大叫：“猎天鹅。”

    狄阿鸟轻轻点了点头，他问：“你们知道这支舞为何叫猎天鹅吗？”

    博小鹿回答不上来了，笑着缩huí qù 。

    狄阿鸟朝嗒嗒儿虎看去，问他：“李虎。你让人跳了zhè gè 舞，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嗒嗒儿虎脆生回答：“大王。我知道。”

    他蹦跳跑出来。

    其实有些人都开始纳闷了，这明明是他儿子，这会儿又怎么变成了李虎。

    嗒嗒儿虎在火光中，毫不畏惧地说：“我知道这支舞的来历，所以才和我的部下们起献给大家的。可是大家都不鼓掌。是不是小子跳的不好呀。”

    狄阿鸟有点怜爱地看着他。

    这小子还以为他跳的不好才冷场了的。

    嗒嗒儿虎说：“从前有个部族，他们的首领叫龙乞乾，他居住在按出虎旁边，按出虎是个地名。”

    他停了下，说：“也有人说是蒽楚湖的湖畔。他部族的人并不，不但老受五国部的欺负，而且每次出猎，打到的猎物都很少。他们那儿天鹅可了，如果能打下来天鹅，就不用挨饿了。但是天鹅飞得太高了，他们的弓箭简陋，根本射不到，为了能打到天鹅，龙乞乾就养了只海东青。这天，他带着自己的海东青去打猎，放了海东青去抓天鹅，结果天鹅没逮住，碰到了几个打猎的人。其中个猎人‘嗖’下，把他的海东青射杀了。怎么办？你们猜？他全靠海东青来抓天鹅的，结果这几个不长眼的家伙，把他的海东青给射杀了。”

    大伙都觉得稀奇，十来岁的孩子跳了支舞，在众人面前讲故事，口齿伶俐。有些人也是为了取悦狄阿鸟，送他掌声，送他回答：“还能怎么办？肯定上去抓住这几个人，让他们赔。”

    嗒嗒儿虎举着两只拳头，大声喊道：“错啦。”

    他向狄阿鸟看了眼，发现狄阿鸟露出淡淡的微笑，得意地晃晃nǎo dài 。

    嗒嗒儿虎得到了鼓励，又说：“龙乞乾本来恨死这几个人了，差点冲下来杀死他们，为自己的海东青报仇。但是他转念，心说，这不是雍部的几个年轻人吗？雍部的人怎么跑到我们这儿来了？”

    “他就带着部众跳出来，问几个雍部人：‘你们怎么打猎打到我们这儿来了？’其中个雍部的年轻人就说：‘没有bàn fǎ 。五国部太强大，不允许我们到他们的范围打猎，杀了我们很人，我们打不到猎，才到这里碰碰运气。’他心里也很忐忑，jiù shì 他射杀了龙乞乾的海东青。他们雍部是中原人呀，戍守边关，最后就呆在那儿了，没有女人，他三十五岁还没成亲，他就说，赔不了你的海东青，反正家里也没有妻子等我回家，我就跟你走吧。他就跟龙乞乾走了。”

    嗒嗒儿虎喊道：“你们要是龙乞乾，你们怎么办呀？”

    大伙数说：“会不会把他杀了？”

    少数说：“肯定把他当奴隶使唤。”

    嗒嗒儿虎hā hā大笑说：“都错啦。龙乞乾到家，就把他妹妹许配给那个年轻人啦。他跟那个年轻说，这天上都是天鹅，如果能够打得到，我们为何还要争猎物呢？”

    大伙愣住了。

    博小鹿大叫：“李虎。我知道是谁啦。他三十五了，还是年轻人吗？”

    嗒嗒儿虎给他得意地晃晃nǎo dài ，乐着说：“你才知道呀，jiù shì 年轻，三十五也还年轻。”接着又往下讲：“龙乞乾送了很嫁妆给那个年轻人，让他把自己的妹妹带走了，说，你huí qù 给大伙商量下，要是行的话，咱们合族吧。”

    众人大声说：“这是美人计。这是骗他，利用他，把他族人都骗过去。”

    嗒嗒儿虎摇了摇头说：“不是。这是他们都想相亲相爱呀。那人huí qù 之后说，雍部的人都同意，他就带着雍部的人去与龙乞乾合族了，你们猜他们合族之后怎么样了？”

    大伙想不出来。

    嗒嗒儿虎就说：“他们合族之后，雍部带来了犀利的弓箭，可以直接射下天鹅。而雍部呢，有了龙乞乾英勇的族人，不两年，就战胜了五国部，割下五国部首领的头，给他们被五国部杀死的族人报了仇。他们下打了很的天鹅，猎物丰厚，就点起火把，跳舞祝贺，直跳了三天三夜。”

    他大声说：“我阿爸告诉我，合则大，分则小，知道互惠互利，能够相亲相爱的人们，不但能战胜强大的敌人，还能享用太平和幸福。”

    狄阿鸟摆摆手，让他走，自己则说：“这两个人个是高显龙氏的祖先，个是高显雍氏的祖先。孩子跳这支舞，给你们讲zhè gè 故事，jiù shì 要告诉你们，族群相合，各取所需，不是什么坏事。我们东夏，jiù shì 这样的个国家，雍族和党那族是两个大族，其它族的人也不少，汇合起来，jiù shì 个强大的东夏。这是个新的国家，有新的习俗，要互相尊重，人们都要撇弃不好的陋习，学习其它族群的优点。坐在你们面前的，就有很不是我们雍族的战士，是他们帮你们打败了陈国，我的老朋友们。请你们像接受当年的我样，接受他们，接受我们zhè gè 国家……我们起来跳猎天鹅，我们起享用幸福和安乐，而不是因为只死掉的海东青相互仇杀。”

    他邀请薛礼：“将军，赏光起跳个舞吗？”

    他邀请白燕詹：“老夫子，起来活动活动吗？”

    他邀请下去，直到人都了起来，凑过来，脸上洋溢着笑容，自己踏了两下脚，随着人们乱杂杂地移动，到处与人说：“东夏会因为你们相互接受，能够友爱，成为个强大而正直的国家。”

    嗒嗒儿虎紧紧跟着他，从旁挑毛病，大叫：“正直是人呐，国家也正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