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大师兄也是一种修行 作者:纳西瑟斯的草

    正午时分,巍峨城墙外，道青光从天而降,落在城门正东几丈远的排青柳后。

    光影散去，露出其中的两个人来，头戴玉冠、广袖长袍的青年温润如玉，正反手将柄晶莹长剑送入背后的乌鞘,身旁淡紫轻衫的小女孩松开了他的衣袂，对大大水眸正好奇地透过柳丝朝城门张望个不住。

    “玄震哥哥,那座门真高,上面还有块大木牌……写的是什么？”

    玄震顺着她目光看去，原来是挂在城门上方的匾额，微微笑道：“那是‘寿阳’二字,这里约莫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了。”

    紫萱听，带了些风尘的俏脸上立刻现出喜色来，拍手道：“真的？可算不用再吹冷风啦重生之王爷的奋斗！”

    自离开南疆之后，两人已赶了十天的路程，紫萱在高空中望见下面城镇人烟渐渐繁，早已啧啧赞叹死人脸说的果真不错，对中原的繁华鼎盛是心折不已，只可惜玄震心要去巢湖，除了夜宿和买干粮，根本不曾带她去玩耍过。

    紫萱虽年幼贪玩，却也不愿扰了玄震。如今既然到达了目的地，压在心底的丝丝期盼顿时又旺盛滋长起来，她扫满面倦色，语带求恳地道：“玄震哥哥，我想去城里逛逛，好不好？”

    玄震本欲带紫萱径自去巢湖边探，听她这么说，侧目又望到她双大眼水汪汪的盛满渴盼，想到这小女孩陪着自己赶了这么路都安安静静的不曾闹腾过，早已在心里答应了几分，况且他此次是去打听自己过去之事，带着这小女孩去也有不便，思及此处便干脆点了点头，嘱咐道：“市集在城西，那里人，可小心别让荷包遭贼偷去。”

    紫萱喜孜孜地连连点头，二人又约定个时辰后在此处相见，便各自行事去了。

    望着紫萱乳燕还巢般迫不及待的远去身影，玄震哂笑番转过身来，满腔心事再次涌上心头。愈是靠近寿阳，那种胆怯的情感便愈是浓烈，仿佛近乡情怯的游子，既盼望找回记忆，又担忧这希望最终仍会化作场空。

    巢湖距寿阳城外的官道并不很远，不过片刻便可看到映着波光的粼粼湖面，只是大半隐在了片树林子后。那树林座落在湖堤上的矮坡，长势稀疏，正值初夏，倒也有几分绿意。

    绿草葱葱，枝叶郁郁，间或着虫鸣莺啼，又隐隐闻得湖面打渔带起的波声。玄震踏着满地草叶青苔，不知不觉已到了临近湖边的树旁，野花幽香，漫漫洒洒开遍了湖堤，湖岸柳垂金线，随风漾起条条青丝，远远望去，湖岸小舟渔船来往穿行，留下痕痕碧浪，遥远些的湖心则笼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好似拉开了屏纱帐。

    小小个巢湖，想不到竟也有如斯美景。玄震眉心那点折痕早已没了踪迹，只余下心中好片旷达神怡，不自觉地便在树旁块雪白雪白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柳枝自肩后垂将下来，他顺手折，摘下枚窄叶便放在了唇边。

    悠扬的曲调自林中乍起，引来枝头好阵啁啾。

    柳叶柔嫩，曲堪堪吹完已有些破损。玄震垂下目光，望着掌心那枚残叶正自出神，忽地背后传来了阵极轻的脚步声。

    “喂，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坐在那里，还不快点起来！”

    脚步渐近，接着便是声抽气，身后名女子忙大呼小叫起来，语气很是不善。玄震皱起眉头，头也不回地道：“这位姑娘，这块石头莫非是你家的不成？”

    那年轻女子似是被噎得滞，顿了下才怒道：“不许坐就是不许坐，快点起来，这可是我们夫人的位置！”

    玄震听不由失笑，转头道：“姑娘，你们夫人难不成缺椅子，竟要拿块石头来充数？”话未说完却是怔，目光已然越过那茜色衣衫的少女肩头，看向了她身后。

    明媚日光自林梢漏将下来，破破碎碎地洒出铜钱大小的金斑，落在树根上、青苔上，和那款款走来的女子面上。缓步生莲，衣香遥遥，玉脸朱唇似是蒙上了层柔柔光辉，秀美中添了十二分的温柔。玄震眼看去心中便是震，暗道：为何……为何竟有似曾相识之感？待到看清那女子脑后发髻高盘，竟是做妇人打扮，不禁生出了隐隐的憾意。

