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师兄也是一种修行 作者:纳西瑟斯的草

    晨雾濡湿了窗纸，不时又教升起的日头晒干，晴光正好，照耀得屋内片光亮。沈百翎在床板上翻了个身，吱呀吱呀的动静总算将他吵醒。睁眼，那个崭新如初的荷包仍好端端地攥在手心，沈百翎恍恍惚惚地便先是笑。

    待到坐起身才发觉已有些晚了，他忙将荷包挂回到颈上，又极小心地塞进衣襟里，摸了摸觉得从外面看不出来了，才披上外衫朝厨房走去。内室仍是片安静，想来沈单青正在熟睡，夏日绵长，又十分闷热，虽在山里能好些，她却总躺在床上，是以只得闷头睡觉，沈百翎除了端药进去，也不敢十分吵她。

    好不容易将药汁熬煮好盛在瓷碗里，沈百翎面吹着面端起朝里屋走去，掀起门帘时唤道：“阿娘，喝药罢。”

    屋内寂然无声。

    沈百翎定睛看，手便是抖，滚烫的药汁洒了大半在他指上，顿时便起了片红。可沈百翎却无暇顾及，只是目瞪口呆地瞪着面前平平整整的床铺，但见被褥都已叠放整齐，不大的屋中却空空如也。

    沈单青居然又不知所踪了。

    当下沈百翎便急匆匆跑出了家门，原本这时候他已该负着背篓上山，只是采药事小，母亲丢了事大，况且沈单青这几日咳嗽不断，咳血之症倒是好了些，可也并未痊愈，他这么想，是心急如焚。

    “沈大哥，你也来捉蛐蛐么？”

    个嫩生生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沈百翎从思绪中分了点心神出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村口的小片杂草地里来了天兵在1917。旁边草丛里蹲着个小孩子，瘦瘦小小透着股机灵劲儿，正是住在隔壁的云家小猴子。

    云小猴子手里还拎了个不圆不方的草笼子，里面不时传来几声没精打采的唧唧声，显是他捉到的蟋蟀。他见沈百翎满面焦虑，又问了句：“沈大哥，你到这儿来，也是捉蛐蛐玩吗？”

    “不是，我来找我阿娘。”沈百翎蹙着眉头答道。

    云小猴子嗤地笑了：“难道你娘也会躲在草根下或是石缝里？”

    沈百翎愣，摇头道：“尽胡扯！我娘不知道去哪了，她身子不好，我怕她出事……”

    “那个凶巴巴的婶婶身体好着呢，她就会装病，还抢人家东西。”云小猴子撇着嘴道，拎着草笼子便要往别处走。

    沈百翎忙把拉住他：“你说我阿娘她装病，还抢东西？荒谬之极！”他话语中满是不信，母亲被那些人族道士打伤是他亲眼所见，沈单青咳血亦是常见，至于抢东西是无从谈起，他只觉得小猴子是听信了村中那些人的胡言乱语，是以十分生气。

    谁知云小猴子大眼翻，挣扎道：“才没骗人！我亲眼瞧见的。你们刚来那日，那个凶巴巴的大婶就跑到我屋里来了，大半夜的和贼般，她以为我和娘都睡着了，其实我那时醒着呢，她可不就是抢走了我的绿石头！”想起这节，他顿时鼓起两腮，看起来气鼓鼓的。

    “什么绿石头红石头的，我阿娘对人族……对你们这些村民毫无兴趣，她躺在屋里那么天连门都没出过！”沈百翎也不免声大起来。

    云小猴子怒道：“我就知道你不信，我娘也不肯听！她还不教我给你说呢。可是那块石头是我爹留给我的，那是他从山里挖到的宝贝，晚上还会发光，你娘就是看见它好看，才把它抢走的！”说着又想起事，道：“你说你娘没出过门，我昨晚就看见她在村口晃悠，那时候都好晚啦，我看她定是趁你睡了憋不住，才出来溜达溜达的。”

    “是胡扯了，大晚上她出门作甚，你又怎么会看到？”沈百翎蹙眉道，眯起眼斜睨着小猴子，眼中满是怀疑。

    云小猴子摇晃着草笼子，叫道：“才不是胡说，乌头大元帅也看见了！我养的红斑将军被王章寿的臭蝈蝈咬死了，我早就打算上这儿来抓只新的和他再斗，谁叫全村就这里蛐蛐。昨晚我趁我娘睡着了溜出来，蹲在草丛里找了半天，恰好乌头大元帅在块石头后面叫的欢快，我扑了下刚按住它，就在那时，我抬头看见个穿红衣服的婶婶从村里走了出来，她走得好快，不会就到了村口。全村里那些大婶不是壮的好像村长家那头大牛，就是胖的好像阿香家那只老猪，我娘虽然不壮也不胖，可我溜出家门时她睡的正沉……不是你娘又会是谁？何况她抢我的宝贝石头时我从眼缝里看得清楚，她面孔白得像鬼，下巴尖得像锥，眉毛眼睛和你相仿，眼神却好似能飞出刀子扎死人，可不就是个凶巴巴的婶婶么？”

