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师兄也是一种修行 作者:纳西瑟斯的草

    西北有山，名曰昆仑。昆仑山脉巍峨挺拔，峰峦起伏，横贯荒漠，乃是西域与中原大地的道天然屏障。其长绵延绵延三千里，被称作万山之祖，山顶终年积雪，惟余莽莽，众峰立于缭绕白雾之中，银装素裹，添奇景。

    自太古时期起，昆仑山便是诸神仙所居之地，后伏羲率众神登天而去，传说便在昆仑山九重天之上建造天宫，以成神界浮霜最新章节。是以昆仑山虽远离中原，人迹罕至，却是众人眼中仙家所钟之地。白云深处亦隐藏着许修真门派。其中尤以昆仑、琼华、碧玉、紫翠、悬圃、玉英、阆风、天墉最富盛名，并称“昆仑八派”。

    琼华派供奉九天玄女，其开派始祖当日掐算出此处恰恰位于九重天上天宫正下方，是以在此立派。天宫之下，重重天穹之上恰有处投下天光，传说沐浴天光者可肉身成仙，琼华派建派于此，当真得天独厚。自开派日起，举派上下无不渴望到达天光之下修成正果，是以自掌门以下，极为重视御剑之术，并由此悟出以气御剑、人剑合的修道之理，但奈何昆仑天光位于九重天上，御剑实难到达，渐渐地，肉身成仙便成了个飘渺而遥不可及的梦。

    倏忽千百年过去，琼华派已传承二十余代，如今老掌门在派中溘然长逝，将掌门之位传于首徒太清，太清真人即为琼华派第二十四代掌门，入住琼华宫。继位之后，太清真人将自己的三位师弟青阳、重光、宗炼分别立为派中长老，青阳专职炼丹，为龙芽长老，重光督促众弟子修行，为五灵长老，宗炼常年于剑阁炼剑养剑，为承天长老。

    太清座下三名亲传弟子身份亦是水涨船高。首徒玄震于十二年前拜入门下，如今二十五代弟子中自是以他为首，另有二徒皆为女子，名夙瑶，名夙莘，资质、才干、功力皆不如玄震，然较之其他弟子亦属英才。

    昆仑山虽是严寒之地，琼华派所在的山峰却是四季常青，暖如和春。

    太宫背靠后山，乃是派中长老居所，青阳、宗炼二位长老虽十分和蔼可亲，但重光长老性子霹雳火爆，极不喜晚辈弟子四处游逛不好好修行，是以众年轻弟子无事从不到此。偏偏琼华派中有最是风景如画之地，花树成林，幽香静谧，恰恰位于太宫后的山中，派中年轻女弟子极是喜欢用那里盛开的凤凰花制些香粉胭脂，男弟子亦将其视为谈情说爱的大好场所，无奈要去醉花荫定要经过太宫前，往往还不曾嗅到花香便已被重光长老逮个正着，别说什么胭脂香粉、佳人幽会，先去思返谷静心修行还日不给饭吃才最是难熬。

    派中弟子深感痛心，这重光长老自己把年纪耽于修行便罢，竟也不深思下面这许弟子正值血气方刚心中瘙痒难耐，真真是岂有此理，只是至今无人敢于宣之于口。

    这日，醉花荫里又是百花齐放，林中以凤凰花树最是繁，枝头好片春意闹腾，四下里是姹紫嫣红，蜂鸣蝶舞。

    忽忽阵清风拂过香团锦簇的花枝，花瓣纷纷扬扬似红雪般肆意飘洒，打着旋儿落满树下人的衣衫。那人袭蓝白道袍，头戴玉冠，两条长长的玉绦随风在脑后微微飘荡，红香轻软的凤凰花瓣似是也爱极了这长身玉立、谪仙般清雅华贵的男子，在他肩上袖上流连停伫，直至只瘦削白皙的手轻轻将其拂去。

    那人看年纪不过弱冠，眸染墨色，眉飞入鬓，形状美好而略显狭长，衬着那玉雕冰塑的面容，竟是个世间少见的美男子。他坐在花树下块青石上，敛衽曵袖，将拂过花瓣的那只手轻轻笼住，细眉微蹙，柳叶般的眼眸出神地望着膝头。