    茜衣少女回过头来，忙叫道：“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小跑了过去与跟在那少妇身后的另黄衫少女在了处，指着玄震这边满脸不高兴地道，“夫人，鹂姐姐，你们看这人！他占了咱们的地方，要他走他还不肯！”

    玄震恍然醒过神来，恰恰听到那少女娇声抱怨，那妙龄少妇对美眸已看了过来，正与他目光碰个正着，当下两人都是愣都市古董大亨全文阅读。玄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双秋水目，只觉眼波如雾，似有无限忧愁蕴含其中，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心中便是痛，他痴痴望了会儿，脑中隐隐觉得这般看着个女子极是无礼，可要他就此转过头离去却又暗暗有些不愿。

    那少妇看着玄震也是有些出神，面上掠过阵惊诧，阵迷茫，最后化作了团解不开的幽怨。她丹唇噏动，正欲说些什么，旁的茜衣婢女却先斥责了句：“喂，你看什么？告诉你，我们家老爷可是寿阳城县令，再敢冒犯，让你去牢房呆几天！”说着已瞪起眼睛挡在了夫人身前。

    玄震回过神，顿觉好生羞愧，赶忙别过脸去，面上已是片滚烫，人也忙从石头上起身来，拱手道：“方才……有些失礼之处，还请夫人莫怪。”

    那茜衣婢女哼了声，又要再骂几句，却被夫人止住，只得不甘不愿地退到少妇身后，投过来的眼光里满是鄙夷不屑，倒是她旁边的黄衫婢女悄悄拽了拽她袖子，嘀咕了句：“可惜了那副好相貌……”

    少妇蹙起眉头回望了她们眼，两个少女顿时不再作声。这时那女子才缓缓开口，轻声道：“你……这位公子，你可是姓……”语音极尽温柔，却又有些怯意，似是既有期望却又怕是空欢喜场，迟疑了下才续道，“可是姓……沈？”

    林中只云雀清啼声，展翅从身后树上跃然飞向苍穹，带起树梢轻颤，便如同玄震微微颤动着的内心。但他终究还是叹了声，摇头道：“不是。”自年前失去全部记忆时起他的过往便是无边无际的空白，姓甚名何是无从知晓，便是现在的这个名字也是太清收他为徒时替他取的。

    玄震默然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静静看着她满目的期盼因自己短短的句话转为深的愁怨，如许深情让人动容，可即便如此亦是属于那位姓沈的男子，与自己……全然无关。

    “是了，你不会是他……不会是的。”那女子轻声道，不知是对玄震说还是在劝服自己，“那人如果还活着，现在也近三十岁了……你看起来不过弱冠年纪，虽然模样有些相似，但绝不会是的……”

    她语声凄然，似乎对那位故人十分眷恋，可听她话中意思，那男子如今是死是活她都不知。故人远去，伊人却已是他人的妻子，玄震分明与她不识，却也感到丝淡淡苦涩。

    那少妇既然已知他不是自己期待的那个人，目光便不再看过来，而是转向了那块白石。玄震顺着她眼光也瞥眼看去，那块大石雪白雪白地躺在那里，在满是苔痕的地上分外显眼，此时细看，玄震才看出这石头表面极是光滑干净，果真是被人常常抚摸擦拭般，那位夫人对它极为重视，想来是因着那位故人的关系爱屋及乌罢？

    那女子望着那块石头神态渐痴，竟好似身旁的三人都不在她眼中般。玄震看她凝视着那里，朱唇微动似是在说话，不禁凝神细听，他有修为在身，自然听得清楚，只听那少妇轻声喃喃道：“你说只要我等在这里，便能见你……可我等了日又日，从稚子等到出嫁，你却再也没出现过……莫非这世，就连见你面，也成了奢望吗……”

    玄震听在耳中，心里怅然若失，心道：那姓沈的人果真三生有幸，居然有人这样等着他……不知道这世，会不会有人也能以如此深情厚谊待我？

    看那女子立在草丛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玄震索性不去打扰，只向那两个婢女拱手作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碧草丛中，白石兀立，那抹纤细身影渐渐被抛在了身后，隐在了那片疏林中。