    沈百翎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这小猴子口没遮拦，说的话也很不好听。什么面白似鬼，下颌如尖锥，他母亲的确因病有些苍白，下巴也确是略尖，只是被这么添油加醋，却硬生生由个美人变成了丑八怪，能不让他又气又笑么？不过那眼神如刀的说法，他却在心内暗暗地深以为然。

    不过云小猴子这么说来，倒好似是真的瞧见了。沈百翎转念想，便好声好气地说道：“好罢，好罢。那你再说，后来我阿娘又去了哪里？”

    云小猴子皱着眉毛想了想，道：“她出了村口，没停留就径直朝着山路去了，怕是要上紫云架——”

    “阿娘上山去作甚？”沈百翎脱口而问。

    云小猴子又露出两枚老大的白眼仁：“我哪里知晓？许是凶婶婶在村里溜达不够，便要上山去逛逛，反正她那么凶，我看山里的老虎见了她也得绕道走……”

    接下来他又要编排些什么，沈百翎可没空再听，既是听明白阿娘是上了山，太平村去往紫云架的路又只条，他便毫不迟疑，拔步便朝山上奔去桃运无双全文阅读。

    他路奔跑，路想：原来阿娘已能下地行走，她的伤已经好了……可她为何不告诉我，又偷偷跑上山去？她若是厌恶了待在太平村，只需和我讲，我自然和她躲到黄山里去，只是山里尽是些豹子老虎，可没有小猴子这么好玩的小孩子……

    想到云小猴子，他又是恍然大悟：对啦，小猴子说阿娘抢了他的劳什子石头，怪道初来时他总是给我捣乱，原来是不满他爹爹留给他的宝贝被阿娘夺去……可阿娘要小猴子的石头做什么呢？

    想来想去摸不着头脑，不知不觉却已到了半山腰。此处山坡略有些平缓，沈百翎早先发现的那片茶树林便在不远处。他驻足不前，在山腰上逡巡了好久，只是始终没能找到母亲的行迹。

    正在这焦虑又起的时刻，忽地阵清风夹着丝丝缕缕淡香飘来，沈百翎日日在这山中行走，嗅便识出是附近野花的气息。他想道：若是阿娘也如这野花般，留下点气味，也好路闻着去找……对了，恰有个法子可以用！

    他想到这里，顿时眼前亮，忙从怀里掏出自己平时放着碎香块的小囊。沈百翎颠倒了囊口向掌中倾，接着便在碎香中拣出小丸胭脂色的香珠，忙不迭用打火石将之点燃，顺手将小囊中残余的香草碎叶丢在火中并烧了。不过片刻，但见股绯色烟雾自火中袅袅升起，那团雾气朦朦胧胧，在火上卷曲流转，慢慢地便伸展出细细线，好似蛛丝般在风中荡来荡去。

    那线雾气如红色细丝，摇曳着渐渐伸长，飘荡着朝紫云架坡上探去。沈百翎在旁看了半天，欣喜道：“果然有用！”忙跟着那红丝向高处爬去。

    原来这香丸很有些奥妙，它有个名儿叫做寻迹，正是为了寻找失踪之人而制。沈单青年轻时学习制香之术，便听过这香丸的妙用，也曾制出过些。她传授沈百翎制香术时亦将寻迹香的制法并自己留下的丸给了他，想不到今日竟起到了作用。

    寻迹香与留有要寻之人气息的物事同点燃，所生烟雾便会沿途朝着那气息所在之处飘去。沈百翎来得匆忙，没有带母亲贴身的手帕之类，想到母亲直用着自己所制的香药，便将那些香草全丢了进去。果然那烟雾便指引出了沈单青所去的方向。

    空气中那股红烟细细缕缕，飘飘渺渺，路带着沈百翎翻过紫云架，到了其后的另座山峰青峦峰上。

    这青峦峰上风景甚美，较之紫云架还胜几分。四处绿树成荫，鸟语蝉鸣，处处显露着蔚然生机。但凡高山大峰，总有些“高处不胜寒”之感，这青峦峰却温暖如春，生意盎然，以黄山之大，只怕也找不出第二座来。

    沈百翎不过大致环顾遍，已觉得这里实在是个少见的好地方。特别是峰顶那三棵格外苍翠浓密的盘根老松，看着便十分古朴，虽不比百翎洲那颗柞桑古木，却也极适合攀爬的模样。只是他心中仍记挂着母亲，只恋恋不舍地看了两眼，便追着那股红烟朝峰顶另侧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