    放在膝头的是他的另只手，亦是骨节精致，手指纤长有力，但引他去看的不是这手，而是手中的物事。那是个有些陈旧的荷包，褪去了昔日的光鲜失了原本的水色，但绸缎面上依然可辨出绣上的画面，似是两只水鸟戏莲，只是针脚粗拙，缎面上还有许撕裂处，似是曾被弄破又修补好了般，但无论如何，这荷包看起来不管是昔日还是如今，都是十分丑陋，便是放在这人手中都显得十分突兀古怪。

    这青年便是琼华派掌门太清真人的首徒，二十五代弟子中最为出众的大师兄玄震。

    玄震呆坐在石上，望着手中荷包若有所思。这荷包并不如何出奇，只是他拜入山门时便贴身挂着，他天生念旧，是以纵使陈旧不堪，依然带在身上，与此同类的还有他充作挂坠系在腰间的那柄小木刀，亦是时日久远，他却舍不得将它们换下。

    这荷包之中还藏有物，除了玄震自己再无人知晓李想的北宋。他解开荷包上的红绳，倒出了块小小的石头，那石头不过拇指般大小，却是晶莹剔透，自内生出紫色柔光，但除此之外并无特别之处。玄震捏着它看了许久，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说罢便轻叹着将晶石放回荷包，将荷包系回颈上。

    叹息间又是好阵花雨，香风扑面，玄震却只顾着苦思。他仍记挂着昨夜的梦境，说也奇怪，自他拜师琼华，随太清真人修行以来，许是因心无杂念，夜间从不曾有梦，近几月来却不知怎么回事，闭上双目，便时时有许画面挤入脑中，有时醒来只觉胸中烦闷，有时甚至记得星半点梦境内容。昨夜他又梦到自己去了处有水有树的地方，似是见了什么人，又好似说了许话，醒来便心神不宁，索性便到这醉花荫来散散心。

    他握着那荷包竭力回忆昨夜，眼前却不住闪过双晃来晃去的葱绿色鞋儿，鞋间两朵绒花亦是荡来荡去。玄震知师父太清真人对自己期望良，是以平日里专心苦修，从不与女弟子交谈往来，最是亲近的只有自己的两位师妹，但夙瑶与夙莘日常所穿皆是身琼华派装束，鞋子亦是雪白的绣鞋。派中无其他穿红着绿的女子，缘何自己脑中飘来飘去的却是两只从未见过的绿鞋子呢？

    玄震好生苦恼地想，莫非自己竟成了书上所说的登徒子？又或是如跟着宗炼师叔练剑的玄霆师弟所说，男子到了年纪便会、便会思那个什么……春？

    他苦思冥想，在脑中挖掘那绿鞋子的主人，倒是有个笑靥模模糊糊地闪过，只是那笑脸如醉花荫的清风飘而过，如昆仑山的云烟难以抓寻，晃便被那两只可恶的绿鞋子搅没了影。

    “……绿鞋子……我连昆仑山都没下过，如何见过穿绿鞋子又十分爱笑的女子呢？”玄震左右思忖，眉头愈蹙愈紧，正当此时，阵簌簌声响，似是有人穿花拂叶地路走了过来，接着便有个清脆的声音遥遥传来：“大师兄，你在这里，教人家好找！”

    玄震抬头，只见蓝衣少女正在丛月季后面向这边招手，那少女颈上挂着璎珞，头上挽着双丫髻，玉色发带长长地垂在肩头，杏核大眼中透着十足的精灵古怪，正是自己的师妹夙莘。

    夙莘望着玄震先是笑，不等玄震开口便忙不迭抱怨起来：“大师兄，你到哪里去躲清闲不好，偏偏要跑到醉花荫来，我把前山和剑舞坪找了个遍，跑得两条腿都要断掉啦！来此处之前是倒霉，好死不死教我与重光长老打了个照面，啊哟，他板着张瞧起来比我还小几岁的嫩脸，训得我都抬不起头来！”

    玄震这时已走到她面前来，听她这么说便笑道：“重光师叔功力深厚，鹤发童颜，派中少人羡慕不来，却叫你背后这般说他，若是听见了要罚你闭门好好修行！”

    夙莘吐了吐舌头，笑道：“是啦，是啦，我哪比得上太清真人的高徒，琼华派二十五代弟子们的楷模玄震大师兄！这醉花荫人人可望不可即，也就是你，重光长老才什么话都没有就放你过去，这才是少人羡慕不来呢！”

    玄震摇头苦笑，伸手在她额头上轻敲记，道：“不和你说笑了，说罢，找我有什么事？”

    夙莘这才想起要事在身，忙收起笑容正色道：“不是我找你，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